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三·續·折七
安安在宮中的待遇出乎意料的好了起來。皇上頒旨着她從冷宮裏出來,安置在先帝寵妃住過的赤鳳樓內,三不五時走上一遭,绫羅綢緞,玉帛金器流水一樣往樓內送。他做的明目張膽,就差親口對着天下人說,“朕就是要寵她!”
後宮裏的一些嫔妃四下打聽了一番,得知安安是靠自殺未遂勾得陛下青眼有加的,便有幾個一時想不開往橫梁上挂白绫了。所幸都被救了回來。
但安安聽聞之後卻寫了一篇雷死人不償命的《亡賦》,系統講解了如何進行既富美感又有技巧的自殺,用絕望而優雅的行為藝術去贏得他人的親睐,達到“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效果。文後竟然還附《自殺的一百零八法》。據說在後宮很是暢銷。
紫陌拿給我的是限量版,大标題下有一行小字“論死亡藝術與男歡女愛的次元界限”。我頗為驚悚地将全文讀了又讀,除了感慨安安不愧為《名偵探柯南》的骨灰粉外就是對她那狗屁不通的文法的鄙視!
“……脫的了衣,上的了床。舍的了孩子,套的了狼。只需九十九錢,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龍榻之上,心想事成。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切勿猶疑,立即行動!……”
我雙手捂臉。
——安安,你的古文水平對的起誰!
紫陌在一邊捂着嘴偷笑。我些微有點惱火,便道,“笑什麽!”紫陌以為我是問句,就順口答了,“我見到這篇大作,便想起昔年安妃娘娘學文的情景。當年教學師傅的臉上挂着的也是夫人您此刻的表情。”
紫陌我的陪嫁丫頭,自小與我們一道長大,情同姊妹,故而在我與安安面前都是沒大沒小慣了的,心裏想什麽,嘴上自然就說了出來。我聽她一說,也想起了那些陳年舊事。過往的記憶太過美好以致于我心中那點莫名的火氣轉瞬消于彌形中,陪着她笑了起來。
“你不說我都快忘了……”我笑着将安安的文推至一邊,磨墨蘸筆,在暗黃的宣紙上寫寫畫畫,“姑父便是因為她學業總不見長,才暗地裏請人教她武功的——她那點功夫,這些年也忘的差不多了吧?”我想了想,轉而擔心的問,“阿陌,你平日裏進出皇宮沒什麽問題嗎?”
外臣家的婢子進宮見陛下的妃子,于制不容啊!
嘛,安安也時常出宮來見我,也沒瞧出什麽大問題來!
果然啊,對于我等帶着“游戲攻略”的穿越人士來說,禮儀制度神馬的都是浮雲啊!!
“從夫人最後一次從宮中出來,我就再也沒進過宮了呀!”紫陌語調微微上揚,似是驚訝于我的記性,“我們這等人進宮可是死罪,更何況是見安妃娘娘。平日裏夫人的書信,我都是托宮中人帶進去的。每月月初宮裏派遣出宮采辦的那群人中有我的相識,所以都是托的他幫忙。”
“咦?”我看向她,只見她白淨的臉皮上現出一點紅暈來,心下當即了悟。想來這些年,我竟自顧悲懷傷感,卻忘了她。她與我一起長大,七巧節時在月老像前許過一輩子相互扶持,不離不棄。我們無話不談,到如今我連她見過什麽人,有什麽樣的朋友也不知道!負疚感升上心房,堵在胸口,但不知該如何開口。紫陌的眼神還和從前一樣明亮清澈,可就因為這樣才更顯出我的自私來。
“阿陌,”我艱難的開口,“對不起,我……”
她打斷我的話,淺笑,“我知道您想說什麽,但那些于我并不重要!這些年我覺得很安穩很平靜,沒遭什麽罪,只守着您……我知足了,以後再怎樣好的日子也不會有現在這般的自由安寧。所以夫人,不需要道歉,我們說過一輩子不離不棄的。”
我沉默地望着她,直到她提醒我,“夫人,您的字……”低頭看案上的紙,已是污了一片。煩躁的把污了的廢紙揉成一團扔了,而後換了小號楷筆重取幾張箋紙,又寫起來。
本來是想寫幾百字來吐槽安安的,現下已沒了心情,于是廖廖幾筆,算是對她的回應。
我把信交給紫陌,她與以前一樣轉身就走。我忽的拉住她,将脖子上一直挂的暖玉摘下來放她手裏,囑咐道,“遲些回來也沒關系。遇到麻煩你就拿這塊玉擋一下,安安從先帝手中求來的保命東西,應該有用。”
紫陌手瑟縮了一下,像是被玉的溫度給燙着了。我緊緊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拿着它,照顧好自己!”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我打斷她的話,“你知道我想說什麽,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麽,既然如此就不要說出口罷。好好拿着,平平安安的回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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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鳳樓是先帝寵妃容妃的住所。說起容妃,我倒與她緣分不淺。當年京城一群X二代混的圈子裏就盛傳這樣一句話:紀嬌顏,成詠絮,徐氏德操冠天下。冷雨寒風随雪來,唯見鬓間紫荊花。因我少女時最愛的一件首飾便是用金子制成的紫荊花發簪,所以那個圈子裏“紫荊花”特指我。
容妃是紀尚書家的千金,長相極美,堪稱仙女下凡。只她父親與我父親乃是政敵,故而我倆自小關系便不大好,見着面不是動口就是動手,到最後凡她出現的地方我就銷聲匿跡,反之亦然。
後來我倆一同進宮選秀女,她被封容妃,徐丞相家小姐冊端嫔,成司馬家姑娘為長史。唯有我,先帝賜下一挂鳳凰珠,将我直接送入太子府!
