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祁懿美幾步小跑過去。
“六殿下,你怎麽出來了?外面冷,你……”
她才至他的面前,話只說了一半,便被他用力一推,全無防備的她向後一個踉跄,差點摔了。
這位小祖宗是又發哪門子的瘋。
祁懿美穩住身形,擡頭一望,滿腹的疑惑還未出口,便怔在了原地。
面前冰雪堆砌而成般的小人兒,眸光波動,一雙眼中載了太多的情緒,仿佛是馬上就要撲上來狠狠的咬上她一口,又好似馬上就要哭出來一般楚楚可憐,他用這樣複雜的目光望了她一瞬,忽的扭過頭去,回身便跑向了大殿前的園子裏。
祁懿美滿心的迷茫,不就晚回來一會兒嗎……
望着這小孩帶了些倔強的背影,祁懿美一邊哀嘆,也許真是她上輩子欠了他的,一邊又無法真的放着他不管,還是快步朝着園子追了過去。
幾步跑進了園子,順着雪地上一排小小的腳印,祁懿美很快便見到了燕辭雲跌跌撞撞的背影。
那一團靛藍色在雪地中尤為顯眼,祁懿美快步上前,一把搭在他肩上,口中道:“雲妹,你怎麽了?”
不料前面的小孩猛一用力擋開了她的手,不僅未停下來,反而加快了幾步。
“哎,就算是我哪裏惹了你了,有話咱們先回去說吧,外面冷。”
祁懿美在後面跟着,前面藍色的小影帶了幾許狠絕與凄楚,縱使雪地難行,依舊頭也不回的向前走着。
“好啦,不管是什麽事,我錯了還不成嘛。”
燕辭雲仿佛是打定了主意不肯理她,一顆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悶着頭決絕的在雪地裏行着,許是為着躲避祁懿美而腳步快了些,又滿腹心事并不十分專注,一不留神踩在了一處被白雪覆蓋的冰面上,那一團藍色的小影便撲倒在了雪地上。
祁懿美幾乎是立即便奔了上去,卻還是沒能來的及,好在雪地裏摔跤也應是無礙,她站在他身側,伸手扶在他的胳膊上要扶他起來,燕辭雲卻是再一次甩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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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着頭不肯看她,他自己從雪地裏爬了起來。
祁懿美終于有些怒了,雙手抱在胸前,語氣中也帶了些火氣。
“雲妹,你到底要幹嘛啊?亂發什麽瘋?你病才剛好,現在是要鬧哪樣?養了這麽久身子才見了起色,要是再一場接着一場的病,豈不是又要回到從前了?”
燕辭雲扭着頭,微微喘着氣。
“不要你管!”
祁懿美氣得笑了,點點頭,道:“好,不用我管,你要真是我弟弟,就這麽能作,我非要把你摁地上揍一頓不可。”
說着,她忽然上前一把猛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今天我還非管不可了,走,跟我回去!”
燕辭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反抗,卻奈何大病初愈,到底還是被拖拖拽拽的朝着園外走去。
許是悲憤到了極點,他擡起另一只手便要去推她,祁懿美倒是有先見之明,也同樣用另一只手去與他周旋,兩個孩子互相推搡着,幾下便打在了一處。
說是打在一處,其實也就是祁懿美幾下便制住了燕辭雲,兩人本就身高相仿,燕辭雲又一向體弱,并不是祁懿美的對手。
她活動了下被他小拳頭砸得微痛的肩膀,看着被自己扳住了手臂制服在懷裏不能動彈的漂亮小皇子,道:“跟我回去,我就放開你。”
懷裏的男孩卻是固執的偏着頭,微微輕喘着,恨聲道:“祁懿美,你欺負人!等我長大了,一定要長得比你高,練得比你壯,今日之恥,來日必報!”
