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因為七喜她們的到來,段敬學冠冕堂皇地在堂會上瞎扯淡,這是上海總部派來征集軍火的,有一批貨要從天津港走,海運到廣州,所以天津港一定要派出技術骨幹人員全程護駕。
一股腦兒給齊明吉、趙天祥還有鐘石都差了外派,七喜她們一人跟一個上三艘船,臨行前段敬學卻是充滿歉意地給他們三個又請了一桌,坦誠道,他男人的貨船像是出了問題,他也要出海脫不了身,只能将這事兒托付給他們三個了,三人自然點頭應允,段敬學欣慰地目送他們離去,轉身登上了另一艘從傅明運輸廠開過來的貨輪。
傅明一路走得慢慢悠悠,不出三天段敬學就趕了上來,在傅明的授意下,裝有鴉片和國寶的那一艘船慢慢地掉隊,在和段敬學彙合後遠遠兒地綴在後頭,段敬學的船馬力全開地融入了傅明的船隊,一切看起來都是萬無一失。
段敬學略微定心,如今就等着她們三個那頭的消息了。
這時候拼的就是定力,你若是熬不住、一心要趕盡殺絕,那只能将狐貍尾巴露出來讓我燒了。
一路開到臺灣還真要好些時日,段敬學權當給自己放假了,因為擔心船上生活過于枯燥,他還帶将牌九和麻将都帶了過來,一上船真心被船員們當成了福音,一桌桌自動自發地湊起來,段敬學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夥兒,老半天卻是沒見着傅明的身影兒,不由詫異,“你們老板呢?”
段敬學雖是個男人,可在他們心中那就是老板夫人,大家都是認得的,有人摸了一張牌,似是而非地笑道,“艙裏躺着呢!”
段敬學擡頭看着晴空萬裏無雲的,嘀咕着,“什麽毛病?青天白日的也睡覺。”
等到他看到傅明時,也就明白這人怎麽就睡得晨昏不分了。
段敬學看着一臉菜色的傅大爺,一臉懷疑地問道,“這是懷上啦?”
傅明顯然剛吐過,一雙眼都濕漉漉的,難受得躺都躺不舒心,聞言虛弱地瞪了段敬學一眼,剛要張口心口又泛起一股子惡心,趴起來就是一通幹嘔。
段敬學站在門口兒看着他那受罪的樣兒,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挺開心的,走過去輕輕拍着他的後背,輕飄飄地說道,“嘿,瞧不出您傅大爺也有嬌弱的時候啊?”
傅明氣得一把推開段敬學,嗓子吐得都有些嘶啞,“我操|你大爺啊!”
段敬學起先還能抿着嘴,打眼再看到傅明濃黑的睫毛上還沾着一粒淚水,迎着日頭閃着光,突然便不可抑制地仰頭大笑起來,笑得傅明整張臉都黑了,可就是渾身沒勁兒去抽他。
段敬學笑夠了,才慢吞吞地跑出去給打了盆幹淨的熱水進來,将吐得一塌糊塗的瓷臉盆端出去,然後給傅明擦了擦嘴、擦了擦臉、擦了擦脖子,噴笑說道,“這以後啊你要是再欺負我,我就給你扔船上去。”
傅明有氣無力地蹭着段敬學有些涼的手掌心,“這不第一次麽?你男人又不是神,還能霹靂無敵不成?坐着坐着也就習慣了,放心,暈不了幾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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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敬學拍了拍他的臉,一嘆三轉,“這你就不懂了,暈船雖不是病,可那是治不好的!天生的,懂?只要暈過一次,日後次次都會暈的。”
段敬學說得認真,傅明聽得面色頓時鐵青,醞釀着、醞釀着這是又要吐的節奏,段敬學忙喊,“憋回去!我去拿盆!”
