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終于,在祁懿美即将用盡最後的力氣時,他松開了對她的鉗制。
她渾身脫力的跌坐在地,大口的呼吸着,喉間的不适令她連聲咳嗽着,連眼淚都嗆了出來。
桓亦如擡起右手,在朦胧的月光下凝視了半晌。
那如他面色一般慘白的手背上,赫然有幾道抓撓出的血痕,下手之人顯然是用足了力氣,他的手背上如今火辣辣的泛着痛意。
“下手這般狠,怕是要留下疤痕了……”桓亦如極輕的說着,移了目光望向地上狼狽的少年,帶了幾分嘲諷,涼薄的道:“外間人說你像個女人,你倒真把自己當個女人了,這般招術都使得出來。”
祁懿美勉強喘勻了氣息,冷笑一聲,雙目燃着幾許恨意,望着他道:“管他什麽招術,好用便是。”
桓亦如卻是輕笑兩聲,緩緩蹲了下來與她平視着。
“我若當真要殺你,你根本沒機會下手。”
一陣特別的味道随着他的動作散落在了祁懿美的鼻息前,潮濕而帶了幾分腥氣,好像……是血的味道。
祁懿美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那一片漆黑的布料在夜色裏辨不出什麽其他的顏色,然而當她的目光再度調轉回他面上時,不由定在了他面頰上的一處。
他的側面挨近右耳處,有一個殷紅的血點,襯在那森白的皮膚上,有一股說不出的妖媚之感。
她再不懷疑,那一身黑色的錦服之上,定是染了許多鮮血,而從他如今的狀态來看,這血很大概率是其他人的。
他之前在屋內說什麽來着,他說,看來,來的不只是一個人。
也就是說,在她之前,還有什麽人來過,而現下看來,那個人應該已經死了,被他殺死了。
想到這裏,祁懿美背脊一陣寒意,瞳孔不由一縮。
之前她那般從容自若的述說着自己的分析,滿心篤定自己能全身而退,這分自信已然在這陰森恐怖的一幕前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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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亦如見她面上難掩驚恐,定定的瞧着自己的頰側,伸手在那位置上輕輕一抹,見了手指間染上的一抹殷紅,不由微微蹙了細長的眉。
“髒死了。”
他緩緩站起了身,優雅的自懷裏掏了一方帕子出來,卻在瞧見衣服上隐隐滲着的血跡後,不滿的沉了沉眸光。
緩緩的将面頰上的血漬拭了淨,桓亦如厭惡的将那方帕子丢在了一旁,目光複又落在了祁懿美的身上。
靜靜的望了她片刻,他再度低身湊了近。
祁懿美下意識的向後縮着,努力壓抑着自己目光中的恐懼,回望着他,盡量平靜的道:“掌印大人,我是一個成天只知吃喝玩樂的無關緊要之人,你殺了我,除了得到祁家和六殿下的怨恨,不會有任何好處,祁家不會放過你,六殿下也絕不會罷休,這件事不是能夠輕易擺平的。”
說着,她瞥了一眼他手背上的抓痕,繼續道:“我一路上過來,見到宮中禁軍多人,若我失蹤亦或是身死,他們便會指證我今日曾往掌印殿下住處的方向出行過,而我的宮人則會證實我今日确是計劃來尋掌印大人,最後,這一道忽而出現的抓痕,便是最後的物證,掌印大人是如何也脫不了幹系的,你殺了我,你自己也難逃一死。”
桓亦如點頭,看着手指上的傷痕,道:“原來你這一手,是含着這般心思的。不過我方才便說過,我若要殺你,你根本不會還在這和我說這些廢話。”
桓亦如在外有個狼戾毒辣的名聲,除了因着手段殘忍,還有便是下手從不留餘地這一點。他若要誰死,絕不會留半點情面,也不會給對方拖延時間的機會,快準狠,是他一慣的風格。
他到現在還沒動手殺她,祁懿美稍稍寬了心,面前的人卻是眯了眼打量了她,極滿意的笑了。
“你說了這麽長一段話……不過就是想提醒我不能殺你,看來……”他緩慢的傾身湊近了,低低的道:“你很害怕啊,祁小公子。”
随着他的靠近,那一股陰冷詭異又帶着血腥氣的氛圍再一次籠罩了她的周身,祁懿美甚至感受得到自己因着緊張而跳得極快的心跳。
桓亦如目光淡淡的掃過她的五官,祁懿美知曉這個變态最喜看他人惱怒恐懼的模樣,盡量按捺着自己心中的恐慌,保持着面容的平和。
“你既是這般害怕,為何不叫喊呢?”
祁懿美鼓起勇氣,擡頭迎上他的目光,道:“掌印大人,我不叫喊,是想與你和和氣氣的解決這件事情。”
桓亦如直回了身子,緩緩行過幾步,在邊上的石桌邊落了座,從容自若的道:“哦?”
