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争鋒

天漸漸暗下去了。

比起剛剛升起的月亮,此時日沉西海,是道夕陽無限好的風景線。

落月橋上擠滿了不少處對象的男男女女。

但橋頭的人,似乎聚的更多些。

林寬把冷諾肩膀上要滑下來的風衣又幫她重新披上,“你這麽急着,真就是來看海看風景的?”

冷諾回頭沖林寬眨眨眼睛,被這麽問起,她知道瞎說是搪塞不過去的。

畢竟,就算林楓是個瘋子,但林寬不是傻子。

冷諾把身後的風衣拽了下來,轉身還給了林寬,輕聲說道,“昨天你不是在飯桌上還說過那個北港的跨海大橋麽。聽起來怪雄偉的,想來看看跨海大橋什麽樣子。”

“嗯,跨海大橋,還是個構想。就是打算拆了那邊那座落月橋重建的。所以,你現在還看不到。”林寬話說的簡單直白,但都是實實在在的。

冷諾手指了指落月橋,“那,過去看看這座橋?”

“行。不過,這會兒退潮了,海灘上的碎石都很滑,你的腳……”

“沒事兒,我小心就是了。”

林寬還是不放心,“用我背你過去?”

“不用。”冷諾趕緊推辭。

林寬沒有松口,“那,我扶着你吧。”

這次冷諾沒拒絕,因為剛走了幾步,果然海灘上一腳深一腳淺的,岩石上帶着青苔,踩上去還是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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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穿着這一雙翻皮鞋,鞋底兒塑膠,本來就滑的厲害。

林寬幹脆從身後攔着腰,幾乎把冷諾提了起來。

腳下生風,走的果然快了。

但冷諾在林寬懷裏,卻拘謹的只能側過臉去盯着大海,兩只胳膊不知道該放哪兒,都僵了。

快到橋頭了,林寬才把冷諾放了下來,随口補充道,“你不用這麽拘束,大哥不知道你是誰,但我是知道的。”

冷諾這下神經都蹦起來更緊張了,難道醫生能診斷穿書人群?她張口就問,“那,你知道我是誰?”

林寬雙目微垂,“嗯。我知道你是大哥的未婚妻,所以,你不用跟我這麽緊張。”

冷諾這才松了口氣……

不過,品了品林寬的話,又嘆了口氣。

“林哥兒,小林設計師!”突然好大的嗓門兒。

尋聲望去,橋頭上一個胖大叔沖着林寬正在揮手。

林寬沒有立即回應橋頭那邊的召喚,而是低下頭,幾乎貼着耳邊,突然叮囑了冷諾一句,“記着,在外面一定不要提大哥的事兒。不能提林楓。”

冷諾不明白所以然,不過還是趕緊點了點頭。

一群人已經圍了上來。

“小林設計師”,冷諾還是頭一次知道,林寬在外面還有這麽個稱呼。

林寬沒有回避,拉着冷諾禮貌的跟剛剛的胖大叔打了招呼,“楊師傅也來了。”

“呦,老楊一說,我這才認出來,老林撿的二小子都這麽大了!”這次說話的是個工地土色制服的矮個子大叔。

說着話,剛剛還搭在橋頭上的一只沾了泥土的手,朝着林寬的肩膀就要拍過來。

林寬一把擋住了土色制服大叔的手,客氣卻嚴肅的問候道,“姜總也來了。”

“不來看看不行啊,北港大橋的設計方案,眼看這次要重新競标了,咱們蘇爾超凡也得重新準備準備嘛。”姜總的臉上擠出了一堆皺紋,可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不是個善意的笑臉。

林寬雙眉緊鎖,“重新競标?楊師傅,怎麽回事兒?”

