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0)

這麽多年,終于如數,抵達她手邊。

等鐘怡走後,已經到了晚上。

雖然搬家換了新地方,卧室的陳設已然改變,但仍舊是謝行川喜歡的家具品牌,尚有些熟悉感。

睡前,簡桃目光晃了晃,低聲問他:

“你那情書裏,到底是不是有字?”

他挑着眉,但笑不語。

情書的事他不解決,她自然也無從知曉,不過簡桃沒太在意,就在休息中漸漸抛之腦後。

她給自己放了半年假,學學臺詞、旅旅游,偶爾拍些雜志或采訪,畢竟從入圈開始她就幾乎全年無休,既然要轉型,也是時候該充充電了。

但休息沒有太久,次年中旬,《玲珑》提前三個月宣發開始,她跟着跑路演、高校宣傳、各種綜藝,國慶時,《玲珑》正式上映。

因為是一番大制作,簡桃宣傳也挺上心,點映那晚正是十二點,但她也還是去了,和謝行川一起。

片頭播出,熟悉的前奏聲響起時,她忽然不可自控地緊張起來,拍戲時的每一個畫面仍舊歷歷在目,人物的情感似乎又重新回到她身體裏,暖和的影院裏,她手卻微微失溫。

簡桃輕輕閉上眼,将手放向一邊,卻落進個暖和的掌心裏。

她側頭,謝行川正凝神看着屏幕,似乎并未發現自己已下意識接住她。他好像鮮少有這麽認真的時刻。

莫名地,她的心也安定起來。

畫面最開頭是個竹林,成群的白尾狐貍自洽地游蕩在山間,救下險些掉落山崖的少年,少年起先還害怕,但或許是漸漸意識到動物本性純良,也融入進日常嬉戲裏——安寧靜谧的畫面卻突然被箭羽聲刺破,血流成河中,雲姬成為被少年藏在竹簍裏的,最後一只小狐貍。

這便是故事的開篇。

十年後,雲姬長大化形為及笄的少女,隐瞞真身在城中學舞,成為聲名蓋世的舞姬,也漸漸在人多嘈雜處,獲得了自己所有想知道的消息。

她一直藏得很好,卻在拯救落水孩童時現出真身,被獄卒逮捕,關進了監獄,于三日後處斬。

白尾狐當年救下的少年已然成為赫赫有名的将軍,然這座城已被困于魔障之中十餘年,始終未能找到解救之法。

在将軍請令下,雲姬被允許“戴罪立功”,前往破除魔障。

破障一路上危險重重,有虎視眈眈的猛獸、朝中敵對勢力暗中作惡、極熱極寒的天氣,雲姬險些被凍死在漫天大雪裏,但将軍相信她不會出賣軍隊,仍不放棄她派人去尋,她才撿回一條命。

其實二人間的感情線很清水,但真正吸引人的,恰恰是這種霧中看花的信任感。原著的看點也在于文筆情節和配角塑造,轉換到電影中,則是節奏和特效。

電影下了血本,3D觀影的特效更是震撼,最後雲姬一行人破除了魔障,君王大悅将她從牢中釋出,承諾她獻上一舞後,可成為城中唯一不被絞殺的妖。

普天同慶的宴席上,她一舞豔驚四座,騰飛間君王看至出神,她落座在他酒桌前,水袖揚起落下,卻化作一柄利刃,刺入君王心髒。

百姓驚叫,倉皇卻未曾逃竄,雲姬坐在桌前,低聲同他道:

“這一刀,是替百姓殺的。”

“那年魔障初初現世,分明是你擅作主張帶回魔物,卻又舍不得珠寶不肯退回,導致魔障凝結城門,殺死無辜百姓。”

“你卻說是妖狐害世,強行絞殺我們全族,一切從未解決,民不聊生。”

她身後長尾現出,卷住第二把匕首,刺向他的後背。

“這一刀,是替我的族人們殺的。”

“當年那些箭只能殺死她們□□,靈魂仍然自由,卻被你下令拘禁在沼澤水鏡中,你說這魔障是白尾妖狐所致,因此命她們前去破陣,她們卻一個都沒有回來,反而被反噬令魔障愈發濃郁。”

“極寒幻境誠然渺小,但一旦被投身其中,便是漫天無垠刀般的大雪,你說她們是與魔主做交易才遲遲未歸,一個個殺死你的将士,卻不知倘若你肯派人去救,她們早已安然無恙。”

