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十重天的天婚現場依然很是熱鬧,只是熱鬧之下卻多少透着一絲異樣。仔細看就會發現,來往的妖族侍從們,端坐席間說笑的賓客們,甚至連彈琴的樂師,跳舞的舞姬都在時不時的偷瞄前方。

他們能看見上首坐着的兩位貴客正在談話,但他們卻聽不見任何談話的內容。

鴻鈞道祖明顯是來找那位希榕尊者的,他們在談些什麽?

肯定是洪荒的什麽大事吧?

只是他們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愉快的樣子,道祖一向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淡漠模樣,現在這麽面無表情倒也沒什麽不對勁的,但是那青衣尊者之前面對帝俊、羲和的時候還是一副笑模樣,此刻卻也面無表情起來,看着就有些古怪了。

難道鴻鈞道祖和希榕尊者之間起了不愉快的事?

不少人的心思千回百轉,當然,表面上,他們依然是和邊上的人說說笑笑。努力維持着這場熱鬧進行下去。

而希榕和鴻鈞這邊的氣氛倒也并非是如外人以為的那般生硬、冷凝。兩人雖然面上沒什麽表情,但說話間卻透着熟人間的熟稔。

“你不該這麽做的,我也想不通你為何要這麽做。”

鴻鈞盡力把天道偏心眼的事情壓在腦後,專注的看向那青衣尊者本身,作為命運魔神,他讨厭有人打破既定的命運這件事,因為這會讓事情脫離他的掌控,這對于一個控制欲很強的人來說,是很讓人煩躁的事情。

但他并不讨厭希榕本身,畢竟洪荒是一個講究弱肉強食的世界,一個憑借自己的實力打破命運、道心堅定的強者同樣會得到鴻鈞的欣賞。當然,欣賞歸欣賞,正事還是要做的,他作為命運魔神,維護命運就是他的使命,而他作為道祖,天道的代言人,維護秩序也同樣是他的使命。

所以他無法對希榕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另一方面,雖然他根據希榕的過往覺得對方是個重情的人,但情感淡漠的他本身無法理解這一切。

“你幫助龍族、麒麟族、鳳凰一族,提點元凰、祖龍、始麒麟,護住西方靈脈這些事我可以當你是為了功德,為了洪荒的安寧着想,但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庇護那混沌青蓮。這對你來說不會帶來半點好處。”

混沌青蓮雖然是稀有的混沌靈根,聞一聞就可讓普通生靈立地成仙,但問題是,希榕這樣的修為需要這種東西嗎?就算她把混沌青蓮整個吃光也得不到什麽提升,畢竟她都能和魔祖羅睺打得不分上下了,說明她的實力已經遠超尋常的聖人水平,這樣的境界想要突破,絕不是吃什麽靈根可以做到的。

所以對希榕來說,那毫無靈智的混沌青蓮毫無用處,而庇護它卻不僅要承受弑神槍、造化鼎、二十四顆定海神珠這等先天法寶消失的損失,還會惹怒天道。只要不是傻子,誰都能看出來這是一場賠本買賣!

那青衣尊者眼眸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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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沒有主動庇護那混沌青蓮,是它自己跑到我手裏的。”

“但一切的選擇權在你手上。”

鴻鈞可不相信若是對方不願意,一株沒有靈智的靈根還能強迫她不成?

“你為了區區一株毫無靈智的混沌靈根,甚至不惜惹怒天道,硬抗了九霄神雷。”

面對鴻鈞質問的眼神,青衣尊者嘆了口氣。

“好吧,這些都是我做的,真要算起來,這事确實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但是……有的人做事并非是單純的以有沒有好處來衡量的。比如我。”

她這話其實一語雙關,在鴻鈞聽起來,這話說的只是庇護混沌青蓮這件事,但在盤古卻知道,希榕說的是她想要複活盤古這件事。這事不僅對她沒有好處,更是要冒着天大的風險。

盤古心頭一陣飽脹的酸澀感,他恍然間想起,最初的希榕性格遠比現在要更謹小慎微,十分的沒有安全感,但就算是這樣的她,卻比他本身還要積極的想要複活他。她是不知道這其中的風險嗎?不,她那麽聰明,性格那麽謹慎,她比誰都知道逆天的風險,但只是在這件事上,她似乎從未升起過半分退縮的念頭。

