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燕辭雲修長細白的小手緊緊的捏着衣擺,好看的粉唇帶了抹凄然,眼中漸漸蓄起霧水,一顆顆淚珠自那雙形狀優美的含情目落下。
祁懿美怔了下,随後笑了下,道:“你哭什麽,我都還沒哭。”
燕辭雲的眼淚卻似絕了堤,朝着她小步的走着,最後坐至了她的床畔,也不看她,只是低着頭靜默着流着眼淚。
淚珠晶瑩剔透,打濕了纖長的睫毛,挂在白嫩清秀的小臉上,梨花帶雨的,甚是好看。
祁懿美擡起未受傷的左手在枕邊尋了尋剛剛小青給自己擦汗的帕子,想要遞給他,卻又想起燕辭雲這個精致講究的孩子,最愛幹淨,想是不願意用自己擦汗的帕子的。
燕辭雲用白皙如玉的手背抹了抹頰邊的眼淚,透過淚水望着祁懿美吃力的拿起了帕子,又縮回去,帶了些不滿,道:“你是嫌棄我,不想給我用嗎?”
小小一團的小皇子,臉上還微帶着孩童的嬰兒肥,兩片粉唇不自覺的微微撅着,因着哭了一場的緣故,聲音中帶了些鼻音,聽上去軟軟糯糯的,與其說這一句話是責怪,倒不如說是嬌|哼。
“這當然不是,是我怕你嫌棄我,這是我用過的,我讓外面的人再幫着拿一條吧。”
燕辭雲卻手一伸将帕子奪了過來,用帶着鼻音的聲線道:“你是想讓外面的人都進來看我的笑話嗎?就這個了,雖然破了些,但……我不嫌棄。”
祁懿美有些受寵若驚,燕辭雲這講究特別多的小公子,竟然不嫌棄人了……看來挺身相救這一事,已然令他敞開心扉接納她了。
淚痕一點點被拭去,那雙含情目紅紅的,掃了一眼她的手臂,輕道:“傷口……還疼嗎?”
祁懿美坦白道:“疼,特別疼,比以前受過的所有傷都疼,小青說是這個蛇毒的原因。”
想到前程大好的祁懿美差點為自己這個半死之人丢了性命,想到他伴着他的這些日子裏給他帶來的生氣與歡笑,愧疚,痛苦,感動,太多太多的情緒沒有出口,燕辭雲仿佛被它們淹沒,每日渾渾噩噩的,禦醫說的許多話,他或是不在場,或是根本也沒聽進去多少,現下裏才知曉,原來這蛇毒還附帶着劇痛。
眼見着燕辭雲指尖微顫,漆黑的眼瞳深處眸光微動,祁懿美很怕他過于負疚情緒翻湧暈過去,連忙半開玩笑的道:“不過我是個男人嘛,我父親講,男人不能怕痛怕流血,所以沒什麽的。你看,我都沒哭,殿下也別難過了。”
燕辭雲微垂了頭,雖是情緒依然有些低落,不過倒是并未再流淚。
默了會兒,他嘟囔着道:“誰說我哭了,我那是……見着你這難看的醜樣子,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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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懿美不由失笑的望向他,燕辭雲白皙光滑的臉蛋上帶着幾分傲驕的小別扭,她極少瞧見他露出這樣孩子氣的表情,只覺得甚是有趣,連手臂上的傷也好似不那麽疼了。
二人初見時,九歲的六皇子燕辭雲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美得不食人間煙火,高貴而冷淡疏離,後來二人熟了些,他依舊時時的和一個小大人一般,甚少有孩子氣的時候。
放下了防備的他,帶了幾分他這個年紀應有的可愛,配上那張絕色的漂亮臉蛋,祁懿美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燕辭雲見着祁懿美帶着淺笑盯着自己瞧個沒完,瞄了她一眼,哼道:“你看什麽。”
祁懿美笑意更深,打趣道:“我們高貴的六殿下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比我還像個病人,竟還說我醜,依我看,殿下也好不到哪去嘛。”
燕辭雲靜了會兒,才道:“你為了救我,自己險些丢了性命,我若能心安理得的吃好睡好,未免也過于涼薄了。”
祁懿美收回目光看向了床帳的上方,溫聲道:“我知曉殿下是面冷心熱之人,只是我犧牲了自己才換來了殿下的平安,若是殿下不好好愛惜,我豈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話音落下,身側許久沒有回應。
蛇毒帶來的副作用是真的很痛苦,祁懿美覺得手臂疼痛加劇,一時疼得精神都有了恍惚,她不想被他瞧見自己滿面的痛苦,微微側了面向了內側。
而這一分痛苦,到底還是被燕辭雲察覺了,一雙細白的小手微微握了緊,他眼中帶了幾許心痛,低靡的道:“祁懿美,你為什麽要救我,我一個本來也活不長的人,值得你用以命相救嗎……”
祁懿美咬着牙挨着這一陣疼痛,輕笑一聲,道:“因為我不想你死,那一瞬間我并沒有考慮太多,也許潛意識裏,我真的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弟弟。”
燕辭雲猛然擡頭,目光如炬的望向她,眼眸深處似乎醞釀了許多情緒,壓抑着不曾暴發出來。
