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令人驚悚的女人

蕭問筠聽了她的話,眼裏浮起了水花:“皇後幹娘,以後您就是我的娘親。”

皇後忍不住将她攬在懷裏:“好孩子,好孩子……早就應該召你進宮來了。”

她或許沒有象之柔那麽高的智慧,可老天爺對她不薄,卻是一個極有福氣的孩子,就因為這頂金冠被拆了,那珠玉滾落,才使得這天大的秘密被揭穿。

這如果不是福氣,還會是什麽?

李景辰取過了皇後放在身邊的繡袋,低聲問:“母後,接下來怎麽辦?”

皇後輕輕松開了攬住蕭問筠的手,低聲道:“今日之事,既使我們不動,他們也會動的,皇兒,你要沉住氣,你放心,你的母後不會這麽容易被打垮的。”

李景辰道:“可是母後,您的病體……?”

皇後道:“既然知道了原因,定會有辦法治的。”

在他們說話之時,蕭問筠睜大了雙眼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顯然聽不懂兩人打的啞謎,可問又不敢問,到了最後終于插上了嘴:“是啊,什麽都會有辦法的。”

李景辰譏諷地道:“你明白我們在說什麽嗎?”

蕭問筠得意洋洋:“這金冠修補起來費事,但價值連城,所以皇後娘娘不說,也會有人自動上門請願修補……至于後面的話……”她慌慌地站起身來,“皇後幹娘,是不是我打擾到您休息,讓您的病又發了?”

李景辰撫額不語,皇後則含笑道:“不會的,你來了,本宮的病仿佛輕了許多,以後你可要常來。”

蕭問筠忙站起身來向皇後彎腰告辭:“皇後娘娘,今日叨擾良久,民女也該告退了。”

皇後點了點頭。

李景辰譏笑道:“這一次倒還識得大體。”

蕭問筠一本正經地道:“爹爹說過,當主家的人說歡迎以後常來的話之後,我一定要告辭,要不然會被人垢病,因鄉下人死皮賴臉想混飯吃的時侯就是這樣,我可不能學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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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辰失聲而笑,皇後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在皇後幹娘這裏不會,不過皇後幹娘今日有事,不能陪你了,以後再請你吃飯好嗎?”

蕭問筠點了點頭,戀戀不舍地将手裏的寶石放在盤子裏,叮囑道:“皇後幹娘,您送我這金冠還算數吧?那修好了以後請您再托人送到蕭府來?”

皇後哈哈大笑,只覺纏綿多日的病仿佛一下子好了:“算數,算數。”

蕭問筠這才起身告辭,往殿門外走了出去。

待她走出了殿門,皇後臉上尤有笑意,見到李景辰手裏拿的那香袋,這才收了笑容,臉色沉重起來:“皇兒,這件東西你可得好好兒的收着,暗地裏找人驗驗,這宮裏面的人,怕是靠不住了,去你舅舅家,讓他找人暗暗地查。”

李景辰點頭道:“要不要通知父皇?”

皇後沉思半晌道:“你父皇事兒也多,隔些日子有眉目了我再找機會通知他吧。”

帷紗拂起,将殿內的燈光吹得明明暗暗,将那紅漆盤子裏的金冠照得灼灼有光,皇後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在那金冠上,心中不由一動,對李景辰道:“皇兒,把那金冠遞給我看看。”

李景辰忙把金冠遞了過去。

皇後把那金冠翻轉,仔細看了那金冠被蕭問筠試嘴的地方,隔不了一會兒,微微地笑了。

李景辰不明所以:“母後,怎麽了?”

皇後搖了搖頭,卻是不語,臉色卻極為歡欣,原來這位并不是個癡傻的?

這金冠被咬斷絲線之處,正是整個金冠串成花瓣的樞鈕之處,別處咬斷了,不過斷一兩粒珠子下來,又豈會照成這麽大的響動,破壞得這麽徹底?

皇後臉上的歡欣又漸漸收斂了,她又不敢确定,蕭問筠小小的年紀,養在深閨,又怎麽能知道宮裏這個極大的秘密?

