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香閣的打手隔三差五就要追捕出逃的丫頭,腳力非常穩健,而那姑娘有陣子沒好好吃東西,又比不上邬寧和小遲個高腿長,剛逃出煙柳巷便邁不動步了。

小遲毫不猶豫的将她背起,拽着邬寧的袖口往廟會的方向跑。

邬寧踉踉跄跄,很怕自己摔倒,趕忙說:“你們先走,我斷後。”

“不行!”

小遲死死攥着她的袖子,兩條腿搗騰的飛快,頃刻之間就鑽進了人潮洶湧的廟會,然後放聲大喊:“救命啊!搶錢了!”

很可惜,霖京城的百姓沒有幾個熱心腸,只默不作聲的閃避到一旁,倒是叫打手們暢通無阻的追了上來。

邬寧瞥見近在咫尺的打手,奮力掙開小遲,扭過身就是狠狠一拳,打手猝不及防的被掀翻在地,摔了個四仰八叉:“你!給我上!”

邬寧會點功夫,卻也應付不來這麽多人,周圍的侍衛終于按捺不住,紛紛跳出來阻攔:“大庭廣衆之下公然搶錢!還有沒有王法了!”

打手們見這些路見不平的“好漢”各個不是善茬,連聲辯解:“誤會!誤會!是他們搶了天香閣的丫頭!”

邬寧得意的叉起腰,正在心裏措詞,意圖颠倒一下是非黑白,忽被小遲攥住手腕,二話不說拉着就跑。

待甩開一衆打手,到了安全的地方,小遲氣喘籲籲地放下那姑娘,挺直腰,竟還一本正經的教訓起她:“仙姑,你,你傻啊,要是被拆穿了,我們怎麽脫身!”

“也不曉得誰傻。”邬寧不理他,看向還沒有從驚吓中回過神的姑娘,問:“天香閣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

姑娘大抵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又開始低聲啜泣。

邬寧對這種遇事只會哭的人生不出絲毫同情,倒是小遲,有些手足無措的摸了摸衣襟,然後從懷裏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那個,你別哭啊……”

姑娘衣衫破爛,頭發淩亂,渾身散發着一股怪味,小遲這股憐香惜玉的勁兒絕非別有用心,可他的呵護與溫柔對遭逢大難的女子而言,是比金山銀山更為誘惑的。

邬寧雙臂抱懷,冷眼旁觀,已經預料到小遲将要陷入的麻煩。

果不其然,那姑娘接過手帕,猛地跪在小遲跟前,哭哭啼啼地說:“公子,奴家無處可去了,還請公子收留,奴家願一輩子做牛做馬,報答公子的恩情……”

小遲是要入宮面聖的選侍,如何能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留在身邊,邬寧倒要看看,他這回如何脫身。

而小遲稍稍一怔後,輕嘆了口氣,眼睫低垂着道:“一輩子那麽長,你小小年紀,有手有腳的,好好的人不做,為什麽要做牛做馬啊?”

“……”

“爹娘生你養你一場,尚且能狠心把你賣到青樓去,何況我同你只有一面之緣。我知道,你身為女子,走到哪裏都不容易,可總指望着旁人,到頭來還是個任由買賣的貨物。”

小遲蹲下身,平視着那姑娘,解下腰間的錢袋塞到她手裏:“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這些了,你要想好,自己的後半生,究竟要怎麽活。”

在長久的寂靜中,姑娘攥緊了錢袋:“公子大恩大德,吳月永世難忘,日後有機會,一定報答公子。”

小遲戀戀不舍的看了眼自己的錢袋,拽着邬寧的袖口走了。

“啧啧啧,公子方才慷慨解囊的樣子,差不點把我感動的痛哭流涕,這會幹嘛垂眉耷眼的。”

“仙姑……你是笑我沒錢還裝大方嗎。”

邬寧搖搖頭,她只是看小遲可憐兮兮的,心裏有點別扭:“公子這錢花的可值呢,比買老黃牛的二十斤肉值多了。”

小遲唉聲嘆氣:“可我沒錢給小山看病抓藥了,仙姑,你朋友請來的名醫,出診一定很貴吧。”

原來是為這事發愁。

邬寧笑起來:“那名醫也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都是天底下最仗義的,只要我一句話,他斷然不會收你錢。”

小遲實在好哄:“仙姑!你太仗義了!那以後咱們就是朋友!你有困難盡管知會一聲!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他這麽一說,邬寧忽然想起來自己的正事了:“真的?”

