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十重天上,雲霧缭繞間,一個個矮桌置于雲海之中,其上放着各色靈果佳肴、瓊漿玉釀。一群群妖族侍從動作輕盈的穿梭在席間。前有曼妙舞姿悅目。後有絲竹之聲悅耳,把仙境二字描繪了個淋漓盡致。
帝俊和羲和的婚禮上很是熱鬧,當真是八方來客,萬仙恭賀。這裏說的仙并非是後世天庭冊封的仙,而是所有人仙境界以上得道之人的統稱。畢竟是妖皇的婚禮,所以來恭賀的人中,妖族占據了大半部分。洪荒不少修士為了給帝俊和羲和這樣的大能一個面子,也為了長長見識,所以也大多來參加了。
洪荒求道之人各有各的氣質,少有長得特別醜的,此刻賓客一個接一個或是仙風道骨踩着祥雲而來,或是寶相莊嚴,騎着坐騎而來。
他們無論心中如何想的,去拜見帝俊和羲和的面上全都是一副清風朗月的笑模樣,就算是不愛笑的,恭賀的神态也透着一絲莊重。
畢竟此乃天定的天婚,他們既然來參加這一場喜事,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砸場子。
當然,也有完全不給面子的,比如說和妖族不對付的巫族,那是一個人都沒來,而三清、紅雲、鎮元子、冥河老祖這類或是高傲、或是随性或是嫌麻煩的大能也沒來。倒是女娲和伏羲兩兄妹結伴前來。送上了豐厚的賀禮。
整個第十重天之上,一顆紅繡球滴溜溜的在天上亂轉個不停,寶光四溢,絲絲縷縷的紅光宴席上灑下來。給整個仙氣飄飄的婚禮平添了一場喜慶。
女娲和伏羲只是恭賀了帝俊和羲和這對新人幾句,并未如旁人一般湊在對方身邊說個不停,很快就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他們一落座,就有機靈的妖族侍從給他們斟滿美酒。
這些妖族侍從有男有女,大概是細細挑選過的,每一個相貌都很不錯。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氣質比較純淨無害,大多數都是一些性格溫和無害的小動物所化形。
伏羲端起酒杯沾了沾唇。
“如何?”
女娲坐在席間撚起一顆紫紅的葡萄卻不吃,視線瞄了一眼衆人腦袋上那滴溜溜轉動的紅繡球。
“影影綽綽的,不過确實和我有些緣法。只是……大概不是現在。”
她說的正是那紅繡球,就在帝俊和羲和當年立誓,引動紅繡球出世的時候,遠在自己道場的女娲就隐約感覺到那紅繡球與自己似乎有些緣法。
好寶貝總是不嫌多的,更何況還是一件明顯和自己有緣的先天靈寶,女娲當時就有些心動,這也是她為何會來參加這場天婚的原因,但問題是……她和這紅繡球的緣法似乎還未到。
女娲皺了皺眉,不懂到底何時才算緣分到了。她其實不是一個急躁的人,只是因為最近洪荒的局勢有些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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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當日紫霄宮争搶蒲團一事發生後,整個洪荒似乎都有些暗潮湧動。關于蒲團的好處尚且不明确,但關于蒲團是否能争搶這個問題接引、準提的動作已經給出了衆人答案,甚至……因為當日鴻鈞道祖不作為的事情。讓某些有心之人開始懷疑,争搶蒲團之事是否是道祖默許的。
有人開始猜測,下一次講道還會有蒲團嗎?還會是六個嗎?還是按照前後的順序先到先得嗎?
