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名畫
安陽只覺得自己頭上陰雲陣陣,由玲珑她們伺候穿衣,而後木愣愣地往鳳儀殿而去。玲珑一行跟在她身後,覺得公主今日頗有些魂不守舍,但都猜不準她到底怎麽了。
夏日,皇後比往常起得要早,殿內的迤逦的幔帳已被宮人小心卷起,一角的熏爐中散着淡淡的薄荷香,讓安陽稍稍回過神。她本就不是個心機重的人,更不會藏心事,一只小白兔在她母後這位宮鬥骨灰級元老面前當然是藏不住的。
皇後瞧了她一眼,問道:“聽說你這幾日都在房裏溫書?”
“嗯。”
“一直待在屋裏不好,等傍晚天涼些去湖邊走走。再過幾日,就要出發去露南山,到時候會有一場馬球,你們這些公主也要參加。若不想從馬背上摔下來,記得多練練。”
“嗯。”
皇後眯了眼,不再與自己這個腦袋一根筋的女兒繞彎子,直截了當問道:“安陽,你可有什麽心事?”
安陽立刻否認:“沒有啊!”說着,又一臉輕松的笑道,“可能這幾天看書有些晚了,沒睡好。您看看,我眼下是不是有些青印子?”又笑嘻嘻地與皇後東拉西扯,畢竟她實在不好意思說:母後,咱不嫁了成不?上一次嫁人就被對方的老相好給下了毒,再嫁一次,不知道還要惹出什麽事!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啊,還是縮在宮裏安全些。
皇後見她這幅模樣也不再追問,心底卻已經有了判斷——這丫頭八成是聽到了要選驸馬的風聲了。
安陽從皇後那裏離去後回到自己的寧和宮靜坐了許久,覺得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一直挨到大朝會散了,便立刻起了身去尋她父皇,剛經過小石橋時正巧遇到了從禦書房出來的大理寺少卿李大人。
“微臣見過公主,公主金安。”
“不敢不敢。”
安陽側身虛讓。
這時候不興三跪九叩,就連面見皇帝,如果不是大朝會,君臣之間相處也較為随意。李少卿乃朝廷重臣,見到公主不過微微拱手彎腰罷了。
安陽見到他,立刻就想起那幅倒黴催的《秋雨》,那幅畫她當時不過是随口向李少卿這麽一提,自然也不會刻意記住是哪一天。不過為了避免悲劇的再次發生,她謹慎道:“不知李大人可知名畫《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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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卿溫和笑了笑:“公主可是忘了,五日前禦花園內公主還與微臣聊起過。當時公主神色頗為遺憾,不過正巧微臣的一位學生也
懂此道,他似乎知道《秋雨》的一些下落。”
來了來了!
安陽驚出一身冷汗,幸虧她問的早啊!
“李大人,本宮覺得……其實有些東西得不到反而更好。”
李少卿笑呵呵的面容頓時僵了一下——這話是什麽意思?心中疑雲重重,但臉上立刻又恢複到了和藹的神色。
這一小小的變動,安陽自然是沒有發現的,接着之前的話自顧說道:“那日與大人聊了會兒,本宮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其實有些東西存在于想象之會更加美好,若是強硬地将其拿來,反而破壞了美感。就像《秋雨》一樣,不管它如今在何人手上,這是一種緣分,莫要去生生将其打斷啊!”
說完,意味深長地看着對面之人,那意思是——本宮對《秋雨》沒興趣了,你千千萬萬不要再去将它尋來!
那哪裏是幅畫兒啊,簡直就是強效催命符!
片刻後,李少卿緩緩道:“微臣明白。”
安陽放下心了:“李大人功夫繁忙,本宮就不叨擾了。大人請——”見李少卿離去的背影,安陽猛地想起了第二件事,立刻朝着禦書房而去。
李少卿回了府,有些坐立不安。本來依照資歷,這個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輪不到他來坐,但現在他卻坐的很牢,而且按照趨勢再升一級也不是不可能,其主要原因就是很讨皇帝歡喜,跟大老板關系好。不僅跟皇帝關系好,李少卿還很注重與皇帝重視的人拉好關系,例如五公主安陽。
很早他就知道安陽一直對名畫《秋雨》念念不忘,五日前故意在她面前提起,是因為他終于得到《秋雨》的确切下落。只等到時候将名畫往公主面前一送,公主一高興自然會與皇帝說起……
可今天,李少卿以自己宦海沉浮近二十年的經驗告訴他——公主今天很反常!
