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給僵屍新郎,吸血鬼,或者是萬分之一概率還活着的裴教授——

這封信寫于你二十八歲的某個下午,在陽臺的花架下,對着幾盆快要結果的冬草莓。整封信寫了一個多月才寫完,所以很長。

你從來沒有告訴小珣你寫過這封信,你害怕怕留給他虛假的希望。

但你還是偷偷給自己寫了這封信,因為即使這個世界沒有吸血鬼和僵屍新郎,你始終抱了一線希望。

很有趣吧?

你也會相信“不太可能存在的小希望”。

記得當年在學校,你最讨厭寫作。一處的各種材料公文,也一向是你唯一頭疼棘手的工作日常。

但你還是給自己寫了一個那麽長的故事。

這是一個童話故事,從沒有心的裴教授遇見一只綠皮小恐龍開始。”

……

……

窗外黃昏變作星幕。

幾個小時後,星星又消失。

天空再度變作魚肚白,随着隔日的第一縷陽光升起來,而裴臨維持着同一個動作沒有動。

那封信長到裴臨整整看了一個通宵外加一個早上。

中途也想過起來喝杯咖啡,活動一下僵硬的脊背。但是不能,信裏的每一個字符、每一句話,都像是有了生命鑽在腦海裏一把,占領他的神經、束縛了他的手腳,讓他一動也不能動。

Advertisement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那些被文字勾勒的場景,卻可以輕易在他一向不擅想象腦海裏形成畫面、形成情節、形成故事。盡管他完全不記得信中描繪的一切,一切卻都有明确的熟悉感。

理智讓裴臨在讀完那封信後,先第一時間去找了一趟艾爾文楊。

雖然信裏已經明白說了,就算找艾爾文楊也沒用,他不記得的事情,艾爾文楊自然同樣也不會記得。

信裏同樣預測了他會多次排查發信地址、會無數次重新檢查郵箱秘鑰,會有各種各樣的懷疑和猜測——“裴教授”一定會覺得,這東西是seth的又一個圈套或詭計。

但“裴教授”同時心裏又比誰都清楚,這東西不會有假。

不僅僅因為熟悉的行文,因為郵件字裏行間唯獨他自己才知道的一些暗語。

最大的證據,是他的心。

一個只擁有疏離淡漠的二十八年人生記憶的人,卻突然有了一顆與之完全不符的、相信直覺、相信童話、有着各種各樣奇怪沖動的心。

如果沒有一個離奇的、讓人無法置信的故事,他現在的這顆心究竟從何而來?

……

一周以後,裴臨拿齊了全部批文,去三監接霍修珣。

在賈警官屢屢欲言又止的神情中,霍修珣被卸下了手铐腳鐐,唯獨餘下電子腳環。

裴臨給他帶了替換的新衣,一件他媽唐采萍去年過年寄給他的“巴黎新款”沖鋒衣,詭異的亮綠色,之前一直閑置在他衣櫃最深處吃灰。

明明有那麽多正常衣服,他卻偏偏挑了這件。

結果Seth穿上還異常适合,仿佛那就是他的衣服,裴臨太陽穴默默突突跳。

信裏的“綠皮小恐龍”幾個字,活靈活現了。

交接過程基本順利。

Seth垂着眸挺乖,不吵也不鬧。

賈警官繼續搖頭嘆氣,盡職盡責送二人上車時,看向裴臨的眼神充滿看羊入虎口一言難盡的同情。

“裴教授,您要保重啊。”

裴臨:“……”

但其實賣身契的事情,他早知道了。

褚巡作為一個從來懶得費神的男人,所謂的“一定給裴教授做思想工作”,就是大咧咧直接把跟犯罪分子達成的離譜協議丢到他桌上。

“綜上所述,裴教授以後就是seth的法定監管人了。”

“犯罪分子seth于一處服刑期間,将由裴教授負責日常的嚴格管教、心理疏導、生活關懷。具體實施細則為同公寓24小時嚴密看管、監督其一日三餐……”

就真離了大譜。

裴臨看着那紅色的章子,一時沉默。但就是這麽離譜到魔幻的文件,褚巡有臉送上去,上面也真就能蓋章批下來!!

手機裏“今天能不能按時下班(4人)”小群全無同情心,卓紫微:“裴教授現在這種處境,咱們該用一個什麽詞彙來形容呢?”

褚巡:“為國捐軀?”

小祁總:“以身飼魔?”

卓紫微:“舍己為人?”

