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些怪人
其實那個時候墨城貧民窟附近的人都知道，陳叔是有老婆的，這對夫妻很好笑，陳叔精瘦精瘦的，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喜歡小孩，每次看到那些未成年的小混混總是憂國憂民的樣子，還經常給讨飯的孩子送吃的；反倒是他老婆，白白胖胖，養尊處優，店裏所有做面做馄饨、收拾桌子和碗筷這些事情都是陳叔做，他老婆只管坐在板凳上收錢。
陳叔的老婆很彪悍，這也是周所周知的，璎珞小時候就領教過一次。
那次是中秋節，魏然兜裏只有一塊幾毛錢，他帶着璎珞去陳小五的店裏，讓陳叔給璎珞半碗馄饨，陳叔看着兩個孩子可憐，偷偷端出兩碗馄饨叮囑他們快點吃，可馄饨還沒吃到嘴，就被陳叔的老婆發現，掐着腰站在店裏罵了起碼十五分鐘，最後馄饨被她端走倒了。
璎珞看着那兩碗倒掉的馄饨哭了很久。
陳叔事後還偷偷給魏然塞過十幾塊錢，說是看着璎珞太瘦了，給買點好吃的。
那時候大家都說陳叔這麽善良肯定留不住這麽潑辣的婆娘，果然，後面陳叔的老婆跟一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的老板跑了。
這些年來有人問起這件事情，陳叔總是嘿嘿一笑而過，他拍着自己的大腿提起往事：“我老婆那個時候就說啊，魏然是來讨債的，整天就喜歡來我店裏。璎珞你被帶回邺城後，魏然也說是死了，我以為啊，這些都結束了，沒想到有一天店裏闖進來一群混混。”
“他們都抗着棍子，店裏東西全部都被砸了，他們說是來替金鏈子報仇的，找不到魏然，就只能來找我，誰讓我總是收留魏然呢。他們光砸東西，還不解恨，又動手打我，真的是往死裏打啊，我當時躺在地上，疼的都沒了知覺，我就想，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也沒什麽活頭了。”
璎珞有些不忍，輕輕叫了一聲：“陳叔，算了，別說了。”
陳叔搖搖頭，繼續說下去：“但是老天有眼，竟然有人路過發現了，那幫混混跑了，那人把我送進了醫院，等我養好傷，想想墨城是待不下去了，有認識的人要來邺城，都說邺城遍地都是黃金，我也來見見世面。”
璎珞滿懷歉意：“陳叔，對不起，我不該提這些往事的。”
陳叔憨憨的笑着說：“有什麽對不對得起？陳叔老了，現在能安安穩穩過日子就已經很滿足了，還能看到你們兩個小丫頭，陳叔一輩子沒孩子，看着你們就跟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樣。”
雪妮看氣氛有些傷感，連忙起身大大咧咧的拍了拍陳叔的肩膀：“陳叔你放心吧，我們都是你的女兒，會經常過來看你的，還有，我跟李陽都是孤兒，我們結婚，到時候你做證婚人。”
陳叔連連點頭：“好，好，好。你看，光顧着說話，馄饨都涼了，你們快吃，快吃，我還要去廚房準備點東西，今晚有客人要來。”
陳叔邁動那條不靈便的腿，緩緩走向後面廚房，璎珞看着他孤獨的背影，小聲問：“雪妮，我剛才是不是太過分了，明明陳叔都已經這樣了，我還要提過去那些傷心的事情。”
雪妮舀起一只馄饨，送進嘴巴裏，吧唧吧唧嚼了好幾下：“其實陳叔和我都能理解，那時候魏然對你那麽好，就像親生的哥哥一樣，說沒就沒了，心裏肯定是放不下的，但是璎珞，你現在有新的生活，新的身份，一切都這麽美好，墨城那些不堪的往事就算了，不要再想了。”
陳叔做的馄饨，皮兒都是自己親手一張一張的擀出來的，煮熟後一只一只透明得能看到裏面的餡兒，餡兒不單單只有肉，還有切碎的竹筍、香菇等等，煮熟後伴着少許面湯，加上陳叔秘制的配料，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璎珞不再說話，埋着頭一口一口吃完，就好像以前，她也是埋着頭一口一口的吃完所有的馄饨，魏然就會很開心，輕輕摸着她的頭：“魏萊乖啦！”
吃完雪妮幫着把碗收掉，看看手表：“璎珞我們先走吧，李陽他們老板今天選址慶功宴，咱們過去捧個場，順便讓李陽見見你，他也挺惦記你的。”
璎珞環顧着這家店，有些依依不舍。
雪妮拉了拉她的手：“先走吧，我們下次再過來。”
兩個人跟陳叔告別後，雪妮依舊騎着摩托車載着璎珞離開，在巷子口的不遠處，一輛香槟色的賓利靜靜的停在角落，一雙冷冷的眼睛目送她們離開。
陳叔正在廚房裏收拾，門口響起了熟悉的三下又三下的敲門聲，陳叔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看着門口等待的男人笑笑：“今天怎麽來這麽早？”
男人戴着墨鏡，個子很高，穿着一身華麗的黑色西裝顯得端莊而又嚴肅，可骨子裏又透出一絲絲的不羁，他一言不發找了個位置坐下，陳叔看他不說話，轉身又回去了廚房，乒乒乓乓忙了一會才出來，手裏端着一碗馄饨面。
燕皮馄饨和細細的手擀面條，伴着陳叔熬制的醬料，老遠都散出誘人的香味，男人那張撲克牌一樣的臉這才緩緩露出了笑意。
陳叔放下碗筷，坐在男人的對面，認真的看着男人一口一口吃完，才問：“怎麽了？有心事啊？”
男人抽出一張面紙，優雅的擦了擦嘴巴：“沒有。”
陳叔一邊伸手去收拾碗筷，一邊絮絮叨叨：“你每次來都不愛說話，但我看得出來，你心裏不痛快，人是個好人，可幹嘛總是裝出一副拒人千裏的姿态？當初我窮困潦倒，你把這店面送給我，算得上是我救命恩人了，可你連個名字都不肯告訴我。陳叔都是老骨頭了，你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男人薄薄的嘴唇動了動：“我只是喜歡陳小五的馄饨。”
說完起身離開，陳叔嘆了口氣：“都是些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