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小狗的眼神代表居心不良
蕭問筠的思緒放在了皇後的身上,想起蕭南逸說的,永妃身上奇病,宮內有醫錄記載,如果拿到那本醫錄,豈不是能摸出些端倪來?
可她又不能将自己的懷疑明确地向皇後提了出來,沒有罪證的情況下,她所謂的夢,又能成為什麽證據?在最親的人,父親面前,她也不敢說她已經歷前世,只能以做夢來敷衍,如果對皇後說出此事,只怕會讓她認為自己不過是怪力亂神而已。
她想了又想,終于向蕭問筠開口:“爹爹,您不是說宮內有醫錄記載了永妃當年的病症麽,你能否想辦法拿到那醫錄?”
蕭南逸皺眉思考半晌:“筠兒,你是懷疑皇後的病與永妃同出一源?”
蕭問筠點了點頭:“聽爹爹這麽一說,我兩相聯想,越想越覺得她們病症相似,如果能找出當年永妃之事的病錄,可以更加肯定了!”
蕭南逸想了一想:“宮裏的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實在叫人弄不明白,但依你的夢境,皇後如果真的病逝,對我們蕭府總有些牽連,無論你那夢是真還是假,都得防範于未然才行,可如果按照正常途徑要求查看宮內病錄,尤其是妃子的病錄,只怕會牽涉到許多人,會讓暗中行事的那些人察覺。”
蕭問筠奇道:“爹爹,那你準備怎麽辦?”
蕭南逸自得地道:“好在那存積年舊檔的地方在宮內來說,是極為僻靜之處,一般人不會去的,還好你爹的輕功尚過得去,在散朝之時,遣進內宮尋找本冊子怕是不成問題!”
蕭問筠對此表示深切的懷疑,但見他興致勃勃的樣子,心裏邊也充滿了期待。
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蕭南逸被人擡着轎子送回了蕭府,臉被打得腫成了一個包子,據送他回來的公公講,蕭南逸散朝之後走錯了路,胡亂闖進了內庭,被皇宮侍衛認成外間闖進來的賊人,産生了一番大戰,那公公道,蕭侯爺的武功真是不減當年啊,一個人鬥幾十個人,也絲毫不落下風!
蕭南逸很羞愧地望了蕭問筠一眼:“好說,好說!”
那公公笑道:“侯爺,您可別再走錯路了,皇上那兒,雜家不好交待啊!”
蕭南逸抱拳道:“公公請放心!”
那公公這才一邊默默地笑着,一邊走了。
蕭問筠暗暗嘆息,心想只得另找辦法了,走出蕭南逸的寝室之後,她信步走到園子裏,便見到平安的身影在花樹後邊一閃,就消失了,她有些好奇,心想平安這些日子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幹些什麽,可有好幾日沒見着他在自己面前晃動了。
她跟着平安的身影往前走,不知不覺間來到了蕭南逸平日裏練功的小樹林裏,在一大叢的樹葉掩映之處,她又見到了平安的身影,她一路走過去,分花拂柳,只覺眼前豁然一亮,見這小樹林的避靜之處竟是種滿了各色的花兒,一大片的花海之間,有好幾個小箱子立于其中,花海之間,嗡嗡嗡地叫着的是許多的蜂類。
蕭問筠沒曾想平安将自己随口的吩咐放在了心上,真的找來了許多的野蜂,還種上花草,形成這好大一處的花園子。
她一路走去,又見許多形狀特異的花草間雜其中,異香陣陣而來,竟是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不由心中暗暗生疑,她想向遠處的平安詢問,卻見平安一個縱身,已來到了她的面前,身影如一縷青煙。
“小小姐,您來了?”平安象一個向大人炫耀玩具的孩子,“小姐喜歡這裏麽,這是平安的知己住的地方!”
蕭問筠見了他的模樣,吓得倒退了好幾步:他頭上肩頭上停了好幾只野蜂,其薄薄的羽翅在陽光的照射之下,使他身上如披上了許多纖細的柳絮,她顫聲道:“平安,你這些知己怎麽趴在你的身上不下來?”
平安得意地道:“平安從書裏看到,用首烏,枸杞,混比鹿茸,朱砂,佛手等等十幾種藥材,細細地研磨,再以蒸釀之法刨制,制成香袋,就能使蜂兒感覺你是它們的同類!”
蕭問筠默然:“這麽說來,你如今變成了一只大野蜂了?”
平安越發地得意:“小小姐,平安厲害吧?平安不但能扮成小小姐話本子裏的各類人物,而且能變成動物類……”
蕭問筠心想你怎麽不順便自己替自己做一只蜂巢,從此之後就呆在那蜂巢裏不出來呢?
