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昱王
長夜漫漫,起初許驕鬧騰的時候居多,宋卿源也由着她,但後來,基本是宋卿源強勢,許驕整段垮掉。
前面鬧騰得越厲害,後面垮臺得越厲害。
——喜歡……
——許驕最喜歡宋卿源……
——什麽都喜歡……不要親了……
耳房裏,宋卿源替她擦頭,許是浴桶裏的水有些熱,她整個人肌膚翻着淡淡的瑩白與粉紅,眸含春水,唇色被方才咬紅。
有自己咬的,也有他咬的。
“睡吧。”他抱她回了屋中,今晚不準備像上回一樣徹夜折騰,許驕心中微微松了口氣。
床榻上,兩人都有些睡不着,也都知曉對方沒怎麽睡。
“想什麽?”宋卿源淡聲。
許驕正出神着,他一問起,她胡亂說道,“夜燈刺眼。”
宋卿源輕聲,“明日讓大監把朕的夜明珠拿來。”
許驕微怔。
她沒去過宋卿源寝殿,但知曉宋卿源寝殿裏有顆夜明珠,夜裏會泛着柔和的光,不刺眼,也有安神助眠,大監說有碗那麽大。
許驕嘆道,“……摔壞了賠不起。”
宋卿源忽得笑出聲來,從身後擁住她,“睡了,明日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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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驕忽然想,上次折騰了一晚,她還去了早朝,宋卿源心軟了?
他呼吸貼在她頭頂,許驕心猿意馬。
“抱抱龍,我要去寧州。“許驕忽然開口。
“嗯。”宋卿源輕嗯一聲。
許驕繼續道,“春調的事,六部和兩寺差不多了,但是地方也要動,寧州離京中近,是風向标,旁的地方都在觀望,寧州處理妥當了,別處也會順利很多……”
“去多久?”宋卿源淡聲。
許驕喉間輕咽,“大半月吧……”
宋卿源沒有應聲,稍許,平和的呼吸聲傳來,許驕知曉他睡了。
她每日在政事堂忙上忙下,忙成狗一樣,宋卿源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看不完的奏折,還有軍中的事,鄰近諸國的事,每一件是不鬧心的。
她還可以去寧州,去北關,真正困在深宮裏的人,是宋卿源……
***
翌日,許驕睡得迷迷糊糊,隐約
覺得似乎改醒了,微微睜眼,見天色真的已經開始亮了。
許驕驚醒,早朝要遲了!
這個時辰,她應該在路上了。
許驕剛想撐手起身,身側的宋卿源不滿攏了攏眉頭,“阿驕,還早。”
許驕也忽然反應過來,不是在陋室,是在鹿鳴巷,少說省出了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可以多睡,而且宋卿源還在這裏……
那一定不會遲。
許驕放下心來,正準備睡個回籠覺,方才被她吵醒的宋卿源起身壓了過來。
許驕臉紅,“宋卿源……”
宋卿源淡聲:“晨練。”
……
晨練過後,許驕去了耳房洗漱。
折回時,宋卿源在等她。
早朝前,他還要回寝宮一趟,眼下,不能再多留了。
他親了親她額頭,“朕走了。”
他是想到她要去寧州,她以前不是沒有外出的時候,也時常外出公幹,但從未像眼下一樣舍不得她。
“嗯。”許驕應聲。
宋卿源忽然看她,“你就沒有舍不得朕嗎?”
“嗯?”許驕看他。
宋卿源微惱,“沒心沒肺。”
宋卿源出了屋,許驕攥緊指尖,其實她每次聽到宋卿源口中“沒心沒肺”幾個字,都會心驚肉跳……
許驕寬衣,換了朝服。
六子見她同天子前後腳出來,欲言又止。
許驕湊上前,“你要是告訴岑女士,我就……”
割喉的動作。
又吓唬人……六子惱火。
等入了內宮門,魏帆特意攆上來,“許驕。“
許驕看他,“怎麽了?”