安陽就是一只小白兔,自以為演的很好很自然,可那一幅拒《秋雨》為之千裏的态度早就擺在臉上了。李少卿用腳趾頭去猜都可以猜到肯定是有人向公主說了些什麽,而且肯定與《秋雨》有關!
想及此處,他立刻招來了自己門下的學生。關上房門,臉上的谄笑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低沉聲音嚴肅問道:“我讓你去尋的畫,現在如何?”
學生本來很苦惱,那畫的主人太強硬了,明顯的就是要畫不要命的人,偏偏別人大小也是一方縣令,是好話說了一籮筐,銀子也堆在他面
前,奈何這人就是那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事實是這樣,可話卻不能這樣說,年輕的學生一臉坦然地回道:“大人放心,學生已向那位葉大人說明,會以重金購畫,不日就會送回府裏。”
放心個屁啊!
李少卿默默呸了句,臉色又一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你要說實話!”
學生心頭一驚,見老師這幅模樣定然是已經知曉了什麽。坦白從寬的道理他只知道了,連忙道:“學生無能,此畫……此畫還在青州縣衙內。全因那葉縣令不識好歹了,學生說明以重金購畫,卻被他拿木棍了哄了出來。不過老師放心,學生打聽到這葉縣令有個侄子,最近犯了些事,說大不大,但如果無人通融流放三千是逃不脫的。只要他肯将畫獻出,這事兒倒也不是沒有回旋餘地。”
“你先等等。”李少卿按下手。
大理寺是歷代朝廷最高法院,要想知道這些典獄之事亦是容易之極。但一向不管俗世只問風月的安陽公主竟然又提了一遍《秋雨》,定然是有人将其中一二向她透露了。
經過大公主一事後,雖然其他公主行事依舊我行我素,但惟獨這位安陽小公主一言一行皆溫文爾雅。若是因為此事損了她的名聲……
“不用了,此事作罷。你不用再去購畫,至于那葉大人的侄子嘛,自有律法裁定,也無需過問。”
待學生走後,李少卿的臉徹底陰了下來。
——好你一個小小縣丞,本官花重金購畫你都不給面子,哼……本官倒是要看看是畫金貴,還是你的命金貴!
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安陽還以為自己已經擺平了《秋雨》一事,正滿心憂愁地看着她父皇拿着各家才俊的詩詞品評。皇帝興致挺高,他憋了三年不選驸馬,朝廷裏風平浪靜,各家子弟也都乖乖待在京城。今日借了一個由頭,将一些看好的小青年以前的筆墨拿來鑒賞,見着寶貝閨女來了,自然是拉着一塊兒看。
“聽說你這幾日在讀詩,且看這一首如何?”
安陽随意掃了眼,她現在對所謂的年輕才俊的仇恨值,正處于爆棚階段,想都不想直接道:“這詩倒也押韻,卻只着眼這風花雪月,好男兒自當報效家國。這首卻是紙糊的燈籠,籠邊多眼卻眼內無珠。”
皇帝陛下被微微噎住,心不由幹地又拿了一張:“這首呢?”
“書,心畫也,心畫形,君子小人見矣。此字形瘦,一看便知此人形銷骨立精神頹
喪,小人矣!”
皇帝默,靜靜看了安陽一眼,這丫頭今天是吃了火藥來的?
“呵呵,之前那首可是簡家三郎的詩作。”
“沒聽說過。”
“咦,以前你們還見過,簡三郎曾是太子伴讀,你不曾見過?”
看見父皇那殷切的目光,安陽硬着頭皮想了想,着實沒有什麽印象,不由小聲問:“這簡三郎是個什麽名兒?時間太久遠了,女兒有些忘了。”只要不是姓姜,這個姓簡的問一下也無妨。
“簡寧。”皇帝說着,仔細看了看自家閨女,可惜,硬是沒啥反應。
安陽卻是在心底地譏笑起來:連名字都起得這麽娘娘腔,難怪寫的詩這麽陰柔,呵呵……
皇帝默默嘆口氣,看來女兒對這位簡家三郎是沒有什麽印象了,果然還是姜家五郎比較好麽?嗯,找機會見一見,多多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