蕭問筠很嚴肅地道:“平安,你如今是一只野蜂了,聽聞野蜂是可以飛得很高的,你能飛多高?”
平安垂頭思索起來:“小小姐說得對,平安平日裏能躍起來跳到樹葉之上,但堅持不了幾個瞬時,野蜂可是厲害多了,可停留在樹葉上多久都不往下落,但平安也有比野蜂厲害的地方,平安晚上也能飛啊,比如說那最高的城牆,我也能飛了過去……”
蕭問筠漫不經心地問:“什麽最高的城牆,平安,你什麽時候飛躍過最高的城牆啊?”
平安象一個想要得到大人贊賞的孩子:“平安為了制這能讓平安變成大野蜂的藥,可翻看了不少的書,所以到了晚上,平安可找過不少有藏書的地方,最後找到了那寫着乾書閣的房子,那房子可真大,足有三層樓閣那麽高,裏面裝的全都是書,可那裏真不好進,時不時有人拿着刀槍巡來巡去的,那牆又高……”
蕭問筠心想這是什麽地方?三層樓閣專門用來藏書,還戒備森嚴?沒聽過哪個豪門世族有這麽大的手筆專門建一個三層高的樓閣藏書啊?而且還要飛過高高的牆頭?
蕭問筠忽然間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想到了一個絕對不可能的地方,目注平安,感覺自己的嘴唇也哆嗦了:“平安,你每天晚上去的地方,跳過了那高高的城牆之處,上面是不是寫了兩個大字,東華門?”
平安皺眉道:“小小姐,你算錯數了,是三個大字,不是兩個……東華門麽,那裏守衛太多了,整晚上都站在那上面巡來巡去的,平安一開始跳進那城牆的時候,還要用飛爪什麽的,哎,還驚動了一個在城頭小便的守衛……不過躍了幾次之後,平安就不用飛爪了。”
蕭問筠擡頭望了一眼頭頂上的明月,唏噓起來:“如果領大将軍之職,駐守外皇城的老爹知道你将他的駐軍視如無物,每天在皇宮內庭逛過來,逛過去,是不是會半夜裏從床上蹦了起來呢?這是個問題!”
平安笑得很腼腆:“小小姐,你這是在誇平安麽?小小姐可好久沒誇過平安了,平安很有壓力啊!”
蕭問筠繼續擡頭望着頭頂那朵浮雲,熱淚開始盈框:“看來老天爺對我真的不錯,我還在想着怎麽混進那皇宮內的醫館盜取檔案呢,想不到這位能人就在我的身邊……”
平安向後跳了一步,警惕地望了蕭問筠:“小小姐,你又想耍什麽花招?平安可再不上當了,平安想了這許多日子,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和小小姐呆在一起時間長了,老爺會不高興的……上次老爺被野蜂蜇的時候,是不是不高興呢?”
平安開始思索,一擡頭見蕭問筠真流出了兩行清淚,又怯怯上前,笨手笨腳地替她試淚:“小小姐,你別傷心,即使是老爺不喜歡,但只要您喜歡,平安還是喜歡和小小姐呆在一起的。”
蕭問筠試去了那喜極而泣的激動淚水,聽了他的話,心中一動,卻差點真的流出淚來,從前世到今世,她從來沒有聽過這樣毫無機心的單一的話,她擡起頭來,望着如一汪清水般純淨的平安,自始至終,這世上便只有他一個會對她一無二致,在父親對自己失望的時候,他也是唯一不會舍棄她的人。
她垂下眼眸,掩住了奪框而出的酸意,垂頭道:“平安,還是你最好了。”
平安收回了拭淚的手,撓了撓頭道:“小小姐對平安也好,平安當然得對小小姐好了。”
蕭問筠眨着眼道:“那麽平安,你願意幫小小姐一個忙麽?”
平安眼裏又充滿了警惕:“小小姐,你換了方式了?知道平安最近喜歡小狗了,所以以為用小狗的目光望着我,我就會聽你的?”微風拂過,拂散了他遮住一邊面容的秀發,現出他如玉般的容顏,他望了望她道,“小小姐,其實平安只是跟你開玩笑呢,小姐的吩咐,平安怎麽都會幫你達到的。”
蕭問筠默然:“平安說話的水平很有長進啊,都學會開玩笑了?”
