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家（五）
最可怕的逼問不是對方問你是不是做了某事，而是對方一副你幹了什麽我都知道但我不說出來的那種感覺，此時關航就感覺自己心虛到了極點，他不住的反省自己是什麽時候露出的破綻，同時暗暗猜測肖哲都知道了哪些、了解到什麽程度，自己是應該繼續隐瞞不承認還是坦白、如果坦白交待的話應該交待多少、如果全交待了他會不會更加不原諒自己？
關航心中天人交戰，可是做過的事就是做過了，他不能後悔也不能把責任都推到高重陽身上。可是明知道自己只要和高重陽的生意沾了邊就必定會被染黑，卻還是義無反顧的向對方伸出援手，因為自己的兄弟義氣卻給家庭埋下了不安全的因素，關航對此感覺到愧疚，然而如果再回到從前，卻也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還是會選擇這樣一條路。所以他能做的就是隐瞞，不讓肖哲知道，讓他安穩的生活在自己保護的這個家中。
關航抿着唇，眼神中透出糾結與愧疚來，他凝視了肖哲許久，輕聲說道，“對不起。”
肖哲只感覺心中猛得一震，他不過是随口詐了關航一句，卻得到對方這樣的回應，讓他不往那個方面想都難。其實之前肖哲心中還是一直存着一絲僥幸，而且請的調查員給的結果也證明了此時關航和鄭遠帆并沒有搞在一起，雖然心中的陰影尚在、雖然依然決定分開，可是至少能讓他感覺自己是幹幹淨淨的離開，而不是在感情被玷污被背叛之後的狼狽逃走。
然而此時關航的表現，卻讓肖哲再次懷疑起來，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很很攥着捏了幾下、又感覺氣血有些翻湧怒火直沖腦門。難道自己兩輩子，都在被欺騙和背叛嗎？那我重新活過來的意義又何在？
肖哲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猛得沖了上去一手揪住關航胸前的衣襟，一手握成拳頭用力向他臉上揮去。
關航猝不及防，驚訝的看着突然間暴怒的肖哲，随後就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肖哲力氣不小，這一下子又用了全力，頓時把關航打的鼻血長流、嘴角也磕破了，然而他卻并沒有收手，而反趁關航反應不及的時候又補了一拳。
關航簡直被打懵了，連挨了兩下後才一把抱住發狂的肖哲，怒吼道，“你瘋了嗎？”
然而肖哲早就紅了眼睛，兩輩子的怒火和怨氣加在一起，讓他再也無法維持那狗屁的冷靜，他一個用力就掙開了關航，然後把關航撞倒在地，一腿屈起壓在關航的肚子上，然後再一次舉起了拳頭。他此時一句話也不想說，只想用拳頭發洩、用男人最簡單最暴力的方法去解決這樁恩怨。
關航沒想到肖哲已經完全聽不進去話了，他就像瘋了一樣的攻擊自己，而關航一開始還只是躲閃和招架，可在又挨了好幾拳之後終于也怒了。
男人嘛，脾氣再好也是有血性的，況且關航從來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他的溫柔早被肖哲那幾拳給揍飛了，而這些天來的委屈和不解也被激發了出來，自己一直在反思倒底哪裏做的不對，能讓肖哲說出分手這種話來。自己雖然看重事業也不舍得放手那些生意，可是如果真的為了家庭做出取舍，他是一定肯放棄并且能處理好的，然而肖哲卻連個辯解和補救的機會都不給自己，竟然直接要分手！
自己是有錯、可也不至于不可原諒不至于到了一定要分手的程度吧！關航內心深處的火氣也冒了出來，他雖然不舍得像肖哲揍自己那樣揍他，可一直被揍也終于忍不住還手了。
兩個大男人無聲的撕打起來，都是手長腳長的體格，沒幾下便把茶幾撞翻了、上面的一些擺設全都稀裏嘩啦的摔在地上。此時肖哲已經被關航按在地上制住，他掙紮之間手臂掃過碎掉的茶杯，立刻被劃出了一條血痕。
刺目的鮮紅讓關航一下子緊張起來，他驚叫了一聲，然後立刻想把肖哲拉起來，可肖哲卻并不配合，反而扯着他一起滾在了地上。茶杯的碎片不知道被誰壓在了身體，随着一聲悶哼，鮮血的味道更濃了一些。
然而此時，一間卧式的門輕輕的打開，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門口。
