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其實寧萱說完就開始後悔了。
在她面前的這位承懷仙尊,受到萬人敬仰,凡人甚至會供奉他的畫像,還未得神位,便已經有了神的待遇,而她竟然想要與他雙修,是不是膽子太大了一些?
寧萱梗着脖子,觸碰到對方那雙沉靜的眼眸,更覺自己提出的請求過于大逆不道。
她的腦海裏已經閃過無數個自己的悲慘下場,然而承懷仙尊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問:“雙修?”
他的語氣非常平靜,好像只是單純地覺得莫名,并沒有責備她,或者一氣之下棄她不顧。
寧萱緩慢地眨了眨眼睛,腦袋已經不怎麽暈了,也終于恢複了思考的能力,盯着承懷看了好一會兒,才确認他真的只是在疑惑。
承懷天生仙骨,修煉順風順水,放眼整個仙界,沒有幾人能是他的對手。“仙尊”稱號不過是別人對他的尊稱,他并不認為別人如此稱呼他稱呼得多了,他便淩駕衆人之上了,更多時候,只要與蒼生有關的事情,他都親歷親為。
他想他生來便是只做這一件事的。
對于其他事情,他并不關心。
寧萱發現承懷仙尊沒有拒絕,心裏又多增添了些許勇氣,她攥着承懷的衣袖,做了個深呼吸,打消心頭的羞恥感,解釋道:“仙尊,這裏是合歡秘境。只要雙修,秘境之門就能打開。”
也許,仙尊會采納她的提議?
承懷聽完她的解釋,只是淡然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別的動作。
寧萱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仙尊的下文,心頭那點奇妙的羞恥感也徹底消失不見了。很顯然,仙尊根本沒有把她的提議放在心上。這甚至讓她有些許挫敗感。
天陰之體放在外界,不知道多搶手!合歡宗為了留住她,還造出這麽個秘境。別人趨之若鹜的“東西”,放在他面前,就跟透明一樣。
她松開承懷的衣袖,撐着身子坐了起來,身前被晚風吹過,身上的白衣垂落下來,突然感覺一涼。她低下頭,才看見原本穿在承懷仙尊身上的衣服不知什麽時候披到了自己身上。
寧萱攥着衣服,疑惑地擡頭去看承懷仙尊,後者已經在她坐起來的時候轉過了頭,根本沒有看她。
難道……仙尊是怕她着涼,所以給她披上衣服?寧萱低落的心情一下子又變得雀躍起來。
一鼓作氣!寧萱望向仙尊,灼熱的視線讓承懷抿緊了唇角。
“仙尊,您……意下如何?”寧萱攥緊了身上的衣服,放在心口上的手能夠清楚感覺到心跳不受控制,在胸腔裏劇烈跳動,幾乎下一刻就要跳出來。
晚風輕拂,女子身上自帶的奇異幽香自他身後吹來。承懷摒住了呼吸,傷口自愈的速度都變慢了。
承懷按住腹部的傷口,疼痛讓他更加清醒。
“不可。”
寧萱的表情就像一朵還未綻開的花苞,迅速衰敗下去。
她想,在仙尊看來,她肯定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吧。
承懷站起身,垂眸看向耷拉着腦袋的小姑娘,原本并不打算解釋些什麽,又想起他昏迷這段時間裏聽到的聲音,垂落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地動了動,蜷縮了起來。
他說:“這并不是一個好的方法。”
寧萱仰頭望向承懷仙尊,他的眼眸深邃而平靜,就像一片深海,能夠包容一切。
“在秘境之中,只有你我,我是你的唯一選擇,但這樣的選擇不叫選擇,它是枷鎖,讓你只能選擇我。你看似選擇了我,實際上是你自願被枷鎖束縛。做人如果淪落到自願被枷鎖束縛,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承懷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擡頭環視了一圈,打算尋找一個出發的方向。
寧萱似懂非懂地凝視着他,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跳更快了。
眼前的仙尊與她兒時所見的畫像重合在一起,她還未被合歡宗宗主帶回的時候,曾經過着一段流離失所的苦日子。
最驚險的一次,便是被別人發現了她的體質,那些人撕碎她的衣服,欲行不軌之事,她拼了命才逃出來,逃到了凡人供奉承懷仙尊的廟裏,那些歹人不敢亵渎仙尊,便讪讪地圍繞着廟,一直不肯離去,直到合歡宗宗主到來,打跑了他們,把她帶走。
她想,果然真實的仙尊和她想象中的一樣,是一位君子。小時候所産生的依賴不再是虛無缥缈的感覺,而是一種确定的踏實感。
承懷說:“這處秘境并非天然而成,一定有邊界,只要找到邊界,便能出去了。”
寧萱抱着承懷先前給她披上的衣服,搖晃着站起身,腦袋還很暈,站不直身體,眼見就要往前傾倒,站在她身前的承懷扶住了她的手臂。
承懷掌心下的皮膚溫度滾燙,他擰着眉頭,一言不發。
寧萱看見他皺眉便心驚肉跳,回憶起他斬殺魔修時便是這樣冷臉嚴肅的模樣,連忙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她并沒有要像話本裏說的一樣,用這樣拙劣的詭計勾引他。
承懷擡眸,不必她多言,便道:“我知道。”
她一定是因為帶着他走了很久,滴水未進,身體才會如此孱弱。
寧萱努力站直身體,給承懷指明方向,“我們滾落下來的時候,我看到那邊有片綠洲。”
“好。”承懷松開扶住她手臂的手,将手搭在腰間,本該能摸到本命劍的地方,如今卻空空如也。
寧萱看出了承懷在尋找什麽,下意識咽了一口唾沫,緊緊盯着他。
她不敢告訴他,因為他的劍太重了,她拖不動他的人和劍,所以只好把劍丢下了。
承懷抿着唇,攥着空落落的掌心,眉頭皺得極深。
他的容貌俊美,但周身氣質清冷,一旦不說話,或是皺眉嚴肅的時候,就會顯得很可怕。
“對不起,我……我把仙尊的劍丢下了。”寧萱咬着下唇,在他心情不悅的時候,她本該是不敢再跟他說話了,可是不知為何,她總是想要試探一下。
每次她都以為仙尊會生氣,但仙尊都沒有,這次她把他的本命劍丢了,應該會生氣吧?
