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這片海域偶爾會遭到海盜的劫掠,然而不會很頻繁,海盜團多半也就是走投無路的貧民整些船弄點兒武器組建而來,打劫來往商船圖的無非是搶些錢財、貨物,以便裹腹禦寒。
團中人員稀少、武器制備落後,殺人者甚少,然而圍攻傅明船隊的那兩艘海盜船顯然來者極為不善。
他們幾乎人手一槍,沒有槍的都持有刃器,面相殘忍、目露兇光,在清晨的霧霭中散發着淩厲的殺氣。
傅明的船上多數都是正經工人,掌舵兒的、起錨兒的、揚帆的、燒飯的,都是平頭老百姓,镖頭性質的人少之又少。
這些人是有備而來,趁着他們沒有放槍傅明下令讓所有人躲進船艙不要出來,段敬學默默站在傅明身旁,看着遠處黑亮的槍杆子眼神晦暗。
十艘船卻是迫于兩艘船的壓力不得不停滞,傅明定了定心神,沖着那頭喊道,“兄弟問一聲,怎麽過路?”
最好是正兒八經來打劫的,這樣就好辦了,不就是給錢的事兒麽?傅明心裏如是想,可段敬學卻覺得不可能這樣簡單,緊跟着他就來了的,多半是蓄謀。
那頭出來一人兒,看着不高,嗓門兒倒是挺大,“混口飯吃不容易,兄弟如此聰明,大家都輕松不是?”
傅明不覺松了口氣兒,揚聲道,“那不知兄弟行價?”
那人卻答,“這就得看兄弟你那船裏頭值多少了!”
傅明為難地笑着,“兄弟你看,我這也是幫別人跑貨的,我的東西你盡管拿,客人的貨你拿了不是掃我信譽麽?”
那人卻是異常好說話,“行啊!你那貨我不動,可我要看兄弟你家底兒有多少!”
說着也不管傅明的意思,直接讓人登了船,傅明示意大家不要反抗,任由那群海盜端着槍挨個兒搜他的船。
整個搜索行動都持續了個把小時,也沒見他們搶走了啥值錢玩意兒,段敬學站在甲板上眉頭越皺越緊。
不對,太不對勁兒了!
他們根本不像是來搶劫了,倒像是……倒像是……像是在拖延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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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敬學驟然擡眼,那原本該是一路綴在船隊後頭的鴉片國寶船竟然沒有跟上來!
這群人的目标一開始就是那艘船!果真是蓄謀而來!
算算時間走得應該還不算遠,阿九也在後頭那船上壓陣,得趕緊想辦法給船搶回來,段敬學朝傅明遞眼色,傅明擡眼看了看跟着反應過來,望着對方的老大微微出神。
傅明的船隊每條船配了十二個人,可對方二十個人卻是集體行動,況且還一直賴在他這艘船上都沒挪步子,傅明轉念一想,突然朝着那頭的老大喊道,“兄弟,我這船上有幾袋上好的煙土,我給你送去?”
那人手裏就拿着一煙鬥兒,聞言卻是笑道,“我可不敢和兄弟你待一條船上,給我的人,讓他送過來。”
傅明搖了搖頭,“上好的煙啊,能讓人如墜夢境般心曠神怡,那味兒真是沒法兒說道,哎,不讓我過去也就算了吧,只是這分量控制得不好容易出事兒,你也知道玫瑰漂亮可也帶刺兒啊,不過你也甭太擔心,盡量少放點兒不會出事兒的。”
話是這麽說,可末了還是貌若小聲地添了一句,“哎,恰到好處才能品味那極樂感受,真是要浪費了。”
說着有些憾然地回了屋,将一木匣子帶了出來遞給了一旁的小喽啰,那小喽啰接過手剛要回自家船板,那矮冬瓜突然冒了一句,“慢!兄弟,你跟着我的人一起過來吧,這極樂也不能夠真被我糟蹋了!”
老煙槍的七寸太好捏了!
