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

第二日,寧雙雙照例與她同乘一輛車。

在車外,她親親熱熱的挽着蘇錦翎的胳膊,一連聲的“姐姐”喚得人心底柔波漾漾,引來無數目光瞧着這對姐妹。

蘇錦翎只當她昨夜醉酒,醒來便把那些別扭忘了,心裏暗自慶幸。

平日只是寧雙雙小嘴不停,此刻她也不禁多說了兩句,倒好像要彌補自己的虧欠,雖然她也不大明白自己究竟虧欠了人家什麽,就只是暗自打定主意,以後可要距離那對雙生子遠點。

上了車,香色車簾一撂,蘇錦翎的臂一松,毫無把持的她直接跌坐在位子上。再看寧雙雙,已換就了一副臉色,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剎那間,她什麽都明白了,又忽的想起宇文玄朗昨日那句“你也不是太笨嘛”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的确,她不太笨,卻也實在不聰明,否則怎麽總是後知後覺?怎麽會既是已經清楚了卻不知接下來該怎麽辦?

然而,她又能怎麽辦呢?

“姐姐很虛僞呢。”寧雙雙嫣然一笑,聲音甜甜。

她頓生反感……這個女孩果真如宇文玄铮所說的一般讨厭。可是轉念一想,她說的又何嘗不是實話?自己現在明明煩她煩得要死,因為她的表裏不一恨不能立刻揭穿她的真面目,卻苦于無最佳方法,或者說依自己現在的身份斷不能以下犯上。

有時,想象是一回事,現實又是一回事,到頭來,每個人都是阿Q。

寧雙雙不過是看穿了她的心,相比下,寧雙雙倒是很坦然呢。

“我剛剛也演戲了,不過我敢于承認,只是姐姐……你敢不敢對大家說你的好都是裝出來的?”

“寧姑娘,在這世上,‘好’或‘不好’雖有個固定的評判标準,卻也因人而異,不僅在于自身,也在于他人的看法。就好比有人喜歡紅花,有人喜歡綠葉,但不能因為喜歡紅花就說綠葉不好。萬事萬物的存在總有它的道理,便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我記得姐姐是憑借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入選秀女的,卻不想講起道理來竟也頭頭是道,堪稱能言善辯。我雖未親眼得見姐姐是如何勸得皇上收了發兵之心,今日卻是有所領教了。”

“那便要多謝文定王的教誨了。”

蘇錦翎微微一笑,調轉目光,看向織金回紋錦簾于微動之際露出的一線風光。

“文定王……”寧雙雙似是自言自語,語氣意味深長。

蘇錦翎知道,如今又網進去個無辜者。

她暗自嘆了口氣,此刻對于文定王确實是充滿愧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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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昌圍場占地遼闊,是千餘年前便辟出的皇家圍獵之地。

藍天如海,白雲如縷,遠山如線,長草如波,綠油油的林子,茂密的灌木叢于分散四處高低大小不等的土丘周圍搖曳着飒飒的秋風,發出歡呼的喜悅。

但凡皇家圍獵,總要把附近的動物趕入獵場,并禁止閑雜人等進入,所以行走之間,時不時的就有兔子從草叢中躍出,疾奔遠方,卻又停住,豎起身子,轉着長耳朵張望這列華麗的車馬。

蘇錦翎見那逗趣的模樣頓時心生喜愛,可忽想到稍後這個靈動的小生命可能就會化為一具僵硬的屍體,不禁神色黯然。

此前對于圍獵,她也是心向往之,因為這畢竟是她從未參與過的活動,而且日前騎射大賽上那群英雄男女的飒爽風姿也在她心裏激起一股熱血與豪情,可若是這熱情的揮灑卻要以其他生靈的生命為代價……

“姐姐可真會悲天憫人!”派'派後花'園;整'理寧雙雙打斷了她的思路,竟看出了她的糾結:“在這個世上,弱肉強食,是亘古不變的道理。所以為了不被別人吃掉,只能自己強大起來。姐姐,你可要小心哦……”