平安一手握拳,放在胸前:“小小姐,平安知道你喜歡熱鬧,但小小姐卻常常一個人夜半出來,坐在花園裏半天都不動,平安就想,小小姐是不是悶了呢?平安也是很晚睡的,如果會講笑話,常常陪着小小姐,小小姐就不會那麽寂寞,即使是晚上,也有人陪着,也不會嫌平安坐在一旁悶了。”
第六十九 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
蕭問筠沒曾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早落入了他的眼裏,有多少個夜晚,她從睡夢中醒來,前世那最後的一場大雪從空中飄落,白雪之上的血跡和刀劍痕跡總在她的腦裏回旋,讓她渾身發冷,便再也沒有辦法入睡了,這種時候,她不能向任何人述說,也不能露出絲毫的端倪來,因她知道,沒有人能幫得了她,連爹爹都不能。
可卻是平安,只有他一個人,在暗處默默地望着她,而他,心底只有微小的期望,能陪着她說說話就好了。
蕭問筠擡起頭來,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使他的臉散着微微的光芒,從前世到今生,只有他的視線始終如一,不含半絲兒的雜質。
蕭問筠吸了吸鼻子,垂頭道:“平安,可你講的笑話一點兒也不好笑。”
平安臉有慌意:“小小姐,你哭了嗎?是平安把你弄哭的?”
蕭問筠擡起臉來,朝他露出了個大大的微笑:“不,只要平安在我的身邊,我怎麽會有機會哭呢?平安的意思,不就是要護着我一生平安麽?”
平安揚起臉,那垂落的秀發拂開,使他的臉如極好的美玉雕成,日光照在他的臉上,使他的臉如沾上一層金粉,他展開了一個微笑:“小小姐說得沒錯,夫人說過,要平安護住你一生平安,所以,無論老爺怎麽樣想趕平安走,平安都不會走的。”
原來他并不是無知無覺,他對人,只是剔除了所以有紛擾,以及世間的禮儀束縛,把簡單的愛恨直接地表達了出來,如同一個孩子。
蕭問筠擡起頭來,遠處紅牆碧瓦,雲蒸霞蔚,可眼前的這個人卻如塵世間那一塊凝止不動的璞玉,無論外端如何的變化,他總是屹立于此。
總會守在她的身邊。
蕭問筠垂目,他染了黃泥的青衫邊角映入她的眼簾,略有些黝黑的手背浮着黃玉般的光澤……是不是因為有他,無論在前世還是這一世,她才會感覺活在這世上,略有些希望?
在遭背叛時,始終有他守護身旁。
在衆人遺棄時,只有他對她深信不疑。
她尤記得前世在她遭到所有人背棄的時候,他對她說的話:小小姐,平安會留在你的身邊。
那個時候,因為那些人将平安看成了她私通的奸夫,她曾經怪過他,甚至想着,如果沒有平安,她的那位良人也不會找到借口……那時,明知道這麽想是不對的,可那時,她已怆惶無依,只要能找個人替她背負罪責,她便什麽都不顧了。
只有平安,默默地承受那莫須有的罪名,一直地陪着她,直至獻出生命。
“小小姐,你怎麽又流淚了?”平安輕聲道,“小小姐半夜醒來,也會看着月光,看着看着,就流淚了,平安又不知道怎麽樣勸慰小小姐,平安每次呆在樹上,看見小小姐流淚,平安都想流淚了……”
蕭問筠把眼淚憋進了眼框裏:“平安,我哪裏流淚了,不過太陽太過耀眼,我的眼被晃花了。”
平安撓了撓頭,左右地望了望:“可是小小姐,如今我們可是站在樹底下啊?”
蕭問筠惱羞成怒:“被透過樹葉的太陽光晃花了眼不成啊?”
平安憨憨地笑道:“小小姐怎麽說怎麽成……”
他挺秀如翠羽一般的眉毛被柔軟的頭發拂過,眼底波光漾漾,使得蕭問筠不由自主地避開了他含笑的目光,心卻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心想今兒個卻是怎麽了?
“平安,你每日去那乾書閣,有一層,放置的全是舊書舊檔,你可曾看過?”蕭問筠低聲問。
平安嘆道:“那一層的書籍最沒有意思了,記的全是哪個人什麽時侯穿衣睡覺,又哪一個人生了病之後吃的什麽藥,還有些記載的全是哪個宮幾時領了多少衣裳脂粉,平安去了一次那一層,就沒有再去了。”
蕭問筠心裏一動,心知就是這裏了,又想到如果讓平安獨自進去,很可能找不到需要的東西,于是試探地道:“平安,那個乾書閣難進麽?”
平安望了她的一眼,搖頭:“不難進,如果平安一個人進去的話,一個晚上進進去去十趟八趟也不成問題。”
蕭問筠心想,你那‘如果要帶上此人,此人絕對是個累贅’的眼神是什麽意思,我還沒說要你帶我進去呢!