海盜頭子想的是他們都有槍,還能讓一個赤手空拳的人給對付了?傅明站在船梯口兒讓人全身上下搜着的時候,悄悄給段敬學使了個眼色,段敬學懷裏是有槍的,不動聲色地往艙壁上靠近。
傅明到了那頭,客客氣氣地跟着人打哈哈,小喽啰的手裏的槍抵着他的後背,傅明折騰了半天有些羞赧地說道,“兄弟,你讓他站遠些,我一緊張容易手抖。”
矮冬瓜心裏不免有些嫌棄這人事兒多,可又想着盡早享受欲|仙欲死的感受,便讓人站遠了些,只槍口兒仍舊黑洞洞地指着傅明。
傅明神神秘秘地将木匣子舉起來朝着東方的太陽拜了一拜,嘴裏直念叨,矮冬瓜也聽不清,覺得越來越玄乎,整得一頭霧水的時候,傅明突然給木匣子掀開了一條小縫兒,矮冬瓜不由自主地往前蹭了一蹭,傅明瞅準機會絲毫不帶猶豫将一匣子面粉都潑到了矮冬瓜臉上,趁着他受驚眼盲之時,一把将人擄過來,摸了他腰帶上的槍就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那小喽啰大驚之下本能地舉起槍,傅明都沒喊,那矮冬瓜倒是先叫了起來,“他媽的給我把槍扔了!”
小喽啰怔了怔卻是識相兒的抛了手中的武器,傅明捏住了矮冬瓜的下巴,冷笑,“兄弟,知道該怎麽辦了?”
矮冬瓜憤然地瞪着眼,朝着那頭茫然的手下們喊道,“都他媽給我扔掉武器!”
段敬學趁着傅明行動的瞬間閃身進了船艙,他的職責在于守住這扇門,他不能肯定所有人都會聽那矮冬瓜的話,就必須保證若是那邊有人反抗,他可絕不能讓這船上的人成為人質,那樣傅明的計劃就功虧一篑了。
那些人倒是都很顧惜自己老大的命,一個個扔了武器繼續茫然,傅明很滿意地點頭,繼續下猛藥,“讓他們都往海裏跳,不然我就送兄弟你去享受真正的極樂。”
矮冬瓜氣得一張臉都漲紅了,也只能低聲求道,“這大冷的天兒,下水會死人的,兄弟,給點兒活路。”
傅明想他就是趁着別人掉以輕心才坑的人,如今哪能自造漏洞讓別人坑,當即揚眉拖了個長音“嗯”了一聲,槍管子卻是一路向下,抵在了矮冬瓜命根子上。
矮冬瓜剛還說大冬天呢這一會兒子額頭都開始冒汗了,死不怕,就怕活着沒了根啊!着麽急慌地沖那頭喊道,“跳!都給我跳!”
小喽啰們都忍不住要罵娘,可低人一等命不由己,哥兒幾個互相眼神安慰一番,一咬牙撲通撲通都跳了下去。
段敬學躲在船艙裏,數着聲兒就覺得少了一個,剛要探頭查看耳邊驟然響起了一聲刺耳的槍聲。
眼前驀然閃過一片血紅,段敬學一臉冷凝地奪門狂奔而出,就看到船舷上側卧着一人,保持着一手握槍的姿勢還想着開第二槍,段敬學來不及細想,身體動作優先于大腦思考,反應過來時甲板上已經綻開了一朵血之花。
直接打中腦袋,鮮血混着腦漿迸了一地,惡心得段敬學想吐未吐,因為他還不知道傅明到底怎麽樣了。
顧不得還有沒有埋伏,段敬學順着木梯一路就跨了過去,首先入眼的是矮冬瓜胸口的血漬,顯然人已經沒氣兒了,雙眼兀自瞪大仍舊不可思議、死不瞑目,傅明卻是定定看着他,一動不動。
段敬學有點兒不太敢喘氣兒,腳步都不自覺放輕,不安地喊道,“傅明?”
