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針鋒

林楓也顧不上鐵索擋害了,三步兩步晃着鐵索走到了桌前,看見冷諾真的是要開始畫圖了。

林楓把手上的鐵索往圖紙上一堆,哐啷一聲,“丫頭,你熟悉勞動廣場麽?不會在這兒憑空瞎想吧。”

冷諾想了想,熟悉算不算,畢竟市中心,有原主的記憶,生在渤廣的人至少都去過。

“去過。有個大致印象。你跟我說說吧。”

林楓一把奪了冷諾的筆,“丫頭,做建築最忌諱閉門造車。以前去過,并不一定真正看過。去看看再動手。”

冷諾努了努嘴,示意林楓看她右手邊的勞動廣場宣傳單,資料,地圖,“你知道麽,三天出結果,意思是明天就要交上去。”

誰知林楓一揚手把這些資料都給推到了地上,“不管你三天還是三個小時。就算你是神仙下凡,不走現場的設計,在我林楓這裏就過不了。”

冷諾放下了筆,“設計圖競标,要交的不止圖紙,你總該知道吧。你一個發誓不畫圖的如果不能幫忙……”

林楓一手拍在了圖紙上,“我的确發誓不畫圖了。丫頭,你去看回來,我幫你做模型。”

做模型是個最費工夫的事兒。

冷諾擡起眼睛跟林楓四目相對,此時長長的睫毛都凝住了,“好,一言為定。”

林楓桌角的臺歷上寫了幾個數字,“到樓上阿寬屋裏給醫院打電話,告訴阿寬我又瘋了。老爺子不行了,就讓林立回來。”

“這……”林楓交代的清楚,可冷諾握着紙條沒挪步子。

“沒什麽猶豫的,剛剛楊建國的話你沒聽懂麽。老爺子救不了了,林達得救。現在你這頭兒更急。”

冷諾怎麽會不懂,楊師傅說的固然是有道理,可這是生死離別人之常情。

更何況,林楓是林子江唯一的骨肉,此時如此冷靜平淡,讓她不禁又添了幾分對“瘋子”的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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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的人會戰勝情感的動搖。冷諾還是上樓了。

她第一次進林寬屋子,屋子裏擺設簡單,目光所及之處無不四四方方,一眼就看見了床頭櫃上方方正正的灰色話機。

雖然話機是旋轉式撥號的老化機,但這個年代家裏能有一盤電話已經是奢侈品中的稀罕了。

冷諾用起來并不陌生。

電話的另一頭很快喊來了林醫生。

冷諾想了想,沒照着林楓的話來說,“能讓林立回來一趟麽?是我想找他。”

“好。”林寬在電話裏另一頭就答了一個字,竟然都沒問她為什麽,這就答應了。

等冷諾換好衣服功夫,林立已經在敲門了。

“丫頭,去吧。就像你看落月一樣,不用看浮誇的街景,用心看。你回來之前,我也會幫你查好資料。”

冷諾笑笑只點了點頭,這些話都是曾經她指導別人的口吻。

林立一進門,遠遠就看見他兩只眼睛都腫成了粉桃花。

明明平時遠遠躲着林楓,滿臉陽光的林立,這次卻沖着林楓就撲了過來。

林楓沒有躲,任憑林立擡起他的鐵索,一把抱在了他的肩上,“大哥,爸真不行了。”

林楓的肩膀被林立弄濕了,但他依然是石雕的臉,沒有絲毫的波瀾。

他只是擡起手,在林立的腦袋上來回摸了摸,随即在他的後背上拍了拍,示意他堅強起來。

林立仿佛明白了大哥的用意,狠狠擦了把臉,轉身看着冷諾,漸漸平靜下來了。

林立只要不挂着淚水,就是陽光少年,此時也是雨過雲開爽朗的氣息,“六姨,二哥說你找我。”

冷諾晃了晃手裏的傳單,“想去勞動廣場看看。”

