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手裏捏着吊墜,祁懿美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唐詩韻身上,但見她今日穿了一件水藍色的金絲織錦禮服,外面套了件大氅,潔白無塵的面上帶着淺淺的笑,略顯英氣的眉宇也舒展開來,旁邊的四皇子燕辭岚眉目溫柔,雙眼脈脈的望着她,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些什麽。
許是察覺到了祁懿美的目光,唐詩韻側過頭來朝着她望了過來,見着是好友祁懿美,面上帶了些笑意,遠遠的朝着她點了點頭。
祁懿美也回應的對她笑了一下,正琢磨用什麽理由起身過去把做好的吊墜送給她,旁邊忽的有人冷冷的道:“你看什麽呢。”
祁懿美往旁邊瞧了一眼,穿了一身靛青色錦袍的燕辭雲低着頭飲着面前的果酒,檀口抿成了一條直線,擺了一張臭臉,也不知是誰惹了他不快。
燕辭雲風寒才愈,如今穿的錦袍領口上特意縫了上好的狐皮,那一張嫩白的小臉隐在光澤的絨毛間,瞧着愈發秀氣。
祁懿美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酒杯上,勸道:“殿下病才剛好,還是先莫要飲酒為好。”
燕辭雲卻是別扭着依舊不肯看她,抿了抿紅唇,道:“你還知道關心我?”
“這是什麽話,殿下是我的主子,也是我的表弟,于臣于兄,我自然都是極在意殿下的。”
“哼,我看你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身上了,根本就看不見旁的人了。”
祁懿美這才聽出來,這小孩是因為她關注了別人,覺得被忽視了,和她耍小性子呢。
都快十歲了,還像個要糖吃的小孩子。
祁懿美不由笑了笑,道:“哎呦,這不是都認識嘛,之前在學堂裏日日見的,同窗之誼,當然要打打招呼的。”
說着,她伸手過去拿過了他手裏的酒杯,聞了聞,放在了自己的桌上,回頭叫了個宮人過來重新換上了茶水。
“這上菜的宮人真是越來越糊塗了,殿下不能飲酒,還把果酒端上來,要是貴妃娘娘知道了,定要狠狠責罰他們的。”
燕辭雲見着她親力親為的幫自己倒好了熱茶,面上神情稍霁,接過了茶杯握在手裏,熱茶的溫度透過杯子緩緩的滲入他的掌心,他握在手裏,連心也是暖的。
“果酒是我偷偷要的,我見每回你那般喜歡,想嘗嘗是什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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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懿美哭笑不得的道:“殿下你想飲酒,等大好了大可以飲個痛快,現下裏病剛好,若是再病了,又得養個十天半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去聽學了。”
燕辭雲複又拉下小臉,一雙眼盯着她道:“你這麽想去聽學,是不是就惦記着想見人家呢?”
祁懿美想了下才明白他說的這個“人家”指的是誰。
“我要真想見,反正都在宮裏,直接去她那找她不就得了,幹嘛非要去聽學。我不過是想着,拉下的功課多了,補上要花更多的功夫了,也是件麻煩事。”
說着,祁懿美暗裏朝着對面瞥了眼,不料一眼望過去卻是不見了唐詩韻。
定睛一瞧,原本唐詩韻坐的位置上現下裏換成了瓊月公主,而邊上四皇子的面色則是有些不大好,瓊月公主伸手揪着他的袖子輕輕的搖着,好似是做了什麽錯事,在對着兄長撒嬌呢。
祁懿美四處張望了下,唐詩韻并不在殿內。
摸了摸袖子裏的小吊墜,祁懿美猶豫了下,想到燕辭雲對唐詩韻不太感冒的樣子,并沒打算把送東西的事對他說。
“殿下,我覺得有點悶,想出去透口氣。”
燕辭雲目光在祁懿美的臉上打量了半晌,道:“我和你一同去吧。”
有個皇子在身邊總歸是不方便,到哪都是衆人注意的焦點,祁懿美擺手道:“殿下風寒剛好,這時候不宜在外面吹風,我就去透口氣,馬上就回來了。”
燕辭雲沉默了一瞬,才道:“那你快去快回。”
祁懿美得了令,揣着那小吊墜便悄悄離了場。
前日裏剛下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如今外間銀妝素裹的,宮中行走的道路已然打掃的十分幹淨,不過道路兩旁的草木間還是鋪了層白雪的,由紅牆綠瓦襯着,甚是好看。
祁懿美生怕出來的晚了來不及,外衣尚未完全扣緊,便出來了,順着宮路幾步小跑着,終于見到了才走出不遠的唐詩韻。
“詩韻!”
