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友誼天長地久!
明和殿內,宋卿源有些看不進折子了,目光落在案幾上的刺兒頭仙人掌上,想起許驕離京已經二十餘日……
應當差不多到婺城了。
她這一行應當比想象中的順利,眼下才三月初,原本,他也料想她應當要三月底,至少是三月中旬才到婺城了,看樣子,應當是初到寧州時,就将一個城的城守就地革職查辦,一點顏面都沒有留給寧州知府。
當天節城上下的官吏誰都沒有回家,通宵在節城官邸完成了所有春調,沒有人有異議。
從第二天起,許驕守着所有官吏任務交接。
改挪動的挪動,改調任的調任,她甚至連要調任原地的妻眷都慰問了,說朝廷需要,聲情并茂,相爺親自登門,弄得好些家眷感激涕零,尤其是府中的老母親,老夫人之類,恨不得拿着棍子攆着自己的兒子孫子趕緊,當下,立即,現在就赴任去……
他起初聽到的時候好氣好笑。
但笑過之後,又不怎麽作聲了——許驕答應過他要做到的事,哪怕手段匪夷所思,有時候聽起來甚至讓人滑稽,但她最後都能做到……
這是許驕。
節城的春調之事傳出,國中各處多多少少都聽到了風聲。
又因為許驕的雷厲風行,寧州上下都知曉相爺是來真的,所以寧州接下來的城池,反倒不用許驕唱黑臉。
原本以為要三月末才能逐次結束的行程,在三月初就差不多到婺城了。
都在寧州地界內,離京中都不遠。
他要知道她的消息很容易,暗衛的消息一日內就可以傳到宮中,可以告訴他,許驕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他讓她“早歸”。
她沒有敷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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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源朝着龍案上的仙人球笑了笑,輕聲喚道,“大監。”
大監入內,“陛下。”
宋卿源将手中的冊子放下,溫聲道,“去鹿鳴巷。”
大監會意。
相爺離京的頭幾日,陛下說要去鹿鳴巷的時候,大監還詫異提醒過,“陛下,相爺不在鹿鳴巷……”
他是怕天子想念相爺,記糊塗了。
但陛下一面
看着奏折,一面淡聲道,“又不是一定她在才去……”
那時候,大監忽意識到,在陛下心裏,鹿鳴巷是不同于別處的地方。
無論相爺在不在,對陛下來說,那裏都是一處安心之地,正因為相爺不在京中,陛下見不到,所以才會每隔幾日去一回。
陛下是想相爺了。
今日陛下再提起去鹿鳴巷的時候,大監沒多問。
相爺離京二十餘日了,也應當快回來了。
馬車自偏門駛入許府內,宋卿源在苑中下了馬車。
三月天暖,滿苑子的杏花三三兩兩繞指輕舞着,宋卿源想起了她上回說,要做杏花酥。
宋卿源嘴角微微揚了揚。
推開屋門,和他上次來的時候一樣,她的東西整齊放着,還有他上次來換下的裏衫。
就像一個女主人走了許久的家,只有他的東西是淩亂的,她的東西整齊維持在走的時候……
她過往并非沒有外出公幹過,長的時候連半年都有,她回來的時候,要麽高了頭,要麽整個人曬黑了,一臉不如意……
他那時候也會想她,想她什麽時候回來。
她回來的時候,他心裏總會很高興,也會為了讓她多在明和殿呆些時候,丢給她一堆活兒啃。
有時候她就在他面前,有時候她在偏殿。
她做不完,就要留在明和殿偏殿內,同他一道吃飯,飯後散步,會同他說起路上見聞,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他也總能給“麻雀”挑刺兒,讓她在宮中留下。
有時候,只是因為想回到早前在東宮時一樣,同在屋檐下,只是她那時候會在他寝殿熬書,但後來,只會在明和殿見他。
他和許驕都不會越界,偶爾的偷偷越界,都不會讓對方知道。因為一旦戳破,就要面臨不想面臨的問題,也回不到過去。梁城之亂,讓兩人越界。在生死之後,旁的仿佛都可以抛在腦後,喜歡的,就甘之若饴。
到眼下,他明知許驕離開不過二十餘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很難想象要是讓他再像從前那樣幾月見不到她,他會怎麽辦?