魏帆道,“下了早朝,兵部的事我同你說一聲。”
許驕淡聲道,“你應當找你們尚書大人商議。”
魏帆輕咳,“他讓我找你。”
許驕古怪看他。
魏帆笑,“怕你兇他……”
許驕無語。
很快早朝,許驕捏緊笏板步行至殿中奏報恩科和春調進展,也高調奏請,要去寧州親自督辦地方官員春調之事。
【有沒有聽錯,相爺竟然親自去寧州了!看來這次春調,相爺是來真的了,寧州會不會被一鍋端了?】
【寧州要雞飛狗跳了,就寧州官吏那尿性,對上相爺,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
【喜大普奔,相爺離京了!】
【若不是還有恩科的事情在,相爺恐怕會将國中都走一遍。】
【相爺這麽拼,不怕過勞死嗎?】
魏帆卻愣住,許驕要去寧州?
許驕奏請,天子準奏!
休沐之後,許驕就會起程去寧州督辦春調之事。
魏帆心中輕嘆。
……
等下早朝,魏帆果真又湊了上來,“你怎麽沒提去寧州的事?”
許驕看他,認真道,“我又不需要和你彙報我要去哪裏。”
魏帆嘆道,“宰相出行,禁軍會一道護送,你早說,我同你一道去?”
許驕淡聲,“看來兵部的人真的應當多抽調些……”
魏帆惱道,“許驕,你是有天子護着,真的沒吃過虧。”
許驕駐足看他,魏帆轉身走了。
正好大監上前,“相爺,您還在。“
許驕溫聲,“大監。“
大監笑道,“陛下說,今日早朝的時間長,很快就要午膳了,請相爺留在明和殿一起用午膳。”
許驕看了看大殿外的日晷,仿佛是的。
許驕想起晨間離開時,他說的那句沒心沒肺……
同大監一道去明和殿的時候,見不少人在明和殿外候着,宋卿源見完這些人應當都要很久之後。
許驕在明和殿偏殿內看早前宋卿源留下的折子,仍有不少是同梁城之事有關的,宋卿源應當還在查事情。
許驕忽然想到了一點,當時梁城都已經被圍,禁軍封鎖了所有外出的消息,麓陽侯和宋昭怎麽還會收到瑞王的消息,替瑞王求親?
許驕愣住,而那個時候暗衛的卷宗是說,整個瑞王府都畏罪自刎,瑞王根本連見宋卿源的念頭都沒有,又怎麽會讓麓陽侯和宋昭求情?
這裏面還有人……
許驕指尖微微滞了滞。
宋卿源一定想到了,所以當時他同宋昭提起的時候,宋卿源大怒一場……
許驕指尖攥緊,難怪即日就讓肖挺将軍去了梁城駐軍處,是怕有人還借梁城生事。
許驕忽然替宋卿源心累。
思忖間,惠公公來了偏殿,“相爺,陛下請相爺去明和殿。”
許驕意外,“不是還有很多人候着
?”
惠公公笑道,“陛下打發了,說頭疼,讓幾位大人晚些來。”
許驕去的時候,大監已經讓人将飯備好了。
宋卿源早前從來不會因為要見她,打發掉其他人,一直都是讓她等,譬如早前她回京的時候,他在見人,讓她在偏殿等到了晚上,那日還是宋卿源的生辰,兩人在夜裏很晚一道用的晚飯,喝了一頓生辰酒。
但眼下,宋卿源打發走了旁的朝臣,也打發走了大監,專心同她在殿中吃飯。
宋卿源給她夾菜的時候,許驕道,“你以前不會……”
她是想說不會推掉正事。
許驕欲言又止,宋卿源卻會意,“在鹿鳴巷等你的時候,忽然想,回回都是朕讓你等……”
許驕微怔。
宋卿源沒說旁的,又伸筷子給她夾菜,“多吃點,瘦得跟柴似的,出去了朕也管不了你,你也不會聽朕的……”
許驕支吾,“我哪裏瘦了?”
宋卿源看她,“你瘦不瘦朕不知道嗎?”