我陳家,當真好大的面子!
太子繼位後,先皇的嫔妃們皆另安住所。容妃大約是心理失衡,在後宮給我使了不少絆子,我一時火大無心與她耍心眼就把她打入了冷宮。後來我被廢棄,罪名裏竟然有一條“虐待母妃”!(卧槽!她算我哪門子的母妃!)再後來我與她冷宮相見,相逢一笑泯恩仇……
怎麽可能!聖母肥皂劇看多了吧!
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說的就是我和她。
而今,我要從冷宮裏出去了。诏書下來之後,我特意在她面前搔首弄姿了好久。她冷着臉,面上白粉雪一樣清寒,後槽牙咬的咯吱咯吱響,“本宮倒要看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我昂首挺胸,言語尖利,“你能活多久,我便能得意多久!”繼而笑道,“看着吧。”
我心情愉快地住進“赤鳳樓”,心情愉快地接受白揚書的賞賜,更加心情愉快地扮演一個得意忘形的無腦女人。後宮諸嫔妃聞得我升遷過程,有想不開而學習者差點真進了閻王殿。聽得此事,我突然靈感爆發作了一篇《亡賦》,而後在給皇後請安的時候故意落在顯眼的地方。
——愚蠢的人類呵,讓我名偵探柯南來教你死亡的藝術吧!
與《亡賦》配套還有一篇《妖嬈》,乃是《亡賦》V2.0版,不過需要拿錢換。靠着這個,我還真攢到了一些錢。當有一天我發現我賺的錢足足有三兩之巨時,我決定出限量版。
當然,第一本肯定要送給阿白,請她為我作序。
阿白的回複通過層層關卡到達我的手裏。我拆開一看,青色描金蘭花箋紙上敷衍地寫了一句話,“文章已閱。趣味有餘而思想不足,待加強。”
我寬條淚望天:她真當改小學生作文了!
窗外風和日麗,花香鳥語。我迎着暖風仰起頭,望向窗外逼仄的天空,将箋紙舉高,正對陽光。薄薄地紙上除了那行字再不見其它痕跡,幹淨的一塵不染。
我嘆口氣。這種箋紙阿白不常用,所以被我們當成一種“大事發生”的信號。上次用這種紙還是陳家出事前。
不遠處站着垂手靜待的小侍女,我提筆在箋紙背面回道,我、了、個、去!重新封好信封交給她。小姑娘神色平靜,行了禮便退了出去。去往那裏,見什麽人都不是我能知道的,他們自有一條人脈線,通過這條線他們能保證我和阿白的交流。
雖然,我認為這條線并不如它表現出來的那樣安全。
傍晚時分,白揚書踏進“赤鳳樓”,緊随其後的是捧奏折的福安福大太監。奏折被放置到案上,堆成兩摞,明晃晃的封面刺的我眼睛酸痛。我眯起眼,坐到一旁,不清楚他想玩什麽花招。白揚書倒顯得頗為輕松,揮手打發了福安,拿起一份奏折,聲音平淡,“別呆坐那兒,過來幫朕也分擔些。”
我瞥開眼,咬一口花糕,思緒在腦子裏繞了一圈,同樣平淡的回答,“眼睛不好,累!”
“眼睛哪裏不好,朕召太醫來瞧瞧?”
“太醫治不好,不用費心。”
“太醫若連你的眼睛都治不好,那還留着他們做什麽!”
“j□j!”話一出口我耳邊轟地一聲響,腦袋裏一片空白。我瞪大了眼睛看向白揚書,但因離的較遠,模模糊糊只能瞧個輪廓,看不清臉。但他身體被燭光暈出的線條整個停滞了,毫無流動的生機。想來是被我震住了。
“你!……”白揚書蹭——地站起來,大約正用手指着我鼻子,“……污言穢語,成何體統!”
我一顆本吊着的心此時放了下來,明白頭顱暫且保住了。聽他這一本正經地話語,不由又撇撇嘴,太醫院那群人最大的任務難道不是讓你開枝散葉,繁衍子孫!夜禦數女什麽的是個體力活,不用j□j會shi的!
這話自然不能當面說,因而我咽下口中的點心,軟下聲音來,“臣妾知罪,臣妾甘願受罰。”
見到我服軟他便坐了回去,喝一口茶,“既如此,過來把這些奏折整理出來——朕以前教過你的罷,如何整理奏折?”
“教過。”
已經批複過的放一邊,沒有批複的放一處;財政撥款分一類,歌功頌德分一類;郡省要事放一堆,軍政外交放一堆……我拿着奏折的手微微顫抖,整理奏折的口訣瞬間飛離腦海,渾身發冷。
白揚書抿一口茶,發出嘬的一聲響,問,“怎麽了?”
我打個機靈,合上奏折,又取來下一份,回答,“看到好玩的了。”
他輕輕“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那份奏折上寫:“……陳氏餘孽于西南邊陲集結亂黨流民,為非作歹,通敵叛國。邺、郢兩城守備為國捐軀,城中百姓死傷無數……百夷乘機作亂,騷擾邊疆……懇請陛下發兵以定國邦!”
白揚書——他是故意讓我看到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更新就很慢了……
哭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