越憋越是憋不住,傅明張嘴哇的一聲吐了滿地都是,這回輪到段敬學臉色鐵青了,傅明自覺這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團吧起身子面朝艙壁悶悶不樂。
段敬學給一地殘渣收拾幹淨,鑽進被子抱住了傅明的腰,将臉貼在他的後背上,也不說話,陪着他靜靜消磨時光,竟然有一種他們會這樣一直老死下去的感覺。
傅明實在沒力氣鬧騰,也不知是感覺好了些,還是因為段敬學就在身邊,恍惚着不多時也就睡了過去,暈船暈得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可總算是能補上一補了。
再睜眼時外頭天兒都黑了,察覺到段敬學不在床上傅明軟綿綿地就爬了起來,雖說已經出了正月,可天兒還是涼飕飕的,何況如今是在海上,傅明披着大麾搖搖晃晃地跑到甲板上。
船上的供電系統還不大高端,只三盞微弱的電燈淺淺照着,除了當值的其他人都休息去了,段敬學盤腿坐在船頭,望着黢黑暗沉的海面發呆。
傅明吸吸鼻子,随手解了大麾蓋到段敬學頭上,聲音是罕見的柔和,“你是打算給自己凍成僵屍麽?”
段敬學笑嘻嘻地給傅明扯着一起坐下,然後一件大麾護着兩個人,享受着這小小天地的溫暖和寧靜,心念一動就想着文藝一回,擡頭找了找,便指着一顆星說道,“這是織女。”
滿天星的就是段敬學指了傅明其實也是分不清的,但是這種時候就算自己沒認出來也要點頭,傅明暈船可不暈腦子,情意綿綿地就點頭了,而後問道,“牛郎呢?”
段敬學一琢磨,“大概還沒出來吧。”
傅明小聲說道,“難怪他讓七仙女跑了,這睡懶覺是沒前途的。”
段敬學覺得自己難得想談個情說個愛的,全他媽毀了,想想也還是釋懷,文藝又不能拿來當飯吃,給人圈在自己身邊兒才是王道。
傅明是睡了一下午就算病怏怏的也是不想再看見床了,段敬學橫起肘子撞了撞他,笑得賊兮兮的,“有本事偷吃不讓大師傅發現不?”
傅明尋思着就來了興致,“你東我西,誰被逮着都不能出賣對方,輸家得任贏家處置。”
段敬學刷得站起身就往夥食間跑,“腳程快也算贏!”
傅明弱柳扶風得還真就跑不過他,不過這混蛋玩意兒直起身子就大吼了一句,“大師傅!夥食間有只小老鼠!”
被驚動的大師傅立馬丢了手裏的牌麻溜兒地就跑進了後廚,段敬學咬牙切齒地瞪了傅明一眼,可也只能悻悻收手,傅明大老爺們氣定神閑地晃過去,見着大師傅四處搜羅就跟那兒窮指揮,“那兒那兒!哎喲,我聽着聲音在碗櫥櫃子那兒!不是,好像又跑到鍋竈那兒了!您給搜仔細喽!哎,哎!我瞅見了!在竈兒臺上!快!”
段敬學憤怒了,他娘的,他手指哪兒那混蛋就嚷嚷哪兒?有這麽缺德的麽?段敬學索性袖起手,倒要看看他可能給大師傅折騰出一粒老鼠屎來!
事實證明段敬學太天真了,這頭他剛收了手,那頭傅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猛地将一只糯米團子塞進了兜裏,回頭沖着段敬學龇牙咧嘴。
段敬學第一反應居然是這時候了竟然還有糯米團子!第二反應是他不覺得髒麽?第j□j應才是這混賬東西!
想段三少一世英名、老千之術爐火純青,竟然會敗在這鳥人手裏?他愧對這三年的人生!愧對這三年的成長!
傅明才不管段敬學紛繁變換的臉色,丢下大師傅拖着石化的段敬學喜不可支地回了屋。
段敬學坐那兒回味了好半晌才怒道,“你流氓耍無賴!”
傅明道,“我就耍無賴怎麽了?你說了不許了麽?”