她起身,有鮮血染紅她最為寶貝的白色狐尾,滴答滴答,落在地面。

“狐妖一族向來忠誠坦蕩,果敢善良,并非如你口中一般奸佞不堪。”

“殺死她們的,不是冬天,是偏見。”

……

故事的結局,衆人簇擁将軍登上王位,雲姬的一顆玲珑心也被化煉得愈發強大,凝出半顆鎮于城樓,護百姓一世無憂。

電影前三天的票早已被預定一空,簡桃知道那是自己的粉絲和原著的底盤,真正要看的,是三天後的評價和票房。

事實證明,結果對得起所有主創的努力。

三天後才是徹底的全民觀影,簡桃的舞、演技、片花輪番上了熱搜,被震撼到的觀衆比比皆是。

【陳導果然是陳導,運鏡和畫面美感封神了,簡桃的表演我也刮目相看,本來以為她是最拉垮的那個,沒想到最給我驚喜。無論是舞還是最後一幕的爆發,完成度都太高了,怪不得秦灣為她改劇本啊!!她真的可以!!!】

【如果雲姬影視化,演員真的只能是她。小表情和各種神态的拿捏真的太好了,無數次懷疑簡桃真的是狐貍系列。】

【帶着對導師的高要求看她依然不會失望,開頭族人死的那段的哭戲真的驚到我了,壓抑、不敢出聲、卻又控制不住害怕顫抖,我看她嘴巴都被自己咬破了,真的很能共情。】

【到底是誰說她不能演電影啊?好幾個特寫鏡頭美得我當場就直接彎了,她五官真的很能打。】

【說她演偶像劇出身不行的,本質上就是電影裏寫的那句臺詞,帶着世俗固有的偏見。】

【這句臺詞原著沒有,應該是秦灣加上的,不僅給雲姬這個人物點睛之筆,也在戲外完美吻合了簡桃,怪不得她演這一幕的時候這麽到位,體驗很深吧。】

制作團隊五年磨一劍,上映一周票房破二十億,打破以往國慶檔記錄,也遠遠超出簡桃的預料。

電影口碑攀升,票房走勢更是穩中帶漲,絲毫沒有因為假期的推移而受到影響。

也僅僅就是一周,高奢代言和劇本邀約紛至沓來,甚至不少團隊聯系到她,表示只要她願意演,可以為她修改開機時間。

片酬也水漲船高,不過比起這些,她還是堅持要看劇本再做決定。

夢姐也如自己承諾的一般,《玲珑》大爆後,不再幹涉她的決定,且支持她轉型電影。

挑選新劇本的中途,《玲珑》仍在熱映,影院排片多,也有更多人認可她在電影中的表現性和無可替代性,她也終于證明自己并非所謂的票房毒藥,只是替影方背鍋。

只要遇到好本子,她就能發揮到極致。

唯一不太滿意的是,目前手頭上這些遞過來的劇本,她都沒有喜歡的。

其實她想趁機會再演部青春片,也算是不留遺憾了,可惜國內的青春電影無非是俗套的那幾樣,繞來繞去都離不開狗血。

她想拍一部幹淨的、純粹的、能讓所有人共鳴的青春電影,其實港臺和國外這類經典影片有很多,內地卻找不出一部。

去磨下一部影片的同時,一檔國民綜藝也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其實那會兒《玲珑》還在上映,她本想着等出了大字報成績再上綜藝,結果是一檔夫妻綜藝的飛行嘉賓,說只用拍兩天就行。

謝行川那邊已經敲定,她便也點了頭。

結果去的第一天就沒和謝行川見上面,說是男女嘉賓分開錄制,錄完素材再集合。等到女方的素材錄完,已經到了晚上。

她跟大家一起往外走,聽到旁邊的姐姐說:“我聽說他們消失了一天是去染頭發去了。”

“染發?”

“對啊,估計又是我家那個的馊主意,他說每次我對他不耐煩的時候他就會去換個發色,有新鮮感。也不知道其他嘉賓怎麽被他說服的,這麽離譜的東西也聽。”

簡桃也笑:“染頭發得染一天麽?”

“所有人都染了,所以估計是久些。”

她愣了下,赤着腳踩在軟綿綿的沙灘上:“都染了?”