她不理李景辰的詢問,心想,還是觀察一下再說吧,真期望她能象子柔一樣多智。

……

蕭問筠走出殿門,正瞧見林美人斂眉垂首站在長廊下,陽光疏落地從镂空雕花的壁影間射下來,射在她的身上,使她原本淨色的杏色衫子如刻上疏落的花紋,俏影斑駁。

她梳了一個遠山髻,頭上繁複複雜的花釵如重重山戀錦秀,襯得她的臉小而尖,使人一見,便生親近憐愛之意。

離得近了,蕭問筠便看清了她雙鶴紫紗裙下露出的繡鞋尖尖的一角,鞋的繡工極好,上面有鑲嵌了一只雕成芙蓉形狀的碧玺石……剛剛在床底下的時侯,蕭問筠看得清楚,除卻素巧之外,還有一個人在床邊徘徊,腳上的繡鞋也是這般的精致特別。

蕭問筠微笑向她行了一禮:“娘娘,勞您久等了,二殿下只怕隔些時候才出來。”

林美人含笑向蕭問筠回禮:“不打緊,妾已等得習以為常了。”

蕭問筠擡頭看了看她頭上別致的發髻,咦了一聲,臉上露出些眼線:“娘娘,你頭上這發簪式樣可真少見,不過寸許見方的發簪,竟有雕欄瑣窗,鈴铎塔剎仿佛整座皇宮都曾現于其上一樣……”

她一邊說着,一邊竟動手去摸那發簪,依舊她以往的斑斑英績,這種行為對她來說,實算不上什麽……她的行為總是趁其不備的,讓人防不勝防的。

可這一次她失算了,眼看她的手仿佛要撫上林美人鬓角的發髻順手撫上林美人光滑的臉了,林美人身形不知怎麽的一歪,她的手便落了空,再望過去,林美人離她不遠也不近,恰巧有一步之遙。

蕭問筠一向有锲而不舍,不信邪的精神,于是再往前行了一步,手再往她的鬓角發簪處伸了過去,她瞧得清楚,林美人的眼裏有一閃而逝的厭色,那眼神是那麽似曾相似,讓蕭問筠想起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平安。

平安也是這樣,不喜歡別人的接近,無論是男還是女。

府內的侍衛從來沒有人能把手拍在他的肩膀上過,丫環也從來沒有人能接近到他的一米之內。

連同她這個小主人,都是一樣。

蕭問筠知道,這是一種病态,她沒有想到生這病的人還有女人?她對二皇子的接近倒沒有絲毫避讓?

蕭問筠決定再試上一試,于是抱歉行禮道:“娘娘,是民女孟浪了,民女從來沒有見過制作如此精致的簪子,因而忍不住想看清楚些,差點冒犯了娘娘,娘娘,可否取下簪子,讓民女仔細看看,也好畫個樣子出來,讓人打造一柄同樣的?”

林美人眼裏的警意稍有些散了,笑道:“蕭家妹妹喜歡這簪子,原本我是可以送給你的,只不過這是殿下送給我的……”她一邊說着,一邊拔下頭上的發簪往蕭問筠手裏遞了過去。

蕭問筠眼裏冒出光來,上前一步似是極為急迫地接了,腳底下卻不知道為何一絆,身軀一下子往林美人那邊倒了過去,倒得那個徹底啊……如果沒人在下面墊底,估計蕭問筠的鼻頭會直直地落在堅硬的地板上。

可就是沒人墊底……林美人行動比她還迅速,在她将倒未倒之時,就極快地閃開了。

蕭問筠只來得及撫摸了她的手臂一下,所以,這一下的緩沖力量實在微弱,蕭問筠直直地往地板上摔了下去,在全身的骨頭都撞在地板之上時,她想,這林美人是不是常常經歷類似假作真時,真亦假的傾倒事件,所以她的行動才會這麽的精準?避得那麽的輕松?

她的手臂可真的很滑,滑而結實,這一摸,隔着層軟綢,蕭問筠似乎摸到了她手臂上微微浮起的肌肉。

“哎呦,我的膝蓋呦……”

蕭問筠連聲呼痛,可林美人只在旁邊看着,一點也沒有上前幫手拉她起來的意思,反而回頭叫宮婢:“還不快把蕭家妹妹扶了起來。”

在宮婢把她扶起之時,林美人遠遠站着表示關心:“蕭家妹妹,可曾好些了,要不要請禦醫過來給你看看?”

蕭問筠知道,自己今日這混水漠魚怕是失敗了,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自見到床底邊緣那雙鞋開始,她對這林美人就起了莫名的疑心……她是二殿下的妃嫔,皇後也不待見她,她來到長秋宮,就應該無聲無息地做做背景牆就算了,所以按道理來說,殿內發生的事不應該她來理的,可她就是理了。

這使蕭問筠懷疑,她有和素巧一樣的憂急,為什麽?她也知道床底下的秘密?

