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這日,距離安河縣幾十裏的一個縣城暴發了動亂,一群從山上下來的悍匪,領着幾百人的隊伍,帶着鋤頭菜刀等武器,沖進城門。

城裏的官員毫無防備,守城的士兵也很久沒有訓練過了,懶散松懈,經過一番并不激烈的反抗之後,全部束手就擒。

消息傳回安河縣,人人自危。

陳靜娴當機立斷,吩咐雙慶趕緊出去采買日常用品,盡量多囤一點,尤其是米面肉菜。

米和面還好,容易儲存,肉和菜卻不耐放。葉姨娘帶着陳靜娴,把新鮮肉腌制成鹹肉,還腌了一大缸鹹菜。

正忙着,大哥陳懷良上門了,送來一車東西。

陳懷良說:“聽說過幾日就要關城門了,怕亂到咱們這裏來。家裏還缺什麽?告訴我,我現在出去買。”

葉姨娘趕緊吩咐丫頭去倒茶拿點心,熱情地請他坐。

陳靜娴回道:“剛買了一大堆,夠吃一個月的。買的菜太多,我正和姨娘做鹹菜呢。”

葉姨娘笑道:“過幾日鹹菜腌好了,給親家送些去。”

“伯母太客氣了。家裏的菜也多,你們留着自己吃吧。”陳懷良說完,四下走了一圈。

他檢查了各處,确認都沒問題,叮囑雙慶好好守着主子,如果有事就趕緊去找他,然後才回家去。

何宅。

何老爺從外面走進來,只見自家夫人正拉着兒媳婦看剛送來的新料子,琢磨着做什麽款式的新衣裳。

公公來了,李夢月趕緊捧上一杯熱茶。

一來,是她在何夫人面前做慣了這樣的活,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二來,她也想借此走開一下,讓耳朵清淨清淨。她實在不想繼續聽婆婆念叨了,像只母蚊子,吵個不停。

何老爺端起茶,喝了一口。

心裏覺得兒媳婦挺有眼色,很孝順。可是一想起她的親爹剛坑了他一大筆,就實在笑不出來。

周邊戰火四起,朝庭派人下來剿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安河縣也在征讨糧草的名單上。

剛剛開春,地裏的莊稼還未長大,人們家中也沒多少存糧。總不能為了這批糧草,把本地居民活生生餓死吧?

縣令想叫城中富商捐糧捐錢,李縣丞為了自己的業績,頭一個就拿何老爺開刀。

李夢月雖然是他的親女兒,卻也只是一個庶女,嫁人就是為了給他添各方助力,讓他的政績更好看。如果何老爺在這件事上不積極,那他嫁女兒過去有什麽用?

因此,李縣丞絲毫不念親家情份,獅子大張口,狠狠地從何老爺身上咬下一大塊肉來。

何有為再有錢也只是商戶,不敢與官鬥,只能咬牙忍了,心裏越發盼着旭兒能趕緊考上舉人當大官。只要自家在官場上有人,就不怕別的官來咬他了。

想到這,何老爺就心疼自己送出去的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因此看李夢月有點不順眼,茶也不喝下去了,呯的一聲放下茶盞。

他用的力氣有點大,驚動了還在看料子的何夫人。

何夫人看看他,再看看杵在一邊的兒媳婦,沒好氣道:“你趕緊回去伺候好旭兒。”

李夢月帶着滿心的委屈,行禮退下。

她走後,何老爺心裏的氣還是沒順,看到滿桌子的绫羅綢緞,便沖着何夫人發脾氣:“外邊都亂起來了,你還有心思打扮呢!”

何夫人對自家老爺可沒半點脾氣,她絲毫沒有生氣,走到何老爺身邊坐下來,笑眯眯地說:“咱們城裏又沒亂,怕啥。再說了,再亂也是那些貧苦百姓受苦受難,與咱們無關。”

“你懂什麽!”何老爺氣不打一處來,“親家借着征集糧草的幌子,剛從我這裏摟走了一大筆銀子。還不知他私底下扣了多少,胃口那麽大,也不怕被撐死!”

聽了這話,何夫人的臉色有些不好了:“唉,我們的兒媳婦沒娶好,沒有教養。以前家裏頭人多的時候,顯不出她來。現在再瞧瞧,叫她過來陪我說說話,滿臉不情願。這是瞧不起我呢!”