“不會吧,”她說,“謝行川應該不會染發——”

話音未落,旁邊傳來驚呼,她跟着幾位姐姐的視線看過去,起伏的潮汐中,有人正站在分界線,亮得晃眼。

旁邊饒是見過大場面的姐姐們,此刻也全部驚訝起來,完全不在乎謝行川背後,其實還站着自己的老公。

“我靠,好帥啊這。”

“我第一次見人染白發,這頭發難度系數太高了,但是染好了是真的帥啊——”

“哈哈哈哈哈小桃對不起,花癡一下你老公。”

簡桃眯眼看過去,他染的應該是銀灰色,但在打光氛圍下呈現出異常貴氣的銀白,發根處做了加深處理,極有層次感,隐隐透出偏質感的藍。額前的碎發被側分,襯得一雙眼愈發風流落拓,微側時,能看到高挺的鼻。

簡桃眯了眯眼,覺得有點不對勁。

帥得,有點,不對勁。

她幾乎是被姐姐們推着走上前去,大家輪番誇謝行川,她倒不好意思不知道怎麽開口,全程跟個啞巴似的站他旁邊,等各位姐姐被家長捉走,謝行川這才低眼看她:“怎麽樣?”

這一刻簡桃才知道,原來會發光,也可以是一句陳述。

他睫毛好長,俯身看她時,容易有種,這麽帥是不是為她染的,這種錯覺。

她伸手去碰他耳邊,有點紮手。

簡桃故意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地,心疼壓着唇角湊近道:“可憐我們謝老師,一夜白頭……”

他笑了聲,伸手攬住她腰,低聲同她附耳道。

“想你想的。”

作者有話說:

呵呵!!!!!!小情侶!!!!!!花招!!!!!!!

上一個為愛染發的還是我們紀時衍,三年前了,誰的初吻日記DNA動了(意思是我的動了)

依然200紅包加一只1k晉江幣的。

大紅包我都是完結後再來發嗷!!

60、蜜桃

簡桃輕咳一聲, 不自然撇開眼,才道:“你怎麽突然染頭發了?”

謝行川:“不喜歡?”

不知道他怎麽突然這麽問,她低道:“也沒不喜歡……”

“嗯,那就是喜歡。”

“……”

作為飛行嘉賓, 節目組對他們的關注雖然重點, 但畢竟也就錄兩天, 參加幾個節目再睡一覺,該拍的也就拍完了。

離開錄制點時正是下午, 不遠處是新建的歡樂谷,正在試營業,并未正式開門,但現場可以買票。

簡桃本來只是好奇去問問,一看只剩最後兩張, 忙拉着謝行川進了園。

他們似乎還沒有一起玩過這些東西。

她喜歡玩雲霄飛車這些刺激的, 謝行川也由着她, 坐在第一排,穿過漫長漆黑通道後, 視線驟然開闊, 夕陽把世界切割成不規則的油畫, 不由分說的美撞入眼簾, 不遠處綴着彩燈的摩天輪徐徐運轉仿佛暫停, 向下看, 樹木和行人都無限渺小, 這比拍攝要輕松自在得多。

四下傳來尖叫,她側頭看向謝行川, 他靠在椅背上, 朝她挑了挑眉。

簡桃起先還戴着口罩, 後面玩嗨了就直接摘了下來,好在今天是工作日,人并不密集,而且也不再開放入場,雖也有不少人認出他們來,不過也沒多打擾,只是要了合照跟簽名。

恍然又回到高二時的四人行,鐘怡和江蒙愛出去玩,把她的課餘時間也帶得豐富多彩起來,只是那時候,好像并沒現在快樂。

瘋玩過後,入夜時分簡桃終于疲乏下來,買了兩個蛋撻,低頭緩慢吃着。

風聲似乎也變得安靜。

謝行川一手牽她,一手替她端僅剩一個的蛋撻盒,簡桃全神貫注于填飽肚子,被他帶着走上斜坡也渾然不知。

斜坡前面就有對情侶,女孩子走了兩步,嚷嚷着腿疼走不動,非得讓人背。

男友将後背給她,背着她的影子融合在一處,在簡桃前方越走越遠。

簡桃看了會兒才收回目光,把錫紙扔到垃圾箱內,捶捶腿根,委婉又并不委婉地學道:“腿酸了。”

謝行川停下腳步,凝視她半晌,這才笑了下:“你穿平底鞋還會腿酸?”

簡桃:?