旁邊林楓跟她點了點頭,冷諾逐漸明白了林楓的一些表情,這是在說不妨告訴林立。

冷諾補充道,“林達打算投勞動廣場的設計圖标,今晚就得出圖。所以……”

還沒等冷諾細說完,林立已經爽快答應了,“行,六姨,邊走邊說,從咱家騎車過去不過20分鐘。走。”

林楓擡手拍了拍林立日漸寬厚的肩膀,林立的身高已經快要追到林楓的眉眼了。

林立微微擡頭望着林楓,“大哥放心吧。我會把六姨送回來再回去的。”

這一次乘上林立的腳踏車,不過時隔幾天,但前面少年的腰身好像突然長大了。

想想幾天前,少年還是嘴甜的喊她“姐”,眼下比林寬林楓都順溜,直接喊她“六姨”了。

“六姨,你放心吧。就算爸不在了,你留在林家,不會受委屈的。大哥二哥都不是壞人。你不用怕他們。”

林立一股腦兒說的話沒邊際,但冷諾知道,這小子現在心裏難受着,與其說拿這些話來安慰她,不如說是撫平他自己現在滿心的難過。

冷諾坐在腳踏車後面,順着林立的話說道,“聽說只有你大哥是親生的,沒想到你們跟父親感情都很好。”

林立猛蹬了幾下車子,“是啊。六姨扶着我,過了這個上坡就是下坡路了。車速快。”

冷諾看着林立挺拔後背,聽不出來林立此時是多了個心眼兒有意瞞着他,還是真的輕輕帶過了這個話題。

不過突然下坡了倒是真的,冷諾只好扶上了林立的腰。

車速快了起來,明明一輛單車,被林立騎出了跑車的狂野。

疾馳中,三月春風刮起來,還是掃着臉有些痛。

又是下坡路,冷諾又只好把臉貼在了林立的後背上。

“家裏的事兒,六姨別當着大哥的面問就好。我雖然是養子,從有記憶就這一個父親,兩個哥哥,感情自然是好的。”

冷諾緊貼着林立的後背,自然林立說給她的這些話,她是聽得見的。

林立的聲音不大,但很清楚,“大哥和二哥雖然話都少,但他們之間是沒有隔閡的,六姨要是有什麽委屈,跟他們說不通,我一直在的。咱們倆其實年齡最近了……”

冷諾朝着林立的腰怼了怼,“行了,越說越來勁兒,誰跟你年齡近了。趕緊好好考你的高中!”

“呀”剛好過了下坡路,林立故意車身一晃,讓冷諾空不出手來怼他的腰,只能重新扶穩。

林立回過頭來,沖着冷諾嘿嘿一呲牙,“六姨說話怎麽有二哥的味兒了。”

兩個人幾句話工夫已經到了勞動廣場。

冷諾一邊聽林立講勞動廣場的熱鬧好玩之處,一邊悉心觀察左右。

這裏是渤廣市的中心了。

交彙與最繁華的商業街和最繁忙的商務區,周圍連着婦女兒童大百貨樓,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平時在馬路上看不見的四輪子轎車,在勞動廣場的環形路上,偶爾會緩緩駛過,無比招風。

而半封閉的環形廣場四周,可謂東西南北風光四面;有尖頂暗紅色的古代歐式教堂。

有民國風石雕雄獅坐鎮的銀行。

娛樂街滿貫電影院戲園子西餐廳。

古樸典雅,又是時髦前衛的時代新風。

……

冷諾覺得林楓說的不錯,不來仔細看一眼,恐怕設計出來的東西會有極大的違和感。

走了兩圈,冷諾問林立,“能把車子騎起來,繞着廣場跑兩圈麽?”