唐詩韻聞聲回過頭來,一雙向來沉靜有神的黑瞳朝她望了過來。
祁懿美幾步跑至她面前,微微喘息着道:“我、我有話和你說。”
語畢,她站在那兒把氣喘了勻,才定下心神來瞧着唐詩韻。
一片白雪中,唐詩韻靜靜的立在那,雙目專注的望着祁懿美,一張小臉隐在大氅間,許是為了喜慶,鬓邊別了一朵紅粉色的海棠發飾,卻只添秀美而不顯俗套,向來總是簡單利落的頭發上也插了只金絲步搖,随着她剛剛回過頭來的動作緩緩的搖擺着。
十歲的女孩子帶着尚未褪去的孩童的青澀與美好,瞧着令人心生喜愛。
這是她前世讀書時最喜歡的角色,也是她今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祁懿美正要往袖中摸去,卻是細心的發現了唐詩韻的神色間帶了幾許不暢,手上的動作一頓,問道:“詩韻,誰惹你不高興了嗎?”
話問出口,祁懿美又覺得自己真是傻,這不是明擺着呢嘛。
“是……瓊月公主為難你了?”
自入宮初見時唐詩韻幫了自己,瓊月公主就看她不順眼,之後四皇子又總是出現在她身側,向來獨享兄長溫柔的瓊月公主,心下愈發的厭惡于她。
而唐詩韻背後有骁勇善戰的安勇侯,還有唐太後的支持,皇後一派也好,祁家也好,皆是甚為看重于她,唐詩韻自己也是聰慧機敏,瓊月公主不喜她,卻又拿她無法,也只好在些小事上對她使使性子。
今日之事,顯然是四皇子又湊了過來,坐到了唐詩韻的身側,瓊月公主看到了又來生事了。
唐詩韻微斂了目光,平和的道:“沒有,小事罷了。”
祁懿美心中不由湧起一股愧疚,半垂了頭,道:“都怪我,若不是你當時幫我出頭,公主也不會惱了你。”
唐詩韻淡淡一笑,上前幾步走至她身前,用半開玩笑的語氣道:“公主如今惱我,更多還是怕我搶了她的四哥哥,和你又有什麽關系,你呀,就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在她眼裏哪有那麽重要。”
她眼中帶笑,聲音清清亮亮的清澈。“再者說了,她就是惱我又如何,這宮裏的人一碗水端的平,誰也沒偏心于她,我不受委屈的,至于她平日裏使些小性子,誰家還沒有個小弟小妹的,左右我不和她個六七歲的孩子計較就是了。”
祁懿美原本是想安慰她幾句,卻沒想反過來被她安慰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真心實意的道:“嗯,你要是受委屈了可一定要告訴我,我就是拼着受罰也要幫你的。”
“哪有什麽委屈呀,放心吧,我不會讓個小孩子欺負了的。對了,你不是說有話要與我說?”
祁懿美這才想起來自己的目的,伸手在袖子裏掏了下,取出了一小塊絲帕,托在手裏小心翼翼的一層層掀了開,內裏是她精心制作的桃木小斧。
“上回你送了我親手做的葉子畫,我一直想也送你些什麽,思來想去,我也沒什麽才藝,便和宮人學着做了這個,雖然做工不如宮人們做的精細,不過是我親手做的,裏面是有我的祝福的,還有,這個是桃木的,老一輩人說可以辟邪,你要是不嫌棄,就收着放在屋子裏吧……”
唐詩韻伸手從絲帕上接過斧頭形狀的小吊墜,上面用紅線穿着,挂在她白皙的指尖,輕輕的晃着,斧頭上刻了個小小的“福”字,瞧着筆體挺拔俊秀,倒是不像祁懿美的字。
她握在手中愛不釋手的把玩着,笑着問道:“這字是你寫的嗎?”
祁懿美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老實交待道:“我的字不好看,你也知道的,這是我找我堂哥祁懿康幫我寫的。”
唐詩韻指尖撫着斧形小吊墜,另一只手從大氅裏取出了腰間的香囊,仔細的将小吊墜放了進去,複又将香囊在腰間別了好,才道:“我很喜歡,放在屋子裏豈不是可惜,我要天天帶在身上。”
見對方喜歡,祁懿美覺得自己的辛苦沒白費,發出了會心的笑容,道:“你喜歡就好,我還怕你嫌粗陋呢。”
唐詩韻笑了下,道:“你是我在宮裏最好的朋友,你親手做的東西,于我而言,便是金玉制成的也比不上。”
說着,唐詩韻瞥見着她外衣的扣子都沒系好,顯然是出來的急,趕忙道:“你外衣快系好,天冷,別在外面了,我剛和皇後娘娘告了別的,這就回去了,我沒受什麽委屈,你不用擔心我。”
祁懿美點點頭,她确實出來有一會兒了,也不知燕辭雲那邊怎麽樣了,還是早些回去為好。
兩人道了別,祁懿美回身順着來時的路往回走,一邊将外衣的扣子系了好。
手指凍得冰涼,她雙手在身前合十搓了搓。
空中一片片精巧潔白的雪花飄然而落,靜靜的躺在她的指間,緩慢的融化,打濕了她的肌膚。
原來不知什麽時候,天空中下起了小雪。
祁懿美擡頭望了下,透過眼前偶爾飄灑而落的雪花,她隐約見到了冰天雪地裏立着一抹靛青色的人影,那一張絕色的臉半隐在狐皮之中,雙目怔忡着望着她。
作者有話說:
雲妹:哼!我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
今天也是感謝小可愛們的一天,沖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