許驕臉色一紅,吞飯的時候嗆住。
宋卿源說起葷話的時候,有些讓人吃不消……
午飯後,宋卿源回了寝殿休息,許驕去了政事堂。
今日是休沐前最後一日,她休沐後就會離京,恩科的事情要提前和沈淩核對好,她不在京中的時候要沈淩跟進。
到政事堂的時候,沈淩已經在了。
沈淩綜合考的試卷已經出完,先讓許驕拿主意,許驕認真看了看,鄭重道,“這裏要改動,将人才梯隊的層次拉開,各部初始的題目已經會重點關注有傾向的人,最後的綜合考,要拔高一個檔次。”
沈淩會意。
許驕又喚了四個翰林院編修來政事堂,和沈淩一起将一個月內的進展時間表過了一遍,沈淩沒想過相爺看得這麽細。
許驕交待,“我雖然不在京中,但哪一日的進展沒有按照時間表上走得,讓人送消息來,我要知曉。”
沈淩應好。
許驕又問起告文下發後的情況,這些以前都是齊長平在處理的,眼下,交到了陶和建手中。
齊長平離京前交待過,相爺囑咐的事情,要及時上心,他看似沒有關
注,但随時可能問起。但陶和建并未想到這一出。
譬如告文下發的情況,到哪裏的,哪些地方還未覆蓋到,這些看似相爺不會問起的問題,卻會影響到整個恩科的進度。
許驕看了看他,沉聲道,“告文覆蓋的情況,每日整理消息給我。”
陶和建連忙應聲。
沈淩仿佛是第一回 見到許驕這幅模樣。
陶和建心中也吓到。
政事堂內有許驕一處專門的地方,許驕剛坐下不久,大監也來了政事堂,“陛下讓給相爺送來的。”
宋卿源?
中午分明才見過宋卿源,許驕疑惑看向大監遞來的錦盒,有些沉,大監護得緊,她不知道是什麽,但打開錦盒,看了一眼就愣住——夜明珠,真有碗那麽大一個。
許驕想起昨天晚上在鹿鳴巷,她胡亂支吾了聲燈光刺眼,宋卿源說把他寝宮的夜明珠給她,眼下真的讓大監送了來。
許驕合上錦盒,輕聲道,“大監,幫我還給陛下,我同他鬧着玩的。”
許驕忽然覺得,宋卿源對她……
大監嘆道,“陛下說了,他還有一顆,不怕摔。”
許驕還想說什麽。
大監又道,“陛下說,朕沒鬧着玩。”
許驕沒有再說話了,看着手中的夜明珠,整個人目光黯沉了幾分。
***
許驕今日很早就回了陋室。
馬車上,許驕看了一路夜明珠發呆。
宋卿源早前對她是有“原則”的喜歡,眼下,這種喜歡已經越發脫離了原則,他會因為她的人一句話就将夜明珠給她……
許驕淡淡垂眸。
房間裏,許驕才将那枚夜明珠收好,屋門“嘎吱“一聲打開,是岑女士入了外閣間。
“阿驕,今日回來這麽早?”岑女士奇怪。
許驕撩起簾栊去了外閣間,“隔兩日要去寧州,早些回來陪岑女士啊。”
“好端端地,忽然去寧州做什麽”岑女士問起。
“春調的事,要去寧州安撫,寧州離京中近,天子近前,到處都看着寧州呢,寧州順了,旁的地方也順了。”許驕同她解釋。
“阿驕。”岑女士看她。
阿驕忽然心虛,“嗯?”
“
你是不是喜歡天子?”岑女士頭一回點破。
許驕愣住。
岑女士繼續道,“你們從東宮一路走來,你不喜歡他嗎?”
許驕沒吱聲。
岑女士上前,“你不喜歡他,就不會冒險去北關,聽到他消息就去慶州……”
許驕忽然覺察,岑女士什麽都知曉。
岑女士又道,“天子的後宮不會空置,你的性子,是要從前朝去後宮,日日等他恩寵,還是留在前朝,一直陪着他,看他娶妻生子?”
這層薄紗被撕開,許驕還是愣住……
岑女士繼續道,“天子喜歡你,會極盡手段,什麽都能奉在你跟前哄你,喜歡褪去後呢?就算天子一直喜歡你,言官面前,朝臣面前,天子的後宮能空置多久?”
許驕沉聲道,“娘,我心裏有數,你再給我些時間……”
夜裏,許驕翻來覆去睡不着,重新将那枚夜明珠拿出來。
頓時,床榻內,都是柔和動人的光。
許驕朝指尖哈了哈氣,在夜明珠上一點點寫上宋卿源幾個字,就像晨間醒來時的宋卿源,溫和,清澈,不染一絲雜質……
***
翌日晨間,敏薇來喚。
許驕迷迷糊糊中參雜了幾分惱火,“今日不早朝,我要睡到自然醒,天榻了也別叫我~”
但敏薇的腳步聲入了屋中,“相爺~”
許驕扯了被子罩頭,“她不在。”
敏薇笑道,“相爺,傅小姐來了~”
許驕無語,“哪個傅小姐?”