“沒問題,六姨,扶好了。”林立的永久自行車還黑漆锃亮。

在廣場上飛馳兩圈,不知什麽時候後面還跟上了一輛黑色轎車,一輛自行車,一輛轎車,一起繞着廣場轉了兩圈,惹得不少人過來圍觀。

等林立把單車停下,身後的黑色轎車也停了下來。

轎車上下來一個藍色連衣裙的女孩子,女孩子旁邊旁邊摟着一個老者,文質彬彬的戴着黑眼鏡。

老者先開了口,“呦,這不是小立麽。這麽大了。”

“李伯伯好,翠霞姐好。”林立被招呼了,只好停住了自行車,禮貌回應了。

看見旁邊的冷諾,老者并不認識,只是點了點頭。

身後藍色連衣裙站了出來,她手指着林立,“小立啊,你也真夠淘氣,聽說你父親病的厲害,你怎麽也不去幫幫寬哥。你們全家就他一個人跑裏跑外的太不容易了。”

冷諾站在旁邊,聽見林立喊她翠霞姐便想起來了,這就是楊師傅口中那個等着跟林寬處對象的李家丫頭了。

“是啊,小立,你這會兒跟個女孩子出來騎車兜風不合适吧。”李翠霞旁邊攙着的老者也橫叉一杠子,完全是在迎合他女兒。

冷諾看着別扭:這算都什麽氣勢,這倆人哪根兒蔥,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職責起林立來了。

“不是不是,李伯伯,這是我們家六姨。我們是來看勞動廣場的。不是有個廣場設計麽。”林立擦了把額頭上騎車騎出來的汗。趕緊擺手解釋,一緊張把冷諾也介紹出來了。

“呦。寬哥也打算競标勞動廣場建築麽?爸,雖然咱們的設計已經定了,可要是寬哥來了,得給他個機會啊。”李翠霞搖着連衣裙擺,突然撒着嬌搖起來了旁邊的老者。

“這,不太好吧。這是公平競争。而且,沒聽說林達這次投标。明天最後一天了恐怕來不及了吧。”老者被女兒拽着面視難色。

“我不管,寬哥來了,女兒說什麽也要幫他……”

冷諾讓着父女倆鬧的頭皮發麻,一口一個“寬哥”,她實在聽不下去了。

但冷諾還是溫文爾雅地開口道,“李女士,公平競争,對林達來說就足夠了。不需要你為林寬争取額外的機會。我們自己會争取自己的機會。”

“你是誰來着?”李翠霞竟然豎起食指對着冷諾,“哦,想起來了。六姨?什麽時候一個保姆都參與建築項目了。呵呵。”

冷諾才不慣她毛病,往前上了一步,聲音不高卻底氣十足,“李女士,這大庭廣衆之下,你這樣用手指着人很不禮貌,聽說你父親還是個大學教授,請你注意下形象。”

“你一個保姆,也不看看你自己什麽形象,你知道我是誰麽?我就是這次廣場競标的主力候補設計師!是寬哥的未婚妻!”旁邊的老者趕緊把車門打開,拉着聲嘶力竭的女兒要坐進去。

“李女士,不管你是誰,咱們競标會上見吧。”冷諾沖着上了轎車還在撒嬌耍潑的李翠霞輕輕擺了擺手,微笑着送走了人。

林立把單車重新扶好,“六姨,李翠霞就是個嘴碎的女人。今天是我沒腦子,說漏了嘴。我哥要是知道了……”

聽林立這麽說之前,冷諾還真沒在意,畢竟滿心思都在勞動廣場上。

倒是林立這麽說完,冷諾才注意到,少年一下子臉都飛紅了。

“沒事兒,反正拼的是設計,也不是拼比誰能逞個一時嘴快。別往心裏去了。我不告訴你哥。”

等到了家門口,出門還答應着好好地要把六姨送回來的林立,沒進門就蹬着車子往醫院趕了。

冷諾沖着一轉眼兒就沒了的背影喊道,“別騎太快,路上小心吶。”

林楓等在了門口,好像在問冷諾,又好像自言自語似的嘀咕着,“林立怎麽回事兒?過家門而不入,不像他啊。”

冷諾沒理他,已經答應林立替他保密了,冷諾便不會話多。

她只是意外林楓這個好像從來都兩手一甩啥事不管的瘋子,其實對兩個弟弟是真的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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