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獨家發表
雖然在雲南生活那麽多年,但許如意哪裏品過茶?好在接受培訓時,會所有專門的茶師教授過,她也為會員做過幾次茶道表演。“那我就來獻個醜。”她不扭捏,接過任伯母手裏的茶具,一一擺開。
許如意學東西很快,茶道表演者溫婉大方、古風盎然的氣韻,被她拿捏得恰到好處。行雲流水的一套程式下來,引得任院長啧啧誇獎,“那時候誇自己優點一大堆,看來不全是吹牛啊。”
許如意對任院長回以謙虛的笑,心裏卻為從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汗顏。不期然,瞥到雲坤也是眉開眼笑望着自己,仿佛這誇獎讓他面子上更有光。許如意忙低下頭,怕自己也随他一起笑。低頭間她才發現,雲坤的手舉着空茶盅橫在自己身前,看意思想再來一盅。許如意接過茶盅卻沒給他再斟,嘴裏說:“嘗個鮮就好了,這普洱勁道大,等會兒你胃不舒服。”
雖是拒絕,卻讓雲坤笑得更是歡欣,聽話地收回手去。
“不是說普洱養胃嗎?”任伯母納悶了。
“他才鬧過胃疼,加點小心的好。”許如意洗着茶具,下面的話沒頭沒腦,但誰都知道是沖着那位說的,“綠茶、普洱都不适合,要喝還是喝紅茶,添上老姜,滾滾地沏開。養胃又暖胃。”
“嗯,有你這份細心,我看阿坤以後要幸福了。”任伯母欣慰地說:“如意啊,等結婚出嫁的時候你從我這走,算我和你大伯的女兒。”任伯母考慮到深州的習俗,唯恐人對許如意的外鄉人身份指指點點。“我和你大伯再給你預備一份陪嫁,保準你風風光光的。”
這話題不單突兀,而且遙遠,叫許如意無從應答。她下意識地又去瞟雲坤,發現他噙着笑,俨然是入戲了,不住地點頭。她擔心這話題再延伸,立刻岔開說:“大伯,這盅還是給你的。”她輕擡手腕,娴熟地演練出幾個姿勢,“你們看,我現在這式叫關公巡城……這個叫發哥點兵。”
逗得任博明哈哈大笑,不忘順手捋一下自己的大背頭。
喝過茶也到了該準備晚飯的光景,許如意跟着任伯母去廚房打下手。忽然,雲坤過來叫她,“如意,你電話響。”
許如意想說我哪有電話?但瞧雲坤那樣不象開玩笑。她洗了手來到客廳,果然,她背包裏叮叮咚咚唱得挺歡。她立即明白了,一定是鬼頭趁她不備把曹晉安送的手機塞到了包裏。找個避人處,她接通了,那端傳來鬼頭笑嘻嘻的聲音,“姐,有個好消息。”
“你耳朵長出來了?”
鬼頭悻悻的,“真是好消息,你別這麽打擊人嘛。”
“說。”
“曹哥雇我當司機了,工資都發了。”
許如意腦子裏閃出曹晉安醉意初發的模樣,嗤道:“你忽悠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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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鬼頭笑得賊兮兮的,“姐你什麽都知道。”
許如意竭力避開曹晉安,同樣也不願意鬼頭跟他走得太近。她勸道:“鬼頭,你聽我的,掙錢的事別急。曹家的人也盡量遠着點。”
“姐,得有人給咱們撐腰,不然這兒人生地不熟的,有人欺負咱怎麽辦?再說了,我也不是非得伺候曹晉安,主要還是為了姐你考慮。要想弄清楚曹晉安是個什麽人,就得打進敵人內部,這樣才能摸清他。”
“少找借口,我說不行就不行。不聽話我抽你。”
鬼頭在那端哼哼唧唧的,“晚了,姐。我把曹晉安給的錢買手機了,都花光了。”
氣得許如意罵他,“除了花錢,沒看你手這麽利落過。”
許如意恨恨挂了電話。回客廳時,恰好聽到任博明的話,“……她的意思是聽你的,你就直接表态讓她回家。不會是你克扣她零花錢,逼得她自己掙錢吧?我看她也不像驕奢的人,穿的也普通,要是這樣,你做得可不對。”
許如意當即停下步子,只聽雲坤答:“是。我考慮不周。”
許如意咬了咬下唇,猶豫怎麽對雲坤解釋,無端叫他挨數落,挺不厚道的。
任博明一擡眼,從玻璃反光中瞥到許如意不進不退地站着,他及時收口,“我記得家裏還有一根老山參,你等我找找去。”
他起身走了。客廳裏只剩了雲坤,許如意遲疑片刻,硬着頭皮走過去。放回手機的當口,雲坤問:“買手機了?”