如果說第一次講道衆人都是兩眼一抹黑的狀态,那麽下一次講道,已經有很多人在暗自想着如何增強自身實力,或者和旁人合作來争一争這個蒲團之位了。甭管這背後的好處是什麽,反正光是機緣二字就足以在洪荒修士們的興奮點上狂跳了。
女娲在這樣的氣氛下,自然難免也多了幾分警覺。
伏羲知道妹妹的心思,一語雙關道。
“先等等吧,既然有緣分,該是你的就只會是你的。”
女娲點了點頭,随後視線掃到了這場宴席的最上首,那兒反正三張雕花矮桌,各色靈果佳肴、瓊漿玉露也齊全的很,但是哪裏卻沒有一個人坐。
這三張桌子屬于四個人,最左邊的一張矮桌乃是等待鴻鈞道祖落座的,當然,鴻鈞道祖顯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前來,帝俊之所以讓人在這裏擺上一張桌子,不過是做做樣子,給足了天下第一聖人,鴻鈞道祖面子罷了。
最右邊的矮桌則是帝俊、羲和這對新人共同的桌子了,上面的酒碗筷子都是成對的,矮桌上的雕花也略有不同,似乎是借鑒了紅繡球上的一些喜慶圖案。
至于最中間的那張矮桌……恐怕就是預留給那位青衣尊者的位置,對方也沒來。不過女娲看帝俊和羲和的模樣以及談話,似乎他們已經請到了這位尊者,只是目前還未到罷了。
這倒是也正常,畢竟那位可是能和道祖互稱道友之人,能來參加這場天婚就已經很給帝俊、羲和面子了。
正想着,女娲忽然感覺到周圍的人有些躁動起來,齊齊朝着一個方向看去。她下意識的扭頭,就見她剛剛還心裏念叨着的青衣尊者正坐在淨世白蓮上緩緩飛來。其身後照常跟着那位白眉老者,同時另一側的身後則是跟着一個有些圓潤可愛的童子。
修為低微的看不出那童子的跟腳,女娲和伏羲倒是一眼就看了出來,這是一只狪狪,應當就是青衣尊者點化出的天地間第一只狪狪了。大概是因為參加天婚,為了給予新人尊者,這才沒有如傳聞中那般抱着過來,
而是讓其化作人形跟着。
女娲對着哥哥感慨一聲。
“那位尊者果然如傳聞中一般,溫柔和善的很。”
旁人若是在對方那個高度,哪裏會有這般細膩的心思?
帝俊和羲和顯然也想明白了這一點,臉上的笑容更加熱情。
希榕自然不知道這些,她的想法很樸素,結婚乃是人生大事,這種時候賓客行為舉止莊重點給予新人尊重不是應該的嗎?
眼見着帝俊和羲和飛着迎上來,她露出一個笑容。
“恭喜。此番姻緣修得正果,還望你們日後好好對彼此。”
楊眉那邊則是上前一步。掏出了一個荷包。
“此乃賀禮。”
荷包裏面散發出絲絲縷縷的茶香。正是悟道茶樹的茶葉
“多謝尊者。”
帝俊眼神示意了一下侍從接過這份賀禮,心裏很是高興,一是高興青衣尊者對這場婚禮的重視,給足了他面子,二是因為這份賀禮也算是送到了他的心坎裏。
妖族說白了就是當年的洪荒萬族殘部整合而成,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業力纏身,所以現在的妖族之人修行時有些很難寸進,有些則是很容易走火入魔。所以能幫忙凝神靜氣的東西就成了寶貝。是妖族需求量非常大的東西。
而其中,凝神靜氣效果極佳,更能幫助悟道的悟道茶葉哥更是極品寶貝,這種不周山巅獨一份的東西帝俊可是眼饞很久了。
接了謝禮又和那青衣尊者寒暄了幾句後,帝俊和羲和就引着青衣尊者往上首的位置坐去。至于楊眉和狪狪,則是有另外的侍從引着他們到別處落座,楊眉和狪狪得了希榕一個眼神,乖乖的跟着妖族的侍從走開了。
另一邊,帝俊和羲和對自己身為新人位置卻只能排第三沒有半點想法,畢竟洪荒強者為尊,這座次本就是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排的。
甚至他們還很享受這一點,注意到那些賓客們齊齊看過來的視線,帝俊就知道自己的目的達成了。
從今日之後,全洪荒都會知道希榕尊者成了他妖族的座上賓,那一百年的等待到底是值得的!
