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段敬學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幾個晨昏,幽幽轉醒之時睜眼看到白花花的床單,鼻端是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還以為自己穿回了21世紀,心裏想着該不會他老媽現在就趴在旁邊吧?
僵着脖子艱難地換到另一邊,就看到一個帶着亮兒的半光頭,說不上是期待、是失落、是歡喜還是遺憾,段敬學腦子有些木,光睜着眼,都不帶眨。
傅明睡得不太踏實,不知夢到什麽腿突然蹬了一下人跟着就醒了,抻了個懶腰打着哈欠活動活動睡麻的手臂,一低頭整個人呼吸都莫名頓住。
段敬學臉色還有些蒼白,背上的傷口被他糟蹋得慘不忍睹不得不趴着,側過來的臉頰貼着白色的枕頭,越發襯出黑亮的眉眼,烏漆抹黑的眸子就像一汪清泉,毫無雜質地看着他,瞳仁上覆着一層薄薄的水膜,讓他有種錯覺,他、在哭……
時間安靜地流逝,他們、只是靜靜凝視着彼此。
黑翅蝶輕輕撲扇着翅膀,那宛如水洗般閃着黑曜光芒的眸子在傅明溫和的視線下緩緩阖上,傅明沒來由松了一口氣,抑制住此時才洶湧而來的狂喜打算出門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卻在轉身之時聽到段敬學輕聲嘟哝了一句“怎麽不是我媽”,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段敬學昏迷了兩夜兩天,好在子彈并未擊中要害,醫生及時有效的處理後便告知他們不用太擔心,可段敬學之前身上便有傷,再加上失血過多,原本就體虛的身子便有些負荷不起,盡管醫生說發燒是正常的,可傅明還是不敢大意,守在他床邊寸步不離。
嚴肅在将傅明和段敬學丢到醫院後就一路疾馳而去,傅明先前一門心思放在段敬學身上自然沒精神管那許多,如今眼看着人醒了,心頭一松過後卻又緊緊皺起眉頭,他回頭看了又睡過去的段敬學一眼,出了門眼裏便不複柔情,淨是冷酷森然。
嚴肅急匆匆趕來醫院,正好看到傅明竟然出門還跟着七喜、阿九在說話,便知道段敬學是醒了,傅明一臉胡子拉碴滿眼血絲的模樣也怪吓人的,嚴肅想了想還是提醒道,“要不,你先睡一會兒?”
傅明問嚴肅要了根煙點上狠狠抽了兩口,這才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嚴肅,“你來了正好,省得我去找。”
嚴肅一臉疑惑地拆開來只看了一眼便臉色驟變,信上只有簡單的兩句,“放過周峰,段三老爺的事絕不再提”。
最尋常的紙、最尋常的墨、最尋常的字,嚴肅實在尋不到能暴露字跡主人身份的蛛絲馬跡,只能将信塞好還給傅明,“哪兒來的?”
傅明揉着眉心,“直接塞進病房的,我問了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嚴肅看了眼病房,問道,“醒了?”
傅明點了點頭,“不過又睡着了。”
嚴肅不做猶豫,“醫院不能待,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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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天抱着段敬學上了嚴肅的車,他便從嚴肅眼裏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狠絕,那就是絕不會放過周峰,這幾天嚴肅定然派了不少力量明裏暗裏追捕周峰,狗急了還得跳牆,這信不太可能是周峰親自遞過來的,這片兒地、甚至說是這幫裏還有周峰的勢力。
到底會是誰?竟然對他、對段家的事這樣了解?
傅明是忍不住想抽上一口提神,又怕身上味道重讓段敬學嫌棄,所以還沒抽完就捏滅了彈進一旁的垃圾桶裏,徐徐吐出肺裏的最後一口煙氣兒,傅明飄忽的眼神突然沉澱,湊過去小聲說道,“斬草就得除根,就是兔子急了得咬人他也只有兩顆大門牙。”
嚴肅皺眉,“我不怕他咬你,我怕他咬三少。”
傅明白了他一眼,“我有這麽沒用?”
嚴肅睨回去,“還真有。”
傅明一窒,咬牙真想給他一拳,嚴肅笑眯眯地問道,“怎麽整?”
傅明保持咬耳朵的姿勢不變,眼睛卻是四周瞄了瞄,賊兮兮地說道,“我有一張免死金牌。”
嚴肅不由驚奇,“這玩意兒你也有?好古董……”
傅明也不接他的茬兒,“讓你的人去成都将王人文藏起來,再給我一顆王人文的頭顱,我讓阿九帶着免死金牌回北京坦白從寬,三爺的事當年本就是我的錯,太後就是怪也只能降罪于我,可如今革命勢力如火如荼,北京城還真就缺不了我,太後也就不得不顧全大局了。”
“不愧是貝勒爺,連太後都敢算計。”
“別介,我可也是迫不得已。”
“那你幹什麽呀?這事兒還讓別人替你跑腿,可有點兒俯首認罪的誠意?”