傅明略有些遲鈍地眨了眨眼,手上力道一松,槍和矮冬瓜都摔到地上,而傅明自己個兒也是筆直得往後倒去。
棗紅色的襖子看不出血色,段敬學面無表情地蹲過去,蒼白的手自他胸口緩緩撫摸而過,翻過來的掌心赫然是觸目驚心的紅。
顯然這樣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那些還漂浮在海面上的海盜們打算趁着這機會奪回他們的船迅速離開現場,一個個往軟梯那兒游過去。
段敬學低下頭蹭了蹭傅明微涼的臉頰,之後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吻,眷念地說道,“那件事你可以用一輩子慢慢想去,不要急着死。”
說完殺神一樣走到了軟梯處,舉槍打中了正要登船那海盜的胳膊,那人慘叫一聲跌回了海裏,那一片迅速染出了血色,眨眼卻又被沖淡,其他人被冷面狠心的段敬學煞住,一時都不敢輕舉妄動。
段敬學森然喊道,“知道你們老大幫誰辦事兒的可以免去一死。”
海面上立時有些喧鬧,這些惶恐不安的海盜們宛如末世般盯着段敬學,無措到幾欲大哭,他媽的,他們真不知道不是麽?他們老大都死了!
段敬學也只是想碰碰運氣,既然連矮冬瓜的命都不稀罕,定然是被收買了,只可惜被他一失手給打死了,這樣可就是死無對證,不過,死無對證他也能要人命,這不是他一向來的風格麽?
你最好是祈求傅明活着,不然你會後悔沒讓我跟着一起去死。
這頭只是他找來的幌子,那那頭定然是他自己的人,不知道阿九如今怎樣,這傻缺一根筋要是也出了什麽事兒,他可怎麽跟七喜交待?
将船上的武器都征用起來,段敬學将傅明留給船醫,自己帶着舵手開着海盜船掉頭就去追鴉片,不回頭決絕相別。
事後回憶起來的時候,段敬學想那時候自己腦子大概是抽了吧,犯得是唯心主義錯誤,其實那時候他腦子一片空白,心裏就一個念頭,就算傅明死了,只要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這死亡就是不成立的。
事實再一次證明,傅大爺的人品是段三少攢幾輩子都望塵莫及的,段敬學的船還沒開出去多遠,迎頭就碰上了自家的鴉片船,旁邊看着挺像保駕護航的船挂的竟然是青幫的旗子。
有人作祟就定然有人伸以援手,段敬學看着阿九安然無恙安心的同時就有些脫力,阿九這才知道一哥中槍了。
船隊随船帶了三名船醫,三個人有中有西,所謂各方面都齊備了才能出征,傅明不喜歡西醫,可如今卻不得不感謝段敬學的j□j霸道。
等段敬學和阿九火急火燎地跑到傅明那兒時,西醫大夫已經給傅明胸口的子彈取了出來,中醫大夫們商讨好了方子就要去煎藥,看到段敬學回來,看着人頗有些奇妙地說道,“子彈打進傅老板身體裏時已經沒了多少力道,雖然危險但并沒有傷及心髒,三少放心就是,我們去煎藥,等王醫師縫好了針,你們再問問詳情。”
段敬學起先一口氣兒憋住了,這會兒子一下子喘猛了不由嗆住,腳發軟站也站不穩,索性盤腿坐到地上,咳得驚天動地。
阿九雖然內心驚濤駭浪,但臉上是極為淡定的,只眼睛比之尋常要亮一些,看着三少的狼狽模樣也就随了他盤腿坐着,擡起手給他順着氣兒。
段敬學咳着咳着就忍不住笑出來,笑着笑着又哭起來,樣子極是滑稽,若是現在能說話,他定然要仰天大叫,傅大爺您撞得這是哪門子大運?!上輩子定然是太悲慘了所以這輩子人品爆得逆天!還有,雖然不厚道,可他這得是要多隆重感謝矮冬瓜的脂肪層那麽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