希榕也注意到了座次的問題,她的腳步一頓。轉頭看了眼帝俊、羲和。
“今日是你們大喜的日子,我坐着不妥吧?”
她不太了解洪荒的婚禮如何,但她了解普通人的婚禮啊,這個位置不該是父母長輩坐的嗎?
羲和輕笑一聲。
“尊者德高望重,坐在這是再合理不過,怎麽會有不妥?”
德……德高望重?
雖然希榕知道羲和這話的意思和她理解的應該不太一樣,但是這個詞還是讓她眼角一抽。感覺自己瞬間蒼老了下來。她已經不知不覺到了被人稱呼‘德高望重’的年紀了嗎?
不過這是人家的盛情安排,她也不好在人家婚禮現場下人面子,于是只能有些尴尬的坐下來。
“尊者能來,實乃我們的幸事。我和羲和敬尊者一杯。”
帝俊拿來兩個酒杯,遞了一個給羲和,然後就對着希榕笑着開口。
希榕站在上首最中間的矮桌前,擡眼一望就能把滿堂賓客都映入眼簾,坐在‘高堂’這個位置的希榕感覺壓力相當的大。端起酒杯勉強好他們對飲了一口。然後說了一些小兩口日後好好過日子的祝福語。恍惚間她還差點要往袖子裏掏出那不存在的紅包遞給這對新人。
帝俊和羲和很有眼色,敬了一杯酒後沒有再多逗留,而是禮貌的和希榕告退,前去招呼其他賓客,而希榕等他們走遠了之後,心虛的松了口氣。她上下兩輩子都沒這麽占過別人便宜!
就在這時,一個驚愕的聲音忽然傳來。
“是道祖?!”
希榕下意識的擡頭看去,随後眼中閃過一絲驚愕。只見一個道袍的華發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不遠處的雲海上,身後還跟着一個童子。
可不就是鴻鈞和昊天?!
他怎麽會來這?
不只是希榕,就連帝俊等人都面色驚愕起來,畢竟就算是安排了座次的帝俊本人都沒想過鴻鈞道祖會來!
要知道第三十三重天極為難進,而講道結束後,紫霄宮更是直接關閉,根本沒人找到紫霄宮的位置,所以說得明白點,帝俊壓根沒有邀請鴻鈞道祖。
但他還是來了,并且身後的昊天童子還拿出了一份賀禮!
這可是道祖的賀禮啊,一時間,就和剛剛希榕前來祝賀一樣,整個宴席氣氛猛地安靜下來,所有賓客們的眼神一變再變,心裏都暗道這妖皇當真是了不得,一個天婚竟然把道祖都引出來了?
帝俊和羲和也是受寵若驚,趕忙道謝。
“不必多禮。”
相比于剛剛給足帝俊、羲和面子的青衣尊者,鴻鈞道祖就淡漠多了,他只是随意的掃了一眼這對新人,随後不用他們引路,目标明确的朝着上首走去。
但他卻并未走到空置的矮桌前,而是一步步走到了希榕的桌前。
所有暗搓搓看向這邊的修士們面色恍然大悟起來,就連帝俊和羲和在興奮過後都立刻明白過來,道祖的目的并非是這場天婚,而是那位青衣尊者。
希榕默默的擡眸和鴻鈞對上視線,對方沒說話,她也沒說話,只是迷茫的對盤古道。
【他在幹什麽?】
盤古遲疑:
【呃……看你?】
沒錯,鴻鈞确實在看希榕,他的目光漠然,卻一寸寸的掃過希榕的周身,仿佛要把她的全部血肉、內髒都翻出來看個遍一樣。
這樣的目光看似沒有攻擊性,卻比羅睺那惡劣的視線還要邪性。
哪怕是盤古這麽神經大條的人都忍不住沉聲道了一句。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我也覺得。】
希榕有些不高興,她覺得自己最近脾氣大概也大起來了,她也不說話緩和氣氛,而是直接擡眸和對方對視,
青衣尊者的眼神沒有絲毫躲閃,當然也沒有什麽攻擊性。她的眼睛平靜的猶如鏡面,清晰的映照出鴻鈞此刻的身影。
但就是這樣的對視,随着時間越發的久了,就醞釀出讓人窒息的沉默來,周圍的賓客們壓根不知道到底什麽情況,他們只知道現在的氣氛讓他們大氣也不敢喘氣。
鴻鈞眼神微動。
“你在看什麽?”