她笑眯眯的晃了晃手中的銀弓,又将彎月匕首插進短靴,撩開車簾跳下去。

車隊已停,正尋找地點安營紮寨。

此次圍獵,短則三日,長則七天,全賴皇上心情而定。

蘇錦翎剛要下車,卻見車簾又開,寧雙雙笑得甜甜的臉出現在眼前,聲音亦是甜甜道:“姐姐可要小心哦……”

也不管蘇錦翎的微怔及明顯的躲避,一把抓住她的腕子。

她是有武功的人,蘇錦翎自是無法掙脫也不能掙脫。看着她笑容親切且略帶讨好之意的攙着自己,感覺如同吞了只蒼蠅般難受。

誰能告訴她,怎樣才能擺脫寧雙雙這種口是心非的家夥?

“姐姐一定要和雙雙住一間帳子,雙雙最喜歡和姐姐在一起了……”

她的聲音甜美如蜜,聞者無不對她投來喜愛的目光,然而被她如此“喜歡”的蘇錦翎卻是滿臉別扭之色。

有的人不禁皺起眉頭……這也太不識擡舉了,莫非以為自己是宮裏的紅人就可以不把寧将軍的獨生千金放在眼裏嗎?人家只不過誇了她兩句,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王府庶女,再受寵也是主子的奴才!而寧雙雙絲毫不以為忤,笑得愈發謙卑,讓人看着她的目光愈發柔軟,愈發喜愛。

蘇錦翎明知她的詭計,也明知自己應該表現出更大的熱情甚至是誠惶誠恐。若是一日前,她的确是很感動的,可是現在……她努力想笑,然而心底的反感卻讓她覺得自己游離在唇邊的笑意亦是可憎。

一路行來,有不少禁衛和寧雙雙打招呼。

對于男人,尤其是骨子裏充滿戰血的男人,酒便是最好的溝通工具。寧雙雙只用了半個晚上,就和所有随駕的禁衛混得熟絡。

“寧姑娘,你今天真漂亮!”派'派後花'園;整'理

“寧姑娘,什麽時候教我那套流雲劍法?昨天你那套劍使得實在是太漂亮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我從來沒有見過像寧姑娘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

還有個禁衛大老遠的跑來,遞上一束殷紅的花,臉漲得比那花還紅,眼睛瞅了寧雙雙一眼就趕緊擱花上,結結巴巴道:“我不知道這有沒有你說的熾鏈花好看,就是……就是看着好,還挺香的。送……送給你吧……”

寧雙雙接過,放在鼻子底下深吸了口氣,做陶醉狀:“真的很香呢。謝謝小武哥哥……”

那小武哥哥又飛瞄了她一眼,摸摸後腦勺,咧咧嘴,小聲嘟囔了句:“花再香也沒你好看……”

蘇錦翎正在研究這兩者間的邏輯,就見他飛快的跑開了,周圍便有此起彼落的哄聲。

寧雙雙含笑盯着那背影片刻,調轉目光:“這樣美的花,自然要送給姐姐……”

此花這般意義重大,蘇錦翎怎敢接?可是不接會更讓人以為她恃寵而驕。

做人,要麽就聰明絕頂,能見招拆招,要麽就愚不可及,能無知無感,總好過她能看明白許多事情,卻是不知該如何化解危機,只餘尴尬為難。

“這是人家送給寧姑娘的,我怎麽好……”

她終于擠出一句真心實意,然而寧雙雙忽的一聲驚叫:“姐姐,就算你不喜歡,也不要把花扔地上啊?”