忽得,許驕整個人都醒了,頓時坐起來,“傅喬?“
敏薇笑嘻嘻點頭。
傅喬回京了?!許驕好像許久都沒有這麽高興的事情了。
連忙下床穿鞋,又一面問道,“小蠶豆來了嗎?”
雖然不知道小蠶豆是誰,但是敏薇知曉傅小姐的女兒跟着一道來的,敏薇颔首,“傅小姐帶了女兒來。”
“wuli小蠶豆~”許驕換好衣服,見車岑女士,傅喬和小蠶豆都在苑中。
聽到她的聲音,岑女士搖頭,傅喬驚喜,小蠶豆朝她抛過來,“幹娘~”
很快,又趕緊改口,“幹爹~”
苑中都是許府的人,還好。
許驕抱起小蠶豆,“重了,高了,越來越好看了!
”
小蠶豆摟着她脖子笑。
許驕抱了小蠶豆上前,同傅喬笑道,“喬喬~”
“阿驕~”岑女士略帶責備。
傅喬跟着笑起來,“正經一點,你是許相。”
許驕連忙清了清嗓子。
岑女士頭疼,“難得傅喬來,我去做一只糖醋魚,你們說着話。“
“我想吃糖醋魚你都不做!“許驕抗議。
岑女士道,“你要是像傅喬一樣聽話,我日日都給你做。“
許驕噤聲。
傅喬忍不住笑,小蠶豆也跟着笑起來。
“什麽時候回來的?”許驕這才問起。
傅喬道,“昨日晚些時候回來的,你這裏太遠,今日才帶小蠶豆來。”
許驕又抱着小蠶豆舉高高,“要不要劃船,幹娘這裏有好大一片湖?”
小蠶豆“咯咯“笑開。
傅喬帶小蠶豆在許驕這裏玩了一整日,許驕這裏什麽都有,船,湖泊,還有湖泊後的小後山,還有家裏的動物園,每一樣都讓小蠶豆覺得新奇又喜歡,和早前家中全然不一樣……還有岑夫人的糖醋魚實在太好吃……
岑夫人問起傅喬近況,傅喬說,先回家中侍奉父母。
許驕沒有吱聲。
等鄰近黃昏,傅喬和小蠶豆要回去了,許驕道,“岑女士,我送傅喬和小蠶豆回去吧,正好明日要去寧州,我今晚住鹿鳴巷,明日也不用一早折騰了。”
岑女士嘆了嘆,只得應好。
敏薇趕緊收拾東西,這一趟去寧州要大半月,來回怕是要到三月底了,六子和葫蘆會同去。
“岑女士,我會想你的。”許驕還是從身後摟着她脖子,岑女士拍了拍她的手,“一路平安,娘就放心了。“
“放心吧~”許驕親了親她,而後上前牽了小蠶豆的手,一起上了馬車。
岑女士眼眶微微有些紅。
傅喬帶着小蠶豆,讓她想起了許驕的爹剛過世的時候,她帶着許驕的時候。
一晃,都這麽大了。
“岑女士,我會盡早回來的~”許驕揮手。
岑女士笑了笑。
***
今日玩了一整日,小蠶豆有些累了,上了馬車不久就在傅喬懷中睡了。
等傅喬睡了,許
驕才道,“喬喬,鹿鳴巷有我的宅子,你要是有難處的時候,就去那裏避一避。”
許驕說完,傅喬愣住。
許驕沒有戳破。
她昨日晚些才回京,怎麽會今日晨間就來這麽遠的地方看她,應當是同家中起了争執……
傅喬性子溫和,又不太願意表露,在小蠶豆面前,又要掩藏更多,原本,應當也是想在她這裏呆一日再回家中的。
她明日就要起程去寧州,有些不放心傅喬,所以才會同岑女士說要送她們一程……
“我哥哥嫂嫂的事……不提了,等你回來再說。”傅喬輕聲。
“鹿鳴巷,記得自己去,如果實在有事,讓人給我送信,我從寧州回來。”許驕沉聲。
傅喬笑了笑,“不會,就是口角沖突罷了,只是不想爹娘夾在其中受氣,其實,嘴長在旁人身上,又怕別人說什麽,只是那時候我成親,兄長和嫂子覺得朱家高攀,眼下有些落井下石,不想讓孩子聽見。”
傅喬一向溫婉,能說方才那句話,不知道這口角沖突當有多難聽……
許驕心裏有些不舒服。
……
馬車繼續駛到了傅府外的街道上,許驕撩起簾栊,傅喬和小蠶豆下了馬車。
許驕不舍,“記住了,有事讓人送消息給我。我在寧州的時候,你要是不開心,就去鹿鳴巷避一避。”
傅喬應好。
傅喬又同小蠶豆道,“同幹娘再見。”
小蠶豆做了口型,“幹娘~”
而後才是朗聲再見。
許驕的心情好了些,目送他們母女二人回了傅府,許驕才讓六子駕車回了鹿鳴巷。
只是到許府外時,見有暗衛朝她拱手,六子去停馬車。
許驕入內時,見屋中的燈是亮的,清燈在窗戶上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她看一眼就知曉是他。
手中拿着折子,一手握着筆,認真專注許久未動。
許驕入內,宋卿源也明顯愣怔。
許驕一面拖下外袍,一面道,“你怎麽在?”
