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何老爺坐在主位,先看了衆人一圈,然後視線落在何田身上,皺着眉說道:“下午你怎麽沒去鋪子裏?”

何家商鋪衆多,雖然掌櫃們每個月都會過來彙報一次具體情況,但主人家也要時不時的去走一走,看一看,防止下面的人弄虛作假。

何家家大業大,鄉下田産莊子無數,城裏大大小小的商鋪也有二十多間,分布于周邊的多個城市,哪怕何田一天跑一個地方,一個月下來都未必看得完,因此他總是沒有休息的時候。

面對何老爺的問責,何田一臉平靜地說:“午睡起來有些頭暈,躺了一會兒也不見好,就帶着玉時去街上透了透氣。”

何夫人正準備拿這件事挑他的刺,沒想到何田主動說了出來,她便噎住了。

何老爺咳了兩聲,然後用不争氣的目光看着何田:“你年紀輕輕的,怎麽身子也這麽虛?”

一個“也”字,說明何老爺身子正不舒服。何田假裝自己沒聽出來,低着頭,順從地回答道:“可能是不小心受了寒,回頭我就請大夫,一定好好吃藥,争取早日養好。”

何老爺看他這副樣子就來氣。老三居然沒認錯,身子不舒服又怎麽了,年紀輕輕的忍一下不行嗎?要不是他上了年紀,這樣的小病小痛絕對不能阻攔他出去做事!

有心想罵何田兩句,又想到自己現在就只有老三這麽一個幫手了,又是在全家人的面前,何老爺只好硬生生忍耐下來,然後扭頭看向他的大兒子。

何旭安靜地坐着,腰背挺直,生得一表人才。何老爺心裏一下子就舒坦多了,他的大兒子已經是秀才,等将來中了舉,他們家就要光宗耀祖了!

“開飯吧。”何老爺微笑道。

何老爺先動了筷,其他人才敢拿起筷子。

等吃完飯,衆人坐着喝茶的時候,何老爺突然對何田說:“天越來越冷了,正是賣炭火的好時候。我跟亦縣那邊談好了,過兩天你跑一趟,把那批炭運回來。”

這是一筆大買賣,何老爺跟人家預定了幾萬斤的木炭,定金都交了一大筆。光派管事去驗貨拿貨,何老爺有點放心不下。

財帛動人心,萬一管事?????被收買,這批貨以次充好了呢?就算拿回來以後發現貨不對板,再去退貨換貨,時間上就來不及了。

這時候就體現了兒子的好處,哪怕只是一個庶子,到底有血脈聯系着,總比管事們強得多。

何田并不想去。

在原劇情裏,原身去了,結果遇上了今冬的第一場大雪,半路上雪越下越大,一行人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在雪地裏硬捱了一夜。

回來後,原身身子受損,添了個遇冷就咳個不停的毛病。

何田不置可否,只含糊的唔了一聲。

何老爺雖然不太喜歡庶子,但他對何田的品性從沒懷疑過。至少這個時候,他還沒有懷疑過。

老三是個老實性子,遇事從不推诿。不像老二,只會偷懶耍滑,好多次都差點把他氣出病來,偏偏又不能把老二打死,畢竟這也是親生的啊!

何老爺自以為何田已經接下了這個任務,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起身離席。

他一走,何明跟何田便帶着各自的妻兒也走了,留下何旭繼續陪何夫人說話。

沒說上幾句,何旭就表示自己還要去書房溫書。何夫人趕忙叮囑道:“夜裏看書費眼,只許看半個時辰。你去吧,讓夢月陪我就夠了。”

何旭走了,留下李夢月做個孝順兒媳。

李夢月扶着婆婆在榻上坐好,又親手給她泡茶倒茶,還要聽婆婆說些家長裏短的閑話。

不僅要站着認真聽,還要做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時不時附合幾句。

不然,何夫人就會發怒,說她嫌棄自己這個老太婆,連話都不想聽了。

李夢月苦苦忍耐着,勉強伺候了半個時辰,腿都站酸了,抽空說道:“這時候大爺應該溫完書了。”

“那你快回去。一定要把他照顧好了,別事事都只管交給下人,下人哪有你盡心?”

事關兒子,何夫人也顧不上耍婆婆的威風,爽快地放她走。

次日,何田打算裝病,讓雙慶從外面請回來一個大夫,開了一大堆藥。冬雪在走廊上熬藥,弄得滿院子都是苦澀的藥味。

而何田則帶着兒子,在溫暖的屋子裏和阿寶一起玩耍。

兩日光陰一晃而過。

這兩天裏,玉時跟何田的父子情飛速升溫。何田有意彌補原身之前對兒子的冷淡,不僅帶着玉時一起玩,哪怕玉時不小心摔壞了他書桌上的珍貴擺件,他也不生氣。玉時拿着他的筆,在紙上胡亂塗抹畫畫,他還誇兒子畫得好。