本來點個頭就能敷衍過去,偏偏許如意猶豫了一下才說:“不是,別人的,借用一下馬上還回去。”
瞧她這份神态,雲坤仿佛有所覺察,不禁又多看了一眼嶄新的手機。他臉上沒顯露出來,只是淡淡的說:“需要什麽來跟我說,不至于借人家的。”
“哦。”許如意幹巴巴應了一聲,倒好像自己做了理虧的事。
雲坤挪了位置,坐到她放包的一側,“如意,再等些日子。我幫你安排一個更合适的工作。”
她很詫異,“我現在幹的挺好,沒想換地方。”
他照直說下去,“新地方跟你現在的工作性質一樣。你過去以後,待遇各方面都比現在這裏高,将來有配備的秘書和司機。生活條件上也比現在好。”瞧她一臉不解,雲坤坦白承認,“我正在收購一家度假村。”
許如意知道雲坤有錢,但如此大手筆地為自己破費,哪有必要?
“你還是不要這麽做,我沒那個本事,現在的工作也是一邊幹一邊學。”
雲坤淡淡一笑,沒過多說。他做任何事從不願對人解釋。就如遣散手下的兄弟們,豹叔和紀律師都極力勸阻。雲邴楠打下這麽一片江山不容易,豈能輕易解散?可雲坤堅持做了。擴展錢莊,紀律師一直反對。雲邴楠好容易将自己塑造成正經生意人,重新墜回黑道,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但雲坤也頂着壓力做了。事實證明,雲坤有他自己的主張,而且他把這一切都掩藏得極為嚴密。在不知情人眼中,雲家是日漸沒落,但暗地裏累積起的財富可說是驚人。當雲坤開始将目光投向海外,嘗試買賣礦産時,紀律師保持了沉默。他也看出些端倪,雲坤與他父親雲邴楠不一樣。雲邴楠看似大膽,實則保守,總是願意做傳統行業,複制別人的成功模式來掙錢。而雲坤樂于獨辟蹊徑,他青睐大家不敢嘗試的冷門,尤其是快、短、高風險的投資。
這一回調轉風向收購度假村,紀律師已經摸不準雲坤的想法了,他老老實實當了旁觀者。其實,雲坤的心思并不難猜——他要洗白生意。省裏的調查組已經下來,雲坤随時關注着他們的動向。據他所知,這次整治力度與以往不同,上面大刀闊斧要打擊金融犯罪。雖然他已經竭力将雲家僞裝得日顯沒落,可還是成了靶子。如果這回能逃過一劫,轉型勢在必行。
權衡再三,雲坤挑中了一家度假村作為試水。待收購成功後,他還有一系列行動。憑借着這番運作,他有信心将自己納入主流商圈裏。
“我說的是實話,我真的沒多少經驗,你不要笑。”許如意一本正經。
“好,我不笑。”他斂正神情,但那抹笑卻從嘴角飄進眼睛裏,黝黑的瞳仁象澆了一層水的黑曜石,烏潤發亮。
他這幅開心叫許如意熟悉的要死。他們在山上的隐秘之地,結束一場歡愉後,等她收拾妥當回過身來,總撞上他這種眼神,餍足而得意。彼時他汗津津的,慵懶地倚靠在樹幹旁喘息,那半敞的衣衫下泛起嫣紅的胸口……許如意覺得今天見鬼了,好端端的,某些畫面鬼使神差地往腦子裏鑽,怎麽趕也趕不開。情急之下,她竟脫口而出,“正經點兒。”
他無辜地眨眨眼,“我哪不正經了?”
窘得她一扔背包,準備要走。不想,雲坤伸手拉住她,“如意,聽我說,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越想越覺得自己糟糕。不會甜言蜜語,也不會為人着想,總是拿自己那一套去強迫別人。你離開我也是對的。”還要掙紮的許如意忽然沒了動靜,背着身子不動了。雲坤接着說:“可我不想再這麽下去,沒有你,我覺得每天有48小時那麽久,人活得仿佛行屍走肉,太苦太累了。你給我一點時間,等我安排好眼下的事,我們……我們重新開始,好好相處。我會尊重你的意見,不做任何為難你的事,象你對我一樣那麽對你。”
許如意照舊擰着身子,可梗着的脖子慢慢變軟,最後溫順地垂低了。從雲坤這個角度,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這抹背影傳遞回的信息似乎是樂觀的。
“很多事都要失去之後才明白當初的好。我們再找回那些好,行不行?”