宋卿源淡聲,“你不在,我就不能來嗎?”
淡聲裏又透着慣有的溫和。
許驕臉色微紅,沒有應聲,捧着那枚錦盒去了床頭一側,
将夜明珠拿出來,放在床頭,而後才折回。
“我去沐浴洗漱。”她知會一聲。
“嗯。”他仍低頭看着冊子,輕聲應了聲,沒有擡頭。
許驕回頭看了看他,依舊在認真專注,屋中都是他身上的白玉蘭香氣混着龍涎香的味道,是宋卿源的味道……
耳房裏,許驕寬衣入了浴桶。
仰首靠在浴桶邊緣上,目光空望着天花板出神,想起昨日岑女士的一番話,想起傅喬和小蠶豆,又稀裏糊塗想起方才看到宋卿源時,他那句,你不在,我就不能來嗎?
許驕忽然想,他是将這裏當成了家……
這個念頭在許驕腦海中一閃而過,也讓許驕再度失神。
良久,許驕都還在對着銅鏡擦頭,一直在出神想着什麽,宋卿源入內時,見她出神模樣,“阿驕?“
許驕回過神來,“在想事情。”
他是見她許久沒出來,進來看她。
“我馬上出來。”許驕話音未落,他上前,拿了手中的毛巾給她擦頭,她鼻尖都是他身上的白玉蘭香氣,不由伸手抱了抱他的腰。
“怎麽了?”宋卿源覺得她有些不對,但又說不好。
“抱抱龍不讓抱嗎?”開口卻又是胡謅,宋卿源寬心。
“別着涼了。”他給她擦頭。
她埋首在他腰間不肯出來,“許驕!”
他知曉她多半又要開始鬧騰,果不其然,耳房裏水汽袅袅,她的手不老實,他沉聲,“折子沒看完,別鬧……”
她換個地方撫了撫。
“許驕……”
再換個地方。
“……阿驕”
再等她手不老實,他俯身将她壓了下去,銅鏡裏映出绮麗繁華的幕幕,許驕附耳,“宋卿源……我真的很喜歡你……”
他回應她的是熾熱的親吻,擁她上九霄雲端,也拽她落繁花谷底。
……
時候尚早,他繼續看他的折子,她在他身後話痨,“說,你是不是很喜歡我?”
“……”
“我不在,你還來,是不是睹物思人?”
“……”
“宋卿源,你是不是喜歡死我了?”
宋卿源終于看不進去折子了,“有病……”
許驕笑開。
宋卿
源知曉她是在捉弄他,惱意道,“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許驕忽然不鬧了,換成在她一側托腮,“宋卿源,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很傷心?”
宋卿源看她,“掀了棺材板,挫骨揚灰。”
許驕莫名抖了抖,抱着引枕回去睡了。
宋卿源低眉笑了笑。
……
許驕很久才睡着,再晚些時候,身後人上了床榻,擁住她睡着。
翌日醒來,宋卿源已經不在了。
早朝何時見天子遲過?