“當然!”

“那我向你打聽個人,他也住在竹間莊。”

“啊……我剛到竹間莊沒幾日,也不認識幾個人……這樣!你跟我說他叫什麽,我回去就幫你打聽!”

邬寧先是支走了荷露,後又甩開了侍衛,如今四周沒有眼線環繞,只有一個簡簡單單的小遲,讓她覺得無比輕松惬意,因此她可以無所顧忌地說:“從武門郡來的,姓慕。”

小遲猛地停下腳步,看向邬寧:“你,你打聽這個人做什麽?”

“還朋友呢,向你打聽點事這麽刨根問底?”

“不不,我的意思是,是不是他的仇家托你找他,然後……”小遲以掌為刀,在自己脖子上來來回回割了兩下:“幹掉他。”

邬寧看小遲這樣子,就曉得他認識慕徐行:“你的意思是他很多仇家?”

“……人活在世,難免身不由己嘛,你看,我們倆剛剛不就得罪了天香閣,天香閣的人現在一定在到處找我們。”

“哎呦。”老鸨的聲音突然在陰暗的巷子裏響起:“公子還真有自知之明。”

豈止小遲,邬寧都被吓着了,震驚的瞪大眼睛。

老鸨手持團扇,故作婀娜的扭着肥胖的身軀,神情猙獰又嚣張:“在這霖京城裏,沒人敢得罪了我們天香閣還這麽明目張膽的走在街上,當我們天香閣是吃素的啊!”

一百兩銀子都拿不出來的兩個無賴,于老鸨而言已經算不上威脅,她話音未落,十幾個打手拎着棍棒将邬寧和小遲團團圍住。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公子既然搶了我的丫頭……”老鸨打量着邬寧,不緊不慢地說:“就得再拿一個丫頭來抵上,我看,這位姑娘就不錯。”

“是我搶了你們的人!跟她有什麽關系!而且,她是仙姑!很靈的!”小遲扯了扯邬寧,一副我有靠山在,無所畏懼的模樣:“仙姑!你咒她!咒死他們!”

邬寧快要被小遲逗笑了:“你真當我是仙姑啊。”

“你不是嗎?你都知道我生辰!”

“笨蛋,那是因為我一說六月二十三你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小遲似乎想不通她為何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坦白,臉憋得通紅,愣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邬寧不願挨打,也不願小遲挨打,因此預備亮明身份,可手往腰間一摸,就愣住了。

她塞在腰帶裏的令牌呢???

啊,今日荷露同她一塊出來的,她把令牌放在荷露那裏來着……

“咳……不就是一百兩銀子嗎,明兒個一早,我派人給媽媽送去。”

“姑娘,你莫不是拿我當傻子吧?不過你要真湊得出來一百兩銀子,也行,你跟我們走一趟,我這人最講誠信,一手交錢,一手交人。”老鸨目光淫邪的笑:“可若你拿不出這一百兩銀子,就得接客抵債了。”

邬寧不禁惱怒:“混賬!信不信我抄了你的天香閣!”

老鸨背後不止一股勢力,平日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做,豈是邬寧一句話就能唬住的:“還在這虛張聲勢!看來不給你一點教訓是不行了!給我打!”

不等邬寧開口,四五根棍棒迎面而來,她下意識的閉緊了雙眼,随即被人摟入懷中,按倒在地。

“別……”

小遲護着她。

那些棍棒全落在了小遲的身上。

他一定很疼,眉頭緊皺着,眼睛都紅了一圈,可卻像孩子似的倔強,偏要賭這一口氣,怎麽也不肯求饒,見邬寧盯着他看,還抿嘴一笑,斷斷續續,十分艱澀地說:“我,我就是,武門郡來的,姓慕。”

他說:“仙姑,我叫慕遲。”

小山并非姓山,小遲自然也不姓遲。

邬寧早該想到的。

遲,徐行也。

眼前這個人,就是那本小說裏的男主,慕徐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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