她無語撇嘴,正要撇下他往前走,不期然被人往回一拽,謝行川把蛋撻盒重新塞她懷裏,背對着她拍了拍肩膀。

“上來,我背會兒。”

怎麽這種做苦力的事在他嘴裏也像占便宜似的……

簡桃腹诽,緩緩蹭上他肩背,他背人的力道很穩,甚至還把她往上颠了颠,這才道:“晚上宵夜都喂誰肚子裏去了,怎麽還這麽輕。”

她腿在他手中一晃一晃着,匐着身答:“那是長到該長的地方去了。”

“是麽。”他語調挺不正經,“那我不太清楚。”

“……”

就這麽背着走了會兒,夜晚的燈光自背後徐徐打落,簡桃看着地上晃動的投影,又低眼去看他。

從未以這個角度,如此靠近地看過他,他眉骨到鼻梁處的銜接生得太好,看人平白一雙深情眼,眼皮上那顆棕色的小痣時隐時現,睫毛也是好看的。

簡桃這麽想着,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手指已經觸到了他眼睑,指尖不經意,撥動他的睫毛。

有點癢。他應該也是。

兩秒過去,謝行川漫不經心:“好玩麽。”

她緩緩收回手攬住他脖頸,垂着頭如實答:“還可以。”

……

這一幕,很快被CP站子拍攝下來,發進了超話裏。

這是不行就桃搬家後最大的個站,站名叫“簡寫”。

簡寫-Writing:【愛情是,入夜,晚風,游樂場,你。】

撥弄睫毛的那一幕也被拍攝其中,評論很快破萬:

【他們好純情啊……】

【@簡桃@謝行川,速拍青春片。】

【存圖之後顯示創建時間在十分鐘之前……?】

站姐回複:【嗯,拍完就調了個色就發了,沒怎麽p。】

【?】

【不行就桃,生圖的神。】

沒等粉絲在這股安寧的氛圍中沉浸,很快,簡桃察覺到不對,身後似乎有人在追,回頭一看,大概是附近學校的學生下了晚自習,看爆料說他們在這邊,便追了過來。

浩浩蕩蕩,書本在書包中撞出的響聲回蕩在城市上空,還伴随二人名字起起伏伏的叫喊。

她從謝行川背上下來,愣了幾秒,就被他拽着手朝前跑,不止身後的學生更興奮,簡桃也邊跑邊笑,電影上映時積攢的壓力仿佛都順着被抛之腦後,她牢牢拉着謝行川的手,說,“我倆這像不像犯了事兒被追殺的?”

謝行川:“沒有哪個被追殺的像你這麽高興。”

“……”

當晚二人順利歸家後,#謝行川簡桃路邊被追#就上了熱搜,她本以為裏頭都是笑的,沒想到在頭半小時的爆笑後,出圈的反而是站姐拍的圖片。

身後人群簇擁,他們遙遙跑在前方,謝行川脊背挺直,而她發絲紛亂,你追我趕中,像一場盛大的逃亡。

不少人覺得這場景極有張力,按照自己的構想,重新給他們修上了新服裝,有童話感極強的、他穿西服她穿迪士尼版婚紗逃婚的,也有偏老舊質感的上海灘風格。

但點贊量最高的,還是腳下草地,他們穿着校服的那張。

熱搜過後,《玲珑》收官票房35億,刷新無數紀錄,簡桃咖位也順利飛升,和以往的小花再不在同一個梯隊。

那段時間就連粉絲控評都是:【你在搜簡桃?一番電視劇集均過億,衛視黃金檔輪播依然破收視紀錄,內娛小白花天花板,身嬌體軟芭蕾首席,合照殺手冷白皮,電影一番《玲珑》票房破國慶檔記錄,高口碑35億,新電影接洽中[桃子]】

而她在搜尋青春片的消息一經傳出,各式各樣的青春本子紛至沓來,簡桃足足看了兩個多月,看到審美疲勞。

那天她拍完廣告回去,躺在床上合上最後一疊劇本,悠悠嘆了口氣。

謝行川了然看她一眼:“沒有喜歡的?”

“嗯……”她發愁,“感覺國內的青春片好公式化,不是堕胎就出車禍,不出車禍就被小三,不被姐妹搶男人就要寫一些更獵奇的——”

“我不想拍那種,我就想拍一個美好的積極的,大家想要的那種校園時光。”

沒有灰蒙蒙的濾鏡和淅淅瀝瀝的小雨,輕快、明亮、充滿生命力,少年少女的悸動,湧動又說不出口的喜歡,枝繁葉茂的夏,萬物複蘇的春。

“既然自己有想法,怎麽不幹脆當制片人?”