【希榕……】

他張了張口,但平日裏大大咧咧什麽傻話都能往外說的家夥此刻卻只說了一個名字就不知該說什麽了。唯有巫族聖地裏那漆黑而巍峨的盤古殿外牆藤蔓浮雕瘋長,粉嫩的小花開了一朵又一朵,風一吹,花雨簌簌灑落。飄滿了整個峽谷。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感動了,但別用那麽奇怪的聲音叫我名字!】

分明是腦海中直接傳進去的聲音,但聽到那平日裏聽慣了的聲音此刻透着一絲沙啞,希榕莫名覺得耳尖癢癢。心也仿佛癢了一瞬,讓她十分不适應的趕緊開口制止。

盤古聽到希榕這話,原本心頭的酸脹又變成了一股暖意,讓他忍不住笑起來一聲。

希榕一直覺得她和這個洪荒格格不入,這些年是他的存在幫她度過了這漫長而孤寂的歲月,但殊不知,他何嘗不是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生來就背負創世使命,在混沌之中被所有混沌魔神所厭棄,天地初開後,他身化萬物,看似整個洪荒都很崇敬他,但他們崇敬的是死去的他,因為他的死就是他們的新生。

盤古一直沒有告訴過希榕的是,他其實留有一小段死後模糊的記憶,他眼看着漫天的靈雨灑落,天地間都在為他的死而歡呼,唯有那不周山巅的一株小苗為他的死而痛哭。

最終,所有的情緒混雜在一起,盤古聲音低低的道了一句。

【希榕,我何其有幸能遇見你。】

不是都讓這家夥不要用那麽奇怪的聲音喊她了嗎?

希榕心頭一顫。随後仿佛口幹一般,端起酒杯飲了一大口,臉上泛起一絲緋紅。

可惡,這鐵憨憨平日裏的聲音又這麽好聽嗎?

雖然知道這家夥平日裏就喜歡說些傻話,但不知為何,今天的傻話甜度過高了吧?

希榕喝了一杯覺得不夠,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灌下去。清涼的美酒順着喉嚨滑落,似乎壓下了她心頭那莫名的躁意。

另一邊的鴻鈞冷眼看着那青衣尊者說完那話,眼神放空後仿佛回憶着什麽,面色變了又變,最後灌下一杯酒,頗有種借酒消愁的模樣。半晌,他冷不丁的再次開口。

“是因為盤古?”

正準備喝第三杯的希榕心頭猛地一跳,心裏暗道,幸虧她還沒喝上,否則非得被鴻鈞這突然襲擊的話語給嗆死。

道祖乃是天道的代言人,雖然庇護混沌青蓮這事不知為何被天道放過了,但這事和試圖複活盤古這件事的性質可是完全不一樣的。她絕對不能讓鴻鈞察覺到什麽異樣。

青衣尊者聽到鴻鈞的話後動作一頓,接着面不改色的繼續給自己倒了第三杯酒一飲而下。

“算是吧。”

她眼眸微垂,素手把玩着精美的碧玉酒杯。

“當年盤古撐天地之時,大概是覺得一人太過寂寞,所以總喜歡對着我說話,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提起過,孕育他的混沌青蓮因為被大道壓制,以至于無法生出靈智,最後更是落了個分崩離析的下場,實在可悲可嘆。”

鴻鈞下意識的補全了她的話。

“所以你在集齊了那些法寶後,選擇了讓混沌青蓮重新出世?”

“別亂說啊,我說了,混沌青蓮會重新出世這只是個意外。你身為道祖,能知過去、現在、未來。自然應該知道,那些法寶并非是我強求來的。又談何有意集齊?”