站在面前的姑娘就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怯生生地望着他,眼睛都紅了。
承懷在很多時候都沒什麽脾氣,就連他的好友也說過這樣的他非常無趣,不過有人會這樣怕他,倒讓承懷開始好奇,他在這個小姑娘的心裏,到底是個什麽形象。
“無礙。待我送你到邊界,我再去尋回我的劍。”承懷別過臉,不受控制地咳嗽了一聲,他的傷勢自他清醒過來後,便開始自愈得很快了,只不過鼻間總是嗅到她身上傳來的幽香,引得他身體深處湧動着一股燥意。
寧萱瞪圓了眼睛,沒想到這位仙尊如此好脾氣,這樣也不生氣。
她懸在嗓子眼的心髒落回了原處,腦海裏又蹦出了一個新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問:“仙尊,我的腦袋有點暈,可否讓我牽着您的衣袖?”
她知道,修煉到仙尊這樣境界的人,一般是不愛讓人近身的。
此時的寧萱在承懷的眼裏,紅着一張嬌俏的小臉,勉強地站直身體。
他又想到她拖着自己在大漠中行走了數裏遠,也不曾将他丢下,而且不離不棄地守在他身邊,甚至滾落沙丘,也将她自己墊在身下。
她定是難受到極點,才會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吧。即便如此難受,她也沒有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只是想牽一牽他的袖子。
承懷在她面前轉身蹲下,示意她上來。
寧萱被合歡宗嬌養了這麽些年,既然這是仙尊主動的,她也不曉得什麽是矜持,況且她也沒有打算矜持,便趴在了承懷的背上。
這是承懷第一次背人,他的後背傳來滾燙的溫度,确認她已經趴好了,便圈起拳頭,繞過寧萱的雙膝,将她背了起來。
身體突然失重,寧萱下意識将雙手搭在了承懷的肩膀上,她感覺掌心之下的人顫抖了一下,頓住了動作,以為是她的體重太重了,讓仙尊扯到了傷口,急忙問:“仙尊,是我太重了嗎?您的傷勢還好嗎?”
她距離承懷極近,聲音幾乎是貼着他的耳朵傳來的。
承懷搖頭。
她哪裏重了?比他的劍還要輕。
只不過,她身體散發的幽香實在惱人。
承懷垂下眼眸,專心地背着她往她所指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寧萱見承懷在沙漠裏背着一個她還如履平地,而且現在的他還是受了傷的他,忍不住誇贊道:“仙尊不愧是仙尊,身體真好,若換做是我,走一天都不一定能走上去。”
她的聲線輕柔,說話音調帶着甜蜜,仿佛這真是一件多麽了不起的事情。承懷被她誇得耳熱,垂下眼簾,便瞧見她懸在自己腰側的雙腿,連忙移開視線,目視前方,再不敢低頭。
“對了,仙尊,我還未曾告訴您我的名字。”寧萱忽然想起仙尊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呢,或許對于仙尊來說,她只是他的一個過客,但她希望在仙尊的記憶裏,她是個有名字的過客。
就像她逃入廟裏,看到他的畫像時,便記住了畫像上他的容貌,也記住了他的名字——承懷。
承懷沒聽清她的話,“嗯?”
她靠近仙尊的耳畔,放輕了聲音,說:“我叫寧萱。”
承懷的耳朵尖染上薄紅,下意識垂眸,瞧見她懸在空中的雙腿輕輕搖晃,腳腕上的紅繩鈴铛叮當作響。
風沙之中,她的聲音無比清晰。
“仙尊可以叫我萱萱。”比鈴铛的聲音還要清脆動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