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個月過去了。

顧夕陽還是每天坐在病房門口的走廊上，從早坐到晚。楊母不止一次地紅着眼睛勸他說：“小顧，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小越不會醒來了，你還是走吧，別再等了！”

顧夕陽沉默不語，第一次推開了病房的門，走到了楊越的病床前。他深深地凝望着楊越，氧氣罩早已經取下來了，他可以看見他俊秀的臉龐，他還記得他溫柔微笑時的溫暖，現在卻無意識地輕皺着眉頭。

顧夕陽轉過身，對着楊父楊母，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

“小顧，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啊！”楊父楊母大吃一驚，連忙要扶顧夕陽起身。

顧夕陽執拗地跪在地上，堅硬的地板撞得他的膝蓋生疼，他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我叫顧夕陽，二十歲，A市外國語學院大三學生，十七歲認識Sun moon，十八歲喜歡上Sun moon，二十歲第一次見到楊越。Sun moon不認識我，對楊越來說我更是一個陌生人。我沒有房、沒有車，只是一個學生，沒有經濟來源，我什麽都沒有，但我有一顆喜歡楊越的心。我不管他以後能不能醒過來、能不能說話、能不能走路、能不能聽見我的聲音、能不能回應我的感情，我都喜歡他。叔叔，阿姨，也許你們會覺得男人喜歡男人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你們可能會讨厭我，不會再讓我靠近他，但是，我不會放棄的。不能進病房，我就在門外守着，不能進醫院，我就在樓下守着。請你們接受我，讓我留下來照顧他，我想要照顧他，到我老，到我死，到我也不能動彈的那一天。”

楊母聽着顧夕陽說的話，早就已經泣不成聲了。楊父嘆了口氣，說：“小顧，你站起來說吧。”

顧夕陽一動不動地跪在地板上，擡頭看着楊父楊母，卻沒有站起來。

楊父嘆息着說：“傻孩子，小越早就跟我們出櫃了，我們不會讨厭你的。只是你才二十歲，還年輕，小越已經三十歲了，更何況現在又成了現在這副樣子，也許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你別一時沖動，毀了自己的下半輩子。”

顧夕陽執着地磕了個響頭，額頭頓時紅了一大片，說：“我願意用下半輩子來照顧他，我的父母也都同意我的做法，我更不是一時沖動。請叔叔阿姨接受。”

楊母流着淚扶起顧夕陽，沙啞地說：“好，好，好，我們一起照顧小越。能有你喜歡小越，是小越的福氣，老天爺眷顧，不讓小越在我和他爸走了以後孤苦伶仃地沒有人照顧。”

顧夕陽笑着流淚了：“阿姨，您別這麽說，遇見他，喜歡他，是我幸運。”

楊母和楊父拉着顧夕陽，坐到了一旁聊天，沒有人發現，病床上楊越的手指微微抽動了一下，眼角有濕潤的水光在燈光下閃爍。

時間總是不等人。

楊父已經回單位上班了，楊越也轉到普通病房了。楊母依然每天守在病房裏照看楊越，顧父和顧母也常常會到醫院看楊越，陪陪楊母，兩家人的感情越來越好，顧父和顧母也對楊越贊不絕口。每當顧父顧母稱贊楊越時，顧夕陽總會神氣地在病房裏踱步，孩子氣地說：“那是，也不看看我顧夕陽是誰！”惹得病房裏的長輩們哈哈大笑。只是總也沒人發現，楊越的神色越來越柔和，在顧夕陽孩子氣的時候臉上甚至出現了若隐若現的笑容。

顧夕陽已經大四了，盡管在長輩們面前還像個孩子一樣嬉笑，但卻也私下計劃了很多事。

“阿越，過不了多久我就要畢業了。教授希望我能夠留校讀研，但是我已經找好工作單位了。在城市周刊雜志社當編輯，薪水還不錯，老板還說可以把工作帶回家做，很棒吧？”顧夕陽用力按摩着楊越的大腿，然後把他翻了個身按摩背部，“阿越，你什麽時候才會醒呢？我希望你醒來，可是又害怕你醒過來把我當陌生人對待，雖然對你來說我确實是個陌生人…”顧夕陽累得滿頭大汗，手下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能夠天天陪在你身邊，我已經很滿足了，要是你醒來了，我可能再也不能陪在你身邊了，可是……”顧夕陽手下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轉而按摩他的手臂，“可是，我好幾次都看見阿姨在大家都不在的時候偷偷地哭了…阿越，你還是醒過來吧，快點醒過來，不要再讓阿姨傷心了…”顧夕陽擡起右手用袖子擦了擦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水珠，然後吃力地把1米83的楊越搬到輪椅上，他把毯子蓋在楊越的身上，蹲在楊越的面前，輕聲說：“能夠陪伴你324天，這是我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已經足夠了。所以，阿越，為了叔叔和阿姨，你快點醒過來吧。”

“我也好想，哪怕只是遠遠的，能親眼看看你的笑容……”

“阿越，我帶你去散步！”沒一會兒，顧夕陽又揚起了燦爛的笑容，推着輪椅往門外走去。

“咦？叔叔阿姨你們來啦！”顧夕陽笑着跟門外的楊父楊母打招呼，“我要帶阿越去散步啦！阿越再不曬曬陽光就要發黴了啊！叔叔阿姨，你們先休息一下，我們馬上就回來啦！”

楊父楊母含笑點頭：“好好好，你們快去吧！”

“那我們走啦！”顧夕陽調皮地抓起了楊越的右手向楊父楊母揮了揮，然後開心地笑着推着楊越往電梯走去。

楊母看着顧夕陽推着楊越的背影，忍不住又紅了眼睛，剛剛顧夕陽的話他們全都聽見了：“小夕真的是個好孩子，第一次見面就那麽體貼，現在又這麽為我們着想，那麽容易滿足，可憐的孩子……”楊父摟着楊母，默不作聲地看着顧夕陽的背影，眼神透着憐愛。

顧夕陽推着楊越走在醫院的大榕樹下，絮絮叨叨地說着些什麽，楊越的眼睫毛輕輕顫抖着，蓋在身上的毯子滑下了一角。顧夕陽停了下來，把毯子往上提，拉到楊越的肩膀上。他在楊越的面前蹲下，拉着楊越的右手，慢慢地，十指相扣，他擡頭看着垂着腦袋的楊越的臉，呢喃着：“阿越……阿越……阿越……喜歡你……”

微風輕柔地拂過，吹得楊越的睫毛輕輕顫動，似乎把他臉上的溫度也輕輕吹散了，卻吹不走他心裏的悸動。夕陽灑在兩人的身上，染上了暖暖的紅暈。

夕陽，顧夕陽……

夕陽下，顧夕陽仿佛看見了楊越的臉上透着淡淡的紅暈。

但是眨眼間，就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o(╯□╰)o作者木有話要說，都沒有人在看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