青衣尊者挑眉。

她心裏清楚,鴻鈞這是試探她之前有沒有說實話呢。不過這也正常,畢竟這件事确實有些太過于巧合了,若非這事發生在她自己身上,她估計也會狐疑一番那人是不是故意進行了這一系列的事情。

但鴻鈞的試探注定無疾而終,畢竟這事還真就是巧合。并且是鐵證如山的巧合。二十四顆定海神珠中有六顆是祖龍送來的,十二顆是楊眉自發找齊送來的。而造化鼎是自己黏上來的,弑神槍更是羅睺突然來找茬落下的。

或許落在羅睺那個陰謀論腦補怪的眼裏,就算明知這件事可能性很小,他依然會對着希榕賤兮兮的表示,這一定是她這個大陰謀家的傑作了。

不為別的,只因為他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更願意相信這個可能性罷了。若是能激怒希榕,把她氣得跳腳那就更好了。

但鴻鈞和羅睺的性格恰恰相反,他一向喜歡當個冷靜的旁觀者,看人看事更偏向客觀。所以他沉默了一下就接受了希榕的話。畢竟他來之前其實已經仿佛推演過了,是巧合的可能性最大。

之後他也沒有解釋和掩蓋自己剛剛試探的意思,只是擡眸深深看了希榕一眼。

“只是為了盤古當年的一句話,你就願意做到這個地步嗎?”

青衣尊者再次倒了一杯酒,看着酒杯中的倒影輕笑一聲。

“你不覺得他和混沌青蓮很像嗎?在這命運之下,皆是身不由己啊。”

鴻鈞似乎有些明白了。當年希榕眼睜睜看着盤古在既定命運下身死道消,她本就是個重情之人,這件事大概對她産生了很大的刺激。所以當她再次看見混沌青蓮出世,卻即将再次面臨解體的時候,她自然是無法袖手旁觀的。因為這相當于讓她再次眼睜睜的看着盤古死亡。

鴻鈞沒有這樣的經歷,也沒有這樣的感情,他雖然心中有些感慨,但還是對着希榕勸解道。

“命運是天地秩序的一部分,你如此擾亂命運,這并不是一件好事。讓偏離的命運回歸原本的路線才是最好的。”

“最好的?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青衣尊者微微湊近邊上矮桌前的道祖。

“身為命運魔神,你遵守命運的安排,成為天道的傀儡,從此一言一行都成為天道的附屬品,這對于你來說,就是最好的嗎?”

鴻鈞動作一頓,這動搖人心的話語他實在太熟了,羅睺就總是喜歡用天道的傀儡這個詞來嘲諷他。但他緊盯着那青衣尊者,卻只從中看見了純粹的疑惑。顯然對方和羅睺不一樣,她沒有想要動搖鴻鈞心境的意思。然而偏偏就是這份純粹的疑惑,卻更讓鴻鈞沉默下來。

“命運的安排沒有什麽最好的,只有最合适的。只有這樣,才能維持世界的運轉。”

他端起酒杯沾了沾唇,聲音漠然道。

“混沌青蓮也是如此,它不該存在于洪荒之中,它的解體對于洪荒才是最合适的。”

本來想要勸告希榕的鴻鈞卻仿佛失去了耐心,不再和對方讨論別的,只是希望希榕能就此罷手。

希榕暗自嘀咕,這麽聽起來,她現在好像那什麽大反派啊,不聽他人勸告,一意孤行的暗搓搓的想要複活盤古,攪亂世界的命運什麽的,呃……有表面溫柔慈悲,內心瘋批反派那味了。

然而就算心裏這麽想着,那青衣尊者卻再次喝了一杯酒。面無表情的開口。

“不可能。”

鴻鈞眉頭緊皺。

“你當真要這般冥頑不靈?”

平日裏性格溫和的青衣尊者此刻寸步不讓。

“一個混沌青蓮不會影響任何事,你為何非得追究?”

鴻鈞冷聲道。

“它本身自然不算什麽,但它的存在就是冒犯了天道的權威!”

秩序和規則之所以能深入人心,就是因為它的權威性!

青衣尊者緊跟着道。“但天道沒有追究不是嗎?”