何老爺想起自己在李縣丞那裏受的窩囊氣,粗聲粗氣道:“你有空了就叫旭兒多說說她。既然嫁進了我們家,就要做個孝順好兒媳,別把娘家那些惡習給帶過來。”

何夫人連連點頭,深表贊同。

她對家裏被迫捐銀子的事情并不在意,這些年何夫人生活奢華,家裏究竟有多少銀子,她不太了解,但老爺從來沒短過她的家用,後宅的各項費用都由着何夫人随意支取,所以才養成了她對銀錢沒數的性子。

反正只要不是花在礙眼的姨娘庶子身上,她都不在意。

李夢月在婆婆這裏有一兩個眼線,轉頭她就知道了公公婆婆的那番對話,頓時氣得臉色漲紅。

以前她還想着要收服婆婆的心,和睦共處。只要婆媳關系好了,她就能在丈夫心裏加分,得到何旭的尊重與看重。

現在麽,她只想跟何夫人徹底劃清界線。誰愛讨好誰去吧,反正她是不想伺候了。

從這一天起,何夫人再派人來叫李夢月過去,她就找各種借口推三阻四。實在推托不過,去了她也只會木着一張臉,不再像以前似的捧着何夫人說話,弄得何夫人很是不痛快。

何夫人便找兒子告狀,說兒媳婦越來越不孝順了,一點也不尊敬她。李夢月不甘落後,也跟何旭訴苦,說婆婆太難纏,就只會折騰磋磨她。

何旭夾在兩個女人中間,苦不堪言。他那張擅長吟詩誦章的嘴,到了婆媳的問題上,卻忽然變成了啞巴。何旭被逼得沒辦法,只能盡量躲着她倆。

恰好縣令關閉城門,說是要等風聲過去才會再開。大街上仍然營業的店鋪也沒幾家,何旭只好日日窩在家裏。

偏偏書房也不安全,因為何夫人跟李夢月會過來找他主持公道。于是,他便躲去妾室通房那裏。日日飲酒作樂,書也沒怎麽讀,倒是把身子骨給掏空弄虛了。

這日,好不容易等到城門再開,城裏解禁,何旭便跟出籠的鳥兒一樣,約上幾個好友,去郊外踏青散心。

陽光明媚,春風徐徐,燦爛的春花開得滿山遍野。何旭深深吸了一口氣,贊美了一番春景,又做了一首詩。

幾人漫步閑逛,地上的小草綠油油的,桃花盛放,一簇簇的野花點綴其間,讓他們無比欣喜。

走得累了,便找一處風景秀麗的小山坡,在坡腳停下來歇息。

下人把帶來的毛氈子在地上鋪好,又擺上食盒與美酒,幾人邊吃邊喝,或做詩或暢聊,心情十分愉快。

不知不覺間,都喝得有些醉了。日頭慢慢地落了山,眼看就要天黑了,下人正想提醒主子該回去了,突然,從旁邊沖出來幾個拿着刀的男人。

他們面容兇惡,衣裳褴褛,眼裏閃着兇殘的光。

這幾人是戰敗逃出來的土匪,一路流竄至此,又累又餓,身上也沒錢。想着進不了城,便打算找個小村子打劫一下,沒想到半路上看到了何旭等人。

何旭這幾人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哥,穿着绫羅綢緞,還有小厮伺候着,身旁有酒有美食,這不是妥了嗎?只要打劫了他們幾個,不僅能吃飽,還能搜刮些銀子,這可比打劫村子裏的農戶強多了。

“哎呀!”

何旭看到一把大刀朝他砍來,當即吓得大叫,條件反射下便伸手去擋。

他赤手空拳,又是一個文弱書生,再加上又喝得醉熏熏的。這一伸手,便被削掉了右手的三根手指。

一陣鑽心的刺痛襲來,這可比醒酒湯強多?????了,何旭捂着手,連滾帶爬地想要跑。

那幾個人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殺人對他們來說如同吃飯,沒有絲毫遲疑,下手狠辣。

何旭等人雖然有小厮拼命保護,可雙拳難敵四手,再加上對方手裏有刀,不出片刻,一位姓黃的公子哥就被砍中了後背,鮮血直流。

何旭見狀,吓得腿都軟了,他的兩個小厮架着他,拼命往城門的方向跑。

眼看就要被追上了,何旭急中生智,招呼大家趕快把身上的荷包和值錢的東西拼命往後面扔。

土匪們本來就餓,也沒多少力氣了,再加上又舍不得地上的好東西,便沒有再去追他們。

何宅裏,李夢月心神不寧,跟玉蘭抱怨道:“天都要黑了,大爺怎麽還不回來?真是的,剛開城門就往外跑,也不怕遇上流匪。”

玉蘭想了想,道:“那怎麽辦?要不要派人出去找一找?”

“派誰去?”李夢月白了她一眼。

公公年老,管家最近也忙得等閑見不到影子。要是何田還在府裏就好了,這種時候就可以叫他領着人出去找一找。

何旭等人還沒進城,在半路上那名後背中刀的公子哥就吐了一口血,然後一命嗚呼了,他的小厮哭天搶地,悲痛欲絕。

何旭被吓壞了,頓時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家裏的床上。

何老爺和何夫人,以及李夢月,三個人圍在床邊,全都一臉憂愁地看着他。

何夫人見兒子醒了,趕緊抹掉眼淚,啞着嗓子說道:“我的兒,你終于醒了。”

何旭被削斷了三根手指,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何老爺跟何夫人大受打擊,缺了幾根手指,這還怎麽參加科舉?

這等于是絕了他家往上攀爬、改換門庭的路啊!

可是,比起已經喪命的黃公子,他們兒子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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