裴教授:“……”

裴教授也不是吃素的,于是裴教授直接邀請seth加入群聊“今天能不能按時下班(5人)”。

裴教授:“大家一起提前歡迎下新同事。”

褚巡:“……歡迎。”

小祁總:“……也算老熟人。”

卓紫微:“……新同事明算賬,先賠我三塊顯卡。”

當然,大病初愈的裴教授剛恢複工作就被交付如此繁重的工作給,單位不可能不對其優秀工作給與高度的肯定與适當的補償。為了達成對犯人的“24小時嚴密看管”,單位破例給裴臨在一處大院裏分了間公寓。

這件事讓許多窮兮兮又不明真相的年輕同事對裴教授瞬間由強烈同情轉強烈羨慕:“哇,雖說要跟危險的犯罪分子朝夕相處,但能在這寸土寸金上班又近的一處大院裏白賺一套房,也不虧啊?”

“就是就是,幾年忍忍就過去了,這可是二環的一套房啊!”

“嗨,得了吧,同樣的機會給你你也看不住seth,你又沒裴教授那技術和身手。”

“就是就是,既要防着他黑你系統,又要防着他打了你就跑,不容易啊。據說seth當年中槍都能殺出重圍,也就當年在北非真槍實彈救過人文武雙全的裴教授制得了他吧?”

……

“新家”兩室一廳,面積不算大。

但位置特別好,總是陽光燦爛的,還可以看到一處後面的一片樹林與閃耀的湖。

上班步行五分鐘。

霍修珣服刑期間活動範圍僅限于一處大院,但下班之時也可以像其他工作人員一樣使用食堂和健身房。裴教授人也比較宅,只偶爾去門口買點甜甜圈回來。

最近,“家裏”最近多了一條粘人的大金毛狗。

兜兜本來就是裴臨的狗,只是被霍修珣搶去養了,最近seth英國的房産被查封。房子他不要了,但一定要拿回他和裴教授的狗。

查封清點,一處某位姓劉的年輕同事全程參與。

單純的小劉是萬萬沒想到,在犯罪分子遠在英國的房子裏,他會找到滿屋子自己同事裴教授的私人物品、海量照片視頻、還有裴教授的狗。

這種事情完全超出了一個正直青年的腦負荷:“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這不就是個觊觎裴教授的變态跟蹤狂嗎?!”

小劉無比同情“受害者”裴教授,都不忍心将這件可怕的事告訴他,只好偷偷發信息給部長褚巡。

褚巡:“還好吧,沒有把照片貼得滿牆都是,就不算變态。”

小劉:“???”

小劉不懂,但小劉大受震撼。褚部長的回複讓他陷入沉思,現在變态的标準都那麽高了嗎?

兩周之後,小劉結束出差回到了一處。

Seth在英國的小屋裏随處是裴教授的相片擺臺,卻沒有放他自己的相片,以至于不明真相的小劉對seth的形象充滿了“陰暗至極見不得光可憐蟲”的刻板臆測。

小劉回來的第一天,他的電腦程序就不幸崩了。

是新同事幫他修好的。

就,新同事真帥,神仙一樣的帥哥。幫忙處理bug時又耐心,跟他認真講解了問題所在和處理思路,還是個低音炮,聲線十分磁性動聽。

技術更是沒話說。那修長白皙的手指摸過鍵盤,他都完全看不清手速,怪不得一招進來就坐在裴教授等幾只怪物那邊!

雖然衣品好像有點……哪裏不對。

咳,但沒關系,他那張臉壓絕對得住各種奇奇怪怪的衣服!

新同事話不多,但人不高冷。小劉經常順手幫他泡咖啡送過去時,他都會笑,狹長的琥珀色眼睛彎彎的,好看極了。

小青年可喜歡帥哥新同事了,沒事就找他“霍哥”聊天。

食堂,健身房,籃球場。

全能帥哥連籃球都打得那麽好,令人崇拜。

中場休息時,小劉一邊噸噸噸喝水,一邊忍不住八卦:“對了,霍哥有對象嗎?不會已經結婚了吧?”

霍修珣:“……有。”

“哇,能配得上霍哥的肯定得是大美女吧?有照片嗎,我有這個榮幸看看嫂子嗎?”

領導褚部長路過球場邊:“seth,待會打完來球我辦公室一下。”

霍修珣:“好。”

小劉:“……”

小劉:“…………”

小劉:“………………”

別的同事很不理解:“你都從英國回來半個月了,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就是seth?”

不知道啊!!!

從來沒人說啊,所有人都沒提啊!