鹿鳴巷這裏,處處都有她的印跡,有兩人一起看過的書冊,
有抵死歡愉的記憶,也有她撲在身後笑嘻嘻問他,宋卿源,你是不是都喜歡死我了……
因為有許驕,鹿鳴巷更像家。
比宮中更像。
大監捧了折子來,宋卿源平靜看着折子,不再像早前明和殿時的心煩氣躁,而是能靜下心來。
大監奉了茶盞,一側是許小驕陪在陛下身旁。
陛下會偶爾伸手摸摸它的頭。
許小驕就會得寸進尺靠近些。
大監離開的時候許小驕已經蹲進了宋卿源懷裏,宋卿源眉頭皺了皺,什麽都沒說。
大監連忙退了出去。
屋內點着清燈,昏黃的燈光流轉着,在屏風上映出一道認真專注的身影。
大監阖上屋門。
宋卿源看得比在明和殿時認真,也沒注意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大監問了一次陛下可要用膳,宋卿源搖頭,等等。
大監沒有再問。
等晚些時候,大監再入內喚了一聲,“陛下。”
宋卿源擡頭看他,“朕不餓。”
大監尴尬道,“不是,陛下……是有個小丫頭。”
小丫頭?
宋卿源意外,“什麽小丫頭?”
大監再度尴尬道,“說來找她幹爹……”
幹爹?
大監終于将尴尬戳破,“相爺。”
宋卿源目光微微滞了滞。
……
出宮的時候,宋卿源都會換下龍袍,因為是去鹿鳴巷,并未想到會見旁人,所以,眼下的宋卿源是一襲寬松的湖藍色的華袍,頭發用木簪束起,精致的五官裏,帶了一絲疲憊,更多的是清冷華貴,翩若谪仙。
“哪家的孩子?”他溫聲。
眼前的小丫頭生得很好看,明眸似夜空星辰,粉雕玉琢,很難讓人不喜歡。
許是覺得他好看,也不像旁人那邊怕人,小蠶豆不太怕生,“我是小蠶豆,我來找我幹爹。”
聽到“幹爹”兩個字,大監頭再次疼了起來。
但天子并未生氣。
小蠶豆疑惑道,“你是誰,你為什麽在我幹爹家裏?”
大監心中一咯噔,哎喲,怎麽又來個小祖宗,怎麽和陛下說話的?
但仿佛陛下心情很好,溫聲問道,“你幹爹是許驕?”
大監只得噤聲。
一側,蠶豆颔首,認真道,“嗯,是許驕。”
宋卿源又笑,“你是傅喬的女兒?”
小蠶豆眼中露出驚喜,“嗯,你知道?”
宋卿源溫和道,“你叫小蠶豆,我聽許驕提起過。”
大監忽會意,愛屋及烏,陛下是不會怪罪這小丫頭的。
見他同幹娘熟悉的模樣,小蠶豆笑了起來,“那我幹爹回來了嗎?”
宋卿源似是不想讓她失望,但又無法,“暫時還沒有,她還要些日子,你找她有事?”
小蠶豆點頭,“我想她了。”
宋卿源笑了笑,“好巧,我也想她了。”
小蠶豆眼中微訝,但卻似這句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你是我幹爹的朋友嗎?”小蠶豆友好看他。
宋卿源想了想,笑眸道,“小蠶豆,許驕是你幹娘……”
小蠶豆忽瞪圓了眼睛,捂嘴道,“你怎麽知道許驕是我幹娘?”
宋卿源溫聲道,“因為我才是你幹爹啊,她是我妻子。”
小蠶豆再次眨了眨眼睛。
宋卿源伸手手指,等着同她拉鈎,“你幹娘不想讓旁人知曉,所以,能替我們保密嗎?”
小蠶豆連忙點頭。
宋卿源搖了搖手指頭,小蠶豆笑盈盈和他拉鈎。
小蠶豆很可愛。
阿驕很喜歡她。
他同阿驕的孩子,日後應當也很可愛……
“回去吧,你偷偷出來,你娘該擔心了,我讓人送你回去。”宋卿源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後牽她到門口。
小蠶豆擡頭看他,“幹爹,我日後能喚你幹爹嗎?”
宋卿源低頭看她,“好。”
大監驚訝得眼珠子都險些掉出來。
“大監。”宋卿源吩咐一聲。
大監連忙上前,“老奴安排。”
目送小蠶豆離開,小蠶豆還回頭看他,宋卿源溫和笑了笑。
他也想要,他和阿驕的孩子。
兒子女兒都好。
***
翌日,許驕醒時,天色已經大亮了。
許驕撐手起身,而後揉了揉眼睛,聽到苑中有內侍官問六子,“六子小哥,相爺醒了嗎?”