然而他還未來得及去體會這些複雜的心情,便察覺到了祁懿美的異樣。
“祁懿美,你……”
祁懿美這時已然痛得意識微有了些渙散,耳邊燕辭雲的聲音忽近忽遠,聽不太清楚。
默默的挺過了這陣鑽心刺骨的疼痛,祁懿美額上出了一層細細的薄汗,她微睜開了眼,回頭望去,燕辭雲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忽而決絕的一把掀起了袖子,那一截完美無暇的小臂便展現在了二人的面前。
“你若是痛,便咬我吧。”
祁懿美這時已經扯不出什麽勉強的笑意,聲音極輕的道:“我咬你做什麽。”
“我……不想你痛,如果這樣能讓你舒服些,我願意的。”
祁懿美望着那段如蓮藕般白嫩嫩的手臂,微閉了眼,道:“算了,不過是多一個人一起痛罷了,你若真的想幫我,倒不如去求禦醫開些止痛的麻沸散。”
“禦醫就快來了,聽聞你醒了,我已然讓人去知會禦醫和麗絲夫人了。”
祁懿美虛弱的點了點頭,燕辭雲起身去試了試桌上壺水的溫度,見着不冷不熱,才倒了一杯,坐至祁懿美的床頭,仔細的扶了她的肩,道:“喝點水吧,你這幾天都暈着,又說了這麽多話,定是渴了的。”
許是手臂上的痛感占據了她大部分的神經,這時經燕辭雲一說,她才發覺自己喉間一片幹澀。
她右臂并不能動,身上又虛軟無力,燕辭雲輕柔的将她微微扶起,令她靠在自己的懷中,極細心的喂她飲了幾口溫水,見她喝飽了,複又小心的将人在枕上放了好,又給她蓋好了被子。
祁懿美一直知曉,燕辭雲是個皇子,而這天下間的道理便是皇室為尊,便是面對平定社稷的功臣,也是沒有皇室纡尊降貴伺候的理。
然而這一切,燕辭雲卻做得行雲流水般自然。
祁懿美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瞥了眼她滿眼的詫異,燕辭雲的目光緩緩落到她微帶了些水漬的嘴角,頓了下,自懷中取出了一小塊月白色的帕子,伸手在她唇上拭了拭。
不知是沒伺候過人,過于生疏,還是被絲帕下柔軟的觸感燙到了,燕辭雲擦了幾下,便匆忙收回了手,低着頭扭向了一邊,道:“哦,你救了我的命,我幫你喝口水,也沒什麽的,你不要多想。”
哦,其實本來也沒多想,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還都是藍孩子,有什麽可多想的,就是忽然覺得你這個小孩其實還挺可愛的。
這樣想着,祁懿美瞄了一眼他的側顏,發現燕辭雲的面頰邊上微泛着淺紅,不由嘴角帶了些笑意,原來這小孩是不好意思了。
然後她便發現一個事實——他明明自己帶了手帕了,剛剛還要與她共用一方手帕!
祁懿美盯着那手帕,正要說話,外間宮人又來禀了,說是陛下和貴妃來了。
皇帝和寧貴妃還帶了禦醫和麗絲夫人,兩人的身後還跟着桓掌印,還有之前出了門的祁丞相,也跟着一道進來了。
桓掌印受了杖責,腳步微有些虛浮,一張臉依舊一片蒼白,只是紅唇卻沒了血色。
寧貴妃看着祁懿美醒了,第一反應便是勸燕辭雲去休息,只是他卻是不肯走,到底是皇帝也發了話,燕辭雲才不情不願的行了出去。
麗絲夫人生了一張十分标準的西域面孔,在中原來看,倒是十分新穎的美人,只是年歲上已然過了最好的時光。
她和禦醫輪流為祁懿美仔細看了傷勢。
兩個人低聲讨論了會兒,那禦醫上前一步,恭敬的道:“啓禀陛下,貴妃娘娘,祁公子已然性命無虞,只是還需要再靜養些時日,每日裏用些藥物清除餘毒和補養被毒性浸損的機體。另外,方才臣與麗絲夫人讨論了下,還有些話……”
皇帝生了一副俊朗的面孔,年歲上瞧着比保養得當的寧貴妃大一些,一身帝王的錦袍令他不怒自威,聞言看了下床上虛弱的孩子,道:“到外間去言。”
幾位貴人一同出去了,只有桓亦如留在了屋子裏。
桓亦如打量的目光落在祁懿美的身上,祁懿美卻是因着手臂痛而沒什麽心思理會他。
一片靜谧中,祁懿美躺在床上,聽到外間祁丞相一陣撕心裂肺的低吼,還有幾聲寧貴妃的嗚咽之聲,兩人的聲音中掩不住的悲痛,她心中大抵也猜到禦醫和幾人說了什麽。
桓亦如收回目光靜靜的聽了會兒,複又看向祁懿美淡然的臉,低聲道:“你不好奇他們說了些什麽嗎?”
祁懿美心想還能說什麽,按商量好的劇本來呗。
“我手臂痛的很,并未去關注……”
桓亦如嘴角微扯,帶了抹別有深意的笑意,仿佛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般,定定的看着她,蒼白的唇微帶着些殘忍,輕啓道。
“我聽的倒是很清楚,不妨和你說說,他們說,你此番中毒之後,許會有損發育,成年後先天不足……難有子嗣。”
這一段話裏透着隔岸觀火的冷漠,沒有一絲惋惜,他微偏着頭,嘴角還帶着那抹笑意,目不轉睛的凝視着她,仿佛是在等着她痛哭出聲一般。
這是什麽人啊……祁懿美微擡了眼皮,看了眼桓亦如,心中只浮現出了蛇蠍美人四個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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