肖淼是被剛才茶幾翻倒的聲音驚醒的，爬下了床，悄悄的打開門，他本來只是想看看出了什麽事，可是此時卻看到爸爸和爹地兩個滾在地上，甚至還看到了血，立刻被吓的哭叫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向兩個大人跑過去，嘴裏拼命的喊着爸爸和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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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淼淼的哭叫，關航和肖哲都僵了一下，随後兩個人立刻都從地上爬了起來。而肖淼一邊哭着一邊撲了上來，肖哲和關航同時伸出手去，想要安慰下聲嘶力竭的小寶貝。
然而肖淼卻在看到肖哲胳膊上的血跡和關航臉上的鼻血後哭的更厲害了，一邊哭一邊躲開兩個父親伸過來的手，跌跌撞撞的後退了好幾步，瘋狂的大哭起來。
小家夥的模樣把兩個大男人吓的不輕，肖哲從地上撿起紙巾盒，随便抽出一大把來按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力的擦了兩下，然後來到肖淼面前，急切而慌亂的安慰他。
“淼淼別哭……我和爹地鬧着玩呢，別怕寶貝……”
肖哲小心的拍着肖淼的背，看着哭的喘不上氣的孩子簡直又心疼又愧疚，怎麽就突然失控了呢，忘記了孩子們還在睡覺，大人打架對孩子造成的驚吓和心理陰影是很難消除的。
而關航也抓了紙巾胡亂的擦了擦臉上的鼻血，湊過來強顏歡笑的說道，“是啊寶貝，別怕、我們鬧着玩呢……”
然而肖淼一開始的受驚過後，此時也緩和了過來，聰明的小腦袋自然明白爸爸和爹地根本不是“鬧着玩”而是在“騙自己玩”。
小家夥看着肖哲手臂上的血跡，又是擔憂又是害怕的用小手摸了一下，随後看着自己手指上沾上的鮮血臉色一白，可是竟然強忍住了哭泣，哽咽着說道，“打、打120……”
幼兒園的時候老師就教過，家裏有人受傷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打120急救電話。肖淼又看關航，小手摸在關航的臉上，斷斷續續的說道，“爹、爹地你沒事吧……嗚嗚……”
關航急忙安慰着他，說道，“爹地沒事，不用打120，寶貝放心吧。”
肖淼又忍不住哭了出來，不住的搖着頭，反駁道，“不行、不行……去醫院……”
肖哲正要再哄一哄肖淼，卻聽見輕輕的開門聲，然後心裏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再一擡頭，便看到穿着小熊睡衣的關鑫正揉着眼睛向客廳這裏走過來。
關鑫從小就鬧騰，晚上不愛睡覺總要人哄着吓着才肯乖乖躺在床上，可一但睡着了就特別沉，早上又很愛賴床。剛剛客廳裏的聲響完全沒有影響到她，小姑娘此時醒來是因為想去廁所，因為突然換了房子一時間有些呆愣，沒反應過來衛生間在哪裏，于是睡眼惺忪的四處打量。
然後關鑫就發現了爸爸爹地弟弟都在客廳裏不知道做什麽，小家夥于是慢吞吞的走過來，打着呵欠問道，“爸爸、爹地……”
然而下一刻，小姑娘就發現哪裏不對勁了，她瞬間瞪起了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眼神掃過滿地的狼籍又看到了肖淼臉蛋上的淚痕，不由得問道，“怎麽了？你們在幹什麽？”
兩個大人正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時候，關鑫卻自己發現了爹地和爸爸身上的血跡，她也被吓的不輕，一張小臉頓時就白了，然而卻沒有立刻哭出來，而是上前去扒住了肖哲的胳膊，無比緊張的問道，“爸爸你怎麽了？為什麽受傷了？”
然而關鑫沒有哭卻并不代表她不害怕，事實上她是直接略過了思考這一個步驟，問完了也不用等人回答，直接就沖過去拿起電話要撥號。
關航手急眼快，急忙一把将關鑫抱了過來。然而關鑫此時看到他臉上未擦幹淨的血跡，小臉頓時更白了，她掙紮着叫道，“到底怎麽了？我們家裏進來強盜了嗎？爹地快報警呀！快點打電話叫救護車呀！”
關航急忙說道，“沒有強盜、別害怕……”
“那到底怎麽了呀嗚嗚嗚……我看到血了、你們沒事吧嗚嗚……”
小丫頭終于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擡手抱住了關航的脖子，又是怕又是急又是擔憂。
肖淼此時也不依不饒的拉着肖哲，一邊哭一邊喊着去醫院。
最終兩個大人終于妥協了，肖哲起身換下了家居服，而關航去洗了把臉，不能把兩個孩子單獨扔在家裏，于是只好一家四口開車去了醫院。
路上的時候，兩個孩子都冷靜了下來，只是車裏的氣氛異常壓抑誰也不說話。關航開車、肖哲帶着兩個孩子坐在後面，異常緊繃的神經和剛剛發洩過的情緒讓他反而對于乘車的恐懼減少了不少。
然而肖哲看着兩個憂郁的小寶貝，心裏也十分懊惱，如果不是自己一時沖動的話也不會在孩子們面前發生這樣一幕。然而再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景，關航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的時候，他就已經徹底失控了。