六子道,“還沒。”
內侍官又道,“那六子小哥,相爺醒後,勞煩告訴奴家一聲。”
六子應好。
待得內侍官離開,許驕也更衣起身,喚了六子打洗漱的水來。
六子一面入內
,一面道,“昱王肯定是個和善人。”
許驕怔了怔,“怎麽了?”
六子應道,“因為昱王府的人都很和善哪~說話辦事都客客氣氣的,想必昱王平日裏就是和善的人,所以仆從也耳濡目染。”
許驕微頓,連六子都這麽說,所以昱王一慣有和善之名,又因為一直病着,與世無争的,同宋昭相比,宋雲瀾這個昱王的名聲不要太好。
但許驕想起昨日見到的那雙眼睛……反正,即便是溫和,也讓她不怎麽舒服。
“去說一聲吧。”許驕洗漱好,告訴六子一聲。
六子去回話了,許驕随意用了些早點。
快至巳時,許驕同宋雲瀾一道出了驿館。
許驕昨日見宋雲瀾時,宋雲瀾坐在外閣間內,許是光線陰暗的緣故,顯得臉色晦暗不明,不怎麽精神,她原本以為,他今日怕是要坐輪椅出行那種狀态;但見宋雲瀾出來的時候,一襲白袍,腰間別了一枚羊脂白玉,整個人看起來清矍卻不似昨日在屋中見到的那般陰暗,仿佛換了半張臉色。
南順臨水而行,婺城也是。
婺城在沱江的之流桃江上,婺城就是沿着桃江的狹長一條城池,所以春日的時候,沿途都是楊柳青堤,春水明豔。
婺城的魚,也肉質肥美,很有名。
許驕和宋雲瀾一道并肩踱步。
宋雲瀾的封地在雲騰。
雲騰離寧州有些遠,宋雲瀾說了些雲騰的事。
盡管昨日在外閣間見他,許驕心中就不怎麽喜歡,但不得不說,出了陰暗的物資,在室外一道踱步時,早前的陰郁感似是蕩無存,也絲毫沒有溫和後的壓迫。
而且宋雲瀾很知曉分寸,也沒多問起過一句朝中的事,只是拿了些封地雲騰遇到的棘手事情問她,讨教怎麽做。
許驕不知道他是真的遇到難處,還是旁的意思,但宋雲瀾問,許驕還是如實作答,雖簡練,但不算敷衍。
宋雲瀾低眉笑了笑。
許驕不知他何意。
宋雲瀾玩笑般嘆道,“我就是在想,雲騰要是有許相,便無虞多了。“
許驕看了看他。
他腳步停下來,目光正好停留在一灣池水中,仿佛剛才的話,是許驕聽錯一般。
池水中,是一池錦鯉,應當是臨近這處人家養的。
宋雲瀾看了看,“在這裏養錦鯉倒是別致。“
許驕附和,“是。“
宋雲瀾仿佛随意般道起,“在東宮的時候,我記得陛下就有一位錦鯉,叫許驕?”
