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語激起千層浪,段敬學眼睛直眨有些慌神,傅明尋到他的手緊緊握了握,随即拔槍對準宗穆,“您這手抻得可夠長啊。”
宗穆笑笑,“還可以,上海這頭戒備森嚴,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想到從北京下手,多有得罪還請三少見諒。”
段敬學定了定神,尋思一番實在郁悶,“你說你,明明就是實力派,坐觀我們掐成這樣都不願插一腳,卻會為了一個人而這樣大費周章,我怎麽就想不明白,宗少你這樣到底是真心視名利如糞土這輩子活着的真谛就是為了追求愛情,還是虛有其表完全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宗穆顯然也沒料到三少突然給他來一招敞開天窗說亮話,頓時有些驚異,好半天才微微抖着肩膀笑起來,“三少這樣直爽倒是合我心意,于我而言,‘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才是真正羨煞神仙的日子,”說着看了眼一臉冷峻的傅明,“三少該是能夠明白才是。”
段敬學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若是宗少能在紅燈區主管遴選時給我先生應付應付,周公子便毫發無損地還給你。”
嚴肅聽了倒也沒有意見,宗穆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母親可是在我這兒做客呢。”
段敬學攤手,一副買賣公平的模樣,“對啊,用周公子換紅燈區的主管,再用我媽換你們日後安靜不被閑雜人等打擾的生活,很劃算了宗少!”
宗穆不由挑眉,頓了頓說道,“也好,只日後若有人不小心反咬了一口,我可是不會這樣好說話了。”
段敬學笑得謙遜,“自然,只是還得麻煩宗少給周公子看緊了,不當心讓他跑了出來發生了意外,我可是不敢保證什麽的。”
宗穆點頭,“成交,三奶奶我給三少送到了同濟堂上海分號,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周峰。”
段敬學看着嚴肅,嚴肅表示完全沒有異議,段敬學不由笑臉相送,“宗少慢走。”
宗穆也不停留,起身幹脆地離開了段家小樓,嚴肅拖着徐品帆去安排周峰的事,傅明急急忙忙給段敬學和自己穿戴利索才下樓,三爺一聽他媳婦兒在上海當即便要親自去接,卻是被段敬學一把拉住,他一個該是死了的人往分號兒一站是吓人呢還是吓人呢?
到底拗不過自己親爹,段敬學也只能讓七喜和百事跟着一起,叮囑千萬甭讓他爹露臉,傅明覺得這正是自己表真心的大好機會,哪能拱手讓人,可打眼看到門口的小汽車就慫了,段敬學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轉頭讓七喜開車小心點兒,便拉着傅明進了屋。
嚴肅将車給了他們,所以自己個兒帶着徐品帆是坐馬車回去的,假李嬸兒也讓宗穆給帶走了,這樓裏一下子就清靜了下來,段敬學躺在沙發上還有些回不過神。
原想着怎麽也得有場惡戰,盡管他和傅明一開始就不怎麽入戲,可也沒想過這樣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擺平,細細一想他們還真沒損失,其實對周峰的命他也沒那麽執着,如今有了宗少的贊成票,徐先生接手紅燈區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宗少如果當真帶着周峰一起閑雲野鶴,那這青幫不就等同于是嚴肅的了麽?唐正義被抓,一貫|道的生意自然做不下去,就等徐先生上任一舉吞并整個大上海的妓院盤口,那麽他們還有何畏懼?
高枕無憂、前程似錦,白花花的銀子正在沖他咧嘴大笑,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也在向他熱情地招手,段敬學想着想着都能笑出來,傅明一手摸上他的腦門子,“這是整出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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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敬學也不介意,拉着傅明笑道,“咱倆以後就只管吃、只管玩兒、只管樂呵,這可都是嚴肅那貨欠我的。”
傅明被段敬學感染得笑着笑着卻突然安靜下來,段敬學眨巴着眼,“怎麽啦?”
傅明支吾了半天,索性盯牢段敬學的眼睛問,“你真不回北京啊?”