“哪有那麽容易,”簡桃說,“我當制片,誰給我投資啊?”

剛說完,擡頭和謝行川對上視線,她反應過來什麽,見他揚了下眉梢。

“你真投嗎?”她坐起身來,“萬一虧了呢?”

“你制片你來演,光是這點就虧不了。”

謝行川俯身,“再說,要真虧了,投點給你玩玩兒,有什麽不行?”

……

謝行川倒是徹底給她打開了一個新思路,餘下的一兩個月,簡桃全神貫注于發掘适配的編劇,以及能拍出她想要感覺的導演。

就當他說的,一個嘗試,也未嘗不可。

自己制片的好處就是——因為知道到底想要一個什麽樣的故事,就不會苛着編劇來回瞎改,定了主角和大綱之後,簡桃就開始組自己想要的演員。

以她在圈內這幾年來說,找點朋友來演不算難事,因此最重要的,還得是和角色的适配度。

青春片是需要很多新面孔和年輕演員的,簡桃從簡歷裏挑出些條件不錯的,再在每個角色後面标上備選演員,打算等試完戲再來挑。

寫好後她去洗澡,洗完出發,發現謝行川正靠在床沿,手中拿着她剛标完演員的上冊劇本。

掃過一圈,他淡道:“男主沒有?”

她掀開被子,輕快道:“還沒想好,再挑挑吧。”

“……”

謝行川看她半晌,像是給氣笑了:“還沒想好?用得着想?”

“不用想嗎?”她故作不懂,“誰啊?之前跟我合作的男主角嗎?”

……

謝行川沒說話,她壓了壓被子躺好,沒一會兒關了自己這邊的床頭燈,謝行川這才側頭看她。

意識到她似乎在竭力壓制唇角的笑,他忽地反應過來,将本子往前翻了一頁,女主簡桃的下一行,是早就已經被寫好的——

男主:謝行川。

簡桃籌備電影,偶爾出些通告,一切漸入佳境時,某天傍晚,謝行川卻突然收到條小論文。

來自穆安。

那邊敲了挺長一串,幾乎要溢出屏幕,滑都要滑挺久:【對不起兄弟,想了很久還是覺得要和你坦白一下,簡桃來淩城那天我一個順嘴全給抖出去了,後來居然還給她看到了那個墨水瓶……】

小論文洋洋灑灑一千多字,看得出來,穆安确實戰戰兢兢、猶猶豫豫地編輯了挺久。

看到第二行事件,謝行川眉心幾不可察地一凜。

其實簡桃從淩城回來之後,他就隐隐有些猜測,只是始終不知事件全貌,但在被揭開的這一刻,心髒還是本能跟着收緊。

他強迫自己放緩速度,凝神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着,仿佛想去捕捉那一刻,自己未能親眼所見的畫面。

穆安說她當時居然哭了。

如同懸在正中的電梯忽然墜落,失重感将人向下拖拽,他握住手機邊沿的手指些微用力,眼前浮現畫面,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哭得厲害麽?哭了多久?那時候她在想什麽?又在自己消化什麽?

沒來得及看完,他低頭打字,速度有些快:【哭得厲害麽?】

【你就關注這個啊,】穆安說,【一開始還挺厲害的,不過大概是知道是她自己了,應該是心疼你,所以哭得更厲害吧。】

……還好。

心髒方跟着回到胸腔裏,懸着的那口氣稍稍松下,然而想到她那刻的情緒,心仍舊像被根繩子扭着似的,半晌不能複原。

他以為走到此刻,他和簡桃已經走到此刻,他應該不會再害怕任何,但當畫面如同時光機播映到那瞬間時,他其實仍舊在擔心,霧氣被完全擦淨的那一瞬,他透過窗子看見她全部情緒時,她會不會,也還是有想要逃離的可能。

從前總覺得能走到這一步已是很好,已非常不易,就總不想把那扇窗戶擦得太幹淨,怕看得太清楚,她就想要走了。

可終于到這一刻,被繃緊的弓弦,擠壓得仿佛能滴出水的心髒,又跟着在餘下的文字中緩緩舒展開來,心跳也跟着一下又一下愈發清晰,他終于看得如此清楚,她參與進他所有未能開口的忍耐中,然後回來,然後打開他那個塵封的紀念箱,告訴他,她不走,她也在學着接受。