祁懿美卻是被他逗笑了,原本對他的那點怒意也盡數散了,連連笑了好幾聲,道:“哎呦,不過就是沒打過我而已,弄得和我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似的。”
燕辭雲聽到她沒大心的笑聲,顯然根本沒把他的傷心看在眼裏,想到剛才自己聽到的對話,還有雪地裏立着的一男一女兩個漂亮的孩子,心中翻騰着的情緒再無法壓抑,猛的擡起頭恨恨的注視着她。
長得分外俊美的小公子眼眶微紅,努力的讓自己的眼神兇巴巴的,卻依然掩不住內裏藏着的委屈,紅唇輕咬,仿佛是在拼命忍耐着不肯發出聲來。
看着燕辭雲這哭唧唧可憐又可愛的模樣,祁懿美這才發覺問題的嚴重性,有些茫然的松開了對他的鉗制,認真的回憶了剛剛發生的事情,恍惚着才有些明白過來他這通脾氣的由來。
燕辭雲得了自由,并未立即動作,只是站在那裏,一雙眼目光如炬的望着她。
絞了絞手,祁懿美誠摯的道:“殿下,沒能快去快回,是我錯了。”
燕辭雲紅着眼圈凝視了她片刻,才輕道:“你便只錯了這一處嗎?”
這……怎麽感覺自己像是被妻子拷問的丈夫似的,莫名還有點心虛?
苦惱的思索了一番,祁懿美道:“當然不只這一處,只是你看,外面這麽冷,我都出來好一陣子了,不如我們一邊往回走,一邊讨論吧。”
空中依舊零零散散飄着雪花,燕辭雲微擡了目光瞥了眼她凍得微微發紅的臉頰,心下到底不忍,終是擡起步子行了起來。
祁懿美幾步跟了上去,笑着湊上前去,燕辭雲卻是依舊冷着一張臉不肯看她。
她這會兒已然猜到,燕辭雲應是見着她和唐詩韻在一處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時候來的,看到了多少。
依着他平日裏對她接近唐詩韻的反感,只怕自己瞞着他出來追唐詩韻這事,就是今日惹了他的緣由了。
不過,只是說幾句話而已,他眼中那幾許傷心嫉恨又是怎麽回事?
這小孩的占有欲也太強了吧。
心中摸不明白他的想法,祁懿美試探着道:“你剛剛……見到我和唐詩韻了,是吧?”
“嗯。”
冷冷淡淡的一句話,祁懿美正不知如何接下去,又聽他道:“我全見着了,見到你和她說話,見到你關心她,還見到你……将那親手做的東西送給了她。”
祁懿美停頓了下,其實送吊墜這事她本是沒想瞞着他的,畢竟也不是什麽不能搬到明面上來的事,只是今日他先是陰陽怪氣的說了她眼睛追着唐詩韻轉的事,她後面就不好再開口告訴他這事了。
“上回我收了她的葉子畫,做得特別漂亮,你也是知道這事的,畢竟收了人家的東西,既是同窗友人,理應回禮才是,于是就做了一個小吊墜送她。不過是小事,不值一提,我便沒和你說。”
燕辭雲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金絲黑靴在潔白的雪地裏印出一個一個的腳印,沉默了半晌,極輕的道:“我見你日夜不停的雕着,還專程去尋了宮人學習,為此還得了風寒,那樣的上心……阿美,我以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是你的兄弟,我以為……”