段敬學臉上的笑倏地就消失了,對啊,傅明其實是在出差途中,果斷要回北京的,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傅明的心微微低沉,看着段敬學也不說話,段敬學琢磨着就告訴他,“革命軍的勢頭越來越盛,遲早、會打到北京的。”
傅明不由皺眉,趙爾豐如今在四川也是焦頭爛額,他可沒忘王人文是因何才被罷免的,連他阿瑪都在準備着回蒙古了,說他一點兒都沒嗅到危機的味兒那他也太不頂用了,可是就是革命如火如荼又能如何?傅明看着段敬學黑亮暗沉的眸子一臉肅穆地回道,“鑲黃旗多羅明敏貝勒富察·傅明,滿人,大清臣民。”
太後說大清的子民就該守得大清的規矩,就算紫禁城裏頭再腐朽、再不堪,那也是他的故土,是他的歸屬,他斷然不能坐視那些所謂革命軍恣意騷擾她而不管。
段敬學有些煩躁地揉着頭發,這是三觀不同,太他媽難勸了,試想想,你媽要被人圍攻,你能因為你媽不好就不管不顧麽?也許有人真的可以,但傅明絕對不行,這混蛋玩意兒就是知道自己媽幹的那些傷天害理之事也沒見着他将他媽繩之以法啊?和他老子促膝長談了一晚上也只是決定将他媽送回蒙古,眼不見為淨……
段敬學恨不能給自己頭發揪下來一塊兒,傅明有些無奈地握住他的手,段敬學一時拿不定主意只能撞南牆試上一試,“你怎麽就這麽迂腐呢?這新世界眼看着就要來了,你守着你那些八旗貴族可有意義?”
傅明手沒松,轉而問道,“你是革命黨?”
段敬學翻白眼,“當然不是。”
傅明疑惑,“那你說這麽肯定?”
段敬學想他是穿過來的他能不知道?想了想卻是說道,“成都在鬧罷課罷工,趙爾豐很快就會抓人動用武力,秦爺正在籌備保路同志軍,前幾天幫裏的火器才出了城,控制不住的,傅明,清廷、氣數已盡,是它自己為政不仁造成的,你、改變不了任何事。”
傅明臉色鐵青,氣段敬學的“吃裏扒外”,更氣自己竟然一個字兒都不能反駁,因為段敬學說得全是事實,無可争議,沉默了半晌只能幹澀地回道,“朝廷還有北洋軍力,還有神機營,一切都未定局。”
段敬學眼裏突然凝聚起鋒芒,“還記得當初結締阿爾薩蘭時的宗旨麽?”
傅明答得毫不猶豫,“将國土之上的洋人一個不留全部驅逐。”
段敬學看着傅明,鄭重說道,“我并不是喪失了國與家的榮譽感,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始終不是這可愛的故土由誰執掌,而是到底誰才有那個能力護住她!清廷顯然力不從心,傅明,它讓俄國和日本在東北打得不可開交,卻任由俄國割讓我們的國土來平息戰争,我們合該為他們的殘虐來買單?它将膠州灣贈與了德國、将兩廣劃給法國等等這些都不算,如今它還要将鐵路賣給洋人?它為了讨好洋人正在殘忍地屠戮自己的子民!這個國家還有什麽是它誓死扞衛的?還有什麽是它會不忍心出賣的?你是非要等到我們的國家被外敵瓜分得屁都不剩、我們這些老百姓一個個淪為亡國奴才肯承認清廷的無能和昏庸麽?!”
段敬學其實也不想這麽義憤填膺,這不,說着說着一口氣兒岔了自己縮起來咳個半死,傅明還在适才的震撼中回不過神,段敬學自我修複過後,今兒是打算将“尖銳”進行到底了,“傅明,你自己個兒摸着良心講,你扞衛的到底是那個朝廷,還是你那鑲黃旗的貴族身份。”
傅明被罵得措手不及,腦子裏一片混沌淩亂,他想要守護的到底是什麽?
是這天下還是他滿人的統治?