段敬學口吃,“我……”
他還真就沒說過,他算是看透了,戰場無父子、坑的都是自己人!他是坑嚴肅坑太多了活該栽傅明手裏攢人品,看開了可還是忍不住悲憤,“你說吧,讓我幹嘛?!”
心裏念咒似的叫着“陪睡陪睡陪睡陪睡”,這項活計比較益身怡心,雙方互贏才是HE,而且目前還不需要技術更新,履行起來比價得心應手,耳朵裏甫一聽到傅明嘴裏發出的“睡覺”二字,就跟機器人得了指令一樣,迅速脫了衣服鑽進被窩,唬得傅明一愣一愣的。
在段敬學莫名期盼的眼光中,傅明略有些忐忑地上了床,摟着段敬學就閉目養神。段敬學一看傅明純情得竟然只是蓋被睡覺,一時愕然,将人戳醒問,“不是睡覺麽?”
傅明眨眨眼,這才領悟了段敬學所謂“睡覺”的香豔含義,眼裏精光一閃,“我說任憑處置可不包括‘睡覺’這一項。”
段敬學立馬支起身子,傅明給人趕緊塞回去,被窩裏就那麽點兒熱乎氣兒全沒了,段敬學卻不管,明顯不願意吃這虧,“為什麽呀?!”
傅明淡定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我媳婦兒,跟我睡覺天經地義,這又不是多稀罕的事兒,還用來做賭注。”
段敬學一口老血差點兒噴出來,兀自喘了半天粗氣,一下子鑽進被窩,悶聲道,“不稀罕的事兒,以後甭找我做!”
傅明給人摟回來,“你不是我媳婦兒這事兒不能做那不就稀罕了麽?你是我媳婦兒這事兒名正言順它當然不稀罕,可我稀罕你啊,你稀罕稀罕我這不稀罕的事兒不也就做了麽?可是?”
稀罕來稀罕去得弄得段敬學頭暈,嘴快回過去,“稀罕你妹!”
傅明瞪眼,“塔娜孩子都多大了,想都別想!”
段敬學登時結舌,默了半天才小聲問,“那你想讓我幹嘛?”
傅明很認真地想了想,很認真地看着段敬學,很認真地說,“我還沒想好。”
段敬學一點兒脾氣都沒了,将腦袋埋到傅明胸口,自暴自棄地想,算了,一輩子那麽長,總有他想好的一天,還能少了他的便宜?這混蛋……
傅明在段敬學頭頂上親了兩口,嘿嘿笑着,段敬學懶得理他,閉着眼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只是睡得不踏實,不知道夢到了什麽,就記得眼裏一片血紅,猛然驚醒腦門子、後背上都是汗,段敬學胸口急促起伏,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傅明不在旁邊,心裏沒來由慌了起來。
傅明端着白粥進門的時候,猝然看到段敬學眼裏破碎的驚恐心裏一跳,“做噩夢了?別怕別怕,我在!”
段敬學腦子有些當機,直勾勾地看着傅明,傅明将托盤放桌上,坐過去大手輕柔地覆住了段敬學那雙黑得驚人的眼眸,安慰道,“一切都是夢,我在。”
段敬學徐徐閉上眼,纖長的睫毛劃過傅明寬厚的手掌,傅明手裏微微發癢,卻是定了心,給段敬學衣服拿過來,說,“趕緊起來,這粥都是我抵命從那群狼崽子手裏護下來的,趁熱吃了!”
段敬學像是這才清醒過來一樣,笑道,“就您大爺現在這身子骨也能搶過他們?狼崽子們讓着您的吧?”
傅明笑罵着,段敬學起床抻着懶腰,船板上早就熱鬧了起來,新一天的太陽正打海平面兒上跳脫出來,墨黑的海水因着陽光的照耀開始閃現血紅的光彩,段敬學知道,再等片刻這片血紅就會褪去,大海便會呈現出深沉的墨藍色,然而這本該風平浪靜的日子在段敬學腦海中永遠的印下了那血紅一片的景象。
船隊遭到了海盜的突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