希榕卻反問道。“你又在看什麽?”
鴻鈞沒有說話,他率先收回了視線,然後腳步一轉,坐到了最左邊的那張桌子。偷看的衆人心中松了一口氣,氣氛似乎又回到了剛才的那般熱鬧。
然而就在這時,盤古忽然提醒道。
【他落下了結界。】
希榕一驚,【落下結界?他不會是要揍我吧?】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你瞅啥?’‘瞅你咋滴?’
然而鴻鈞并沒有動手的意思,他坐在自己的矮桌前,視面前的美酒佳肴如無物。只是側頭看着希榕道。
“百年前,羅睺又去找你了對吧?”
他的聲音并不算輕,但希榕敏銳的注意到下首坐着的那些賓客面色并無什麽異樣,她微微一思索就明白過來鴻鈞落下結界的用意、他隔絕他們說話的聲音。
“沒錯。”
希榕皺了皺眉,想到百年前的事情,她忍不住又道了一句。
“作為魔祖,他可真是閑得很,見天的往下面跑。”
她這是在暗搓搓的告狀,也是希望鴻鈞能想想辦法,把那個愉悅犯關好一點,別老是放出來毒害世界!
“我之前去了一趟天外天,天道最近似乎一直壓着他,短時間內他是不會再下來了。”
鴻鈞話音頓了頓,又道。
“不過他只要找到機會,就肯定會來找你的。畢竟……弑神槍還在你手上。”
希榕對于這個可能性心底光棍的很,反正弑神槍現在已經成了混沌青蓮的一部分了,想必羅睺看見它現在的情況,應該不會想要的吧?畢竟,人家拿刀槍斧钺對打,堂堂魔祖羅睺拿小花花錘人什麽的。
當然,就算羅睺真的想要,希榕也是不會給他的。
不過希榕敏銳的察覺,鴻鈞想說的并不是這個,果然,見她沒有說話,鴻鈞再次開口。
“我這次在天外天聽他說了不少事情。有關于你和盤古的。”
希榕拿着酒杯的手一緊,面色冷下來。“那個家夥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麽我深愛盤古的狗屁話了?!”
鴻鈞面色一愣,倒不是因為希榕的話有什麽問題,而是他沒想到會從希榕嘴中聽到髒話。随後他回過神來。
“沒錯,他确實說了不少他那莫須有的猜測。不過我知道這些都是假的。”
“羅睺的話一向當不得真。畢竟魔最喜歡的就是以謊言誘導他人。”
鴻鈞看向希榕。
“所以我希望你也別當真。他在誘導你。”
他和羅睺是宿敵,比誰都清楚羅睺的性子,這家夥無風都能掀起三層浪,一分真九分假的事情他偏偏就能說成個十分真。當年龍鳳大劫雖然起源于三族的野心和無量量劫的劫氣,但羅睺也功不可沒。
希榕聽到鴻鈞前兩句話的時候,本來被鴻鈞眼神冒犯的心情好了不少,而聽到以後一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神微動。
“展開說說?”
鴻鈞緩緩開口。
“魔祖最厲害的手段并非他的武力。也非他的弑神槍,而是他的心魔劫。就算是聖人,也無法完全抵禦他的心魔。”
“他目前被天道所監管,沒有太多的自由,所以只能通過言語故意刺激你,激怒你。他在試探你的實力,也在試探你的底線。”
在一片熱鬧的婚禮現場,高坐在上首的兩人之間氣氛冷凝下來,鴻鈞深深的看着邊上的青衣尊者。一字一頓道。
“他并非是閑得無聊,他這麽做不過是想掌控你。就像他曾經蠱惑祖龍、挑撥三族一般。”
何為心魔?