玉時越來越喜歡他了,開口閉口都是爹爹。

對此,陳靜娴樂見其成,精心照顧父子倆的吃喝。

倒是紅梅憋了一肚子氣,整整兩天了,三爺沒有單獨跟她說過一句話!可是她再怎麽生氣也只能憋着,因為何田壓根不搭理她,也不叫她到跟前伺候,她只能呆在屋裏生悶氣。

第三日天還未亮,何老爺就早早地起身了。

清晨的空氣格外冷冽,何老爺一起來就咳嗽了好一陣子才停止。他的貼身小厮憂心忡忡道:“老爺,您何必起這麽早呢,不如再多睡一會兒。”

何老爺擺擺手:“不行,我得看着點,還要多囑咐他們幾句。”

今日是個大日子,老三要帶着人去把炭運回來。雖說老三已經成親生子,但在何老爺眼裏,還是面嫩心淺。

臨出發前,他不多囑咐幾句,怎麽放心得下。

小厮伺候他洗漱完畢,何老爺就着熱茶勉強吃了一塊點心,然後管事就過來了。

何老爺先跟管事交待了一番,還不見何田過來,便使小厮去瞧瞧,催一催,千萬別誤了出發的時辰。

何田早就有所準備,昨晚獨自睡在書房。估摸着那邊快要有人過來了,他提前打開窗,外面的冷風呼呼地往裏灌,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

他只在窗前站了一分鐘,就成功地把自己的臉色增白了好幾個度。然後他關上窗,躺回床上,默默等待。

何老爺派來的小厮連何田的面都沒見到,就被雙慶給打發走了。

何老爺聽說何田病了,不能去了,頓時氣得發抖,不顧自己身子不舒服,披了件厚袍子就往何田那邊去了。

何老爺親自過來,雙慶不敢再把人攔在外面,麻溜地推開門。

這時,屋裏的何田正掙紮着要下床,一掀開被子,他就咳了好幾聲。剛把腳放到床塌上,正要下來,上半身晃了兩下,然後又跌坐了回去。

“父親,我、咳咳咳……”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何老爺跨進門檻,再也不肯往裏面走了,生怕何田咳出來的病氣傳染給他。

緊接着又轉念一想,莫不是老三在耍花招,故意裝病不想出門?

耐心地何田咳完這一波,何老爺挪動尊貴的腳步,來到何田身前,伸出手試了試他的額頭。

好家夥,比他的手還冰!

這下子何老爺相信他是真的生病了。

“我……”何田一臉無奈與為難,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又捂着嘴開始咳了起來。

何老爺像被針紮到了一樣,迅速後退到安全的距離。他皺着眉,滿臉不爽地教訓道:“不是已經看過大夫了嗎?怎麽還不見好?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吃藥?”

何田心知,他并不是關心自己的身體,而是擔心這趟出門沒有可靠的人。

何田繼續咳嗽,不想回答。機靈的雙慶趕緊答道:“回老爺,三爺一天三頓都吃着藥呢,滿院子的藥味,那樹根底下全是藥渣。”

“哼!”何老爺從鼻子裏噴氣,瞪了雙慶一眼。

雙慶趕緊低下頭。

何老爺繼續罵何田:“旭兒從小勤學苦讀,不懼嚴寒酷暑,怎麽沒見他病得像你這般?即便他偶爾不舒服,手裏也拿着書。你真是不争氣,不僅讀書趕不上你大哥,就連身子骨也比不上!”

何田聽了,心裏冷笑連連。

何旭從落地起,他就是尊貴的。吃穿用度樣樣精致,四歲時就請了博學多才、人品貴重的舉人來給他啓蒙。

而何明跟何田,是在滿了七歲以後,何老爺才從外面随便找了一個秀才,教他倆識字算賬。這兩樣都會了以後,秀才立刻就被打發走了,倆兄弟就開始跟在何老爺身邊,學習怎麽做生意。

何田從小跟着何老爺東奔西跑,而大他幾歲的何旭卻安穩地呆在書院裏讀書,風吹不着,雨淋不着,但凡渴了餓了冷了,就有小厮丫頭妥當地照顧着。

他跟何旭能比嗎?

當然不能。在何老爺心裏,兩個庶子加一塊兒也比不上何旭的一根腳趾頭。

再說何旭病中還堅持讀書,那是正經書嗎?全都是各種類型的話本子啊!

何田不吭聲,不還嘴,由着何老爺在那裏發脾氣。

何老爺痛快罵了一通,最後因為咳嗽才不得不停下來,然後被小厮扶着,氣沖沖地走了。

他一走,雙慶趕緊弄了一條熱帕子給何田擦臉,接着又灌了一個湯婆子,塞進被窩裏。

何田摸着熱呼呼的湯婆子,整個人迅速暖了過來,之前被冷風吹得慘白的臉色也重新恢複了紅潤。

“三爺,這樣真的好嗎?”雙慶欲言又止。

雙慶做為何田的貼身小厮,這麽多年也是跟着他一起東奔西走。他知道三爺最看重家裏的生意,從來不肯休息,像這次這樣偷懶不願做事,還是頭一回。

“沒事,我心裏有數。”何田淡淡道,沒有過多解釋。

雙慶便不再多問,他跟陳靜娴一樣,都是何田說什麽就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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