可是蘇錦翎明明記得,自己根本就沒有伸手,是寧雙雙将花遞到她手邊,然後手一松……

她明明看到那一瞬寧雙雙的唇角劃過一絲狡黠,她已預感到下面将要發生的事,而那聲驚叫亦恰恰響在同一瞬間。

多麽俗套的橋段?卻是屢試不爽。現在但凡聽到這聲驚叫的都對她怒目而視,沒有聽到的也覺察出異樣向這邊看過來,那個送花的禁衛已經攥緊了腰間的寶劍。

若是想扳倒一個人,陷害是最好的手段。很不幸,她經常成為那個被陷害的目标。

現在該怎麽辦?

義正言辭的辯駁?

是你自己扔地上的,為什麽怪我?然後将其昨日所言公之于衆,闡明對自己的陷害。

可也得有人信啊。現在寧雙雙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可愛懂事又豪爽的女子,怎麽會無緣無故的陷害一個小宮女?而且她和這個小宮女又是這般要好,對這小宮女崇拜得是五體投地……

委曲求全的承認?

是奴婢一時疏忽,沒有接住,請寧姑娘饒恕奴婢。可是事實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她為什麽要屈從于陷害自己的人?為什麽要心甘情願的坐實這個罪名?而且即便她承認事情就會過去嗎?

不錯,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往大了說是藐視主子,往小了說是不知好歹,斷不至送死。然而此事怕僅僅是個開始吧?有的時候,用一把快刀結果一個人可是比用指甲鉗将一個人的腦袋一點點剪掉要痛快許多,而且寧雙雙此舉,後患無窮。

207出手相助

就像現在,她已經捧起那束小花,雙手顫抖,眼淚汪汪,那楚楚可人的表情無聲的向衆人宣告了蘇錦翎的僞善刁鑽與恃寵而驕。

蘇錦翎頃刻間淪為衆矢之的,雖然禁衛們不敢譴責這位宮中紅人,然而那一雙雙目光像箭一般射在她身上。她成了一只被定在原地的刺猬,呼吸似已停止,眼前除了寧雙雙泫然欲泣的臉,她什麽也看不到了。

“寧姑娘果然演技超群,方才這一出,是為了今晚的夜宴準備的嗎?”

一個閑淡的聲音乘着微香的風飄了過來。

不遠處,宇文玄逸一身冰色的長袍,衣袂翩跹的立在一片深深淺淺的綠中。

不同于所有人的束身騎裝,依舊是寬袍敞袖,腰間束一縷絲縧。衣襟虛搭,若隐若現的昭示着清冷的誘惑。

風格外愛惜的拂過他的身旁,卷起飄垂的袍擺,卷起松松束起的發并着鬓邊幾縷散發翩飛,是那般随意悠閑,就好像是一位雲游四海的仙人,偶然按落雲頭,飄落此處。

靜。

若說方才是因為緊張而造成的恐怖的靜,現在則是因為有仙人臨凡而産生的窒息的靜。

宇文玄逸似是根本沒有注意到衆人的表情,悠然的向這邊走來。

寧雙雙業已呆住,只怔怔看他。

他微微一笑,略俯了身子,似是要将她看仔細:“雙雙姑娘果然名不虛傳,但不知這出戲叫什麽,本王已是看了‘多時’,果真精妙……”

他的語速平靜舒緩,聲音輕柔,醇酒一般的醉人,然而寧雙雙卻陡然從中拾得那被不動聲色的加重的兩個字——多時。

她眉心頓蹙,目光泛冷,然而下一刻又嫣然一笑:“清寧王還是那麽睿智超群,雙雙本打算給大家個驚喜,卻是這樣就被王爺說破了,雙雙不依……不過,若是王爺肯陪雙雙四處走走,雙雙便饒了王爺!”派'派後花'園;整'理

寧雙雙是寧致遠将軍之女,寧致遠守邊數年,忠貞不二且屢建奇功,皇上極為看重,而寧雙雙少時長于宮廷,與各位皇子都有接觸,于是仗着這種親密關系與父親的功績,說話一向不同于其他貴族女子的謹慎有禮,卻也讓人不以為忤,倒更顯其嬌憨可愛。