對不起這三個字，對于被道歉的一方來說，并不一定都會接受，而且也不一定樂意聽到。因為這三個字會提醒着自己曾經受過的傷害、欺騙、以及曾經為此而難過痛苦的心情。何況上一輩子、肖哲就是在某人的聲聲“對不起”之中發生了意外，這三個字對他所造成的打擊和痛苦、一直烙印在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而關航此時也繃着臉一語不發，實在被肖哲氣的不輕，自己縱然做的不對、不該瞞着他做那些生意，可也罪不至死吧？肖哲想吵想鬧想打架，自己都可以忍讓，可是他竟然說分手……死心踏地的要分手！
而兩個孩子也悶悶樂，不時的用眼神交流，生活中他們不是沒見過關航和肖哲吵架，可動手這種事還是第一次，尤其是還見了血、着實把兩個小家夥吓的不輕。
半響後，關鑫終于忍不住說道，“這算是家庭暴力吧？”
兩個大人同時臉色一囧，一個默默開車、一個沉默不語，都無比的尴尬。
而關鑫氣鼓鼓的又說道，“你們考慮過家庭暴力這種事對小孩子會造成什麽樣的心理陰影嗎？”
兩個大人都無言以對，只好繼續保持沉默。
關鑫便又說道，“你們太讓人失望了！既然那麽想離婚、那就離吧！就這樣分開吧！我和淼淼以後就是沒有家的小孩了，幹脆把我們送孤兒院吧！你們兩個我們誰也不要跟！”
小丫頭生着氣越說越不像話，可是兩個大人卻沒好意思反駁什麽，反而是肖淼扯了扯關鑫的辮子，不讓她再繼續說下去了，關鑫憤怒的甩了甩頭，然後把臉扭向了一邊。
到了醫院的時候，值班醫生給肖哲的手臂包紮上藥，這時候他們才發現，原來關航的背上也有傷口，而且比肖哲手臂上的還嚴重些。
那個中年的女醫生便見他們兩個還帶着孩子，便不由得開口責怪道，“帶着孩子還敢打架，你們是有多大的心啊，自己受傷活該、要是磕着碰着小孩怎麽辦？”
關航和肖哲兩個都沉默不語，而原本還生着氣的小丫頭在看到爹地和爸爸兩個人身上的傷後又差點哭出來，結果被冷靜下來的淼淼抱住安慰。
最後在醫生喋喋不休的責怪和叮囑下，兩個大人打了破傷風針又開了藥，這才帶着孩子們離開醫院。
車子開到樓下，肖哲帶着孩子們下車，關航沒有主動跟着下去，而是坐在車裏望着肖哲。果然，肖哲對他說道，“鑫鑫和淼淼先住在我這裏，你不忙的時候可以接他們過去住幾天。”
關航微微閉了下眼睛，再次睜開時眼中透出一絲憤怒和悲傷，他問道，“小哲，你是認真的、堅持的、一定要和我分手嗎？”
肖哲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關航又問道，“就這樣不留餘地嗎？”
肖哲再次點點頭，說道，“我累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說完，肖哲一手一個拉着兩個小家夥轉身向樓上走去。而關航卻沒有立刻開車離開，他點燃了一支煙，靠在車窗上望着肖哲的背影吞雲吐霧。
到底是因為什麽他們兩個人會走到這一步呢？關航百思不得其解，憤怒過後冷靜下來，他覺得如果只是因為自己做的那些生意洩露了，肖哲不應該會絕決至此。可是他現在想知道原委想努力補救，對方卻不給自己機會，這麽多年以來，兩個人不是沒有因為意見不和而吵過架，可只要說開了事情過了，不會有人計較起來沒完，肖哲并不是那種不依不饒的人。
當然，他也不是那種一生氣就說分手的人，所以關航一開始根本想不出來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讓他能直接說出分手這兩個字。然而從一開始的不對勁，到後來兩個人之間的問題越來越嚴重，事情就像是不可避免的一樣走到了這一步，關航幾乎有些悲觀的想到，也許并沒有什麽特殊原因的存在，其實肖哲只是厭煩了自己吧……
上了電梯後，關鑫突然抱住了肖哲的腿，難過的嗚咽着，“爸爸……爸爸你讓爹地上來吧，我們是一家人嗚嗚……”
肖哲彎腰，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把小丫頭抱了起來，然後牽着一直不出聲的肖淼出了電梯回到房子裏。剛一進門，肖淼就跑到窗邊，趴在窗戶上往下看，肖哲當然知道他在看什麽，卻硬下心來說道，“都乖乖的回房間去睡覺。”
肖淼回頭看了肖哲一眼，緊緊的抿着唇，然後一言不發的回房間了。而關鑫來了脾氣哭個不停，肖哲只好抱着她進房間，又哄着她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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