魔祖歸位後,修士修道路上多了一重劫難,心境不穩就會走火入魔,輕者性格偏激,重則神智消磨。你以為你是每一個念頭都出自你自己,但也許你早就在心魔的影響之下了。
鴻鈞的話讓希榕沉默下來,她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百年前的怒火和突變的攻擊力。
【盤古,你覺得百年前……】
【你放心,如果羅睺在你體內成功種下心魔,我絕對不會感知不到。】
盤古打斷了她的話,安慰的話語擲地有聲。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還不至于這點小事都幫不了希榕。
而他的話也确實給了希榕極大的安全感,讓她的心神安定下來。沒錯,她可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還有盤古呢。
不過随後希榕的眼神就微沉下來。
【但不管怎麽說,他當初确實成功激怒了我。】
她當時的狀态很不對勁,或許這是一種身體自我防衛機制,但不得不說,她當時的心境确實很不穩。而在洪荒,心境不穩乃是大忌。
希榕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随後看向鴻鈞。
“你今天來,是覺得他已經掌控了我?”
鴻鈞搖搖頭。
“我和羅睺都知道你不是那麽容易被掌控的,但就算無法掌控你,只需要抓住你的弱點,誘導你往對他有利的方向走,那就是他的勝利。”
“弱點?他以為盤古是我的弱點?”
那青衣尊者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唇角微勾,但眼神冷漠。
“別忘了,盤古已經死了。”
鴻鈞卻只是淡淡的回望她。
“或許正因為他已經死了,才會成為你的弱點。”
青衣尊者笑容一頓。
“何以見得?”
“我第一次去天外天的時候,羅睺曾與我說,你并非如表面上的那般慈悲,你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步步算計,為了維護盤古留下的洪荒,從而故意一步步推着元凰等人走上絕路。”
鴻鈞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話鋒一轉道。
“羅睺自己是這樣的人,所以他或許真的對這樣的猜測信了幾分。但縱觀這命運長河,推着元凰等人走向末路的從來都是他們自己的命運,你所插手的每一件都在給予他們一條生路。就仿佛……你和我一樣,也能看見他們的命運一般。”
“而盤古殿內的壁畫上描繪的很清楚,你和盤古在混沌中一起孕育,在混沌中出世,而洪荒初開之時,是他陪你度過了那段孤寂的歲月。甚至之後又讓你落在了不周山巅繼續庇佑你。正所謂真心換真心,盤古對你如何自不必說,你之後對盤古的态度我也看得很清楚。”
“所以我倒是覺得。你是個很重情的人。你和他之間絕非尋常的友情、愛情、親情可以比拟。”
“但這在洪荒并不是什麽好事。求道之人不需要那麽多的七情六欲。它們只會牽絆住你,擾亂你的心境。”
鴻鈞深深的看向希榕。眼底透着一絲忌憚。
“所以你真的沒有怨過嗎?盤古一出生就背負開天地的使命,卻在開天地後累死在了證道的路上。這何嘗不是一種既定的命運。當你眼睜睜看着盤古身死道消的時候,你就一點也沒怨過這一場天命嗎?”
聽到這話的一瞬間,希榕渾身一僵。
謠言她聽多了,腦補怪她見多了,對于這兩種她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但當她聽到鴻鈞對自己的剖析後,她的心中反而出現了一絲恐慌。
鴻鈞猜的對也不對,希榕和盤古之間的情誼自然不是尋常的友情、愛情、親情可以比的。但盤古充當的并非一同出世的陪伴者,而是一個穿越到未知世界的她所能夠上的唯一一塊浮木。
當時的她才穿越進洪荒。天地初開之時,沒有半點生命的跡象,甚至連日夜都沒有。
這樣漫長到恐怖,孤寂到恐怖的時光不是一個普通人能輕松适應的。最可怕的是,當時的她被禁锢在那,連動不能動一下,仿佛一個植物人。那是一種讓任何一個普通人想象一下都會窒息的情形。
希榕有時候後知後覺的回憶起當年,總會想到,若是那千萬年當時沒有盤古的陪伴,沒有盤古的碎碎念,她會怎麽樣。
甚至就算是現在,她也無法想象,若是她體內沒有盤古的一絲元神時時刻刻和她交流,她又要如何痛苦的去适應這個和她格格不入的世界。
而鴻鈞最後一個問題,她之前一直刻意的沒有去想,但現在想來,當年的她确實是怨的,盤古會死這是命中注定,而她深知結局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好友去死,這樣的情況誰能不怨?