“好啊。”宇文玄逸當即應了。

不得不說,宇文玄逸的确有讓女子心動的天賦。

只不過一句平常的應語,寧雙雙卻當即腮飛紅暈,目光閃閃。

她當仁不讓的挽住了宇文玄逸的胳膊:“玄逸哥哥,咱們先去捉只小兔子來,雙雙烤兔子的手藝可棒了……”

宇文玄逸笑着應了,然而在轉身的瞬間,眼尾的餘光十分溫柔且擔心的掃過蘇錦翎。

方才,他不過是偶爾路過,然而若說偶爾,亦是刻意為之。

他總是這般偶爾且刻意的出現在她身邊,有時是隐身暗處,有時是她并未留意。可即便如此,只要看到她,哪怕只一眼,心便安了。

最近他的心漸漸靜了,曾經設想的天衣無縫的計劃已被擱置一旁,仿佛只要能夠讓他經常的看到她,只要得知她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欣慰了。

得知她會随駕昀昌圍場,宇文玄蒼竟然在出發之際堕馬受傷……雖然,他明知此舉有詐,可是那個人不來了,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嗎?于是,竟也懶得去深究其根底,一味竊喜着能夠少了許多顧忌的接近她,于是便看到了剛剛一幕。

其時,寧雙雙已經捧花哀泣。

且不說他對寧雙雙的了解,單看蘇錦翎的神色便知她被人陷害了。

女人間的麻煩,按理不應該由一個王爺親自出面,可是看她那般無助那般憤怒卻無法宣洩,周圍人的人又一邊倒的傾向于寧雙雙,他的心就揪得緊緊的。

怎麽可以有人這般欺侮她?不管那人是誰,都堅決不能允許!

“寧雙雙姑娘果然名不虛傳,但不知這出戲叫什麽,本王已是看了‘多時’,果真精妙……”

如此,既為蘇錦翎解了難,又給寧雙雙保留了面子,若是寧雙雙識趣,就應該乖乖的斂了心思,以後要想作亂也得掂量一番深淺。

此語一出,寧雙雙頓時目露驚慌,蘇錦翎則是眼角一紅,卻急忙咬住唇垂下眸子,不讓那淚掉出來。

他的心就像被尖利的鐵梳子劃着般痛,真想攬過那個小人,對她說:“別怕,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派'派後花'園;整'理

可是隐在敞袖裏的拳雖攥得緊緊的,卻不能動上一分。

他笑着看她,潇灑卻艱難的轉身。

還是給她個機會躲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吧。

“上哪去?”

“就前面那片林子,剛剛我看見好幾只兔子跑進去了……”寧雙雙幾乎要歡欣雀躍。

的确,普天之下,哪個女子會有與驚才絕豔的清寧王把臂同游的機會?蘇錦翎,此番你是真的輸了我了。

一時的受寵若驚,聰明如她竟忘記了清寧王的出現恰恰是為仇敵解了圍。

“錦翎……”

一聲喚從身後傳來。

寧雙雙眉心一擰,旋即轉過身子。

果真,宇文玄铮正興致勃勃的往這邊趕,而在他的前面,一頭大白豬正別扭的東游西走,企圖逃竄,卻被宇文玄铮當即往那肥厚的屁股踹上一腳:“給小爺走直線!”派'派後花'園;整'理

寧雙雙臉色更沉,蘇錦翎則撅起小嘴。

宇文玄铮還當真把豬帶來了,他什麽意思?非要她在衆人面前出醜?而且這豬還是寧雙雙的……初時,她的确認為這是寧雙雙送給她的禮物,可是現在,怎麽想怎麽覺得這裏面有陰謀。

轉身欲走,卻被宇文玄铮捉住胳膊:“你走什麽?生氣了?”