燕辭雲的話并未說完,然而祁懿美卻也聽明白了。
她腳步一滞,這才惶然大悟自己竟在無意間惹了他這樣傷心,怪不得他一副委屈而又憤恨的模樣。
少年時代裏友誼總是被看得極重,何況燕辭雲還是個敏感而死心眼的孩子,他把她放在了心裏,将她視為摯交兄弟,可她卻總惦記着另一個人……
細細想來,她陪着他養病的這些日子裏,沒少雕那個小吊墜,卧床的他靜默的看着她無比認真的雕刻着,滿心以為自己定是她第一個送禮物的人,卻不料她的這些心思都是花給另一個人的,如今怎能不難過。
祁懿美這般一想,也覺得自己實是有些粗心大意,不該在一個朋友面前沒日沒夜的給另一個朋友做禮物。其實當初她也沒想太多,只是覺得左右陪着他養病的時候也是無聊,便當作打發時間了。
“……雲妹,唐詩韻是我的朋友,而你除了是我的朋友,還是我的表弟,我自然和你更為親近。這小吊墜的事,我真的只是因為收過她的東西,做個還禮而已,沒什麽特別的的,是我粗心大意,沒想到你的感受,我下回不這樣了。”
祁懿美小聲的解釋了,歪了頭悄悄去打量燕辭雲的神色。
燕辭雲經過了剛剛一番發作,情緒有了出口,這會兒也冷靜了下來,倒是信了祁懿美的話的,只是相信歸相信,難免還是有些小情緒。
祁懿美打量着他的神色明顯舒緩了很多,知道是自己一番解釋起了作用,面上帶了些笑意,上前幾步,在他的肩上輕撞了下,輕聲哄道:“哎,別生氣了,都是自家兄弟嘛。”
燕辭雲擡眼故作生氣的瞪了她,道:“不行。”
祁懿美卻是讀懂了他眸子裏的釋然,嘻嘻笑了下,道:“你怎麽和個小姑娘似的,這麽嬌氣,哄都哄不好。”
燕辭雲剛想還嘴說她才像姑娘,卻又想起這厮向來以肖似女子為榮,不在乎這些個的,每回反駁她都好似打在了棉花上,便又将話吞了回去。
“明明是你自己做錯了事,都是你的朋友,一碗水端不平,哼。”
祁懿美覺着自己和哄個小女朋友似的,不過燕辭雲可可愛愛的,哄着他倒也是件有趣的事。
撇了撇嘴,她道:“行,那我回去也雕一個送你。”
燕辭雲哼了一聲,道:“我才不要和她一樣的。”
祁懿美微嘆,皺眉看向燕辭雲道:“你看,我就說你難伺候吧,那你說,怎麽辦好吧。”
燕辭雲認真的思慮了,道:“你也說了,我才是你最親近的朋友,那送我的當然和送她的不能一樣,我要你送我個更好的。”
祁懿美被他這幼稚的嫉妒心逗得笑了,連聲答應道:“好好,等你過生辰的時候,我一定送你個更好的。”
“要你親手做的,字也不能假手他人。”
“啊?那還能看嗎……”
“你慢慢寫便是了,又沒要你寫成個書法大家。”
“好好,親手做,親手寫,只要你不嫌棄便是。”
燕辭雲這才滿意了,目光移到她之前被他打了一拳的肩頭,一雙眼中閃過些許悔意,擡眼看了她道:“疼嗎?”
燕辭雲雖只是個孩子,又身嬌體弱,可小拳頭打過來也是不含糊的。
“有點,但沒什麽大礙。”
眼見着兩人已然要邁回到殿內了,燕辭雲止了步,一把拉住祁懿美躲到了殿外的大樹後頭,心中帶了些心痛,道:“我看看。”
祁懿美滿眼驚詫的瞪着他,兩手護住前襟,道:“你瘋了吧,在這?你想凍死我?”