自打清世祖遷都北京後,時至今日大清已經統治這天下足有兩百多年,他知道他的先祖們曾開創過怎樣輝煌的一個時代,也憤怒過清王朝的軟弱無能極盡妥協,不然阿爾薩蘭又如何會誕生?
可只因為如今的腐朽和不堪就否定他大清繼往開來的功業,這是大大的不可為,他骨子裏流着的始終是滿人的血,先祖們打下來的江山怎能拱手讓人?革命軍休想,洋人也讨不得便宜,這萬裏基業他是守也守住、守不住也得咬牙守住!
傅明看着段敬學說得堅決,“除非我死,否則我定然不能不作為。”
聽在段敬學耳朵裏就是“我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他能吐出一口老血來,他怎麽就沒發現這人這麽有原則呢?煩悶地捶着自己的腦門子,心思萬變地想着怎麽說服他胳膊擰不過大腿,突然靈光一閃,幽幽看着傅明說道,“上海的事我一時也脫不了身,等我安排好了就去北京,你先回去吧,用不了多久革命的風暴就會席卷全國,多說無益,我也勸不住你,你回北京做好準備,讓太後重新啓用袁世凱,就是依靠北洋軍力他的號召力也強過所有人,你想護住清廷,只管幫着他吧。”
傅明嘀咕道,“說得好像你什麽都懂似的。”
段敬學瞪眼,“我這叫旁觀者清,我又不是你們大營的看得比你清楚百倍都不止,我是不看好如今的朝廷了,可你是我的人,我還真能看着你去死啊。”
傅明不由沉默,說白了他也就是嘴上說得好聽,這要打起來他這心裏都沒個譜兒,想了想還是說道,“你就待上海吧,跟着嚴肅也比跟着我安全。”
段敬學自覺嘆氣,“那我幹脆跟着嚴肅過日子算了。”
這傅明能同意……他還真就猶豫了,段敬學當即怒起,“嘿,你當真啊?!”
傅明摸着鼻子,“我不是怕你、守寡麽……”
話沒說完就被段敬學一個霹靂腿踹到腿窩子上,人沒站穩第一反應卻是這作死的小鬼身上沒好透還敢這樣踹人?!豈知段敬學劈頭蓋臉就罵起來,“哪兒來那麽臭的烏鴉嘴?!欠拍是吧?活膩歪了也只能死我手裏,敢給我随随便便死在外頭,我就給你找出來奸屍奸屍再奸屍!不信你試試?!”
傅明安撫地揉着他的頭發,段敬學給他一巴掌拍掉,“當我狗呢!我說的你聽懂沒?”
傅明賤兮兮地笑道,“就算我不小心沒了命,也會因着被你奸得太舒服而活過來的,寬心可好?”
這樣刷下限的話竟然也能讓段敬學覺出一絲安心兩絲甜蜜,他覺得自己怕是早就沒救了吧……
傅明看着之前還張牙舞爪的段敬學突然安靜下來,一張臉氣鼓鼓地泛着微紅,又因為他的話而怒睜一雙大眼睛不知該氣還是該羞,突然覺得有些口幹、有些燥熱,輕輕湊過去在他微微張開的嘴巴上親了一口,便将人小心抱起來二話沒有直接上樓。
段敬學躺在床上安安靜靜地看着傅明,傅明利索地脫了自己的衣服,極具壓迫力地傾身覆到段敬學身上,磨着他的耳垂低啞地說道,“雖然沒弄死他們,可今日事今日畢,不能再拖了。”
說着充滿情|欲地挑逗起來,一路吻得自己都火燒火燎的,段敬學突然好心提醒道,“我媽該是要回來了。”
傅明渾身僵住,擡眼看着身子下邊兒活色生香還笑得一臉奸詐的段敬學,突然一拳砸到床上,惡狠狠地說道,“段、敬、學!等咱爸咱媽都睡了,你就等着挨收拾吧!”
段敬學乖巧地答道,“哦。”
作者有話要說: 我總是能将所有構想的正兒八經的場景寫崩……其實當初我構思的時候真的是很嚴肅很正經的,可是寫着寫着就跑偏了,這、大概也是一種異能力吧……【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