許如意垂着的頭一動不動。
雲坤發現自己總是卡在這種關鍵時刻,兇又兇不了,軟也軟不下來,對她的不置可否更拿不出有效手段。他緩緩放開她胳膊,不無洩氣的說:“你總得體諒我一些,我沒那麽多經驗,也不知道怎麽哄女孩子。”
耷拉着腦袋的許如意立刻回頭反擊,“什麽話?你沒經驗,我經驗豐富嗎?”
雲坤沒想到,原來耍一耍賴竟有奇效,能勾得她說話就說明有緩和的餘地,他趕緊接口,“我們兩個都沒經驗,是互相摸索着來的。”
怎麽聽這句話都覺得輕佻,少兒不宜的畫面又湧進她腦子,許如意臉上一紅,連忙站起來,“懶得理你。”
“不行。”雲坤扯住她衣角,仰頭望着她,有幾分讨饒有幾分可憐巴巴。
許如意何時見過他這樣?好似重塑了一個雲坤出來,少了原來的鋒芒和氣勢,可她也是別扭,竟還是覺得原來那個好。她兩條腿象是粘到了地板上,怎麽也挪不開,瞥到茶幾上淩亂的茶具,她幹脆就勢蹲下,動手收拾那裏。許如意也搞不懂,難道僅僅隔了一周她就換了心思?這麽賴着不走圖什麽?莫非想多在他身邊呆一會?讓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會?這答案真讓她郁悶,恨自己賤得不可救藥了。
廚房傳來油煙機開動聲,任伯母開始炒菜了。許如意停了片刻,為自己找個臺階下,她一邊收拾茶具一邊問:“大伯他們知道我是如意的事了?”任博明夫婦對她的稱呼很自然換了過來。
雲坤點頭,“沒多少日子大伯就想起你來了,四年前你鬧得路人皆知,他能不關注?”她手上一滞,又聽雲坤安慰她,“我對他們解釋過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如何解釋的詳情許如意不想問,但心裏湧起的感動是真切的。無論對雲坤隔着多少怨怼,最初雲坤給予她的幫助是值得許如意感謝一生的。她扭過臉,真心實意的說道:“謝謝你。
雲坤聽後輕輕一笑,“知道了。”
吃過晚飯,雲坤與許如意跟任院長夫婦道別。任伯母給許如意裝了很多水果,讓她帶回去吃。許如意推辭不要,旁邊的雲坤卻伸手接了過來,弄得許如意又去他手上奪。不想,送上門叫雲坤自自然然握上了。當着人,許如意不好生硬拒絕,就叫雲坤如了願,一直牽着她手走出任家。
樓下等候的阿圖趕忙過來,殷勤地接了雲坤手裏的袋子。瞟到兩人牽着的手,他暗笑一聲溜回車裏。
任博明夫婦有吃過飯散步的習慣,借着送客也到了樓下,幾個人在樓道口又聊了幾句。內容不外是那些囑咐,然後看着他們坐進車裏,雙方才揮手道別。
許如意要各走各的想法被扼殺了。不但如此,車子開車老遠,她的手還攥在雲坤手裏。她無聲地用另一只手去撥拉他,結果遭到抵抗,他握得更緊了。她壓低聲音道:“你怎麽這樣?”
雲坤目視前方,打算把耍賴這事進行到底,就是牢牢握着不松開。
許如意瞪他一眼,也轉臉看着前方。擡眼間,發現開車的阿圖笑眯眯透過後視鏡瞄着他們,對阿圖,她向來有啥說啥,“小志開車可比你認真,謝謝你往前看,別搞追尾了。”
阿圖多會察言觀色,瞧雲坤高興了,他也陪着樂,擠兌許如意的話又來了,“你以為我看你呢?哪呀,那是我眼睛大視野寬闊。想坐小志開的車啦?好說,等他回來,我叫他候着你。”
以往雲坤聽到他們這類話,一般都是當成無聊鬥嘴,并不理睬。今天呵護之心大盛,立即訓阿圖:“好好開你的車。”說罷,又轉頭安慰許如意,“別理他,整天沒人跟他說話,他閑的慌。”
他這幅瑣碎真叫許如意百般不習慣,她別過臉,幹脆不理這倆人。車子臨到會所前面,被漸漸擁堵的交通壓得減慢了速度。許如意知道,這幾天會所辦活動,這個鐘點正是上客人的時候。她說:“我下來走過去吧,你們在前面拐彎,繞開這裏走。”
雲坤沒有反對,他依依不舍放開她手,說:“下面兩周我很忙,可能抽不出時間來看你。要是有事你找阿圖。”
“哦。”她悶悶地應了一聲,臨下車,雲坤又不放心地補一句,“借人家的東西趕緊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