第31章
今晚月色不錯。
下弦月彎成半個弓挂在天上, 明亮的星星出沒于雲層之中,也不顯得寂寥。
從別墅區去往商業街的路上行人寥寥,很少有別墅區的人會去環境堪憂的夜市。
季潇同魏輕語并排在一起沉默的走着, 就連身後投映在地上的影子都隔着好大一段距離。
走着走着魏輕語便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喧嘩人聲,那抄在衛衣口袋裏的手不由得攥了一下。
她其實從來都沒有去過夜市,也對吃小龍蝦也沒有太大的興趣。
只是她當時看到季潇站在那裏,主動邀請自己,就鬼使神差的答應了。
在走過一個十字路口後,燈火通明的夜市就帶着喧嚣闖入了魏輕語的視線。
熱油澆在串好的小吃上, 鐵板一壓,騰起的煙中夾雜着滋啦的聲音, 燒烤的味道也随之迸發出來。
“真香,聞得我都餓了。”季潇小聲嘀咕着,就看向了身旁的魏輕語。
她的視線也停在了鐵板鱿魚上,青綠色的眼瞳跟着那只被烤的又酥又香鱿魚須默默移動着。
季潇見狀主動問道:“要不要來一串?”
魏輕語聞聲,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你不是說吃小龍蝦嗎?”
她的語氣依舊平靜, 似乎絲毫沒有被這些美食缭亂心智。
季潇看着繼續往前走的魏輕語, 心中疑惑。
明明方才她的眼睛裏還流露出了想吃的表情, 怎麽現在問她了反倒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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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姐!”
思考無果, 遠處一聲熟悉的招呼就傳了過來。
季潇忙擡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房一鳴跟亓琪站在那個挂着紅底白字的招牌的燒烤廣場上的一張桌子前,跟自己招着手。
季潇笑笑, 朝兩人走去, 指了下跟在身後的魏輕語道:“我多帶了個人,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了。”房一鳴大咧咧的招呼魏輕語過來坐,道:“那我現在就讓後廚去做了,都是品相賊好小龍蝦, 保證你們今天晚上吃得賊撐。”
“你先別急,咱還沒說好要幾份呢。”亓琪按住房一鳴,道。
“四個人,兩份就夠了,在整點烤串啥的。”季潇估量道。
“那都是麻辣的?”房一鳴問道。
“當……”
亓琪口中的“然”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季潇攔住了,“一份麻辣,一份蒜香。”
“潇姐,你換口味了?”房一鳴不解的看着季潇。
季潇抿了下嘴,給了房一鳴腳後跟一腳:“叫你弄你就弄,廢話這麽多。”
亓琪相比之下就比房一鳴聰明很多,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看着還想追問的房一鳴用眼睛點了一下坐在旁邊的魏輕語。
房一鳴瞬間露出一副明白了的表情,道:“正好我們家蒜香的剛研制出了一種新方子,你來嘗嘗鮮。”
說罷房一鳴就朝屋裏跑了去,小空間裏也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坐在兩人對面的亓琪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餘,一邊起身一邊道:“我去那邊拿喝的,不能喝酒,都喝冰鎮果汁啊!”
這下小空間更安靜了,季潇不知道跟魏輕語聊什麽幹脆百無聊賴的看起了周圍熱鬧的人群。
忙碌了一天的人們還穿着身上的職業裝,他們拖着疲憊的身子離開辦公室,在這個夜晚一起融入了這熱鬧的市井煙火氣。
其實這個世界除了abo屬性同季潇的原世界不一樣,其他設置上基本一模一樣。
有繁華的商場,也有喧嘩的夜市。
季潇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實習的時候經常跟其他實習老師偷溜出學校逛夜市的樣子。
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班上的小崽子們會不會想自己。
“其實你不用遷就我。”
這時一聲輕輕的聲音從喧嘩的人聲中響起。
季潇偏頭看向身旁的魏輕語,一下就知道她說的是剛才自己點了蒜蓉小龍蝦的事情。