許驕微怔。
宋雲瀾繼續道,“我記得陛下是說,東宮伴讀那麽多,他同許相的八字最合,有助氣運,我一直以為陛下是玩笑話,後來陛下登基,許相入朝,是一路平順,陛下的眼光的确好。”
許驕看他。
宋雲瀾溫和笑道,“玩笑話,許相別當真,朝中都知陛下倚重許相,許相的才幹朝中皆知。”
許驕也禮貌笑道,“不當真,清和跟了陛下多年,陛下口中是不是玩笑話還是能分得清楚的。”
宋雲瀾看了看他,也跟着笑了笑。
兩人繼續往前走,河堤很長,楊柳垂垂,宋雲瀾繼續道,“許驕,你是個好官,但你太站在陛下的立場,分得是君憂。”
“昱王以為如何?”許驕順勢問。
宋雲瀾開口,“民貴君輕,天子是上位者,你是宰輔,宰輔當多站在百姓立場,權力才能相互制衡。”
宋雲瀾嘆道,“許相,你能做得更好……”
許驕轉眸看他,目光探究。
宋雲瀾卻溫和笑道,“我不在朝中,随意說的,許相不必上心。”
“昱王說的,清和記下了。”許驕應聲。
兩人邊走邊停,差不多一個時辰,行至碼頭處,宋雲瀾道,“桃江鲫魚,鮮活味美,一道用飯吧。“
許相應好。
雨宴是在游船上,游船自碼頭駛出,在河中現捕撈而後做湯做菜,端上來的時候,所有的菜都是新鮮的。
宋雲瀾同許驕在二樓圓桌落座,宋雲瀾道,“正好許相在,替本王捎些東西給陛下,再給陛下帶幾句話。”
這是今日來的正事,許驕颔首。
宋雲瀾身後的內侍官上前,将兩本冊子遞上。
宋雲瀾一面接過,一面道,“陛下生辰,我要去慶州治病,來不及回京中了,這兩本冊子,還請許相代為呈給陛下。”
許驕接過,見是兩本都是佛經名字。
許驕雖不明白宋雲瀾為什麽要讓她帶佛經給宋卿源
,但是當着宋雲瀾的面,許驕不方便翻閱。
反倒是宋雲瀾自己開口,“這是我替陛下抄的佛經。我身子不好,不能替陛下分憂,能做的,也就這些了,望陛下龍體康健,四海升平。”
許驕怔了怔,原來這兩本佛經是他抄給宋卿源的……
既對方提及,許驕順勢翻了翻,字跡工整,賞心悅目,是費了很多心思和功夫的生辰賀禮。
宋卿源很少同她提起過昱王,昱王在朝中也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但凡雲騰的事,宋卿源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雲騰的官吏也是,幾近容忍。
許驕對昱王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雲騰的官吏犯事,按律擋收監十年期,但宋卿源壓了下來,讓昱王自行處理,這就是放過的意思,但是與昱王将犯事的官吏收監二十年,并上了折子細數自己病體,沒有好好看管雲騰,罰了三年的封地稅賦上繳國庫。
宋卿源沒說旁的,但此後,能變相彌補的其實都彌補回去了,只是昱王都退了。
在朝中也好,在宋卿源心裏也好,昱王都與世無争。
宋雲瀾又道,“也勞煩許相同陛下說聲,今年年關,我入京看他。”
許驕收好,“清和一定待到。”
言辭間,漁家的菜,一盤接着一盤端上來,還有鮮美的魚湯,色香味俱全。
“許相随意,我這裏沒這麽多講究。”宋雲瀾話不多。
許驕也動筷子。
有侍者上來盛湯,“湯要乘熱喝。”
許驕道謝。
這湯裏應當加了羊肉,所以不僅有魚的鮮味,還有羊的香味,混在一處很香濃,有點近似于許驕之前喝過的羊肉湯,只是羊肉的部分更少些,多了魚的味道。
蒸魚,炖魚,油炸,還有涼拌的魚鳔……
全魚宴很誘人。
許驕用了不少。
差不多時候,內侍官上前給她斟酒。
許驕看了看宋雲瀾,見宋雲瀾杯中只是溫水,許驕也道,“我不飲酒。”
內侍官頓了頓,詢問般看向昱王。
宋雲瀾莞爾,“許相不必顧忌我,我是在服藥,許相不用。”
許驕道,“我平日都不飲酒。”
她喝酒容易醉,除卻上回替齊長平送行之外,她只會在宋卿源和
岑女士跟前喝酒,也只會在宋卿源眼皮子底下肆無忌憚喝多也不怕。
許驕婉拒,宋雲瀾只是道,“許相自制。”
而後酒扯了下去,兩人一面用菜,一面說話。
許驕不傻,聽得出宋雲瀾在同她示好,她雖一時想不明白她同宋雲瀾并無什麽交集,宋雲瀾同她示好做什麽,但大抵,能聽得出宋雲瀾說很欣賞她雲雲。
商業吹捧面前,許驕盡量回應周全。
晚些時候,覺得稍稍有些頭暈。
她其實很少暈船,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的菜裏,為了烹饪多加了酒的緣故。
許驕去甲板透透氣,只是船有些晃,也不怎麽穩當,是宋雲瀾伸手扶住了她。她是被船晃得有些惡心了,也迷迷糊糊的,想張口道謝,卻看到宋雲瀾的模樣,恍惚想起了宋卿源,微微怔了怔,既而覺得有些不怎麽對。
“是不是暈船了,回船艙坐一會兒?”宋雲瀾提議。
“我從來不暈船。”許驕脫口而出,似是沒怎麽經大腦。
宋雲瀾看了看她,輕聲道,“可能是許相這一路辛苦了,早前要替陛下處理梁城之事,眼下又是恩科,又是春調,事情湊一處了……”
許驕應道,“陛下沒讓我碰梁城之事。”
宋雲瀾多看了她一眼,“梁城之事,陛下多為難,不曾讓許相分憂?”
