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亡

安陽覺得事情變得無比驚悚起來。白慘慘的靈堂裏,寂靜,沉默。所有的婢女們都換上了白色的喪服,低着頭,分站在各個角落,而她就躺在靈棺之內。安陽閉着眼朝着那個棺材裏的女人走近兩步,心裏七上八下,這應該是個夢,這絕對是個夢,這段日子她不是一直都嗜睡麽,所以等會兒睜開眼的時候她又是從床上驚醒,一場噩夢罷了。

她猛地睜眼——

靈堂,靈棺,沉默的婢女,以及棺木中的她。

棺材裏的女人穿着莊嚴的宮服,畫着精致的妝容,跟活着沒什麽兩樣。安陽沉默了片刻後終于無法自己的大聲尖叫起來。

她慌張地朝着四周的婢女跑去,想要拉扯着她們的衣物使勁搖晃,告訴她這不是真的!可等她觸碰到那些人時,手指竟然如透明般穿透而過,這個事實吓得安陽又是一聲尖叫。可無論她叫的有多大聲,不會再有任何人聽見。

“我……我死了?”安陽愣愣地站在棺材旁,終于承認了這個事實。喉嚨裏有些酸澀與苦悶,安陽靠着棺木,無聲無息地滑坐在地。這一刻,她腦中空白一片,卻又混沌一片,什麽都無法思考。

“驸馬,驸馬您要保重身體啊,切莫太過哀傷。”

一個宮人的聲音虛無缥缈的傳來,安陽似乎被扯動了一絲神經,彷如一個溺水之人終于看到了唯一的生機,她慌張地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朝着姜敬走去,忐忑不安地站在他面前:“你看到我嗎?姜敬,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正欲伸手去觸碰他,奈何姜敬直接走向了棺木,沉痛地坐在一旁,阖上眼眸,不言一聲。

安陽陪着他,坐在他身旁。

如今已是天人兩隔了,她看的見他,奈何他卻以為她已經魂消香斷。

枯坐的這幾個時辰,安陽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已經死了,等會兒應該就會有地府的差人來勾她入了輪回。安陽悠悠嘆口氣,可憐她才活了二十年,正是青春年華,還沒有留下一兒半女,竟然如此早夭……

咦,話說回來,她是怎麽死的?!

從出生以來這二十年,她一直生活在陽光下,生母是皇後,親哥哥是太子,父皇對她極其寵愛,加之她又是幼女,姐姐們勾心鬥角時她不過五六歲,等她長大了姐姐們也都出嫁了,是以那些陰暗卑劣的手段她也從來不曾見過。安陽公主這二十年,就是一只小白兔幸福生活的二十年,除了嫁人時遇到點挫折外,一路而來順

風順水。

所以安陽首先想到的就是太醫院那群庸醫!

“本宮這麽嗜睡肯定是有問題,一幫庸醫,廢物,竟然都查不出病因!”小白兔安陽公主暴怒了,站在自己棺木前走來走去,“本宮一定要托夢給父皇,把你們統統革職查辦,查辦!哼!嗚嗚嗚嗚,父皇……母後……女兒不孝啊……”安陽罵着罵着又哭了起來,靠在姜敬肩旁,也許死掉的人更需要溫暖,又往他身旁又湊了湊,這才安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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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姜敬清秀的面容,安陽不由伸手撫摸了一下,“你去休息吧,就算守在這裏我也不會活過來。”

哎,這二十年最後快樂的日子都是和他一起過的,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後他會娶什麽人,他會一直等自己麽?

正自言自語地說着,突然一個宮人模樣的女子手執燭臺走了進來:“驸馬,已經三更了,您去歇息吧,靈堂交由奴婢來守就行了。”

姜敬緩緩擡頭,目光卻像釘子一樣釘在那人身上。他緊蹙着眉,眼中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縱使安陽是一只沒經過風雨磨砺的小白兔也看出這二人關系不太一般。

安陽猛然站了起來,她不敢留在這裏,她突然有些害怕後面發生的事,但是腳步卻像是被人施了咒法一樣,一步都動彈不得!

“小葉子,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姜敬低聲吼道,聲音低沉似乎在壓抑着什麽。那宮人卻茫然地眨了眨眼:“驸馬爺,奴婢不知你說的何事?!”

姜敬站起身,朝她走去,一字一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安陽她從來、她從來就沒有懷疑過我們,你為什麽要做到這一步!”

“因為我懷了你的孩子!”

轟——

天際傳來沉悶的雷聲,霎時,風起雲湧,又是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如野獸般要将整片天狠狠撕裂。

說完那句,小葉子全身的力氣也被抽離一樣,渾身顫抖不止,如屋外被狂風席卷的落葉,孤孤零零,飄飄蕩蕩。姜敬連忙上前将她扶住,神色似喜似悲。

“五郎,我爹是怎麽死的,我們的婚約到底是因為什麽而被毀,這些你都知道嗎?!”小葉子摟在情人的腰間,低聲哭訴,“都是因為她,因為她造成的!我有什麽錯,如果不是因為她,我爹不會死,我娘也不會自盡,而我……我才是與你有婚約的人啊!”