希榕回憶着之前硬抗九霄神雷的畫面,雖然希榕覺得自己在不知道原因的情況下不能這麽普信,但那個畫面真的很像是天道放水。并且是放了一整個汪洋大海的那種。于是希榕忍不住也試探了一下鴻鈞,看看能不能從他這看出些當時的原因。

而她這話一出,鴻鈞頓時面色一僵,徹底沉默下來。

雖然他身為道祖,确實有維護秩序的使命,但秩序本身到底還是天道,天道自己都不追究了,他卻跑到這和希榕聊了老半天。這說白了,是有越俎代庖之嫌的。本來這件事含糊一下或許就過去了,但被當事人這麽點出來。哪怕是鴻鈞也不由感到了一絲尴尬。

鴻鈞:……人生頭一次感受到了何為背刺,還是獨屬于天道的背刺。他這個道祖何其有幸……

“鴻鈞……你……”沒事吧?

希榕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沉默的鴻鈞道祖,雖然對方依然面無表情,看起來冷心冷肺的模樣,但她不知為何,莫名覺得此刻邊上的那位華發俊美男子有些……脆弱?

不過還不等她說完話,鴻鈞就站了起來,他收起了所有情緒,給了希榕一個漠然的眼神。

“既然如此,你好自為之吧。”

随後他撤下結界,給了正在不遠處席間的昊天一個眼神,昊天當即會意的跟過去,鴻鈞帶着自己的童子直接朝着第三十三重天飛去。完全沒有知會帝俊和羲和一聲的意思。

帝俊和羲和對此倒是沒有意見,反而還急匆匆的對着離去的鴻鈞行了一禮。恭送道祖的離開。

當然,不只是他們,在場除希榕以外的所有人都是齊齊行禮送別道祖,這樣宏大的場面足以說明鴻鈞道祖在洪荒的地位。

而作為被放狠話的對象,希榕卻只是瞄了鴻鈞離開的背影一眼,半點沒有被吓到的情形。畢竟鴻鈞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放完狠話就跑的舉動,實在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不過很快希榕就打消了自己的這個念頭,畢竟她一句話就讓鴻鈞道祖落荒而逃?這怎麽可能?!

喜宴持續了三天三夜,待到天婚結束,女娲、伏羲以及其他對紅繡球這先天靈寶有些念頭的人齊齊鎖定了這法寶,但是還不等他們大打出手搶奪法寶,就見那紅繡球徑直飛到了第三十三重天!

一瞬間,所有心思浮動的人都安靜下來,雖然道祖的道場乃是紫霄宮,但所有人都是默認整個第三十三重天都是道祖的道場的,這紅繡球竟然飛到了第三十三重天,那麽只有兩個可能,第一,這紅繡球有靈,慌忙逃竄間誤入了,第二,這紅繡球有主,其主人正是鴻鈞道祖。

無論是哪種可能,進了第三十三重天,就代表這紅繡球是鴻鈞道祖的了,所以大家暗自可惜了一陣,也就各自散去了。

希榕喝了三天的喜酒後,也坐着淨世白蓮離開了。她的身後跟着楊眉和變作人形作童子狀的狪狪。一行人飛回不周山巅的路上,跟在那青衣尊者身後的圓潤的小少年忍不住看向她的手。

只見對方素手芊芊,正把玩着一個巴掌大的精巧蓮花,其色如碧玉,蓮莖、蓮臺和蓮花花瓣無一不精巧秀美,無一不柔嫩可愛。并且香氣淡雅、寶光瑩瑩。看着就是個寶貝。

但狪狪卻不是很喜歡這個混沌青蓮,不僅因為這東西一出世就害得尊者挨了天罰,還因為這東西一出現,之後尊者總是把它拿在手中把玩,都不理他了!

只是還不等他酸上多久,狪狪就忽然轉頭看向北方的位置,仿佛感應到了什麽,随後他對着青衣尊者禀報他剛剛心中忽有所感,似乎是族中出了些事,他得回去看看。

正事要緊,希榕當然不會強留下狪狪,趕緊讓他離開了。随後她和楊眉兩人回到了不周山巅。

希榕喝多了喜酒,面色有些微醺,如往常那樣坐在石桌前,手指摩挲着碧玉一般的混沌青蓮。心裏思索着什麽時候單獨去一趟無盡血海。

正思索着,她餘光忽然瞄到邊上的楊眉,見楊眉站在一邊面色遲疑,她不由開口道。

“怎麽了?”