為了不讓自己暴露,季潇便趾高氣昂反問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遷就你了。”
魏輕語聞言依舊眼眸淡淡,讓人有種一切都能被她看透的樣子。
無聲更勝有聲。
季潇心裏不由的忐忑,又打補丁道:“我晚上沒吃東西,吃辣的胃疼怎麽辦?吳姨她們知道了又會叨叨叨,煩都煩死了。你,,你就少在這裏自作多情了。”
魏輕語聽着,依舊沒有回應。
她倒是希望是她自作多情了。
季潇坐在小板凳上抖起了幾次腿,越抖心裏越亂。
她看着已經挑好飲料在跟房一鳴不知道聊什麽的亓琪,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在這裏坐着,別亂跑。”
漆黑的夜幕下閃爍着夜市明亮刺眼的燈光,少女腳步飛快的沒入了來時的人群。
起先魏輕語還有些好奇的追随着季潇的背影,而後她的手機就毫無預兆的震動了兩下。
她的好友聯系人很少,能給她發消息的只有可能是今天剛剛聯系上的陳霖骥。
魏輕語看了眼還在聊天的亓琪跟房一鳴,小心翼翼的打開了手機:【陳叔叔:輕語,別墅的手續明天就可以辦下來,周日如果有空,我們在別墅見一面,你柳虎叔叔跟柳月阿姨也會來。】
魏輕語看到柳虎、柳月兩個名字,眼瞳微微顫了一下。
柳虎跟柳月是一對姐弟,柳虎在給她爸爸魏林岽做保镖前,是個混道的大哥,為人最講義氣。
柳虎被魏林岽收入麾下那年,柳月在b市最好的師範學院的讀研,在魏林岽的保薦下去了b市最好的學校實習。
小時候魏輕語常騎在柳虎的肩膀上到處玩,在外地上班的柳月也常來看她,三人關系特別好。
出了那件事情之後,遠在b市任教的柳月就突然聯系不上了,後來有一天,一直守在魏輕語身旁的柳虎突然也人間蒸發了。
魏輕語一直堅信,柳虎跟柳月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等他們處理好,有朝一日他們一定還會相見的。
魏輕語懷着一顆期待的心情,迅速敲了個“好”過去。
就在屏幕顯示出新發去的消息的同時,一個人影也落了下來。
房一鳴端着一盆小龍蝦挨坐在了魏輕語手邊:“在跟誰聊天呀?”
“沒誰。”魏輕語聞言心中一驚,強裝淡定的将手機熄屏反扣在桌上。
亓琪跟房一鳴看着魏輕語這副樣子,又都注意到季潇不在,便相視一笑,調侃道:“嗯?沒誰是誰呀?”
“是不是跟xi……”
“是什麽是,你能不能不要窺探別人的**?”
房一鳴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只鐵板大鱿魚截斷了。
季潇拿着從剛才的鐵板鱿魚攤買回來的鱿魚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魏輕語看着坐回到自己身旁的季潇,方才被兩人調侃的緊張心情不知道怎麽就放松了下來。
就好像只要有季潇在,自己就不用擔心會再被人難為。
在魏輕語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的潛意識中,已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将季潇默默地劃出了“警戒”,一條似有若無的線偷偷的連上了“安全”二字。
亓琪瞧着季潇手裏的東西,好奇的問道:“呦,潇姐剛剛這是去買什麽了?”
“烤鱿魚,超大份。”說罷,季潇就将手裏的豪華鐵板鱿魚分給了大家。
亓琪跟房一鳴看着手裏噴香美味的鱿魚瞬間放下了對魏輕語的調侃,紛紛道:“哇,謝謝潇姐!”
夜色已深,夜市愈發熱鬧,幾個少女愉快的吹着夜風吃着小龍蝦。
魏輕語看着季潇地給自己的專門跟其他幾串沾了變态辣的鱿魚分開的自己那份,目光晦澀不明。
別人的都是最普通的鱿魚,只有自己的是鱿魚須。
還是自己目光剛才停留在那個攤子上的那種鱿魚須。
魏輕語咬着香嫩的鱿魚須,偷偷的看向了坐在自己身邊暴風吸入小龍蝦的季潇。
她感覺季潇好像真的跟過去有什麽不同了,可行為舉止看起來卻依舊還是那個她。
無拘無束,放蕩不羁。
……
半晌,專心吸蝦黃的季潇覺得自己的衣角老是被人輕扯一下,輕扯一下。
分外影響她跟亓琪還有房一鳴搶蝦黃的速度。
少女帶着些被人打擾的憤憤低頭朝自己的衣角看去,卻看到一根手指勾在自己的衣擺上。
蔥白纖細,像是精心雕刻過的玉骨。
魏輕語正假做若無其事的吃着烤鱿魚須,另一只手偷偷的勾着自己的衣服。
她見季潇朝自己這邊看來了,微微抿唇主動朝她靠近了幾分。
風吹拂過燒烤廣場,帶來一陣如熱浪般的風。
少女細密的睫毛微微垂下,在季潇身邊道:“謝謝。”
那聲音輕輕的,簡單的兩個字像是兩顆玻璃球撞擊般的清脆。
