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就在林茗兒的劍落下之際,一道靈氣擊中了她的手腕,連劍尖都未碰到結界,劍便已經脫手了。
“小茗兒。”杜梓若的聲音從林茗兒的身後傳來。
林茗兒渾身一顫,仿佛置身于冰窟,打了個寒顫。這件事如果讓梓若先生知道了,就等于讓師尊知道了。
她不僅沒有幫到寧萱,連自己都賠進去了。
杜梓若看着面前那道僵硬的背影,嘆息一聲,“果真是有什麽樣的師父,便有什麽樣的徒弟。”
在他看來,承懷的兩個徒弟裏,最像承懷的徒弟,便是林茗兒。霍正清未踏上仙途的時候,家境貧寒,很早就扛起了照顧家庭的重擔,而林茗兒卻是從小就跟在承懷和霍正清兩人身邊長大,就如承懷以前一樣,他出世時便天生異象,承懷的師父找到他,便直接将還是嬰兒的他養在身邊。
兩人從小到大都過得順風順水,幾乎沒有什麽磨難,即便是經歷過什麽困境,也不過是看到受苦受難的天下蒼生,按照師訓,按照他們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他們理應去幫助他人,至于他們本身,對于自我的情感跟常人有着極大的差別。
“你師父不在。”杜梓若的語氣無奈中夾雜着一絲心酸。身為一個局外人,他無疑是看得最清楚的那個,他不想看到好友辛苦養大,并且寄予厚望的徒弟在背後給他捅刀子,所以這些天他都有關注着蒼瀾山師門上下。
林茗兒哽着脖子,緩慢轉過身,對上杜梓若平靜的眼神。
他好像什麽都知道,但是他什麽都不肯插手。
“梓若先生,您明知道師尊是在欺騙寧姑娘,如果到時候事情敗露了,寧姑娘絕不會原諒師尊的。事情還沒有走到那一步,趁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林茗兒在舉劍的那一刻,便已經想得一清二楚了。
将心比心,若她如寧姑娘一樣被蒙在鼓裏,把魔胎當作自己的寶貝孩兒,最後還要讓自己最信任,而且是最心愛的人殺死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不會原諒騙她的人。
杜梓若當然知道。
“如果我告訴你,他們能夠幸福的日子,只有瞞着仙界衆人的這最後一月了,你還會落劍嗎?”
林茗兒怔怔地望着他,腦海裏冒出一個可能,但她不願意相信,緊抿着唇,連問都沒有問出口。
杜梓若沒有給她逃避的機會,繼續道:“要殺死魔胎,母體也不可能平安存活,最壞的下場是母體和魔胎一起神魂俱滅。你或許還記得,之前在幽冥聖境的時候,承懷得到了一盞拘魂燈。”
是拘魂燈,不是聚魂燈。
因為動用它的代價極大,所以林茗兒記得很清楚。使用拘魂燈者,需要使用者半數修為和神魂。
一魂活,一魂滅;一魂盛,一魂衰。
原來從一開始,這便是道無解題。
承懷和寧萱的道侶大典将近,這個日子亦是距離魔胎出世的前三日,但蒼瀾山早早就做好了準備,特別是在林茗兒和霍正清都知道了真相之後,他們兩人比誰都勤快。
霍正清原先還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如果師尊動用拘魂燈,便與活死人無異,失去了半數修為和神魂的師尊也再無修煉的可能了,但是當他看到承懷和寧萱在一起時的神情,他又說服了自己。
他從未見過師尊露出過這樣幸福的神情,就像……一個凡人。
如今整個蒼瀾山,最快樂的人莫過于什麽都不知道的寧萱。
寧萱看着小院子裏到處都是紅綢緞,還有紅燈籠,看着高興,便越發活潑好動,提出想要到處走走。
因為兩人的道侶大典是在姻緣石所在的地方舉行,并不在蒼瀾山,承懷需得提前去那頭準備,畢竟那頭除了姻緣石,還有萬不能走錯的誅仙臺。
離開之前,承懷便托林茗兒照顧寧萱。
雖然承懷知道林茗兒差點破開書房結界一事,但他聽了之後,卻并沒有林茗兒想象中的勃然大怒,只是點了點頭,告訴她沒有下一次了。
林茗兒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之餘,又為師尊和寧姑娘感到悲哀,師尊都不追究此事了,恐怕是不希望把時間浪費在其他人的身上,只想和寧姑娘好好過日子吧。
“說起來,我養胎的這些天,最遠也才去過梓若先生的藥堂。現在承懷夜裏都在我屋裏陪着我入睡,連公務都搬來我院子裏處理了,我倒是有些好奇,他以前的住處是什麽樣的。”寧萱對林茗兒的态度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也漸漸熟絡起來,況且林茗兒本來就是個好相處的姑娘,寧萱也放下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心思,跟林茗兒親近。
畢竟,她們以後要一起住在蒼瀾山,林茗兒還要喊她師娘的。
林茗兒扶着寧萱,小心翼翼地看護着她,生怕她哪裏磕着碰着了。
“我帶你去看,小心看路。”
寧萱想,她和承懷婚後應該住在一起,那不是得回承懷的住所嗎?但看承懷的反應,他好像更喜歡和她住在現在這個院子,而且很少提及他以前的住處。