“尊者,之前那鴻鈞道祖和你可是起了什麽沖突?”

楊眉遲疑着開口:“我并非有意探聽尊者和他的談話,只是我看着那鴻鈞道祖離開之時似乎面色并不太好。”

楊眉之前之所以面色遲疑,就是因為注意到希榕和鴻鈞談話時在周圍下了膈應的結界,但他們交流的時候那有些冷凝的表情卻讓他不得不在意。

“這個啊,倒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

希榕想了想,把自己和鴻鈞之前的談話簡單的說了一遍。同時心裏有些歉疚。因為她現在是故意在欺騙楊眉。她有意想讓周圍人相信自己是因為盤古的死才會庇護混沌青蓮的,以此來掩蓋她試圖複活盤古所産生的異樣。

面對質問她的鴻鈞,她能毫不猶豫的扯出謊言來遮蓋,但面對關心她的楊眉,希榕就有些罪惡感了。

楊眉聽到希榕的話遲疑道。

“原來尊者和盤古之間竟是這樣的。”

他一時間因為自己之前對尊者的各種猜測而感到羞愧,因為他本身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感,讓他根本無法理解尊者對盤古的執着,所以他只能把自己以為的情感生拉硬拽的框在尊者的身上。

殊不知,這只是他眼界狹隘,看不清全貌罷了。

想到這,白眉老者看向青衣尊者的視線多了一絲心疼。他一直不喜歡盤古,之後更是暗恨盤古死了還要這般影響他家溫柔和善的尊者,但現在……真正了解尊者的內心的話,他似乎也有些理解尊者做出這些事情的原因了。

但随後,一想到羅睺的陰謀。楊眉的面色又黑了下來。

“我真是瞎了眼,竟是沒有看出羅睺做出這些事的險惡用心來。”

他不只是眼界狹隘,他還是個道心不堅定的蠢貨,虧他活了這麽多年,竟然因為自己的一點猜測就慌了手腳,以至于連羅睺故意挑釁尊者的胡言亂語都能激得他胡思亂想。

甚至他明明知道羅睺是什麽樣的貨色,卻還是被羅睺的言語弄得心神動搖,當真是愚不可及!

之前楊眉的心有多慌,此刻的他就有多憤怒和羞愧。

希榕趕緊制止。

“這又不是你的錯,何必自己罵自己?你也別多想,反正羅睺也沒從我這裏站到什麽便宜。”

然而希榕越是這般善解人意,楊眉越是覺得自己當初的種種猜疑都是對尊者的亵渎。同時他還忍不住警覺道。

“但那羅睺陰險狡詐,難保不會再做什麽手腳。畢竟他上次就激得尊者你……”

當年希榕身上傳來的盤古的氣息對楊眉來說到底是一根刺,而羅睺的陰險狡詐也給楊眉留下了太多印象,他有些害怕尊者真的被羅睺蠱惑。

希榕知道楊眉在害怕什麽,畢竟她是故意把自己往‘因為眼睜睜看着摯友身死道消,所以內心嚴重受創’的人設上靠攏的。這樣的半真半假才好方便她之後的行事。

所以她看着楊眉輕笑一聲。

“如果我說我不怨,你大概也不相信。沒錯,羅睺是抓住了我的弱點,但也僅此而已。楊眉,我不是個蠢貨,我足夠冷靜。”

那青衣尊者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混沌青蓮,笑容中透着一絲哀切。甚至眼角閃爍出一絲淚光。

“混沌青蓮可以重新出世,但盤古……身死道消,元神盡滅,他再也……回不來了。”

所以羅睺再怎麽激怒她蠱惑她都是沒用的,盤古已經死了,就算是捅破了這天,盤古也回不來了,所以她是不可能和羅睺合作的。

楊眉看着那樣的青衣尊者,頓時渾身一震。僵直的站在在原地竟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最後他什麽都沒說,就這麽靜靜的站在一邊。

尊者現在應該也不需要什麽安慰吧,再多安慰的話語對上盤古的死也實在太過蒼白了,他現在能做的大概就是不要打擾她,讓她自己靜一靜。

而就在楊眉震驚和沉默的時候,盤古看見那一絲淚花也驚了。他手足無措的開口。

【希榕……你哭了?我……我這也沒死啊?】

這怎麽就哭了呢?