她既怨盤古明知會死還笑得那麽坦然,她也怨自己什麽都做不了。同時,或許就如鴻鈞說的,她也曾怨恨過那結局已定的天命。
當然,這一切都在她發現盤古還活着的時候煙消雲散,但若是……盤古當時真的死了的話,當年的事确實可能會成為她心頭永遠無法抹平的一根刺。
希榕垂下眼眸。忽然明白過來鴻鈞的意思。
“羅睺這樣肆意妄為的人被天道一直強壓着,想必心裏很難受吧。他一直在拿盤古的死刺激我。是想激起我對天道的怨恨?”
讓一個愉悅犯去坐牢可以,但讓一個愉悅犯去一個空蕩蕩的,連個活物都沒有的監牢并且是終身□□的話,那簡直是要把人逼瘋的節奏。羅睺這樣的大能心神堅韌,所以他不會瘋,只會瘋狂的尋找能自由的可能,而還有什麽……比掀翻天道自己當家做主更符合他的性格的呢?
這種事,或許旁人想都不敢想,但魔祖卻一定敢想,又或許更深入想一下,萬一人家志向遠大,想要通過掀翻天道來證大道呢?
雖然上一個這麽做的盤古死得很慘,但大道聖人實力可是比肩天道的,這樣一個位置豈不比受制于天道之下要更爽快的多?
“不錯。”
鴻鈞想到搞事情的羅睺,眼神微冷的點點頭。
“他是魔祖,就如盤古生來就是要開天地一般,他的使命一直都是攪亂這個洪荒,讓整個世界雞犬不寧。他找上你,第一次或許只是試探,看看自己的猜測對了幾分,但第二次……”
“就是純粹的想要激怒我。他和我交手的時候很興奮,他在試探我的身手。或許……也在試探我夠不夠資格做他的棋子。”
希榕緩緩接話。腦海中回憶起百年前的情形,最開始羅睺東拉西扯的,或許真的有幾分好奇她和盤古之間是否有別的關系。畢竟羅睺這種家夥喜歡挖別人的傷口和秘密本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但之後羅睺一直對她喊着什麽守寡之類的事情,那就是純粹的想要激怒她了。
畢竟就算她真的喜歡盤古又如何,又不是道侶,哪來的守寡一說?而民風彪悍的洪荒原住民也不可能對守寡這件事表達太多看法。
“而這樣的事情,他本不該透露給你才對。”
希榕擡眸看向鴻鈞。大腦飛速的轉動着。
“同樣,你知道了這件事,那麽就不應該來找我。而是應該把他關的緊緊的。”
如果羅睺真的有所算計,那麽他所算計的前提都建立在盤古死後,她對天命有所怨恨之上,如果她真的有怨恨,那麽鴻鈞這麽一來,反而會點醒她,讓她很可能暗中和羅睺勾搭在一起。也或許,羅睺對鴻鈞說出他兩次去見希榕的過程的時候,就是故意讓鴻鈞幫忙傳話的。
別說什麽天道無所不知,那又如何?天道是規則是秩序,祂本身才是那個最需要且只能遵守自己規則和秩序的那個,所以當年寂滅證道祂再暴怒也無能為力,而同時,魔祖羅睺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道之類,只要沒有跳出規則,那麽天道根本無法出手。
而身為天道代言人的鴻鈞或許可以出手,但他抵擋得住羅睺和希榕聯手嗎?