見她眼角微紅,當真以為是因為他帶了這頭豬的緣故,立即手足無措:“其實我……我是想,你應該是射不中什麽的,卻好歹要有點收獲。這頭豬目标大,還沒有什麽殺傷力,到時我把它栓林子裏,你一個人在那慢慢射。呃,你一個人好像不大安全啊……”

咬咬牙,終于決定暫且犧牲一個早上的寶貴圍獵時間:“沒事,我陪你!”派'派後花'園;整'理

一個早上,該夠了吧?實在不行,他就幫她插那豬兩箭。

蘇錦翎見寧雙雙已然停住腳步望過來,心下不自在,拔腳就走。

宇文玄铮卻不放過:“你還不領我情,要知道把這家夥弄上車還要讓它一路不要折騰我費了多大力!”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錦翎這才聞到搖頭晃腦靠過來的小白嘴裏散發着酒氣,連哼哼聲都含了撒嬌的意味。

怪不得剛才走不了直線。

“宇文玄铮,你倒真沒少費心思啊。”寧雙雙忽然開口,話裏有話。

宇文玄铮這才移目遠望,頓時面露喜色:“六哥……”

宇文玄逸是多聰明個人,只方才那一句就瞬間明白了寧雙雙的心思,也就勢理清了她為何刁難蘇錦翎。

長眉微蹙的同時唇角一勾……想不到玄铮這家夥竟然開始走桃花運了。不過這樣看來,他和寧雙雙倒真是一對,皇上和寧将軍也有此打算,只是這兩個人若真是成了一家,長信宮可要天天有熱鬧看了。

“玄铮……”

聽到六哥喚他,宇文玄铮立刻眉開眼笑,像只小狗般歡天喜地的去了。

宇文玄逸對寧雙雙低語一句,笑意宛若春風細雨。

寧雙雙的臉又紅上一層,照例甜甜一笑,然而他們一轉身,她便冷了臉,恨恨的盯住蘇錦翎。

蘇錦翎本想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怎奈醉酒的小白只圍着她打轉,她剛一擡腿就差點被絆了個跟頭。

也不知宇文玄逸跟宇文玄铮說了什麽,只見後者神色漸漸凝重,往蘇錦翎這邊看了一眼……

正巧此時,蘇錦翎被那只醉豬一下子鑽到裙子裏,驚叫一聲旋即跌倒,小白爬出來後就把長長的嘴巴湊到蘇錦翎臉邊,前腿還按住她意圖非禮。

宇文玄铮當即大怒,就要上前踢飛那只色豬,可只邁了一步便止住。

有禁衛大笑,上前幫忙,卻見一抹雲輕輕劃過眼前……

宇文玄逸扶起蘇錦翎。

蘇錦翎氣得滿臉通紅:“豬也是有穴道的吧,點它!”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逸本是帶着習慣的笑意,聽到這句,不禁笑容愈燦,擡眸見她發上沾着根草棍,順伸指為她取下。

極随意,極輕柔,仿佛這個動作他已是做過了千次萬次。

清風徐來,白衣翩跹,朝陽灑金,紫裙迷離。

一切是那樣自然,那樣和諧,就好像上天以神筆随意一甩,便勾勒出這樣一幅精美曼妙的圖畫,令人不忍移目,不忍打擾。

“早前我還在想,究竟什麽樣的人物才能配得上瑰姿豔逸的清寧王,而今方算見了。”

不知何時,寧雙雙悄然移至身邊。

“你也看出來了?”宇文玄铮驚喜道,然而下一刻,心情陷入無盡失落。

她與六哥是那樣般配,若是他們能夠在一起……這不也是他一直希望的嗎?可是,有一種難過,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了,無論如何也消磨不掉的,它違背了他的心,在恣意的生長着。

208冤家路窄

“既然已知道不是自己的,就該學會放棄,否則只能是自己難過,還讓那個被你惦着的人跟着懸心,到頭來誰都沒得好,何苦呢?”