她咳了一聲,皺眉道:“哎,如此說來,平安一個人進去是很容易的,但如果帶多一個人的話……”
平安慢吞吞地再望了她一眼:“要帶多一個人進去,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只不過如果是小小姐的話,平安就累一些,小小姐這些日子往橫裏長了不少啊!”
蕭問筠的眼角直抽抽,心想誰說這平安是癡傻的?你聽聽他的拐着彎兒婉轉地挪揄人的水平!
什麽叫往橫裏長了不少?
你直接說我肥了不就成了!
這簡直是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啊!
夜晚,夜色如銀,将乾書閣的飛檐翠角塗上了一層淺灰,蕭問筠跟着平安,來到二層樓閣,腳底下厚木的地板發出咚咚的聲響,空氣中散着微微的黴味,平安說得沒錯,這裏恐怕除了平日裏打掃的人之外,極少有人過來,所以椅凳上雖然沒有灰塵,但那老舊殘破的味道卻始終彌漫于鼻端,怎麽也不能散去。
四面的窗戶都關得緊緊的,月光從镂空雕花的窗子裏透了進來,在青石板地磚上印上了如紙剪一般的花紋。
蕭問筠望着那齊屋頂一般高的卷檔,不由有些犯愁,這麽多的記錄,如果不是宮裏邊熟悉公文的人,又怎麽能翻查得出來?
她想了一想,想着永妃姓劉,便要從劉字開始翻找,正想動手,身邊的平安卻一皺眉頭,側耳傾聽,臉上露了緊張之色,蕭問筠剛想詢問,卻見他将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有人來了。”平安的氣息在她耳邊萦繞,有略略的青草的味道,卻摻了些玉蘭花香,那是他在花叢中鑽進鑽出時衣襟上染上的。
蕭問筠腦中一轟,還來不及反映,卻被他一拉,便躲進了那高高的書架子後面,只聽得房門呀地一聲打開了,從書架子後望過去,如銀的月光水洩一般地湧進屋內。
那兩人的影子被月光襯着,拉得老長老長。
他們沉穩的腳步在木制地板上發着微響。
“就是這裏?”一人道。
“是的,她所有的檔案全在這裏了,上次屬下給您帶去的,只是一部分而已。”另一人道。
蕭問筠聽見那鴨公般的細嗓子,差點失聲叫了出來:人生真是何處不逢君,怎麽到了哪兒,都會遇上這小鬼?
她忙把身子往書架子後縮了再縮,卻沒曾想縮進了平安的懷裏,她感覺到了平安的身子一僵,才憶起平安不喜歡人的接近的,他帶她來到宮內,飛躍牆頭的時侯,他也用一個籮框負于背上,将她裝進籮框裏,将自己和她隔開……可那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使她不敢稍動。
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她也很熟悉,是秦慕唐!
她可不認為他可能會忘了她那一次的敲詐。
這兩個人怎麽混在了一處?
這就叫做不是冤家不聚頭,不是蛇鼠又怎麽能混成一窩?
蕭問筠暗暗地咒罵,卻感覺平安的身子微微地向後移了移,可兩人在一處呆久了,他身上那青草混着蘭花的香味沒有減少半分,反而更為濃冽了起來,帶着醉人的熏意,讓蕭問筠莫名的依戀,她原想着避開的,可卻沒能避開……那兩人的腿步聲仿佛往這處而來了。
而且就停在了他們藏身的書架子前邊。
索索的書頁翻動的聲音響起,仿佛就在耳邊一般。
蕭問筠感覺到了莫名的緊張,心想今日如果被這兩個人發現,以兩人唯恐天下不亂的脾氣,以及自己和兩人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怨,今日有可能被兩人給直接給踩在腿底下,丢個極大的臉了。
她正緊張着,卻感覺平安的手在自己的肩上撫了一下:“別怕,小小姐。”
她回頭望去,卻見平安将一幅布巾子蒙在了臉上,以準備非常之時,用非常手段……她暗自慶幸,心想還好有平安。
“四殿下,這些記錄,都要帶走嗎?”
“恩,全帶走,等到那邊醒悟過來,他們再毀滅罪證,那可就太遲了。”
他們在找什麽?
案冊一本本地被取了下來,書架子沒了案冊遮擋,透出了光亮,眼看就到了蕭問筠和平安藏身之處,蕭問筠急忙縮緊了身子,平安也握緊拳頭,蓄勢待發。
卻李景乾翻開了一本冊子,咦了一聲:“永妃娘娘的醫錄,配藥的這一頁怎麽沒有了?”
他的話如晴天霹靂一般地在蕭問筠的耳邊回響:他們找的記錄,也是永妃的病錄?
如此說來,他們說要帶走的所以案冊,全都是有關永妃的?
不行,不能讓他們帶走!
一定得想辦事将那案冊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