祁懿美覺得這般自下而上的視角顯得有些弱勢,于是也跟着從地上起了身,擡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望向桓亦如,目光堅毅的道:“我若是叫喊,禁軍進內,我深夜闖入你的宅院,勢必要有一個交待,而你險些謀害了我的性命,也逃脫不了責罰,倒不如掌印大人就這般放我離去,我保證,定會絕口不提今夜發生之事。”
她在錯誤的時間進了內裏,她毫不懷疑他是剛殺過了什麽人,渾身帶着冷冽的煞氣與血腥味,然而她也同樣篤定,他并不想殺她。
畢竟她并未真的看到什麽,僅僅是見到他面頰上有一滴血跡,對向來巧舌如簧的他而言并不是什麽威脅。
桓亦如偏着頭,目光帶了幾分幽深,優雅而緩慢的擡起修長的腿搭在另一條腿上,細長而白皙的手輕輕整了衣服的前擺,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告訴我你深夜到此的緣由,我便放你離開。”
祁懿美微偏了目光,默默的沉下思緒。
麗絲夫人是自曦雲宮出門的,此行也不是來見桓亦如,而祁懿美是住在見雲殿的,兩人的路線全然不同,桓亦如并不知曉她已然知悉了他和麗絲夫人的關系,想來未必會将兩件事聯系到一起。
實話她自然是不能說的,可是要找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卻是更加艱難。
似乎什麽理由,也不能合理的解釋她為何要大半夜的出現在他的門外。
桓亦如手臂支在石桌上,修長分明的指尖搭在線條流暢的下颌上,一雙狹長上挑的眉眼含了幾分興致,就這樣歪着頭定定的看着她。
“你不是很能說嗎?怎麽這時候編不出了……嗯,看來定是不能說的要緊之事了,我這裏秘密不少,可是要你祁小公子這樣一個沒幾分武藝,卻又是六殿下的心尖子的重要之人,挑在這個時辰來此,我還真是猜不到,到底所圖為何。”
這樣一段話卻是給了祁懿美靈感,既是本就沒有合理的解釋,那也許再不合理的也都合理了。
“不是我編不出,是即便我說實話,你也不會相信。”
桓亦如微揚了唇角,極輕的笑了下,道:“你若是說你僅是出來賞夜景,恰好路過,進來看看,我自然不信。”
祁懿美到了嘴邊的話于是又咽了回去。
所以說她讨厭桓亦如,這個人的一雙眼陰冷邪氣,那一抹渾然天成的媚意更是平添了幾許詭魅,冷冷的掃過來,總好似能直接看到人的心底。
任是他生得再如何美豔,卻也叫她生不起賞美之心。
“怎麽,說不出了?”
桓亦如眯了眯眼,緩緩自石桌邊起了身,一步一步行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形遮住了月光,為單薄的她帶來了一片陰暗。
他垂目凝視着她,昏暗裏他的目光不辨喜怒。
“祁懿美,你可知這禁軍如今半數還是掌握在我的手中的,尤其是我住處附近的禁軍,自然都是些我信得過之人。”
說着,他朝着她繼續邁了一步。
強大的壓迫感迎面而來,祁懿美不由向後退着,沒幾步,便被逼到了院中那小池的邊上。
桓亦如壓低了身子,漸漸挨近了她,微側了頭在她耳邊,輕聲道:“所以如果你真的失蹤了,這附近的禁軍的證詞會說……你改路去了別的方向。祁懿美,我改變主意了,若是你不肯說出你來的目的……”
桓亦如獨有的聲線緩緩消散在耳畔,內裏的殺意卻是愈加濃重,祁懿美心中警鈴大作,卻尚未來得及反應,忽的一只手便握住了她的左肩。
那只手冰冷得仿若死人一般,力道卻是奇大,祁懿美驚駭的擡頭望去,眼前是桓亦如帶着詭異微笑的豔麗面龐,而下一秒,她已然被肩上的力道推着,跌入了冰冷的池水之中。
夏末之時天氣已然微微轉了涼,尤其是夜裏,此時的湖水雖不說寒冷刺骨,卻也是透着森森的涼意,祁懿美并不會水,被寒冷的池水包圍着,心中驚懼交加,雙手雙腳有如有了自己的意識般,如同每一個落水者一般撲騰着掙紮了起來。
桓亦如滿面淡然,仿若未見般,回身在那個破敗了的秋千上坐了下來,聽着耳畔她在水中掙紮痛苦的聲音,擡頭怔怔的望着月亮。
作者有話說:
桓亦如作者其實還挺喜歡的哈哈,這篇文裏出場的角色我目前還沒有讨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