姜總攔住了正要說話的楊師傅,“哎,老楊,現在你是咱們蘇爾超凡的副總了。叫楊師傅,不妥。得讓小輩們改改口了。”

林寬上前一步,正要抓住楊師傅的胳膊問個究竟,卻被姜總擋在了中間。

姜總皮笑肉不笑,“小林設計師,是這樣的。我們也聽說了,老林不行了。當然,都是以前一起奮鬥過的老戰友了。我深表哀悼。”

林寬握緊了拳頭,“哀悼什麽?我爸還在醫院。”

“哎呀。”姜總誇張的一拍後腦勺,“我這老粗,不太會用詞兒,林哥兒別往心裏去哈。但是吧,老林做不了設計了,該休息了,這是咱們這邊都知道的事兒了。”

“老楊,是吧?”姜總回頭擠眉弄眼的,問了句楊師傅。

楊師傅連忙點頭,“是的,是的。我去看過,林總已經不認人了。只有進的氣兒,沒有出的氣兒了。”

林寬咬緊了牙,本來就深邃的眼睛,此時陷得更深了,“楊師傅,你是林達的現場建築師,你跟了我爸二十年了。我爸什麽時候虧待過你,你們全家剛來渤廣那會兒……”

冷諾站在旁邊甚至能清晰的聽見林寬咬着牙磨牙的聲音。

姜總眼睛都眯縫起來,繼續笑着說道,“哎,做事情就是做事情嘛。小林設計師,別太狹隘呀,你看,你爸不行了。不能埋沒了老楊吧。咱們這橋還得建。”

這次姜總滿是泥土的手,一把一把拍在了林寬的風衣袖子上,林寬這次沒再攔着。

姜總繼續說道,“老楊的全家,哎呀,還忘了跟你說了。他來我們蘇爾超凡,有集體宿舍呢,住樓房啦。你看楊大寶都一塊兒來了。”

說着話,楊師傅身邊,果然一個還沒上學的小孩子滿心歡喜的正要掙脫開楊師傅的手自己在橋上跑。

畢竟橋上有許多小圓拱形的镂空,看上去很是好玩兒,惹着小孩子片刻都不想呆在楊師傅身邊。

林寬毅然不動,正對着姜總,依舊語調溫和,“姜總,楊師傅的事兒先放下不說。請你把話說明白,林達已經拿下來了北港的項目,這是事實。重新競标算什麽?”

姜總聞聲,幹脆收了一臉褶子的假笑,“林哥兒,叫你聲小林設計師,你不會真把自己當設計師了吧!敢問,你上一件作品,不會是畢業設計的小木橋吧。”

姜總一回頭,沖着楊師傅一撇嘴,胖大叔楊師傅也一唱一和附和道,“是啊,林哥兒,平時是咱們中心醫院的大拿大夫,這個誰都知道的。有雙學位,的确是天才。可是吧,若說是搞設計,畢竟還只是個畢業生。建這麽大的橋,不是兒戲啊。”

老楊跟姜總一個黑臉一個白臉,聽着讓人錯覺是長輩的語重心長。

林寬心裏明明在顫抖,但依然嘴上不服氣,“剛畢業怎麽了!?”

“林哥兒,何必争這嘴上的活兒,我問你,一個剛畢業的小大夫,去你們那兒,你敢讓他一個人馬上給病人做心髒移植手術麽?”

林寬沒有說話。

旁邊的冷諾雖然不認識姜總,也不熟悉楊師傅。

不過大概的意思,她是看懂了。

冷諾在心裏把她穿進來的這部書的作者罵到了××國,詛咒倒黴作者撲街一輩子。

穿書,她心裏明白的很,那是跑上了一條不歸的單行道,沒有掉頭回去的說法。

如今的小說,都是爽文天下,哪一本的主角不是光環四射一路飙爽:随便走走路,被黃金鑽石絆倒了;随便吹口氣,高樓大廈拔地起。

這它奶奶個爪的,這倒黴作者設計的男主得憋屈死啊。

林寬,一個男主,給了他架子,給了他骨氣,可沒給他金手指啊。

就一張小小的建築師執照,沒有技能,這讓林寬哪裏弄來底氣!?