她要同羅友晨出發去寧州了,今日不用去早朝,這一覺睡到了自然醒,許驕已經很是滿足。
起身更衣的時候,見案幾上留了紙條。
許驕上前。
——早歸。
許驕目光怔了怔,他總能戳中她心中柔軟處……
***
許驕出門的時候已經有禁軍在門外等候了,“許相!“
許驕颔首。
一身深紫色的官府,顯得精神奕奕,踩着腳蹬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往北城門去。
今日會在本城門外十餘裏處集合,而後出發前往寧州,寧州所轄好幾座城池,今晚會在驿館落腳,明日就會抵達寧州一行的第一站,節城。
馬車中放了打發時間的書,許驕随意翻了翻。
從鹿鳴巷去北城門有些時候,許驕聽到馬車外的喧嘩聲,似是有人打馬而過,但很快,她的馬車停了下來?
有禁軍在,誰這麽大膽子?
簾栊掀起,是魏帆入內。
“你怎麽又來了?”許驕看了他一眼。
魏帆上前,“你不是去寧州嗎?給。”
他遞上袋子,袋子裏是一枚糖葫蘆。
許驕愣住,“你跑來給我送糖葫蘆?”
魏帆輕聲,“你不喜歡嗎?路上吃。“
許驕眉頭微微攏了攏,“魏帆,你太殷勤了……”
魏帆笑,“男的對女的殷勤能有什麽事?”
許驕想起他着急在岑女士面前讨喜的模樣,眉頭攏得更深,“魏帆!”
魏帆起身笑了笑,“我心向明月,明月照溝渠。“
許驕“啪“的一聲将袋子放回他懷裏,“我不是明月,我是太陽,不高興的時候曬死你那種!”
魏帆愣住。
……
魏帆都不
知自己是怎麽被轟下來的,看着手中的糖葫蘆,喪氣得啃了一口,“好心當成驢肝肺!”
馬車上,許驕被魏帆胡攪一通,沒有心思再看書了,想起這一趟少說半個月,恐怕,至少一個月是有了,宋卿源不會猜不到,只是兩人都沒點破。
如果半個月,她才不需要在政事堂和翰林院将事情交待得這麽清楚。等她回來不是三月初,而是三月中,興許三月末了……
***
明和殿內,宋卿源沒心思看奏折。
許驕走的第一日,禦史臺在早朝時奏本,是天子尚無子嗣,後宮空置,動搖國之根本,讓江山社稷不穩,奏請天子盡快充盈後宮。
禦史臺奏本,朝中老臣紛紛響應。
尤其是之前梁城之亂,讓朝中再次将目光集中在後宮空置之事上。
大監看他。
大殿上,他沉聲道,“朕心中有數,等梁城之事與恩科結束再議。”
……
大監知曉今日陛下心情不好,好些官員求見,都被大監擋了回去,大監也不敢貿然入內。但相爺的東西送來,大監還是送去,“陛下。”
宋卿源看他,不知他今日怎麽這麽不知眼色。
大監趕緊道,“相爺讓人送來的。”
宋卿源微微怔了怔,大監遞上,信封裏是一頁紙。
正面是他早前寫的“早歸”兩個字,背面寫着“臣領旨”三個字。
大監見他目光滞住,眉頭仍是沒開,默默退了出去。
宋卿源看着“臣領旨”三個字,他知曉是在同他打趣。
——說,你是不是很喜歡我?
——我不在,你還來,是不是睹物思人?
——宋卿源,你是不是喜歡死我了?
——宋卿源,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很傷心?
宋卿源眸間黯沉。
***
抵達節城,是第二日黃昏。
寧州知府和節城城守親自帶了黑壓壓的一群人來接。
簾栊撩起,衆人躬身,“見過相爺。“
許驕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們怕看到我。“
寧州知府臉色僵了僵,“怎麽會?相爺親臨,寧州有幸。“
許驕言簡意赅,“去衙門吧。“
節城城守驚訝
,“給相爺準備了接風宴。“
許驕恍然大悟般,“不介意的話,接風宴上談春調的事也行,只是沒想到,這個節骨眼兒上了,還有功夫準備接風宴,應當是春調的事完成了?”
節城城守喉間輕咽。
寧州知府也一臉尴尬。
許驕淡聲,“革職查辦了。”
節城城守僵住,趕緊跪下,“相爺!”