林茗兒故意繞開了前往書房的那條路,帶寧萱走了另外一條路,去了仙尊以前所住的地方。
這裏師尊吩咐過他們,他和寧萱以後不會住在這裏,所以這邊就沒有怎麽布置,顯得有些冷清。
林茗兒原以為寧萱會覺得無聊,卻沒想到寧萱露出了興致勃勃的神情。
“原來夫君以前就住在這裏啊。”寧萱伸手撫摸院裏的一塊試劍石,上面滿是劍痕,只不過試劍石的主人已經許久沒有在這裏練劍了,劍氣淡得幾乎感受不到。
“寧萱姑娘,小心一些。”林茗兒擔心這劍氣會傷到寧萱,連忙制住了寧萱的動作,對上寧萱微笑的表情,又小聲道,“你現在是有身孕的人,更要小心。”
這只是個借口,林茗兒并不擔心她肚裏的魔胎,況且它無須他人擔心。
寧萱笑着摸了摸肚子,嗔怪般對自己的胎兒說:“你瞧瞧你,還沒出生,就這麽多人都關心你呢。以後可要對你的師兄師姐們好一點。”
她和承懷的孩子,日後當然是拜承懷為師,那林茗兒和霍正清便是孩子的師姐和師兄了。
林茗兒眸光閃爍,在某一瞬間,她多麽希望寧萱肚子裏的孩子,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
“寧姑娘……”林茗兒不敢告訴她真相,一想到他們的未來,忍不住紅了眼睛。
寧萱沒想到林茗兒外表堅韌,卻是個內柔外剛的姑娘,她只是給他們描繪了一下未來,林茗兒就感動到快哭了,哎,她最見不得姑娘哭了。
寧萱拍了拍林茗兒的肩膀,不知道怎麽安慰她,便轉過身去,讓她自己整理好情緒。
“這邊我還沒逛過,我去看看。茗兒你一會兒再過來吧。”寧萱說着說着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林茗兒揉了揉被淚水模糊的眼睛,再一睜眼,看到寧萱竟然往師尊書房的方向走去了,她連忙追上去,想要制止寧萱的前進,卻被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喊停了動作。
即便很微弱,林茗兒也聽出來了,那是……預知星儀。
寧萱靠近書房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正在與她體內的力量相斥又相吸,她應該對這種力量心生厭惡,但又不自覺親近。
寧萱覺得古怪,又沒耐住好奇心,便加快了腳步往那邊過去。
她站在書房的結界前,周圍的空氣都在推着她繼續向前,但她體內的胎兒越發躁動不安,仿佛催動着她離開這裏。
理智告訴她,不要觸碰未知的東西,那很危險。但她的心卻告訴她——走進去,只有知道,才能面對。
寧萱伸出手,心念一動,就催動了體內的靈力,仿佛以前曾經有誰這樣教過她。
她所使用的靈力混雜着魔胎即将成形的強大魔氣,瞬間破開了書房的結界。
結界破碎的同時,書房內的預知星儀沖破封印,升高到天空,用最後的力量告知仙界衆人——殺死寧萱!殺死身懷魔胎的仙尊夫人!
一道強大靈力從書房內蕩開,傳到了整個仙界。
時間好像過去了一刻鐘,又好像只是一眨眼,寧萱看着書房敞開的大門,從內飛出無數張寫滿了字的紙張。
她本該不認識字的,可是她的記憶卻好像出了錯,紙上的字并不難,她竟然都能讀懂。
“殺死”,“胎兒”,“寧萱”……這些關鍵字如同白刃,紮進寧萱的眼睛裏。
寧萱手腳冰冷,身體好像變成了一根木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理智回籠,察覺到熟悉的氣息,轉頭看去,便見那個明日就要與她舉行道侶大典的男人,臉色蒼白到近乎凄慘地望着她。
“萱萱。”承懷喚她的名字,聲音輕得不能再輕,仿佛風一吹便破碎了。
寧萱體內的魔胎在這一刻吸收到了寧萱無數複雜的情緒,強大的魔氣包裹着它,助它提前成形。
承懷眼見寧萱被沖天的魔氣包裹,意識到魔胎提前成形,目眦欲裂,化出他的本命劍,用劍指向寧萱。
在愛情與大義之間,若不能兩全……他沒有猶豫的時間,魔氣幾乎吞噬了寧萱的全部。
他想,無論結局如何,他都會陪着她。
兇厲的劍氣直逼寧萱面門,寧萱吓得後退了一步,被身後的門檻絆倒,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動彈不得。
生死一線的恐懼幾乎壓倒了寧萱全部的情緒,在對上承懷堅定眼神的那一刻,寧萱腦海裏那根繃緊的弦突然斷了。
寧萱心口刺痛,宛如刀割。
她明白了。
原來一切都是做戲。
仙尊只是為了穩住她體內的魔胎,才撒謊騙她,扮作深愛她的模樣,甚至許下諾言要娶她,為的是今日——殺死魔胎,也殺死她。
承懷聽到了無數朝蒼瀾山趕來的仙界衆人,他不能讓寧萱落在他們的手裏。
于是,他先出手了。
一劍穿透了寧萱的身體。
魔胎凄厲的慘叫聲掩蓋住了寧萱微弱的呼救聲。
誰來救救她。
誰也不會來救她。
作者有話說:
還有最後十幾分鐘,我趕上了!(回收文案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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