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漫天黃沙撲面而來,炎炎烈日将大漠烤得扭曲。

一望無際的大漠裏,緩慢移動的那道身影顯得孤零零的,也不知道她在堅持些什麽。

寧萱已經拖着身後那人走了一天一夜了,若不是她的身體不同于凡人,別說一天一夜,在這漫無邊際的大漠裏,拖着比自己還要重的人,就是兩個時辰都撐不下去。

簡直是生不如死。

她累極了,只能找個沙丘的背面,遮擋住濃烈的太陽,稍微休息一會兒。

悶熱的風吹過面頰,寧萱用薄紗覆蓋在臉上,只剩下一雙明亮好看的眼睛露在外頭,又擔心旁邊的人會不會嗆進沙子,回過頭去看躺在那塊破布上的人。

這塊破布原本的樣子已經看不大出來了,金線勾出絲,比麻袋好不到哪裏去,只能從形狀大致看出它本該是一件披風。

躺在披風上的人身着月白色寬袖長袍,身上血跡斑斑,把好好的月白色染成了鮮紅色,血跡幹涸凝結在衣服上,顯然這場大戰已經過去了有段時間,而他的臉則被一塊紫紗蒙了起來,上頭和衣服一樣都聚了許多黃沙。

寧萱将他臉上的薄紗小心地取了下來,抖了抖沙子,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雖然很微弱,但至少還有氣。她終于安下心來,再看向昏迷中的男子,不禁感慨畫中仙果然是畫中仙,真人比畫像還要好看。

墨色長發稍顯淩亂,束發的玉冠也有些歪斜,但這并不妨礙他的整體氣質,反而多了兩分不羁。他的五官生得極好,寧萱原以為畫像畢竟是他人手繪,或許在想象之中還會誇大,然而事實卻并非如此。

輪廓棱角分明,雙眼緊閉,鼻梁高挺,薄唇輕抿,臉上幾乎沒什麽血色,看起來易碎又脆弱,偏偏那雙劍眉淩厲,讓人望而生畏。

在寧萱盯着他看的時候,卷翹濃密的睫毛微顫,仿佛下一瞬就要醒過來,寧萱摒住了呼吸,過了好一會兒,見他依舊沒有動靜,這才把懸起來的心又放下。

她見過他清醒時的樣子,不像現在這般脆弱可欺,而是只需一眼,就能讓心懷不軌之人遍體生寒。

仙界和魔界開戰,合歡宗平日裏就有弟子與魔修有來往,如今夾在縫中的合歡宗首當其沖,那些魔修哪裏會顧什麽往日恩情,見一個殺一個。

寧萱是合歡宗的聖女,未滿十八不得踏出宗內聖地,那些魔修殺完了整個合歡宗,才發現她這條漏網之魚,正要對她下手的時候……

寧萱望着身旁的俊美男子,又惆悵地擡頭望天,悠悠道:“承懷仙尊,您可要快點醒過來,若是醒不過來,您就白救我了。”

在千鈞一發之際,這位承懷仙尊救下了她。不知道他先前經歷了什麽,他救下她時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魔修發現他的異樣後,便窮追不舍,寧萱決定搏一搏,開啓聖地秘境,帶着仙尊一起進入了秘境。

這個秘境,從開放到關閉,都有且僅能有兩個人存在。

離開秘境的方法不多,每一個方法都很苛刻。

寧萱也是進了秘境之後才明白,為什麽宗內弟子都是滿十八才能進行雙修之法的實踐,為什麽她滿十八才能離開聖地,而這個秘境又是為什麽存在。

不過是合歡宗那群糟老頭子想要利用她的天陰之體進行雙修,又怕她逃走,于是弄出這個秘境,等她年滿十八,天陰之體徹底成熟,便能将她囚在這處秘境,任人采摘。

合歡宗,真是被滅得好啊!