“我?我當然得留下來,在心上人身受重傷之時情意綿綿的厮守着才有點兒用情至深的味兒,我得告訴太後我傅明雖然敢跟她讨價還價,可也不是無所顧忌的,在北京城只要她控制住了段家我傅明無論身在天涯海角都不敢妄動一步,我還要告訴那只敢躲在暗處的小人,想要威脅我傅明,別說門,就是窗戶紙兒他都摸不到邊兒,等全上海的人都知道我傅明喜歡段敬學,他再到處嚷嚷也不過是冷飯新炒,可就沒那麽震撼人心了。”
嚴肅凝神細細從頭到尾又捋了一遍,還是覺得有些冒險,唐爺雖然伏法了,可躲在周峰身後的那位他們并不知其底細,如今幫裏正在遴選紅燈區的接手人選,若是一步走岔讓這到嘴的肉給滑了,他們努力到現在可不就白搭了。
傅明側目看着嚴肅不斷變幻的臉色,突然輕笑道,“我知道你想讓徐品帆接手紅燈區,親手捉住周峰還不夠給他漲資格?”
嚴肅挑挑眉梢,眼裏光華流轉,“好說。”
傅明笑得稱心如意,嚴肅也是一臉的歡欣愉悅,徐品帆已經在一邊兒站了好半天了,實在忍不住插道,“你們在說什麽?”
聽在嚴肅耳朵裏總有那麽一股若有似無的醋味和委屈,傅明刷地站直身子,甚至嘴唇還有意無意擦過嚴肅的臉頰,随即沖着他龇牙咧嘴笑得幸災樂禍,嚴肅渾身一僵,張了張嘴,無聲罵道“滾你媽的”,傅明哼着小曲兒風輕雲淡地帶着阿九進了病房。
嚴肅的小心肝顫抖了,興奮了,俊臉開始不由自主變得紅撲撲了,他媽的追了這麽多年終于聞到醋味兒了!那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心情他都不知道要找誰分享,哎,要是段敬學那混蛋在就好了……完了完了,他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不行,要鎮定!
嚴肅洶湧澎湃地給自己進行了一系列的洗腦、暗示後至少從表面上看不出他很澎湃很激動,淡定地轉過身,看着一臉無辜的徐品帆笑得悠然自得,“沒說什麽,你怎麽來了?”
徐品帆微微皺眉,看了看嚴肅臉上的紅潮,又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突然就帶了一股子怒氣扯住嚴肅的手将人拖到了一旁的樓梯口。
嚴肅被一路拉扯着也不生氣,反倒是嘴邊的笑意怎麽也抿不回去,等徐品帆站定就擡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徐品帆左右一看确定沒人,一低頭看到嚴肅明亮的桃花眼不由一怔。
徐品帆醞釀了許久才重重按住嚴肅的肩膀,嚴肅撇頭看了看肩上的手,揚起的臉上滿是期待,緊緊盯着徐品帆不斷滑動的喉結,恨不得湊上去咬一口。
兩人僵持了好半天徐品帆才用低到嚴肅都聽不清的音量說了句什麽,嚴肅很有耐心地說他聽不清,徐品帆別開眼,突然一咬牙看着嚴肅,嚴肅地說道,“你不能這樣!敬學喜歡傅明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麽能,怎麽能?!……”
話沒說完,可嚴肅就是聽得懂他的意思,他這樣生氣确實是因為看到傅明和自己暧昧不清,可卻不是因為吃他的醋,而是擔心他這狐貍精趁着段敬學受傷昏迷之危勾引他男人……
好你個徐品帆!
嚴肅心裏頭突然泛起無窮無盡的悲哀和疲倦,他現在真想掰開徐品帆腦子,好好看看裏頭到底有沒有他的一絲半毫的影子,他很想湊到他耳朵邊兒上大聲的質問他,他追了他這麽久他就這麽鐵石心腸一點兒餘地都不給?
還是說他是喜歡段敬學的,所以才沒有辦法接受他?
對啊,若是不喜歡他,又為何那樣讨厭傅明?
若是不喜歡他,又怎麽會心甘情願地陪着他留在幫裏,明明當年走的時候屁話都沒留一個,那樣絕情殘忍……
若是不喜歡他,為何就是讨厭傅明也不希望自己插手,因為他喜歡他,所以才知道他喜歡傅明,而他喜歡他,所以知道他喜歡段敬學……
因為愛你,所以知你心,因為知你心,所以痛我心……
嚴肅真心想替自己哭上三天,可他是驕傲的、要強的、好勝的,他絕不示弱、誓不低頭,掩飾起嘴角蔓延的苦澀,嚴肅擡起來的眸子裏盡是諷刺和戾氣,“徐品帆,我真是受夠你了。”
然而在徐品帆怔愣之間,嚴肅卻是極具壓迫力地前跨了一步,一條腿強勢地擠進了徐品帆雙腿間,更是不容抗拒地捧起他的臉往下一拉,貼唇便吻了上去。
那一瞬間,徐先生腦子裏一片空白,有什麽東西在耳邊轟然坍塌。
作者有話要說: PS:技術科普,其實嚴美人擡手的時候就後悔了,按照他預想的體位應該是給人手腕舉起來釘在牆上,這之後才是他那充滿愛意和憤怒的強勢之吻的那種,可關鍵問題在于嚴美人比徐先生矮了半個頭,若是徐先生站直身子,嚴美人就不得不踮起腳尖兒才能夠到人家的嘴唇,嚴美人覺得這太丢份兒了,他媽的強吻強成這樣說出去他還怎麽混?!所以一雙手擡起來的電光石火之間,嚴美人果斷決定還是先扯低人家的頭親上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