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吳州本就在京城邊上,王母廟一行來回也不過十日,饒是祁丞相也不贊成,寧貴妃依舊向皇帝求來了出宮祝禱的許可。

有着皇帝親派的親兵和宮中禁軍同行,還有幾大皇家的高手随行保護,祁家人和兩位皇子的憂慮才稍稍緩解了些。

然而貴妃回京這一日,依舊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寧貴妃染了痘疫。

雖然回程的路上尋了醫者瞧過,均言不似天花,更像是孩童易得的水痘,然而貴妃症狀嚴重,發熱不退,已然暈迷兩日,幾個民間的醫者也不敢下确切的定論。

皇帝龍顏大變,身形一晃,險些栽倒在地,待回過神來,悲痛交加,只是執意讓貴妃入宮養病,好在祁丞相跪于皇帝身前,冒死勸谏,才最終勸得皇帝回複了神智。

如若當真是天花,疫病在皇宮裏蔓延,後果不堪設想。是以即便是天花的可能性不高,他們也不能冒這個險。

最終貴妃被安置在了京中一處隐蔽之處,皇帝将宮中最好的禦醫盡數派了去,第二日,貴妃才幽幽轉醒,而禦醫們也确認了貴妃所得不過是尋常的水痘,只是症狀較尋常相比重些而已。

貴妃的熱遲遲不退,兩位皇子每日裏挂心憂思,茶飯不思,不過兩日,六皇子便病了。

而三皇子在禦前跪了兩個時辰,終于得來了皇帝的恩準,準備出宮去探病。

天剛蒙蒙亮,三皇子便帶着人馬奔出了宮門。

祁懿美醒來的時候,覺得時辰應是不早了,擡眼朝着窗子望去,卻是依舊微微帶着昏暗。

起身穿好了衣裳,她行至窗邊推開窗戶,一陣濕潤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探頭望了望天色,外面陣陣烏雲籠罩,一副風雨欲來之勢。

喚來了小青小紅伺候着梳洗好了,便聽外間響起一聲悶雷,随後,淅淅瀝瀝的雨聲漸漸的響起。

似乎是雷雨交加的天氣裏,人也易變得敏感,祁懿美心中泛着些莫名的不安,側頭看了眼打在窗上的雨水痕跡,問道:“小青,今日可有發生什麽事?”

“回小公子,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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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殿下的病可有好些了?”

“六殿下還如昨晚一般,将自己獨自鎖在院子裏,不肯見人。不過昨天的禦醫說過,殿下這回的病僅是憂思過重,未好好用膳就寝導致的,并不打緊。”

祁懿美點了點頭,伸手接過小青遞過來的茶水,拿在手裏,卻并未低頭去飲,靜靜的思慮了一瞬,她将茶杯放下,道:“小青,我們去六殿下那邊看看。”

小青望了望窗外,猶豫的道:“公子,外面正下着雨,公子這會兒出去怕是要濕了鞋子的。不若等上片刻,夏日裏的雨水多半來的快去的也快。”

祁懿美卻是起了身,十分堅定的道:“不等了,我現下便要去。”

小青準備好了雨具,主仆二人便出了門。

雨水落在傘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由青石板鋪成的路面被雨水盡數染了濕,祁懿美腳步飛快,雨水被她的步子帶着,濺在了衣擺和褲子上,她也全然顧不得。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六皇子的寝殿外間。

燕辭雲将所有人都轟了出來,并将整個院子自內向外的鎖了上。

祁懿美瞧着外間守着的一衆下人,望向了為首的梅子逸,問道:“梅公公,昨夜六殿下将自己鎖起來的時候,我記着你是派了人去知會陛下的,怎的今日還是這般?”

梅子逸眉宇間帶了幾分無奈與憂慮,輕聲道:“陛下如今正因着貴妃的事正是憂傷難過,哪裏顧得上六殿下的情緒,聽說了禦醫看過說無事,便沒再理會了。”

寧貴妃病重,皇帝三皇子又出了宮,皇帝正是心煩意亂,誰也顧不上見雲殿裏的這個小皇子了。

祁懿美眉頭擰着,擔憂的道:“殿下不會出什麽事吧……”

“祁小公子且放心,貴妃娘娘的病并不是要命的病,殿下不過是心上難過時,不願意旁人在側。他自小……便是如此的,小公子不必太過憂慮。”

雨水順着傘沿緩緩滴落,在空中連成一道道雨絲,祁懿美望了望那緊閉的門扉,心中也仿佛被這雨水打濕,不知何故,并沒有因着梅子逸一番話而輕松。

“小人會一直在此守着的,這天兒不好,祁小公子不若先回去吧……”

祁懿美忽的擡頭望向他,道:“梅公公,我想進去看看殿下。”

“這……”梅子逸有些猶豫。“殿下的脾氣,這時候您若是進去,怕是要發怒的。”

燕辭雲這小孩發怒的樣子,祁懿美倒當真沒見過,然而就這般離去,她的心裏總好似有什麽事懸着般忐忑不安。

深吸口氣,祁懿美道:“我不怕,殿下要責怪,我甘願領受,只是今日我若不見到殿下安好,實在無法安心離去。”