宇文玄铮看向身邊那個嬌小玲珑的女子,卻見她的不似往日一般調皮精靈,眼底波光寧靜。他方發現這小丫頭真的長大了,然而思及六哥方才所言……六哥雖然沒有明說什麽,他卻已然聽懂了。這小丫頭果真在對自己動心思,進而遷怒蘇錦翎。真是泰山易改,本性難移,險些被她現在這副樣子給騙了。

寧雙雙,你想嫁給我?沒門!

一會就要圍獵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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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飛轉,綠浪翻騰,叱聲陣陣,號角連連。

不斷有戰馬穿梭身旁,帶起裹挾沙土碎草的戾風,擦身卷過。

蘇錦翎挽着缰繩,茫然無措的看着劃過面前的一個個矯健的身影,掌心盡是冷汗。

絕影彤雲不安的拿蹄子刨着地,噴着焦躁的鼻息。體內早已熱血沸騰,期待加入這陌生卻自祖先的骨子裏就遺傳下來的好戰激情,怎奈主人不發令,它只能時不時的靠晃動腦袋來牽動主人手中的缰繩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主人是不是睡着了?快醒來!快醒來!

蘇錦翎只怕自己一聲令下,率先就被來往的馬蹄踩個稀巴爛,于是開始後悔為什麽不好好在帳中待着,跑出來逞什麽能?

好容易奔騰的人馬四散開去,人聲厲喊和野獸的嘶號遂自遠處頻頻傳來。

據說每回圍獵的成果是要以所獵野獸數量以及兇猛程度來一分高下。當然,參加圍獵的不全是骁勇善戰武功高強者,不少的王公貴族都是來湊數的,只為在家史中添上輝煌的一筆。于是初時的熱鬧多是被禁衛或随行太監自林中或土丘裏趕出來的小獸特特送到他們手邊被一箭射死的,有的射不死還采取其他手段,比如上回戶部侍郎百射不中就在眼前的獵物然後怒跳下馬活活掐死了那只小山羊。所以,待這陣子響動平息,才是真的決戰,而但凡想要展現本事進行一番較量的,早已策馬奔到林深草遠處去獵猛獸了。

見人馬漸少,蘇錦翎方略放松了肩膀,朱紅小馬鞭輕輕打在彤雲身上。

彤雲一聲嘶叫,迫不及待的撒開四蹄,向着煙塵漸息處奔去。

剛鑽入一片小樹林,卻見一騎四蹄踏雪的黑馬突然打橫裏蹿出。

彤雲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長鬃飛瀉,如焰翻滾。

宇文依蕾一襲胭脂紅的騎裝端坐于馬上,挑眉眯眼的打量面前這一人一馬。

胭脂紅在陽光的照耀下燦爛奪目,更襯得她容顏似雪如玉,然而那唇角勾起的冷笑卻如利劍逼近閃爍寒芒。

“文定王是不會喜歡這種尚未長成的小馬的,定是拿去送人。我還當是給了誰,原來是你啊。”她的聲音極其傲慢,下巴亦随着聲調的擡高而不斷上揚,烏金馬鞭一擡,指向蘇錦翎:“你……只會搶別人的東西嗎?”

蘇錦翎纖眉微鎖,瞬間理清了這其中的關節。

這匹絕影到底是怎樣的來歷倒已不重要,關鍵是宇文依蕾因了蘇穆風一向看她不順眼,上次就險些借玉佩事件置她于死地,現下又處于圍獵之際,刀箭不長眼,萬一“誤害”了她也別無道理可尋。

馬鞭亦在手,然而她卻不能如宇文依蕾一樣瞬間變化出無窮招式,就像上次騎射大賽時,宇文依蕾為了阻止江州別駕唐風之女唐麗嬌,手中馬鞭瞬間迎風搖長,蛇一般纏住了唐麗嬌的腰,将其拖落馬下。