從未想過需要她全部接受,因此連這個開端也顯得尤為像個驚喜,她給的禮物也像她本人,突然又輕快地,彈出盒蓋,在他面前輕輕搖晃。

心緒跟着漸漸平穩,但喉間也像是有些缺水似的,他将所有的消息再看一遍,又不知是哪兒傳來些如同落定的澀意。

他想,或許當她做好準備說愛這個字的時候,就是她已經全然接受的時分。

他不強求。

他已經很幸運。

不知又在窗臺處坐了多久,收到她發來的消息,說是看外賣的時候發現有家他很喜歡的松露黑巧,總店離得遠,他不愛排隊,就經常懶得買。她在那邊挺獻寶似的說自己拍攝的這個演播廳正好能點到外賣,只是也要等,她現在工作已經結束了,在這邊等等,外賣拿到了再回去。

不知怎麽地,那些情緒仿佛就跟着她這寥寥數行複又散開,軟騰騰地棉花一般,填滿胸腔所有空隙。

他也是過了好一陣才回穆安:【謝了。】

穆安很是驚慌,還以為他在說反話:【謝什麽啊?我哪裏做錯了你直說,別這樣兄弟,搞得好像我沒幾年可活了。】

謝行川垂眼,如果不是穆安突然的自我,或許現狀無法被打破,他們也走不到這裏。

頓了會兒,他發出聲很淡的氣音,幅度很輕地笑,【看在結果不錯的份上,死罪免了。】

穆安戰戰兢兢問:【活罪呢?】

謝行川:【以後小孩滿月酒,包個大點兒紅包。】

穆安長舒一口氣,心想這還不簡單:【好說,包個特大的!】過了會兒又感慨,【我确實也是傻逼,不過你這麽聰明的人也沒法交一樣聰明的朋友,那不得打架?!】

謝行川:【……】

穆安:【人有時候一回憶真剎不住,好在故事裏的人也是她啊,是別人我現在還能活命嗎,存疑。】

幾分鐘後,大概是想到別的可能會造就的後果,穆安心有餘悸,又重複一遍:【幸好不是別人啊。】

謝行川拿起桌上的車鑰匙,打算開車去接她,收起手機時想,怎麽會是別人?

沒那種可能。

他這輩子要栽,只能也只會栽她一個人身上了。

六月中旬,簡桃收到《玲珑》入圍金屏獎的通知,有可能在其中産生的,有最佳影片、最佳男主,以及……最佳女主。

同期送審的影片中,其餘女主角的表演也足夠優秀,關于獎項究竟花落誰家,讨論聲很高。

雖說一開始就期盼着能入圍,但得到消息時還是不免興奮,簡桃說跟夢姐和小助理慶祝一下聚個餐,明明挑的都是度數低的酒,也不知怎麽回事兒,最後還是跌跌撞撞,得謝行川來接。

她暈得不行,又喊着非要洗澡,最後還是謝行川抱她進去洗完的,她中途一度還非要泡玫瑰味的澡,被謝行川撈在浴缸邊才算沒有墜進去。

這一頓鬧騰完,她身上也被啜出深淺不一的吻痕,這才安生睡了過去。

十點睡,淩晨醒。

醒時正是五點多,她頭倒是不疼,只是暈得很,大概酒精度數确實不高,睡了七個多小時,神志也恢複得差不多了。

簡桃下床想倒杯水,結果不是特別有力氣,差點整個人栽下去,正要跟地面來個肌膚相貼時,身後伸出雙手,将她撈了回去。

謝行川聲音很沉,帶着股沒睡醒的磁性,緩聲問她:“又要去浴室吃玫瑰花瓣?”

“……”

她正想說我沒吃,腦中畫面驀然一閃,是自動開始回憶,但仔細跟着畫面進入場景,似乎又和家裏的浴室,不是同一個。

簡桃定住,一動不動地陷入回憶,試圖從相似的場景中拼湊出完整畫面,再努力思索,那個一閃而過的畫面,究竟發生在什麽時候。

十餘分鐘後,她突然調亮自己這邊的臺燈,側身朝他道:“我想起來了!”

謝行川清夢被擾,搭在她腰上的指尖動了動,語焉不詳。

“怎麽,你還失過憶?”