許驕搖頭,“陛下有旁的安排。”
宋雲瀾沒有再多問。
許驕還是喚了聲,“葫蘆。”
她方才的話還是脫口而出容易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腦袋昏昏沉沉的緣故,葫蘆在,能寬心些。
內侍官正好遞了水給許驕,許驕抿了一口,又将水喝完。
旁的內侍官也上前,“王爺,有人來尋相爺了。”
“靠岸吧。”宋雲瀾淡聲。
等到靠岸,仿佛許驕的不舒服減輕了些,只是頭還有些疼。
來的人是豆角。
豆角留在京中的。
“你怎麽來了?”許驕詢問。
豆角拱手,“相爺,您可能要盡快回京一趟,傅小姐那處不太好。”
“傅喬怎麽了?”許驕仿佛瞬間清醒了許多。
豆角道,“傅家趁老夫人不在,傅小姐的父親和兄長施壓逼婚。”
許驕臉色微變,“現在就回京
。”
許驕朝向昱王道,“王爺,清和有急事要先回京中了,年關京中見。”
宋雲瀾颔首,“年關京中見。”
等許驕上了馬車,宋雲瀾擡眸多看了馬車兩眼,許驕很圓滑,口風很緊,而且很警覺,方才是怕自己說錯話,才将人喚到身邊的。
他下的藥份量不多,查不出來,要在船艙內持續吸入才有效。
不過無妨,原本就是來探探許驕虛實,問不問得出梁城之事宋卿源有沒有懷疑到他頭上也不重要……
等上了碼頭,許驕還是覺得腦海裏有些昏昏沉沉的。
“葫蘆。”她喚了聲。
葫蘆入內,許驕略微皺眉,“葫蘆,我有被人下藥嗎?”
葫蘆駭。
但看了看她眼睛,看她反應都正常,葫蘆搖頭,“瞧着不像。”
“那我多心了。”許驕嘆道,“沒事了。”
她應當是很少在游船上進食,房間內的熏香混合着宋雲瀾身上的藥味,她有些聞不慣,才暈船的緣故。
許驕沒有再多想。
靠着馬車一角,渾渾噩噩眯了過去。
腦海裏,都是方才宋雲瀾扶她時候,恍覺得同宋卿源有些像。
但分明又不像。
她是有些想宋卿源了。
今日宋雲瀾同她說起錦鯉之事,她是有印象的。
但宋卿源那尾錦鯉不是叫許驕,是叫阿驕。
因為那個時候宋卿源是說,像個刺兒頭是的,就它最顯眼。
宋雲瀾今日是特意說那番話試探她的……
但她什麽都沒有應。
宋卿源口中的話,她也一句都不會說與旁人。
***
寧州其實不大,婺城其實正好繞了一個圈回到離京中很近的地方,這是豆角能很快從京中來婺城的原因。
三四日路程,快馬加鞭,再走夜路,就兩日半。
許驕沒讓停。
正好第三日入夜,馬車抵京。
許驕沒有回府,徑直去了傅家。
消息是讓信鴿送來的,傅喬的性子溫婉,但是有骨子韌勁兒在,傅家這次趁傅喬母親不在,鬧這麽一出,是鐵了心逼傅喬。
她不去收拾收拾傅家,都覺得對不起傅家的所作所為!
馬車停下,因為入夜,門都關了。
許驕身後就跟着葫蘆,
豆角,還有四個帶刀侍衛,這幾人都是同她去過北關的,連北關的悍匪都能震懾住,傅家還能拿她怎麽樣?
“砸門!”許驕早就看不慣傅家了。
當初傅喬出嫁的時候,傅家就一幅要死死遠些的模樣,若不是母親在,傅喬怎麽會回來?要不是因為傅家這樣,傅喬怎麽會在邊關這麽久才回京?