這個女人心狠手辣,且恨自己入骨,眼下旁邊又沒有人……

“你放心,我宇文依蕾貴為公主,斷不會讓我這鞭子沾染賤婢的血!”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依蕾話方出口,手卻揚鞭一揮。

蘇錦翎只見一道金光劈面而來,未及驚恐已于身後傳來一聲脆響,緊接着馬身一震,飛一樣的向前蹿去,而她卻是身子驟然一仰,險些自馬上跌落。然而卻也于瞬間攥緊了缰繩,借力而起,竟這樣穩穩的坐在馬上如風馳去。

宇文依蕾呆怔片刻。

她沒想到蘇錦翎的馬術已經這般精湛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都怪自己大意,否則若是按原定計劃,蘇錦翎這工夫怕已是被馬踩死了。

容不得猶豫。

今天是個好時機,人歡馬亂,野獸橫行,誰知道一個小宮女是怎麽死的?誰有工夫去研究?恐怕丢了都沒人在意吧?況且蘇穆風此刻于皇上身邊護駕,皇上又帶頭去了翠微山……

思量間,她已是禦馬追趕,然而蘇錦翎早已距她三箭之地。

絕影果真是匹好馬!

這個該死的賤婢!

然而她的流素馬也毫不遜色,況且她畢竟多年習武,馭馬方面較蘇錦翎經驗豐富。

眼看着距離一點點的接近,三箭……兩箭……一箭……

她松了馬缰,拈弓搭箭。

雖馬身颠簸,然而那雪亮的箭頭已不偏不倚的瞄準了前方纖弱的身影。

她眯起眼,唇角微勾……

似有一物于眼角一閃,緊接着,陰風打斜刺裏撲來,未及轉頭,一股重重的力已撞在身上。手不自覺的一松,利箭離弦……

流素長嘶,栽倒在地。

她亦來不及躲避,一條腿被流素壓在身下,眼睛轉瞬對上一個毛乎乎的腦袋,目放兇光,獠牙尖利,血紅的長舌一卷,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便噴在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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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

蘇錦翎只覺耳邊一燙,定睛望去時只見一道線影倏地飛遠了。

身後驟然傳來驚叫。

回頭一看,只見一點胭脂紅于半黃半綠的密草間若隐若現,而草葉漫卷中又有一棕色的東西在動來動去,好像毛乎乎的。

她勒住了馬,眯眼張望,卻仍舊看不清。

猶豫片刻,打馬回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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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依蕾正與這只棕熊進行殊死搏鬥。

這只棕熊并不大,且昀昌附近最大的動物除了狍、鹿,別無他物,均為野生天養。今日那些野豬、獵豹、老虎等都是從外地運入或是狩獵場專門培育的,只供皇室圍獵取樂。而又為了避免傷及貴族性命,都選取不足三歲的幼獸,且均放置翠微山一帶。

這只棕熊卻不知怎麽就遺落下來,一般情況下,幼獸是不會輕易攻擊人的,它大概是受了驚吓,才突然竄出來。

先是一掌打暈了意圖起身的流素,又向她一掌拍來,被她及時架住,可是袖子随即被尖利的爪子扯下。

縱然是幼獸,也較宇文依蕾的力氣大上數倍,且二者的位置也決定了宇文依蕾很難使出力氣和招數,她只得騰出一只手拼命的推擋棕熊的下巴,另一只手撐住随時可能扇來的熊掌。

肩頭的衣裳已在拼鬥中被那利爪劃亂,現出幾道血痕。

淡淡的血腥氣刺激了棕熊的欲望,張口就對宇文依蕾攔擋的手咬下。

宇文依蕾剛收回手,它的鋸齒獠牙就直插過來,卻再次遇到攔擋。

宇文依蕾的手也受傷了,卻感覺不到疼痛,只棕熊愈發沉重的呼吸并着低吼充斥在周圍,自己的氣力也滲透其中,她甚至能聽到它流失時的嘶嘶哀鳴。

就死在這了嗎?