“不是,就是結婚之後,吉隆坡那次——”簡桃說,“我記起來了。”

他總算稍微醒了神,睜開眼,一派總算不用背鍋了的眼神,凝視她道:“繼續。”

“那天我喝醉了,也是非要在浴缸洗澡,後來你也被我不小心拽進來了——”

“嗯,”他鼻音挺重,漫不經心應着,“然後你主動的。”

“哪有?”簡桃說,“是你。”

“你真記起來了?”他捏捏她下巴,“記起來了還能說這種胡話?你喝醉了我怎麽可能主動碰你,我是那種禽獸?”

“你……雖然沒有直接,但是……”

簡桃記憶愈發清晰堅定,當時浴室燈光昏暗,他眼底更是昏聩不明,就那麽攥着她的手,把她抵到浴缸邊沿,一言不發,只是垂着還在滴水的眼睫,一直看她。

人的眼神是會說話的,尤其是謝行川的那雙眼睛。

至今想來仍舊黑得懾人,裹着濃重的欲和強烈的愛意,她想應當是忍耐許久,才在她醉酒時盡數洩露,因為他知自己暫時不用掩飾,因此傾瀉得毫無遮擋。

——應該沒人可以拒絕那個模樣的謝行川。

尤其是當時并不知道,但潛意識已經喜歡上他的自己。

“你當時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引誘我。”

謝行川:?

他無言,笑,“開始編了是吧簡桃。”

“我沒有,”簡桃說,“你那時候不想親我嗎?”

“你身上都濕成那樣了我還只是想親你?你再猜猜我到底想幹什麽?”

“……”

她說,“那我就是被你暗示了啊,喝醉了,腦子又不清醒,被你眼神暗示成那樣,也就是親了你一下——”

絕對只是親了一下,她保證她沒有別的動機想法。

謝行川盯着她,似是在一點點消化,半晌後道:“你是那個意思?”

“不然呢?”

所以其實他們兩個的記憶都沒出錯,謝行川覺得是她主動的,是因為那個吻。

而她覺得自己不會主動,也因為除了那個吻,她再沒有別的。更因為那個吻,其實也并不全是她的動機。

只是站在各自的角度,會錯了意。

兩個人都覺得好笑,躺着無語了好一會兒,又過了片刻,謝行川才道。

“但你要知道——”

“對于等了你很久的人來說,只要你向前一秒鐘,一個動勢。”

他說,“我就會把一切,都給你。”

……

又過了挺長時間,簡桃克制住心底羽毛般的癢,切換氣氛道:“意思就是只要我主動一秒鐘,你就會把剩下三個小時全做完?”

謝行川被她氣笑,伸手去捏她的腰。

“你能有點浪漫細胞麽?”

被她提及那天,思緒不可控制地回溯。

他是如此清醒地記得每一個細節,記得她吻上來時他理智的坍塌,記得拉開她頸後系帶時她一刻也不掙紮,為了控制不往下滑,她手臂牢牢鎖在他肩頸,最安靜時,甚至能聽到她的呼吸。她那會兒根本不知道怎麽接吻,嘴唇無意間觸碰時,偶爾能感受到那截濕潤就在不遠處,終于忍不住輕吮,她舌尖就滑進口中,他做夢也不敢想,她居然沒有反抗。

最後關頭前他仍是不敢确定,驀然如圖美夢驚醒,擡頭看到她裹了水霧卻仍舊看着他的眼睛,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在那一刻繼續下去必須要用什麽去換,大概用命他也願意。

意識到他的出神,簡桃問:“在想什麽?”

“想我第一次就這麽不明不白給出去,”想起那時貼合的溫度,他閉上眼喉結滾了滾,“實在可惜。”

她嗤了聲,“哪有不明不白?”

“你都不承認我,哪裏明白?”

也是這會兒她才反應過來,有些話,到了該講的時機。

就這麽安靜許久,她緩緩側身,開口問他:“你覺得喜歡和愛,有什麽區別?”

“區別大了,”他回,“喜歡是能說,愛是能忍。”

她心尖像被人掐了下,半晌後道,“對我來講——喜歡應該是,看他開心,我也開心。”

“愛呢。”她低聲自問自答,“是不開心的時候,看他一眼,就開心了。”

他沉沉嗯了聲:“那我屬于哪一種?”

“這兩種——”

她拉長尾音,娓娓道來:“都跟你沒關系。”

“……”

“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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