寧萱恨不得拍手稱快,但拍完手之後,又發起愁來。

想要出去最簡單的法子就是進行雙修,兩人春風一度,秘境之門就能打開。

然而,現下只有寧萱一人,剩下那位不知道情不情願的仙尊還在昏迷之中,即便她想強來,人家的身體也不允許啊。

另外一個能夠出去的方法,便是靠她的雙腳,走到秘境邊界,跳下去,就能出去了。

畢竟在秘境之中,什麽法術都不管用,只能靠自己的身體素質撐下去。

寧萱又一次在心裏痛罵合歡宗,弄出這個秘境,分明就是沒想過讓她從這裏逃走。

天色漸暗,寧萱又拖着承懷仙尊走了許久,隔得老遠終于看到了一片綠洲,幹脆一股作氣把他拖到綠洲再休息。

明明綠洲看起來像是離得很近,偏偏寧萱拖着承懷仙尊跑了大老遠,那距離卻依舊不增不減。

她就像是眼前吊着一根胡蘿蔔的驢,不知疲倦地往胡蘿蔔沖去。她的雙腿仿佛灌了鉛,喉嚨如同火燒般饑渴,需得拼了命地往上爬才能夠到那根胡蘿蔔,可是身後還墜了個巨大無比的拖油瓶,每往前走一步,就得往後退半步。

要麽放棄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去找綠洲,要麽就拖着救命恩人一起在沙漠裏渴死。

在這一瞬間,寧萱生起這個念頭,她本來就搖搖欲墜的精神在這個時候繃緊成一條線。

黃沙再次吹來,迷了她的眼睛,她的面紗被吹開,露出得天獨厚的美貌,可在這荒無人煙的大漠之中,美貌頂什麽用?

寧萱閉上眼睛,想等黃沙過去再繼續努力,但是這風卻沒給她機會,吹得她幾乎往後仰,她便只能弓着身子,試圖抵禦這股妖風。

緊接着,寧萱突然感覺到身後一輕,狂風把她的披風掀了起來,吹往天際。

而原先在披風上躺着的人便順着沙丘往下滾落。

“仙尊!承懷仙尊!”寧萱身體比腦子反應得更快,她一個滑鏟下去,不顧那些沙子在她嬌嫩的皮膚上如何摩擦,只想着她一定要抓住這個人,如果他沒了,如果他沒了……

寧萱還沒想到下文,便已經拉住了向下墜落的承懷仙尊,如同失而複得的寶物,抱住了他,兩人滾落的速度沒什麽緩沖,便一路滾到了最底下,才終于停了下來。

高大沉重的身體壓在寧萱的身上,墨發落在她的鎖骨上,幾縷青絲甚至探入了她的衣領。

寧萱仰頭望着頭頂的天空,此時已經看不見太陽了,她滿身疲憊,被這人壓得喘不過氣來,想要推開身上這人,卻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萬萬沒想到,我竟是被仙尊壓死的……”寧萱氣若游絲,認命般閉上了眼睛,沒有注意到她的氣息噴薄在男人的耳朵上,很快他的耳朵尖就染上了薄紅。

月明星稀,大漠的夜晚很冷。

承懷有清醒意識的時候,第一感覺便是身下傳來的滾燙體溫,他擰着好看的眉頭,終于睜開雙眼,入目的卻是一片赤.裸的雙肩。

他的身體正壓着一名昏迷中的姑娘,反應過來後,他雙手撐地起身,卻不慎碰到還在緩慢自愈的傷口,疼痛讓他越發清醒,也漸漸回憶起他都做了些什麽。

數日前,他只身前往魔界,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魔界即将出世的魔胎,沒想到魔界已經對仙界發起了進攻,于是便一路過關斬将,殺了路上見到的所有魔修。

舊傷添新傷,讓他無法再支撐下去,在路過合歡宗的時候,聽到一個女子的求救聲,想着能救一人是一人,提劍便上。

圍繞這名女子的魔修比他見過的其他魔修還要棘手,仿佛喝了什麽增強修為的藥劑,他無法護她周全離開,原想交代她一定要把魔胎交到仙界手裏……

他剛對她伸出手,那姑娘就用雙手握住了他的大掌。

當時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記不得她長什麽樣子,卻記得她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聲音堅定:“仙尊,我們一定能活下去!”