不知道是不是被乘着紅郁郁的龍蝦熱氣熏得,白皙的小臉上還帶着些羞赧的微紅。
季潇微微有些怔住。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魏輕語第一次對自己話語裏沒有包含着厭惡。
她心裏萬分歡喜,手足無措的将自己剛剛剝出來的蝦黃推向了魏輕語,“跟,跟我客氣什麽,請,請你吃蝦黃。”
魏輕語低頭看着推到自己面前小龍蝦,不動聲色的笑了笑。
夜市依舊是還是那個人聲喧嘩的夜市,只是有的人心态悄悄的變了。
周日,天朗氣清,是個适宜出門的好天氣。
季潇正靠在飄窗上懶洋洋的曬着太陽,就看到魏輕語背着書包走出了家門。
她今天穿了一條格外好看的白底青色碎花的長裙,外搭一件白色開衫。
風微微的撩動起她的裙擺,露出一截兒白皙的小腿,哪怕是穿着最普通的小白鞋,也顯得整個人優雅大氣。
季潇默默注視着魏輕語離開的背影,以為她這又要去圖書館寫作業。
可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魏輕語卻坐進了陳霖骥派來的車裏。
她此行是去魏家跟柳虎、柳月會面的。
魏家所在的延路巷離季家所在的別墅區不算遠,不過十分鐘司機就将魏輕語送到了那幢紅磚別墅前。
別墅已經同中秋那日的樣子截然不同了,雜草叢生的院子的被清理了出來,看上去格外敞亮。
遠處的小亭子上四季纏繞的花藤許是為了圖省事也被一并除去了。
魏輕語遠遠的看着,這還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見到它本來的面貌。
“輕語來了?快進來吧。”
就在這時,陳霖骥從屋裏推開了門,站到了門口。
他已經換下了前天神秘的風衣裝扮,深藍色的襯衫外套着一件深棕色馬甲,筆挺的西褲剪裁得當的勾勒着他健碩的身形。
看起來就像是一位事業有成的歸國華僑。
“陳叔叔。”魏輕語禮貌的跟陳霖骥打着招呼,走了過去。
“我昨天辦下了手續,下午就讓人來收拾了一下,不過只清理了一下院子,屋子裏沒有動。我想得讓你回來了看過這裏面的東西了,再找專業團隊收拾保養一下。”陳霖骥介紹講道。
“麻煩陳叔叔了。”魏輕語對陳霖骥微微颔首,很是感激。
“沒什麽的,輕語。”陳霖骥道,“叔叔說了以後盡管麻煩我,還有你柳虎叔叔跟柳月阿姨。雖然現在咱們人都是在暗處,但是也是有人給你撐腰了。不要怕麻煩,我們巴不得你多多麻煩我們呢!”
“嗯。”魏輕語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受旁人冷眼慣了的她,現在聽着這種話心上總是暖暖的。
“剛剛柳虎給我來了個消息,他們倆在路上遇到了些事情,待會就來。”陳霖骥看了眼手機,對魏輕語提議道,“輕語要不你先逛一逛家裏吧,看看有沒有什麽變化?”
“好。”魏輕語點點頭,她也正有此意。
安靜的樓梯間裏發出清脆的鞋跟敲擊聲,魏輕語時隔不到半月又一次踩上了這紅木樓梯。
她的手放在微涼的牆壁上,記憶中那在中秋節所經歷的不美好正沿着她走的路一點點翻湧。
明亮的燈光将昏暗的走廊照亮,那扇走廊左側盡頭的房門已經關上了。
魏輕語心有餘悸的望着自己的房間,腳跟微微轉動,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先走到了另一邊她父母的卧室。
巨大的長方形落地窗戶在推開門的一瞬間将明媚的陽光灑進魏輕語的眼中。
少女握着冰涼的鐵質把手,青綠色的眼瞳直直的望着窗戶下那兩把造型不一的單人沙發。
玻璃圓桌上還放着她媽媽徐曼琳最喜歡的白瓷茶杯,跟她爸爸魏林岽夾着書簽的書。
一切安靜如舊的仿佛下一秒魏輕語就能聽到樓下響起的開門聲,徐曼琳會帶着他們約定好的小蛋糕來叫自己下來吃下午茶。
魏輕語看着房間另一側床頭櫃上的合影,眼眶微微泛紅。
哪怕事情已經過去了半年,她依舊沒有接受她的爸爸媽媽已經離開她的事實。
少女輕輕拿起已經蒙了一層細塵的玻璃相框,手腕微微一抖卻不小心把放在一旁的一瓶香水分裝瓶碰到了床底下。
“啪,咕嚕,咕嚕……”
結實的玻璃小瓶掉在了沒有被地毯覆蓋的棕色木地板上,朝着床底滾了過去。
魏輕語忙放下手裏的相框,曳着裙子跪在地毯上了。
手機的光順着小玻璃瓶滾過去的方向打去,魏輕語望向床底的眼睛卻一下怔住了。
床底許久沒有人打掃,堆滿了灰塵。
就在在床底停穩的那只小玻璃瓶旁,安靜的躺着一只穿着精致編繩的小桃籃。
兩抹鮮豔的紅色同時出現在少女的視線裏。
那枚帶在手腕上的小桃籃在這安寂的空間裏發出“噠”的一聲,吻在了床底那枚落了塵的小桃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