許驕越想越氣。
終于有人應門,是傅家的小厮,剛準備斥責,“誰大半夜的”,就見六個手持佩刀的侍衛,中間還跟着一個深紫色朝服的許驕,和六子。
小厮懵住。
“滾開!”許驕輕聲,小厮吓懵住。
許驕入內。
葫蘆等人跟上。
等入內,才知道剛才為什麽這麽久都沒有人應門,偏廳附近,正好聽到破口大罵聲,罵得有些難聽,先是一道女聲,“怎麽,當初家中不讓你嫁朱昀,你非要嫁,現在喪夫回到家中,安排你再嫁怎麽了?”
許驕腳下駐足。
另一道聲音響起,“逆子!這胡家還能虧待你不成!你一個寡婦,若不是人家見你還有幾分姿色,誰願意娶你?而且,這事又對你兄長有益處,人家答應了幫你兄長謀個小職,你怎麽這個時候,一點不替家中着想?你個逆子!”
最後一道聲音響起,“別以為你勾.引人家相爺,人家相爺就看得上你,你要是有這本事,早前就不要嫁朱昀,嫁相爺,眼下也不會這幅模樣。還有你的女兒,我勸你還是留在傅家,我們好歹能照顧着,你要帶去胡家,人家能待見你嗎?”
許驕看了看葫蘆,葫蘆上前,雙手環臂,一腳踢開了偏廳的大門。
偏廳裏的人全部愣住。
傅喬見了她,方才還倔強着,忽,眼淚就忍不住落下來。
許驕平靜道,“誰剛才說傅喬要嫁去什麽狗屁胡家的?”
她的聲音越冷靜,越覺得透着一股子寒意。
偏廳中僵住。
許驕又問,“我問,哪張狗嘴說的?”
偏廳都抖了抖。
“相……相爺?”傅喬的兄長和嫂子吓得沒站住。
“傅喬,過來。”她忽覺得宋卿源平日裏的那幅模樣語氣是好用的。
傅喬頓時過來,沒人敢吱聲。
只有傅喬的父
親尚且還有長輩威嚴在,故作鎮定道,“相爺……這是傅家,相爺就這麽擅闖,可曾考慮過傅喬清譽?”
“傅喬清譽?”許驕輕嗤一聲,“傅喬已經嫁給朱昀了,是朱昀的妻子,同你們傅家一點關系都沒有。如今朱昀沒了,傅喬也不是你們傅家的人,怎麽?回來走個親戚,還強買強賣啊?天子腳下,明目張膽的買賣勾當,還有沒有王法?”
傅家一聽都僵住。
許驕喚了聲,“六子。”
六子上前,“相爺。”
“去給我把京兆尹叫來,就說本相今天在這裏守着他審案子。”許驕說完,六子應聲,當即就出了去。
“別別別!”傅喬兄長急了。
傅喬嫂子道,“相爺誤會!相爺誤會!我們這不在同妹妹商議嗎?她一個人帶着孩子也不容易,正好胡家對妹妹有意思,這不天賜良緣嗎?”
“是是是!”傅喬兄長跟着改了口。
傅喬父親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的。
“人怎麽還不來!去催!”許驕又朝豆角道。
豆角趕緊去。
見許驕是認真的,傅家人都吓傻了去,“相爺!”
“喬喬,你給相爺說說,這就是我們家務事,怎麽好牽涉京兆尹?”
“傅喬,你真想害死家裏人嗎?”
又特麽占領道德至高地!
許驕心中頓時火氣就上來了,朝傅喬道,“我沒讓你開口,你一句話都別說。”
傅喬颔首。
許驕再次覺得宋卿源的語氣是好用。
傅家的人也都不敢開口,都在偏廳中面面相觑,臉色煞白鐵青交替着。
稍許,京兆尹心驚膽顫跑來,“相……相爺……這麽晚了?”
許驕看他,“傅喬已經嫁給朱昀,是朱昀的妻子,同傅家一點關系都沒有。如今朱昀沒了,傅喬也不是傅家的人,但回來走個親戚,傅家強買強賣,要讓她嫁人,母女分離,天子腳下,這明目張膽的買賣勾當,有王法嗎?”
京兆尹趕緊低頭,“目無王法,理應送刑部羁押候審。”
“相爺!大人!”哀嚎聲未斷,許驕惱道,“還沒說完!”
頓時偏廳中鴉雀無聲。
許驕繼續道,“他們诽謗造謠,說傅喬勾.
引本相……不成,言辭間,就是說本相和傅喬有不清不楚的關系,誣賴朝廷命官,還是一品,怎麽算"
京兆尹再次低頭,“送刑部羁押候審。”
偏廳中還未開始嚎,許驕又道,“還有,這家人想把傅喬嫁給胡家,說胡家答應娶了傅喬,就幫傅喬兄長謀個小職,京中誰這麽厲害,在本相眼皮子底下,在你眼皮底下賣官?!”