而她的行為,也使蕭問筠産生了前所未有的懷疑,大家都是女人,摸兩下有什麽打緊的,至于要表現出一幅良家婦女被登徒子欺負的樣子來麽?再說了,我蕭問筠雖然現在潑名遠揚了,但你做為一個妃嫔,又不需要嫁人了,至于要避我避得那麽幹淨麽?

蕭問筠一邊憤憤不平地想,一邊朝林美人望了又望,此時她才發現,在長廊裏暗暗的光線底下,林美人的面容如玉雕一般,冰涼,而豪無一處動容……她嘴裏雖說着親熱關懷的話語,眼眸卻沒有一絲溫度,讓蕭問筠想起了那用冰雕的玉人兒……可當她從暗影中走出來的時侯,光影如灼,華色流轉,眼眸裏漾着的春水般的柔意卻讓蕭問筠幾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蕭問筠忽地打了一個冷顫,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這是一個極危險的女人。

第二十六 雖是閨秀,嗓門實在很大,這是

如果要說從前世的經歷中學到了什麽,蕭問筠只知道自己的直覺比前世厲害了許多,有些人,不管是華服錦衣,還是破縷亂衫,她都能一個照面就能判斷出他們是惡意還是善意。

對秦慕唐如此,對初見面的皇後以是如此。

而今日,她卻感覺到了面前這妝容精致,眉目含情的女人竟似一條色彩豔麗的毒蛇。

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只不過初次見面而已?

她弄不太明白,弄不明白的事,她決定放于一邊再說,再者,也容不得她再糾纏下去,因她聽見了殿門被打開的聲音,李景辰從殿裏出來了。

她聽見了,林美人自是也聽見了,抱歉朝她一笑,身姿曼妙地往殿門口迎了去。

蕭問筠想,她可不願意再見到這位小氣而脾氣不太好的皇子,于是,她緩步朝長廊盡處走了去,也沒叫上在偏殿候着的冷卉……因她知道,此事還是她一人去才好,還有一個人,她要見一面呢。

……

蕭問筠走到這座布滿了青苔的假山旁時,身上摔落于地的酸痛才稍微好了一些,她極目遠眺,這裏雖然是禦花園的避靜之處,但因在皇宮,皇宮之物,無一處不盡善盡美,華麗非常,所以,這裏的花草依舊修剪得極為整齊,花繁葉茂,就如那被冷落的妃嫔,雖已久無人來,可每日裏依舊修飾精致,等着那永遠也等不到的人。

蕭問筠忽想起了前世,在那流言滿天的日子,他的忽然冷落讓她不知所措,她也曾如這花草一般,每日裏盼着望着,可盼到底是盼來了,盼到的是他攜着那紅衣女子來到蕭府,刀劍鐵铠把蕭府包圍得如鐵桶一般。

如果她是這些花草,她會沒有痛的感覺。

她不是,所以那痛徹心骨的感覺沒有一刻也不能消褪。

與那相比,今世這些衆人的冷眼嘲笑算得了什麽?背上那樣的惡名又算得上什麽?

蕭問筠聽到了花草枝葉被撥動的沙沙,知道那人不負自己所望來了。

在床底下時,那人急急地鑽了進來,那個時侯,蕭問筠已用頭一頂,在床邊的暗盒撞開了,那錦袋子便恰巧落在她的手上,在那人接近她的身邊,正猶豫着是不是搶奪的時候,蕭問筠低聲對她說:“一個時辰後,後花園的黑色假山石前相見。”

她沒等那人回答,就迅速地從床底下爬了出去。

這個那人,自然就是素巧。

蕭問筠知道她會來,而且會在旁的人無所查覺的時候來。

她看清花間小道上素巧婀娜的身姿,不由笑了笑,心想,今日說不定能解決纏繞自己心頭許多日子的問題呢。

素巧強抑着心中的慌亂朝站立于假山花叢中的蕭問筠走了過去,花樹之下,她身上青翠的衫子使得她如一道花影,幾乎和花樹混成了一體,來之前,她反複地想過到底要不要來?

可她一想到床底下于黑暗中那一對閃着幽幽冷光的眼,那雙眼的主人仿佛能透視人心,一切都盡收于胸,她的腳步就不由自主地往這邊走了來了。

她走到蕭問筠的身邊,彎腰向她行禮:“蕭小姐,不知有什麽要私底下吩咐奴婢?”