不,不是這樣!安陽蠕動着唇瓣,不是這樣…

父皇對她說,姜家五郎,品貌端良,乃是一門良婿。

她什麽也沒有做,父皇将她下嫁與他,那時她藏在大殿屏風後隐隐地聽着他的聲音;待百官下朝故意走向前殿,遠遠地瞧了一眼……

“每次,每一次當我看見她賞玩着那些古畫,我都想要沖過去活活掐死她!”小葉子推開姜敬,眼中燃燒着無盡的仇恨,“那幅《秋雨》,本是我父親至愛之畫,看的比命還要重!就因為皇室中有一個酷愛詩畫的公主,那些個貪官為了巴結她,活活逼死了我的父親!我來京城告禦狀,奈何官官相護,若不是遇見了你,我怕是活不到現在!你說,殺父之仇就在眼前,我如何不報?!”

“小葉子……”姜敬緊緊抱着她,不斷呢喃,“都是我,母親騙我說你斷了書信,叔父将你嫁于了他人。如果我在堅持,如果我堅持去青州尋你……”

“五郎,你不必擔憂。”小葉子嬌柔地說道,“那藥無色無味,就算是太醫來診治也只會斷成突然猝死。一報還一報,她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你我勞燕分飛,如今留的一具全屍,還有之後的風光大葬,哼……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靈堂內昏昏暗暗,靈堂外暴雨傾盆,噼裏啪啦地打落在窗紙上,黑壓壓地天要塌掉一樣。

安陽呆呆地站在那二人身旁,看着他們纏綿擁抱,忘我親吻,而她的屍身就躺在身後不遠處的靈棺內。一絲酸澀滑落在嘴裏,手指拂過眼角,這夜風太大了,刮的眼睛生生的疼啊。

“微臣李少卿參見公主。”

“李大人不必多禮。”

“公主真是好雅興,前日微臣在陛下那裏有幸見過公主的畫作,真是大家風範,別具一格。”

“呵呵,李大人真是說笑了。本宮只是仰慕前朝宰相所作之畫,照着畫的玩兒罷了。”

“原來公主喜歡陳淺之的畫?這陳淺之留下的畫作甚少,但每一幅就是精品,尤其是登高所作的《秋雨》,真乃絕世名畫。”

“沒想到李大人除了斷案之外,也對這些風花雪月之事如此了解。那《秋雨》,本宮差人尋了大半年都沒有尋到,真真可惜。”

那時的禦花園內,太陽光正好。長公主去做道姑已過兩年,世家大族都不願提尚公主一事,而她也沒了嫁人的心思,只是每日與書畫為伴。她懶懶地坐在華亭內,花香缭繞,不遠處的鯉魚池旁宮人們正喂魚逗樂。她看了一會兒,又拿起手旁畫師新送來的幾卷畫作,與大理寺少卿李大人悠哉閑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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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的回憶漸漸模糊,眼前的一對人正癡纏的如火如荼。安陽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眼淚大滴大滴的滑落:“我不知道那幅《秋雨》是你父親的啊,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會禀明父皇還你父親一個公道呀。為什麽你們都不告訴我?!為什麽!”

老天爺不讓鬼差及時帶着她走,就是為了讓她看到這一幕嗎?!既然是糊裏糊塗的死的,為什麽不讓她糊裏糊塗的輪回,為什麽?!

安陽哭的傷心,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她不想去看那對男女如何互訴衷腸,如何痛罵自己這個公主冷漠無情,拆散他們,迫害他們的家族!

又是一道驚雷響起,屋外雷雨交加,安陽逃也似的沖了出去。淋漓的大雨鋪天蓋地的砸來,地上的積水宛如小溪般急急在腳邊流過。

“老天爺,你至于這麽狠心嗎?!”安陽看着濕漉漉的自己,指天痛罵!為什麽她都成了鬼了,竟然都可以被雨給打濕。

被大雨如此一淋,安陽的心更涼了,但人也清醒了不少。她發現自己可以飄在半空,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懸浮飄飄前進。

安陽長嘆一口氣,這個時候找活人是沒有用的,哪怕是她英明神武的父皇也幫不了她。安陽決定在鬼差帶她入輪回前,先飄到太廟去将就一陣子。那裏祖先多,說不定有哪一個顯靈,能夠幫她給父皇托夢,痛訴一下自己的遭遇吧。

作者有話要說:重生前還會在陽世逗留三日,這是第一日哦。

剩下的兩日,安陽,你的小心髒準備好了木有,哦呵呵呵呵……

下一更周三。先讓我緩緩,然後就,嗯哼~開足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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