【我當然知道你沒死。我這不是為了烘托氣氛嗎?】

希榕頭疼的開口。

【趕緊閉嘴吧,剛醞釀好的情緒都被你打亂了,我為了擠出這點眼淚很辛苦的好吧?】

畢竟不是專業的演員,她把自己上下兩輩子所有的悲慘往事都回憶了一遍,這才冒出了這點淚花,你再多哔哔幾句,她可就要憋回去了!

所以……是假的?

盤古懵逼了一瞬,‘啊哦’了兩聲。然後眼看着希榕換了個姿勢,仰頭看着天上的月亮不言不語,眼角微微濕潤,哪怕不知道她是誰的陌生人此刻走過來看見這一幕,大抵都會覺得這個青衣女子的身上一定有些別樣的往事。

楊眉自然是這麽覺得的,他的眼中不由更多了幾分嘆息,而遠在紫霄宮,正用神識窺視不周山巅情況的鴻鈞沉默着,也對希榕不可能被羅睺蠱惑一事信了七、八分。

他知道他們這等修為的人對神識很是敏銳,為了防止希榕産生逆反心理,鴻鈞并未多看,掃了一眼後就收回了神識。

唯有盤古沉默的看着、看着,冷不丁的開口。

【希榕。】

希榕懶懶的嗯了一聲。

盤古:【你哭起來的樣子……還挺好看的。】

希榕:……等盤古一複活,她立刻下毒把這家夥毒啞了!

而另一邊,天道忽然對着鴻鈞開口,明明是毫無起伏的聲音,卻透着濃濃的不解。

【她哭了。她竟然為盤古哭了。】

鴻鈞:【……現在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嗎?而且她之前對盤古的執着你難道不知道?】

天道沉默了一下:【她不該為盤古哭。】

鴻鈞竟是對着天道譏諷了一句。

【那怎麽辦?如果你心疼的話,不如就幫她把盤古變回來好了。】

天道卻道:【你不必對我和她這麽抵觸,她的存在對洪荒來說是好事。】

鴻鈞卻繼續冷聲道。【但我沒看見什麽好事,我只看見了你的偏心。天道本該至公,但你卻偏心的過分了!】

天道聲音毫無起伏:【我乃天道,沒有心,何來偏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洪荒。】

說得倒是好聽。

鴻鈞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

此後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一天,希榕聽見一聲嘹亮的鳳凰鳴叫聲。她猛地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但在不周山巅茫茫雲海的遮蓋下卻并未看見遠方的場景。

只能聽到一聲怒斥之聲。

“帝俊,我敬你一聲妖皇,但你也不要太嚣張,我鳳凰一族可不是任你揉捏的軟柿子!”

這是……鴻鹄的聲音?

希榕愣了一下,勉強認出了這道清冷的女聲,昔日那雪白鳳凰的形象在她的腦海中閃過。當年龍鳳大劫結束,元凰入不死火山,鴻鹄卻并未成為族長,而是以長老身份代為執掌鳳凰一族,因為無論是她還是其餘的鳳凰都固執的認為,元凰的元神未滅,雖然成了彌補洪荒缺口的那塊‘補丁’,但她到底還活着,只要元凰還活着一日,他們的族長就一日還是元凰。

這樣的情況,在龍族和麒麟族也有出現,或許在外人眼裏,是元凰、祖龍、始麒麟這三位族長的決斷導致了三族的浩劫,但在三族的族人眼中,大概再沒有比這三人更稱職的族長了。

也因為九成業力都被這三人背負了,所以在洪荒之中,三族雖然人口凋零,但到底沒有淪落到爛泥裏,起碼希榕在天婚喜宴上特別注意了一下,既沒有龍肝鳳膽,也沒有賓客騎着龍鳳前來,頂多弄個混血的蛟龍,或者有點麒麟、鳳凰血脈的異獸拉車。

所以希榕很不解,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只是鴻鹄罵了這一句就沒有聲音了,楊眉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道。

“尊者,我之前去查探冥河老祖消息的時候,曾經偶有聽聞過,妖族似乎有意招攬那三族。”

他口中的那三族自然就是龍族、麒麟族和鳳凰一族了。

招攬?原本的劇本裏沒這一出啊?