再然後,他便連魔胎都沒來得及交給她,就昏迷了過去。

之後,他的意識不清,卻總能聽到那個聲音在念叨着什麽。

“仙尊,您好重,您的徒弟知道您這麽重嗎?”

“……出去之後,您能不能少吃點?以防萬一。”

“最後一口水了,仙尊,現在只有我在幹體力活,就讓我喝了吧。”

“這不是水,是酒哇!最讨厭喝酒了!呸呸呸!”

現下看來,應當是這個聲音的主人救了他。

承懷垂眸看向身旁的姑娘,借着頭頂的月光,看清她的容貌。

不過僅一眼,他便立刻收回了視線。

但這一眼所帶來的沖擊也已經足夠了。承懷閉上眼,腦海裏便劃過剛剛那一眼所見的風景。

她身着衣不蔽體的紫色紗裙,腰間墜着輕巧的金銀首飾,手腕的紅繩鈴铛倒是樸素,襯得她的膚色越發白皙,只是她的掌心像是被什麽粗粝的東西摩擦過,又紅又腫的。

承懷擰着眉,将自己的衣服脫下,蓋在她的身上。因着他別過臉,沒有看她,反而誤判了位置,微涼的指尖無意間擦過她赤.裸的肩膀,這才發現她的體溫多麽滾燙。

許是她衣服穿得少,身上到處是被沙子磨破皮的細小傷口,看起來很狼狽。

承懷從未照顧過他人,更何況是一位姑娘,他猶豫着到底是先用衣服遮蓋住她的身體,以免輕薄了她,還是幫她散熱。

“唔……”寧萱只覺得腦袋好沉,費力地睜開眼睛,眼前便天旋地轉,比喝醉了酒還要難受。

承懷飛快地把衣服蓋在她身上,便移開了目光,背對着寧萱,悄然松了一口氣。

寧萱的視線往旁邊移去,看見已經坐起身子的承懷仙尊,扯開笑容,但是視線還是好暈,只得閉了閉眼睛,試圖把這股難受勁先壓下去。

“仙、仙尊……”

承懷聽到她喚自己,聲音雖然微弱,卻與他昏迷時聽到的聲音對上了號,他心下稍定,咳嗽一聲。

“我在,你說。”

他的語氣鎮定,有着安撫人心的力量,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困難都能夠迎刃而解。

合歡宗那些糟老頭子為了把寧萱養成一個廢物,什麽粗重活都沒有讓她做過,還變着法兒地哄着她,讓她心甘情願地留在合歡宗聖地,就待她天陰之體成熟,能夠任人享用,不知道幸運還是不幸,在寧萱年滿十八這天,合歡宗遭受了滅頂之災。

如今,自來到合歡宗後,就幾乎沒有受過委屈的寧萱吃盡了苦頭,她頂着炎炎烈日把人拖了老遠,粗粝的風沙把她嬌嫩的皮膚磨得生疼。她嘴上說着自己把水全喝了,又怕仙尊會渴死,臨進秘境時順來的水囊裏有一半都給他喝了,她頂多就是潤潤喉嚨,不敢多喝。好不容易看到了綠洲,結果他掉隊了,她還自己墊在身下,差點讓他給壓死了。

寧萱這兩天受的委屈,一下子湧上心頭,鼻子一酸,紅了眼睛。

就像是委屈到了極點的孩子,沒有人關心她的時候就自己偷偷忍着,一旦有了依靠,便卸下防備,好好地哭一場。

承懷察覺到身後人的異樣,回眸看她,對上那雙水光潋滟的眼眸,下意識抿緊了唇,呼吸不自覺放輕。

寧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望着他,說:“仙尊,我們雙修吧。”

只要能立刻馬上出去,讓她做什麽都願意。

作者有話說:

答應過大家6月開文,但我對自己的感情流沒有很大信心,開文期間很難說服自己讓女主喜歡上對她不好的人,重寫了好幾版開頭,最後還是決定按照自己想的節奏來切入。

先發兩章給大家試閱一下,大家看看怎麽樣。

勸退警告:

感情流特別卡文,全靠作者現編,謹慎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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