梅子逸微垂了目光,思量了一瞬,緩緩點了頭,道:“小公子在殿下心中總是不同的,若能勸解一二也好。”

于是揚聲差人去尋了梯子過來,帶着宮人們護着祁懿美,從宮牆外翻了進去。

兩腳踩在牆內的混着雨水的地面上,祁懿美擡頭望了望,內裏一片空蕩蕩的,庭院內只有雨水落地的聲音,天空中一片灰暗,令人心頭也随之悶悶的。

身上的衣料漸漸被雨水打濕,彎腰拾起掉在地上的傘,祁懿美一手撐傘,一手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雨水,見着腰間的衣料在剛剛翻牆時不小心蹭了些泥土,她動作一頓,有些無奈。

算了反正今日的衣服也是要洗的。

她擡頭在院中尋視了,未見到心之所念的人影,便擡步緩緩的朝了內室走去。

人在傷心難過時,總是有些不好相處的,祁懿美也沒覺着自己能真的勸解得了燕辭雲,只是想看一眼,他若是好好的,她便悄悄的退出來。

廳堂的門并未關,祁懿美行了進去,小心翼翼的收了傘放在廳堂裏,又輕手輕腳的往內室裏行了過去,待到了門邊,卻發現內室的門也沒有關。

她極小心的朝着內裏望了一眼,竟依舊是未見着燕辭雲。

祁懿美帶了些狐疑,複又朝着內裏仔細看了,房間裏空着,床榻上幹幹淨淨的,好似已然有一陣未躺過人了。

眉宇間微微凝起,她心中的憂慮愈加濃重。

燕辭雲還是一個病人,雖說只是憂思引起的氣虛,可他身子向來不好,這會兒不好好的養着,亂跑出去,若是病情加重了可如何是好。

該不會,他是暈在什麽地方了吧?

這般一想,祁懿美也顧不上放輕手腳了,匆忙在幾個房間裏四處的尋了,卻是都不見人影。

正是一籌莫展之時,無意中瞥見廳堂的角落裏有一個不大明顯的拱形門,她幾步行了過去一瞧,原來這廳堂接着一道曲折的回廊通往後院,後院中除了花花草草,還有一個不大的小池,小池的中央是一個涼亭,正是這回廊的盡頭。

祁懿美站在回廊上朝着後院望去,層層雨絲在空中阻隔,一切都顯得那樣的不真切,雨水落在池中,激起陣陣漣漪,耳畔是雨水打在葉子上、落入水中的聲響,遠處的涼亭邊,坐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搖搖欲墜仿佛就要從涼亭上輕輕一躍,消失在她眼前。

她幾個大步朝着涼亭行了過去,涼亭邊上的人仿若未聞,依舊保持着原有的姿勢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虛空,任憑風雨襲滿他小小的身子。

終于來到那涼亭邊,祁懿美緩緩駐足。

燕辭雲一張漂亮的臉上毫無生氣,怔忡着望着前方,一身單衣在雨天裏略顯單薄,也不知他在這裏坐了多久,淺霜色的衣裳已然半濕,額角鬓間的碎發濕潤着貼在他白得透明的肌膚上,偶爾有凝結的雨珠順着他的臉頰滑落,他也仿若未知。

祁懿美自己也比他好不了多少,翻牆時多多少少澆了些雨,腰間還被泥土髒了一塊,實是有些狼狽。

若是燕辭雲安好,她看一眼便會離去,可是他顯然不好,這般在雨中淋着,便是好人也要病一場,何況這孩子本就體弱。

“殿下。”

似乎怕驚擾了雨中的仙子,祁懿美聲音放得極輕。

燕辭雲依然靜默着,又複了初見時那絕然于世間的孤傲模樣。

祁懿美候了片刻,抿了抿嘴角,掀起衣擺擡步邁過了那幾級臺階,進到了涼亭內裏。

“出去。”

這一聲比雨水還要冰冷,祁懿美身形一頓,卻并未退縮。

擡手将身上穿着的外衣脫了下來,她本想上前給燕辭雲披上,到了跟前到底還是猶豫了,最終只是放在了他坐着的長凳上。

“殿下若要賞雨,還請移步室內,此處易受風雨侵蝕,殿下身子尚……”

“我說,出去。”

祁懿美的話被他打斷,燕辭雲微垂了目,長長的睫毛被雨水打了濕,使那一雙含情目帶了幾分霧水缭繞之感。

祁懿美擡頭望着他,不愠不惱的道:“殿下要如何,做臣子的自然沒有資格插手,坦白說,我還真不想管你這個倔小孩。可是殿下,你的命是我救下的,是我差點沒了命,救下的……我見不得你這樣糟蹋。”

燕辭雲渾身一滞,終于緩緩移了目光,靜靜的看着她,半晌,眼圈微紅,苦澀的道:“你不該救我的,我是一個災星,只會給身邊的人帶來苦難而已。”

白皙的小臉上帶着幾分凄美,燕辭雲的眼眶中噙着水霧,嘴角帶了幾分自嘲,看得祁懿美的心也柔軟了,擡步直直走到他身側,自上而下的望進他的眼底,一字一句認真的道:“你不是災星,我也從沒後悔過救你。”

作者有話說:

男主小可愛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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