希榕一愣,随後立刻明白過來,恐怕是因為三族的命運改變了,之前沒人招攬這三族,只把他們當成一盤菜或者一個腳力來用,那完全是因為三族的族人業力纏身,只要不是傻子都不敢使勁沾染。

而現在,三族九成的業力都被元凰等人背過去了,現在的三族業力不多,身為當年的三大霸主,族內的每一個族人都很能打,并且人口不多還不多,說得難聽點,正是群龍無首、仿佛小蛋糕一般讓人食指大動,一口吞的下的時候,所以帝俊會打上三族的主意這實在太過正常了。

但三族曾經站在山巅看過最高的風景,甚至現在的妖族作為當年的洪荒萬族殘部,那都是跟着三族屁股後面撿殘羹剩飯吃的存在,所以帝俊想讓三族的族人加入妖族,并且認他為主的做法在三族看來根本就是侮辱他們,估計這就是鴻鹄怒罵的原因了吧?

希榕皺了皺眉,有過龍鳳大劫這件事後,她對于帝俊這種舉動很不喜歡。更何況……妖族和巫族還是未來巫妖大劫的主人公。

希榕自然不希望看見洪荒大地再起戰火,但經歷過一次無量量劫的她卻不知該如何去阻止,畢竟這似乎并非勸告妖族和巫族雙方就能解決的。關鍵在于劫難本身,那些只有她看得見的無量量劫劫氣似乎會推着入劫的人走向他們既定的命運。

不過還沒等到她思考個完全,不久之後,不周山巅再次響起嘹亮的鳳凰鳴叫之聲。随後一個渾身雪白毫無雜色的鳳凰從白茫茫的雲海中飛了出來。

她落在不周山巅,化作一個身穿白衣的絕美女子,正是曾經和希榕見過幾面的鴻鹄!

看着對方,希榕恍惚間想起了元凰,當年一別後,因為事情太多,她差點忘了元凰,或許她該找個時間去不死火山看看了。

随後回過神來的希榕擡眸看向拜見自己的鴻鹄。

“你怎麽來了。”

白衣女子當即道。

“鴻鹄是奉族長之命前來的。”

“元凰?”

希榕一愣。

“她讓你來做什麽?”

鴻鹄一擡手,雙手頓時綻放出五彩的光芒,而她聲音擲地有聲道。

“昔日族長偶遇陰陽二氣,交感而生此蛋,本來族長入不死火山後,此蛋若是孵出族長的孩子,自然能代替族長執掌我鳳凰一族,只可惜這蛋在我族中過了數千年依然沒有孵化,最近因為妖族……族內多有事端,所以族長讓我來,懇請尊者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暫時照看這蛋。”

元凰也是沒辦法了,才會出此下策,不過她也不是無禮之徒,走之前鴻鹄帶上了不少奇珍異寶,全是孝敬希榕的。

另一邊的希榕差點被她手中綻放的五彩光芒給閃瞎了眼,差點以為鴻鹄跑去後世學電焊了,聽到對方的話後細細一看,在這看出對方手中那五彩斑斓的,還真是一顆兩個巴掌大的蛋。

蛋本身是白色的,卻閃着五彩的光,此等五彩斑斓的白當真是罕見又稀奇,但就算再稀奇也阻擋不住一個事實,那就是昔日的友人元凰試圖塞個蛋給她孵。

希榕:……雖然她隐約知道她在你們這些洪荒腦補怪的眼中,似乎有些無所不能,但到底是什麽讓你覺得她連孵蛋這種技能都精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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