真特麽憋屈。

冷諾看不下去了,她貼着林寬的耳朵竊竊私語。

林寬穩了穩神,“既然姜總看不上林達的設計,那不知道蘇爾超凡請的是哪位著名計師呢?”

姜總一副就怕你不問的架勢,腰一哈,手一擺,從人群中又請出來了一位人高馬大金發碧眼的洋人,“就等着小林設計師問了呢。正式介紹下,伊萬皮卡爾諾夫國際一級橋梁建築師。也是我們蘇爾超凡合資企業的蘇方代表。”

冷諾一聽這個名字,樂了,她心裏有數了。

她以前聽過這個名字,年輕的時候,一直是建築上高姿态的指導方,走過蘇國鄰近幾個國家。

往好處說,伊萬,人是夠熱情激昂。但總喜歡誇誇其談,結果上講可以說是平平無奇。

最終年邁回到蘇國,是個大學裏建築系建築史的老教授。

洋人上前一步,站在林寬對面,身高上跟林寬不差上下。

他伸出手來,用蹩腳的漢語跟林寬握手,“在中國,叫我伊萬。你好,林醫生。”

就會幾句漢語,就學着喊林寬林醫生,而不是設計師,這一看也不是個善茬兒。

畢竟此時的中國,還在改革開放前期,外國專家的現場指導,可是少之又少,稀罕中的稀罕。

冷諾這會兒知道了,怪不得這橋上能聚這麽多人。

叫伊萬的洋人,不會滿足握個手,問個好就下場。

果然,他開始顯擺了。

伊萬手舞足蹈,一雙藍眼睛撲閃撲閃一直冒光,“你們中國,有歷史很悠久。我佩服,木頭建築都很出色。比如你們有清明上河圖裏的木橋。”

“所以呢,你想說什麽?”冷諾不耐煩了,一個老外,想學着欲抑先揚搞廢話麽。

伊萬并不知道冷諾這個小姑娘是誰,只按照他自己的節奏,繼續一字一頓地說道,“但是,石頭建築,你們中國沒有。而我們蘇國,常年寒冷,所以,石頭建築很多,很有名。所以,建石橋,我比他懂。”

草泥姑奶奶的,聽完他一頓蹩腳的歪理,冷諾可是壓不住火了,“你比他懂?那伊萬先生,你知道你們蘇國,那個登上太空的加加斯林,在太空上看到的地球上唯一一個石頭建築是什麽嗎?”

伊萬誇張的擺了擺手,晃着金毛獅一樣的腦袋,“什麽建築?怎麽會有這樣的建築?小姑娘你是開玩笑的吧。”

林寬表情自然,嘴角微揚,“不,她沒有開玩笑,加加斯林看到的是長城。中國兩千年前就建起的石頭建築,它叫長城。”

伊萬不可思議的雙手攤在胸前,回頭看他的團隊戰友們,可是這一次,蘇爾超凡的人都回避了眼神,沒人跟他附和着唱下去了。

還好有姜總站出了隊列,“伊萬先生。他們扯遠了。”

姜總把伊萬讓到了後面,擺出來了一個人獨當一面的架勢。

果然,各種逢場假笑之後,姜總這次面露兇色,“林醫生。別扯這些了,你是什麽水平你自己心裏也該有點兒逼數吧。”

說着話,姜總還在衆人面前以右手拇指和食指做環,示意空間縫隙很小,高聲說道,“今天這座橋上,我姜某斷言,絕對沒有你林寬能發揮哪怕這麽一丁丁作用的地方……”

話正說一半,只聽衆人身後,噗通一聲!

随即

哇!扯着嗓子的哭喊。

“老楊,兒子從這圓洞裏掉下去了。快,啊——”一個婦人忽然哭的震天動地。

嗖!

沒等衆人反應過來,林寬已經縱身跳進了海裏。

沒驚起一朵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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