“你在這等着,我去和母妃說一聲,這就帶你回見雲殿。”
祁懿美如何敢讓他看,連忙拉住他,帶了點無奈的道:“真的沒事,別折騰了,貴妃問起來解釋也麻煩,我沒有那麽脆弱。”
燕辭雲回眸看向她,認真的打量了她的神色,似是要确認她是否在逞強,片刻後才妥協的點了頭,道:“那好,我們一同回去吧,等晚些再叫禦醫過去給你瞧瞧。”
祁懿美跟着他一道進了殿內,伸手揉了揉肩,心道還好這小家夥現下只是個孩子,若真是成年了,這盛怒之下一拳下來自己還不躺下了。
笑了笑,她解了外衣,複又坐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這時候的兩個人,還都無法想象,若幹年後的燕辭雲确實長成了比祁懿美高,也比祁懿美壯的男子,然而他的心境卻完全不一樣了,小時候盛怒之下說着長大了要報複她好好打她一頓,成年後的他卻是恨不得将她藏在手心裏護着,哪裏忍心讓她受上半點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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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匆匆流淌而過,燕辭雲十歲的這一年如期而至。
禦醫曾言十歲是他能否養好身子的最為關鍵的一年,原文裏的他中了蛇毒後,便是折在了十歲的這一年。
而今世,十歲的他已然将養得與其他少年并無太大分別了。
寧貴妃看着孩子挺過了十歲這一生死大關,歡喜得流下了激動的淚水,生辰宴這一日,大辦特辦了一場。
作為宴會的主角,燕辭雲自是受到衆人矚目,而祁懿美卻也沒能如自己所願的做個透明人——燕辭雲強拉着她一道,一同接受了來賓的道賀。
兩個年歲相近的孩子初見了些少年模樣,嬌嬌嫩嫩中帶上了幾許少年特有的清俊。
傾國傾城的燕辭雲穿了一身紅綢錦衣,清清冷冷的神韻中添上了一抹豔麗,而身側站着的藍衣少年身高與他相仿,精致的五官多了些慵懶與随和,兩人一紅一藍,同樣俊美得令人移不開眼。
紅衣少年雖是孤傲,但望向藍衣少年的目光總是溫柔的,而藍衣少年嘴角含笑,在紅衣少年受賀時細心的幫他将面前的酒水換成了清茶。
一衆來賓皆是目不轉睛,心中不由暗嘆,如此漂亮的兩個孩子在一處,竟令人生出一種錯覺,好似天下再無旁人可相匹配,只此二人在一處才是世間芳華所在。
皇帝也發覺了這一幕的賞心悅目,聽着寧貴妃說起祁懿美進宮後六皇子開朗了許多,心下欣慰,當即稱贊祁懿美照料皇子有功,賜下了許多賞賜。
祁懿美幾番受賞,攢下的財物已是不少,只待他日得以出宮,便可逍遙此生。
然而一轉眼,在宮中待了四年,高太傅已然教完了所有的功課,思遠堂也撤了每日的聽學,這一日卻還是沒有到來。
宮中的幾個孩子也長大了,三皇子已然年方十八,十六歲的祁懿康在兩前年到了安勇侯的麾下鍛煉了兩年,如今又以護衛的身份重回到了三皇子身側。
十七歲的四皇子也已經和三皇子一同為皇帝分擔政務,至于他曾經的伴讀桓天傑,則是被桓亦如安排着進了禁軍,如今偶爾也會在宮中得見。
瓊月公主年歲長了,性子卻還如從前一般,心思簡單,玩心重,任性的脾氣也沒怎麽長進,不過許是這幾年唐詩韻在她身邊的緣故,多多少少收斂了些刁蠻。
而唐詩韻則由她的姑奶奶唐太後接了過去,十四歲的小姑娘本就水靈靈的美,又兼性情沉穩,頗有其父安勇侯的睿智果敢,無論是皇後還是貴妃,都對其十分喜愛,滿心的盼着能将她娶給自家的皇子。
至于燕辭雲這邊,因着他只有十三歲,只偶爾去勤德殿幫襯一二,倒是并未如三皇子與四皇子一般正式的領了什麽要職。
至于祁懿美,按說她已經十四歲了,學堂的課也結束了,倒是也可以到宮外去謀個一官半職的,只是她在六皇子燕辭雲心中的地位人們看在眼裏,皇帝覺着兩個孩子這幾年孟不離焦的甚是親近,站在一處組成了宮中一道靓麗的風景線,幼子燕辭雲這些年也有了許多好的變化,有些不忍心拆開二人。于是想着十四歲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再留他照顧六皇子兩年,待他十六了再回祁家做事也是不遲。