好像有淚自眼角滑落,模糊了棕熊的猙獰,然而轉眼那不見兇光卻頑強的黑眼珠再次清晰的出現在面前。

她的手已經開始顫抖……

她已經沒有知覺了……

她的身體仿佛變成了樹枝,僅憑着意志在同棕熊抗衡。可是,終究是她要先失敗吧……

她所能聽到的只是棕熊愈發興奮的喘息,有一滴……兩滴……進而連成串的唾液自那卷伸的舌邊滴在她臉上,又順着下巴滑落下去。

她堅持不住了。

意識已開始流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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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在行進途中看見那匹追影,她不會格外留心,卻原來,那匹她看中許久卻讨要不得的馬竟落在蘇錦翎手上。

的确,母妃早逝,她和姐姐在宮中備受冷落,可是再怎麽冷落也不至于比不上一個小宮女吧?還是一個套着王府庶女身份實則低賤的小宮女,與自己的兄長茍且亂|倫,竟又憑着不入流的手段紅遍了天栾城,比個主子都要風光了。不僅搶了姐姐心愛的男人,就連平日不大和自己說話的那對雙生子都喜歡圍着她轉,還熱熱鬧鬧的打了幾架。過年時她看中了一匹迷離繁花絲錦,卻被內務府的太監告知“雪陽宮早就給錦翎姑娘定下了”,現在又是這匹追影,還頂了文定王的名頭……萬千寵愛在一身嗎?可笑,她算什麽?

唇角現出冷笑,牽出一線血絲。

蘇錦翎,都是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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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有聲音傳來。

她有些迷糊了,不敢肯定,但仍下意識的循聲望去。

209一騎絕塵

一匹紅色的馬,如烈焰般,向這邊卷來。其上是個穿深紫衣服的女子……

她不禁想笑,紅與紫……這種顏色的搭配,真惡心!

可是眼淚卻奪眶而出,再次模糊了視線,迷蒙中,紅與紫的絢麗仿佛是迎風怒放的花般鋪撒出一路燦爛。

“用不着你救我!”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吼出最後的氣力,然後便見蘇錦翎勒馬站住。

她一怔,進而憤怒……你這個蠢貨!你這個賤婢!是想看着我死嗎?

再然後,她見蘇錦翎拈弓……搭箭……

天啊,你要幹什麽?

這個舉動簡直比面對棕熊還可怕,誰不知道現在一提到蘇錦翎的箭術直接就會聯想到豬?這個賤婢要幹什麽?

救她?殺她?為了救她結果殺了她?

她可不敢指望蘇錦翎的箭術能像騎術一樣令她驚贊。

“別放箭,你這蠢貨!”派'派後花'園;整'理

看得出,蘇錦翎也對自己的箭法沒什麽信心。可是她駕着馬,走近兩步,又舉起了弓箭……

“放下——”

宇文依蕾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吼出來了。

棕熊一心對付她,只瞧了蘇錦翎一眼,繼續對她進攻。

蘇錦翎為難的放下弓箭。

咬咬嘴唇,跳下馬,向這邊奔來。

棕熊猛回頭,小眼閃亮。

她一個激靈頓住腳步,轉而又跑過來。

“去找人,想一起死在這嗎?”

宇文依蕾不知是什麽心情,頭一偏,避開棕熊的利齒。

“把拳頭塞它喉嚨裏!”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依蕾忽然聽她喊了句,也未來得及細想,直接攥緊拳頭塞進了熊口中。

棕熊發出一聲痛苦而低沉的怒吼。

宇文依蕾的拳頭并不大,可是這般抵在喉嚨口,吐吐不出,咽咽不下,分外難受。

它身子先是一退,然而又不甘心的壓上來,卻受到致命的阻擋,無法施展。

“你等着,我就去找人!”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錦翎跨上馬,又擔心的回頭看了她一眼,方揚鞭往遠處奔去。

宇文依蕾目送她離開,眸光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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