希榕自己知道自己沒什麽大用,但旁人不知道啊,所有人包括鴻鈞自己都以為她很強,所以按照這個邏輯來說。羅睺算得上有恃無恐的挑釁,而鴻鈞和天道最好的做法就是死死的把羅睺壓在天外天。然後徐徐圖之。
盤古一臉懵逼,他已經開始聽不懂兩人的話了,而鴻鈞聞言卻點點頭。語氣莫名的開口。
“我本來确實沒想要來見你的。”
希榕愣了一下,随後福至心靈。
“因為混沌青蓮?”
“沒錯。因為混沌青蓮。”
鴻鈞重複了一句,眼神直直的看着希榕。
三天前,那本該是一個平靜的夜晚,結果鴻鈞在打坐之時,卻忽然感應到有大事發生,他第一反應就是掐算,結果卻什麽都沒掐算出,這個熟悉的感覺讓他的心頭一動,趕緊神識一動往大地上‘看’去,
結果就見不周山巅上,一個漂亮的青色蓮花在空中懸浮,寶光瑩瑩,美不勝收,而認出那是混沌青蓮的鴻鈞的臉都要綠了。
雖然剛剛他沒掐算出事情的始末,但是看到那不周山巅的一抹青衣後,鴻鈞不做他想,認定了這一定就是那希榕幹的,她不知怎麽搞的,竟然讓混沌青蓮再次出世了。
雖然那似乎只是個半成品,并不是全部,但那也是混沌青蓮啊!此等混沌靈根怎麽能在洪荒中出現?
這還不值得一個天雷霹靂?
這是絕對違反了規則的,就算是寂滅滅世真要算起來,都沒有這件事眼中,因為寂滅滅世也是順天,而混沌青蓮再次出世此乃逆天。這是本不該存在的!
鴻鈞當即對着天道表示,你這要是還不出手,那可真是偏心到咯吱窩了!
而事實上,這一次天道倒是很給力,直接烏雲大作,弄出了九霄神雷,對着那混沌青蓮就是一霹靂。直打得那混沌青蓮頓時出現了裂縫。那混沌青蓮倒也雞賊,竟然飛到了那青衣尊者的手中。
眼看着第二道神雷對着那青衣尊者落下,雖然知道這對對方來說不算什麽大事,但鴻鈞想到天道平日裏對那人的維護,還是忍不住暗自點頭欣喜。心裏想着,天道果然還是秩序的本身,祂還是知道秩序的重要性的。
然而就在下一刻,鴻鈞卻眼看着那第二道雷仿佛火燒屁股一般,才落下就瞬間啞火消散了。再看那青衣尊者,連根頭發都沒傷着!
這算什麽?
你堂堂的九霄神雷使出來難道就是為了給人家撣撣灰的嗎?
好在那天道似乎也被混沌青蓮的舉動給惹怒了,天上烏雲滾滾、電閃雷鳴間,七道紫黑色的神雷竟是全部打下去,如同咆哮的巨獸要把整個不周山巅都給吞了一般。
鴻鈞再次暗自點頭,只覺得是那希榕主動庇護那混沌青蓮的模樣讓天道終于怒了,就是嘛,不管那希榕是誰,一味的維護和溺愛如何能好?天道是秩序本身,祂最重要的還是要維護洪荒的秩序,其他的一切都是絆腳石!
但當那七道雷光落下,哪怕它們還未散去,鴻鈞的神識就已經傳來了結局。
那一刻,鴻鈞覺得覺得自己想了很多,又或者什麽都沒想。
【她怎麽能如此?!她竟然忤逆我!】
天道的聲音還是那麽冰冷,卻鴻鈞卻硬生生從那急促的話語中聽出了幾分憤怒和委屈。
鴻鈞冷聲道。
【她既然膽敢逆天而為,你自當下達天罰!讓她明白事不可為!】
天道也冷聲道。
【我自然下了天罰,可她不聽。】
可你那叫天罰嗎?!
你那分明是給她撣灰!
鴻鈞看着這一次連衣角都沒碰到的青衣尊者,想要說話卻什麽話都沒說,只是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累了。
鴻鈞:……有這樣的天道,洪荒已經沒救了。
但鴻鈞不愧是鴻鈞,天道不作為,他只好親自下來找到了希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