許驕沒有再聽身後人的哀嚎聲,周遭都在想,相爺這是殺雞儆猴,這次春調是要動真格了,只有羅友晨清楚,節城城守原本就在春調的革職名單裏,相爺這是順水推舟。
從二月中,到二月末,再從二月末到三月初,許驕一連走了寧州的大半城池,官吏的調任皆在城中完成,一氣呵成。
三月初的時候,許驕抵達寧州婺城了。
婺城的官吏二話不少,在城外就将春調的名冊和計劃全部列好,羅友晨看過,心中唏噓,這近來幾日所到的城池都是如此。
婺城是最後一站,婺城官邸看過所有這一路的資料,許驕忽然覺得可以給放個假,在婺城吃條魚,然後收拾收拾,明日回京。
等到驿館的時候,見有值守的侍衛在,不像是婺城的侍衛,驿館掌吏道,“相爺,昱王在。”
昱王?
許驕詫異,宋雲瀾?
驿館掌吏道,“昱王來婺城見大夫,相爺前腳去了官邸,昱王後腳來了驿館,突然,來不及知會相爺一聲。。”
昱王體弱多病,幾乎都在養病,不怎麽露面,這些年宋卿源給他找了不少大夫都不見起色,聽聞他也在四處求醫,南順的,蒼月的,長風的名義都求過,但始終沒見好,眼下到了婺城,說不定又是什麽所謂的神醫偏方……
許驕道,“既然昱王病着,不沖撞了,我去官邸落腳,先替我通傳。”
昱王在,她怎麽都要拜見之後再走。
驿館掌吏帶路。
婺城這樣的地方很小,平日裏很清靜,不會有太多人來,驿館的苑子也很靜,又尤其是三月暖春,清靜裏都透着春意。
驿館掌吏領了許驕至一處苑落前,許驕駐足,伺候的人見了她,趕緊上前,“許相。”
許驕溫聲道,“聽聞昱王在,下
官來見。”
內侍官去通傳。
稍後,內侍官相迎,“相爺請。”
許驕跟着內侍官入內,屋中有濃郁的藥味和檀木香參雜在一處的味道,應當是覺得藥味難聞,所以點了檀木香沖淡。
“王爺,相爺來了。”內侍官出聲。
許驕拱手,“許驕見過昱王。”
屏風前的人淡淡擡眸看她,聲音溫和,“許相免禮。”
許驕小時候見過昱王幾次,因為那時昱王還在京中,所以必要的宮宴都會出席,她在宮宴上見過昱王幾次。
後來宋卿源登基,登基大典上,她見過昱王一次,而後昱王就去了封地,再沒回京過,在許驕印象裏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都是遠遠看了一眼,沒有細看過。
眼下宋雲瀾出聲,許驕起身看他,稍稍有些愣住。
宋雲瀾……和宋卿源很有些像……
早前她還覺得宋昭和宋卿源挂像,眼下才覺宋雲瀾比宋昭像多了。可明顯,宋雲瀾一幅病秧子模樣,人的性格也溫和許多,不過一兩句話的功夫,咳了好幾次……
許驕說不好。
雖然宋雲瀾的模樣溫和,但眼神仿佛藏了東西,總給她不怎麽好的感覺。
像是,又不像是。
許驕閱人無數,直覺總是有的,但不好輕易蓋棺定論。
“本王聽說了,許相來了寧州督辦春調,今日剛至婺城。”宋雲瀾又掩袖咳了兩聲,“陛下得許相,得一良才。”
許驕拱手,“為君分憂,乃微臣本份。”
宋雲瀾看她,“許相一人撐了半邊朝政,換了旁人,怕是陛下都不信任。”
許驕看他,“朝中良才諸多,人才濟濟,蒙陛下垂青,清和僥幸。”
宋雲瀾笑,“許相不必自謙,本王不在朝中,對許相也多有耳聞。難得在婺城,本王也想念陛下了,還請許相帶幾句話給陛下,不知明日可能抽出半日時間?”
婺城春調之事她已經看過,明日确實沒事,稍加打聽就知曉。昱王開口,又打着讓她捎話給宋卿源的名義,她不好婉拒。
……
從苑落出來,許驕沒有再去官邸。
左右明日還要同昱王一處半日,方才照面過了,昱王讓她就在驿館落腳,她反正明日半日過後就要折返京中,也不折騰了。
夜裏歇下,許驕想,終于快回京了。
作者有話要說:發得急,可能有錯別字,稍後修改
今天也是勤奮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