蕭問筠把拈于指尖的蝴蝶蘭緩緩放于鼻端聞着,目光悠然:“素巧姑姑在皇後娘娘身邊已有五年了吧?按道理說,今年就可以放出宮了,皇後娘娘對身邊的人一向不錯,你是她信得過的人,自會賜你一大筆銀錢,以求日後能嫁個好人家,不至于被人看輕。”

素巧點頭笑道:“蕭小姐說得沒錯,再過半年,奴婢就放出宮了。”

蕭問筠輕俏一笑,轉過頭來望她:“半年時間?日子倒是掐得剛剛好,你那的主子,給的最後期限也是半年吧?”

素巧莫名其妙,茫然地道:“蕭小姐說什麽?奴婢不懂。”

蕭問筠看清了她強作慎定下那一閃而逝的驚慌眼神,笑道:“皇後娘娘三年前開始纏綿病榻,那個時候,想必是姑姑進長秋宮之時,有了你那暗中的主子拼命扶持,姑姑自然升得很快,景德殿那邊的人,在宮裏的手伸得可真長。”

素巧聽她巧笑嫣然道來,心卻一陣陣地縮緊,她一個字也沒提自己的做為,但那輕描淡寫的言語卻讓她感覺自己做這一切的時侯,她就在旁邊望着……特別當蕭問筠提到景德殿的時候,素巧只覺自己的膝蓋一軟,待感覺到膝蓋處傳來的痛疼時,才知道自己已跪在了地上。

她可以肯定,連長秋宮都不會查得這麽清楚,知道這香襄的來處,所以,當這香襄被查了出來,她并不怎麽驚慌……已經放置了這麽長時間了,少放幾個月又有什麽關系?不過使那人在世上多拖延幾日罷了,她相信,只要她向主子多辯解幾句,那位主子會原諒她的,再過幾個月,她就要出宮了,等到皇後查了出來,她已在外海闊天空,消失于人間。

可這查出來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自己應該怎麽辦?

她擡起頭來,忽地,她意識到了這裏雖是皇宮之內,卻也是人跡罕至之處,不遠處,就有一口古井,那井裏不知浸了有多少冤魂,只要揭開了井蓋子……

她一邊想着,一邊不動聲色地往蕭問筠處緩緩膝行。

蕭問筠仿佛一無所覺,用手指旋轉着指端那朵淺色的花朵,神态不變,語氣輕得如天上浮着的白雲:“你也別想着殺人滅口之類的事了,你是知道的,我雖出身貴門,未出閨閣,但嗓門實在很大,也很尖利,一叫起來恐怕會把整座後花園裏的宮婢全都引了過來,而我叫的第一聲便是,皇後身邊的素巧殺人了……”她淡淡地道,“你力氣不大,我的力氣也不小,所以,在你滅口之前,我叫上聲把兩聲還是可以的。”

素巧深深後悔來之前為什麽不把這小女孩放在眼裏,如果帶多兩個人埋伏就好了,就因為自己心存輕視,認為這小女孩不會知道什麽,又不想用那位主子暗中的人馬,以免橫生枝節,讓那位主子心底生了責怪之意,誤了自己的出宮時間,這才獨自一人前來……如果多兩個人,憑她嗓門再大,再尖利,又豈能叫出個什麽來?

素巧心中一驚,她獨自前來,不是算到了自己會一個人來?這是個什麽樣的人,竟能算計至此?而且從她在殿內的吵鬧聲音程度來看,她說的是真話:她的聲音的确很大,也很尖利。

至于能不能把半座後花園的宮婢都引了過來,還有待證實!

但這樣的事,能夠證實麽?素巧在宮裏多年,自是知道什麽有所為,有所不為的。

所以,素巧緩緩膝行的行動不得不停止了,又想,蕭府也屬豪門世族,怎麽生出個這麽不要臉的女兒來?有這麽喜歡狂呼亂叫的女人麽?真是落了豪門淑女這個名號。

可她無可奈何,第一次感覺到英雄怕潑皮,淑女怕潑女,要臉皮的唯一害怕的就是不要臉皮的人的幸苦。

如果她是個聲音細柔,行規蹈矩的閨秀,自己應該多麽的感謝老天爺啊。

此時,素巧只得咬了牙道:“蕭小姐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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