祁懿美因為這件事情緒低落,連着兩日都沒出門,這日晚膳後,她坐在院子裏乘涼,初夏的夜裏不冷不熱,正是舒服,她躺在院中那把紫木躺椅上,享受着夏夜的靜谧。
微風拂面,帶來夜晚微濕的氣息,祁懿美閉着眼躺了會兒,感覺到頭上落了東西,還以為是飄落的樹葉,擡手便去拂,卻不料入手一片溫涼的肌膚。
緩緩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少年俊美的面龐。
十三歲的燕辭雲已經是純淨美好的少年模樣,雖是都說男孩比女孩個頭長的晚,燕辭雲卻是已比她高出了半頭,修長的身子立在躺椅邊,一雙含情目帶着幾分溫情,又似有些憂慮,面頰上的嬰兒肥完全退了去,取而代之的是屬于少年特有的,微顯青澀的男子線條。
祁懿美松開了手,複又去額間摸了摸,拿到面前一看,是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這一朵潔白的小花在夜色中甚為顯眼,她執在手裏,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着,又置在鼻間輕嗅了下,只有極淡的淺香,并不是她識得的味道。
“這是我剛行過來的時候,在牆邊看到的。聽宮人說,這種花在野外很常見,宮裏并不會種植,我見它開得漂亮,想着你許還沒見過這種花,便摘了來給你。”
祁懿美聞言,複又細細打量了,終于認了出來。
“嗯……看着好像是桔梗花,不過我從前見過的都是紫色的,這是頭一回看見純白色的,真好看。”
燕辭雲眉間帶了幾許意外,道:“你識得?”
“嗯,進宮前在外面見過。”
前世她的童年時代很是淘氣,最喜歡和大人們去游玩,彼時在山林間就是見過這種花的。
燕辭雲掀了衣擺在她身側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看着她把玩着那朵小花,道:“你喜歡,我讓人種些在你的院子裏吧。”
那倒也好,桔梗本就是野花,好養活不說,花朵也漂亮,根還可以吃和入藥。
“阿美,你這幾天都沒來找我,是生我的氣了嗎?”
祁懿美瞧了他一眼,微垂了目光盯着手中的白色花朵,道:“沒有,你又沒做錯什麽。”
燕辭雲卻是将她眼底的低落瞧了個清楚,眼中的光漸漸的暗了,半晌,才道:“你想出宮。”
這仿佛是一個問句,又好似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祁懿美把玩花朵的動作一頓,沉默着并未應答。
她當然想出宮,她的身上有一個可以随時要了她性命的秘密,雖說有着餘毒損了身子這一說法作為掩護,身邊又有一個比她還貌美的燕辭雲,倒是不見什麽人起疑,可到底不是長久之計。
可她也明白,眼下确實不是她出宮的好時機。
這四年來貴妃與皇後一個有帝王的寵愛,一個有雄厚的背景,還有祁吳兩派陣營在背後各自支持,幾回屢屢過招皆是旗鼓相當。
祁懿美對于六皇子的重要程度,滿宮皆知,何況她還是祁丞相的獨子,她便是再低調,也依然被皇後一派盯得緊緊的,這時候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假死消失,實非易事。
更何況六皇子年歲尚小,好不容易活過了十歲大劫,熬到了身子養好的一日,當下也确實需要可靠之人在其左右。
祁丞相勸解她的時候還說了許多,其實這些道理祁懿美都懂,只是想到這樣戰戰兢兢的日子還要過下去,心頭總歸是有那麽些許的不快。
燕辭雲置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虛握了下,眉目間帶着幾許落寞,低沉着聲音道:“阿美,你讨厭我了嗎?”