京兆尹都跪下,“相爺明鑒,下官馬上去查,絕對不允許此等目無王法的事情存在!”
傅家一家都吓癱了去……
許驕又道,“是本相拿官威壓你,還是秉公辦理?”
“秉公辦理,秉公辦理!”京兆尹滿頭大汗。
許驕才起身,“都聽好了,本相從小和傅喬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相今天就是來維護傅喬的!本相喜歡傅喬很久了,但她心中有人,本相只能尊重她,但不妨礙本相繼續喜歡她!輪不到你們這麽羞辱她!”
“傅喬!”許驕喚了一聲。
傅喬看向她。
許驕心中默念一句,友誼天長地久!
“我娶傅喬!”
偏廳中全都目瞪口呆!
傅家的人也好,京兆尹也好,葫蘆,豆角,六子,其他侍衛也好。
包括傅喬本人也好!
全都僵住!
“六子,今日就回去列聘禮清單,明日送到傅喬這裏。”許驕吩咐一聲。
六子應好,又上前,低聲道,“相爺,咱們窮得叮當響了。”
許驕輕聲,“小金庫頂上,這時候不能輸氣勢。”
六子會意。
許驕繼續道,“我與喬喬青梅竹馬,以後誰再仗着是娘家人,欺負傅喬,本相就讓誰家中雞犬不寧。傅喬,你好好留在家裏,等本相聘禮。京兆尹在,你想扔哪個進去,就扔哪個進去!”
傅喬懵懵道好。
“相爺,您別氣~氣壞了身子。”京兆尹馬屁不穿。
許驕又仿佛想起什麽一般,朝京兆尹道,“你提醒我了……”
京兆尹愣住,許驕朝葫蘆道,“給我砸!能砸的都砸了!”
京兆尹惱火,當着他的面,相爺您是認真的嗎?
許驕看向傅家的人,“我替傅喬出氣,去告我啊!”
傅家的人哪兒敢?
許驕也豁出去了,
朝傅喬道,“本相不勉強你!聘禮收不收由你,嫁不嫁由你,本相喜歡你,你何時願意同本相成親,本相何時娶你!”
傅喬險些就繃不住。
許驕又道,“你不嫁也關系!但是誰日後欺負你,就是和本相過不去!”
“走。”許驕說完,轉身就走。
六子和葫蘆,豆角等人連忙跟了上去。
……
夜深,許驕同傅喬坐在鹿鳴巷許府的花苑裏喝酒。
“阿驕,今日多謝你了……又給你添麻煩了。”傅喬輕抿了一口,眸間歉意。
許驕嘆道,“添什麽麻煩,我是相爺,只有我給別人添麻煩!”
傅喬笑了笑。
許驕也跟着笑了起來,片刻,又問,“你有什麽打算?”
“沒想好。”傅喬嘆氣,“原本是想帶小蠶豆回家看看外祖母的,結果沒想到鬧成這樣。”
小蠶豆已經在傅喬懷中睡了。
傅喬看了看她,心中有歉意,有疼愛。
許驕道,“喬喬,你先留在我這裏吧,這裏地方大,也不用回去看傅家人臉色,他們以後也不敢做什麽了。”
傅喬笑道,“是整個京中都不敢做什麽了……我原本就不想嫁人,就想好好帶着小蠶豆,多謝了阿驕。”
許驕端起酒杯,輕抿一口,“都說了,友誼天長地久!”
傅喬笑,“友誼天長地久!”
……
許驕再次斷片醒來的時候,還在重複着那句“友誼天長地久”,結果對上一雙不怎麽高興的臉。
許驕揉了揉眼睛,“喬喬,我怎麽把你看成抱抱龍了?”
宋卿源冷聲,“今日在傅家好玩嗎?全京城都知道了!”
這個聲音,這個語氣,許驕頓時清醒了,哪裏是傅喬,這就是抱抱龍本尊!
宋卿源臉都綠了,“許驕,你很能耐是吧?你怎麽不再能耐些!”
許驕懵住,趁着抱抱龍變成暴暴龍之前,一把撲上去,“給本相脫衣服!”
反正都狗了!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我來遲了,但是我有三更~明天會恢複6點或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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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留言,作者君才有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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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隔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