十三歲的燕辭雲已經漸漸進入了變聲期,微微沉下來說話時聲音中已經帶了些成年男子的磁性。
這樣一句帶了幾分酸楚的話語,配着他帶了磁性的聲音,聽在祁懿美的耳中,不由心上一軟,幾乎是立即的搖了頭,将手中的花朵放在一邊的石桌上,凝視着他堅定的道:“我怎麽會讨厭你。”
燕辭雲怔怔的看着石桌上躺着的白色小花,勉力的笑了下,幽幽的道:“一直以來,都是我固執的把好友、兄弟的身份強加給你,也從未問過你,做我的好友、兄弟你是否真的願意……”
祁懿美無奈的輕嘆一聲,擡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雲妹,你這漂亮的小腦袋裏究竟天天都在想些什麽,我想出宮,并不是因為想離開你,這事和你沒關系。”
燕辭雲擡頭認真的打量了她的神色,目光中帶了幾許疑惑,道:“可是宮裏一切都是最好,大舅舅也說了如今你不回祁家也可。”
祁懿美雙手支在腦後,翹起了二郎腿,複又朝後躺了下,實話自是不能說的,她略一思量,煞有介事的道:“男子立于世間,總要有一番作為才不虛此生,我堂哥祁懿康十四歲的時候都去安勇侯麾下從軍了,而我卻還在宮裏躺着享受。我就是覺得自己有些不思進取罷了,所以才想早些出宮立業。
至于你嘛,你我一道成長,我當然舍不得你了,可是大丈夫不宜耽于兒女情長,我縱是不舍得也要舍。”
燕辭雲瞄了眼躺椅上略顯散慢的祁懿美,眉間帶了抹懷疑,顯然是并不相信向來只好錢財不好權勢的她會因為覺得自己“不思進取”而低落到此。
祁懿美瞧見他滿臉寫滿了“不信”兩個字,輕哼了聲,道:“我知道,聽學的時候你就覺着我不上進來着,可那是從前,現下我已經洗心革面了,總不能一輩子吃你的不是。”
燕辭雲不由輕笑,目光卻是極認真,望着她道:“讓你吃一輩子便是。”
“嘁,瞧不起誰呢,我父親還指望着我将來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呢,你等着,将來我肯定是朝中的肱骨之臣。”
想到從前讀到史書中那些權謀之術時,她那一臉的苦相,燕辭雲面上帶了些許笑意,并未拆穿她。
“好,我等着,不過你剛剛有一點錯了,成大事者确是不宜耽于兒女情長,不過你我乃兄弟之情,并不算兒女情長,乃是算在‘義’字裏的,你既要做大丈夫,又怎能不講義氣。”
祁懿美順着他的話想了想,總感覺好像被帶進什麽溝裏了,卻又合情合理無力反駁,按他這般說,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以舍了與他的兄弟之情了。
不過她也未作深想,畢竟什麽出宮立業不過是她尋的一個借口,她這一抹異世孤魂,哪有什麽權傾朝野的野心,帶着攢下的錢財逍遙快活才是舒坦。
祁懿美打了個哈欠,望着天上皎潔的明月,帶了困意的道:“時候也不早了,殿下先回去吧。我這幾日沒去找你,是因為心情不好,過幾天就好了,你不用在意的。”
說着,她從躺椅上起了身,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關節,石凳上的人卻依舊穩穩的坐着,絲毫沒有要動地方的覺悟。
“你這麽一說,我好似也有些困了。”
祁懿美點頭,道:“嗯,所以你快些回去吧。”
“可我也有些懶的動了,阿美,我就睡你這吧。”
燕辭雲年少的時候十分粘人,到哪都要帶着她,也有過幾次她陪他讀書聊天,時候晚了就睡在他那兒了,但那時他們還小,祁懿美只覺得是帶了個沒有安全感的弟弟,并沒覺得有什麽尴尬或是不妥。
可現下他們都是十三四歲的少年了,再睡在一處實是有些不大合規矩,再者說,随着年齡的增長,男女間的差異也逐漸明顯了起來,她也怕和他離得太近會被他察覺出什麽來。
“這裏離你的寝殿就幾步而已,你有和我說話的這功夫,都走回去了。”
燕辭雲無奈的起了身,長腿邁了幾步,卻是勢頭一轉,朝着院中的內室走了過去。
祁懿美反應過來後連忙小跑着去攔他,奈何他腿比她長,步子也比她大,等她跑到他跟前時,他已經走進了她的寝室。
作者有話說:
感謝小可愛們的支持!
雲妹和阿美正式進入少年時代啦,嘻嘻,在小白兔雲妹進化成大灰狼之前,阿美還能“欺負”他一段時間,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