小劉凄凄慘慘、腦袋爆炸。想起這半個月,每次他端着餐盤高高興興去食堂找他霍哥一起吃飯,霍哥身邊都一定坐着誰來着?

……裴教授。

每次霍哥加班,都還有誰也在恰好一起加班來着?

裴教授!

還有上次下班後,他直接看到霍哥和裴教授一起在院子裏遛狗,那次他其實已經隐隐覺得哪裏有點奇怪了。那兩個人一只狗,整個氛圍莫名太過家庭感了,然而他卻也繼續細想,只逗了一會兒那只親人的大金毛就走了,狗狗一直舔他,他還覺得狗狗好自來熟。

狗狗不是自來熟!

狗狗跟他熟,因為一個月前,就是他親手把這狗狗送上英國的托運飛機的!

啊——救命。所以霍哥說自己有對象,指的是誰?

該不會是裴教授吧?

小劉整個人仿佛驚悚片結尾處忽然靈光乍現将一切線索串聯起來,但是為時已晚的悲催主人公。悚然想起英國那套房裏一切讓人不寒而栗的裴教授周邊,以及seth這半個月裏“人畜無害”的淺笑。

“……”

“…………”

救了個大命,變态犯罪分子得償所願了!恐怖電影都不敢這麽拍!!!

……

初夏的夜晚很是安靜,偶爾幾聲蟲鳴。

從辦公室到家的路只有幾分鐘,一路安靜的路燈,和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池塘。裴臨以前也經常這麽加班,然後一個人在漫天星點下,拖着有些犯困的身子回到漆黑的公寓。

才一個月,裴臨已經習慣了身邊多了一個人。

一個話不多、會每天陪他一起走的人。

會跟他一起進屋,替他打開玄關的燈,讓整個家顯得不那麽冷清。

給他把随處亂丢的書細心夾好書簽,然後按固定的索引位置放回書架上。

會幫他打掃屋子、給他煮宵夜。

像個田螺青年。裴臨之前吃了那麽多年的一處食堂也從來沒覺得食堂難吃。這麽多年,他對很多事物都是淡淡的不在乎,口味也從來沒那麽挑。

結果,卻輕易落入seth煎餃宵夜的圈套。

後續還有鮮花餅、小籠包,和山楂味的酒釀小元宵……

裴教授最近私底下很多八卦。今天的小八卦是,有同事居然撞見裴教授出門買菜了!媽呀,單位明明有食堂他卻特意出門買菜!而且,不食人間煙火的裴教授居然也會去買菜?這和他的氣質真是一點都不搭。

裴臨:“……”

他當然也覺得自己迷惑。

他是認真的為了口吃的妥協成這樣?還有非要說的話,就算犯罪分子認罪伏法,就算戴了電子腳鐐,把家裏的菜刀拿給他随意切切切這種行為也是十分危險的。

可結果,日常犯罪分子在那切切切,他順手從身後給人系上印着橘色大尾巴小狐貍的圍裙。

然後,盯着別人的腰還有圍裙後面打了結的小小狐貍尾巴,發呆。

“……”

那封信裏寫,“小珣很可愛”。

那封信裏還寫,“你要看着小珣好好吃飯,不要糟蹋身體。然後盡快把他接到你身邊。”

“要對他好,對他有耐心,不準欺負他。”

還有——

“你遇到他以後,一直是你被救贖。”

“是你被一只愛你的、作鬧的、別扭的小恐龍,一點一點修補回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裴臨垂眸。

從偶爾碰觸的指尖溫度,确實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種跳動的生機。

……

信裏還說,你要帶他出去,讓所有人看看他有多可愛,讓大家接納他。

要多抱抱他親親他,他很別扭所以有時候會反抗,不用管摁住就行。

還有,他應該很想要求婚場景。

你在裏面的世界沒有給過他。

“……”當然,信裏的這些內容,裴臨目前自覺可能還暫且做不到。

但Seth看着好像也不急。

他默默做飯、收拾家,很乖,很安靜,沒有任何要求,沒有貿然靠近。而是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像是屏息凝神等待捕捉一只珍貴的蝴蝶。

而裴臨倒也心态淡定。

對于他這種本質理性人來說,既然已經看到了那封長信,既然已經選擇了相信那個“寫給自己的故事”,那麽就代表他同時,也已經基本接受了最終自投羅網的必然的結局。

既然結局已經擺在那裏,他也并不一定要奢求過程要多麽的合情合理、循序漸進。

他們本來就親吻過、擁抱過,雖然他不記得。

他本來就愛過這個人,即便他不記得。

所以他其實已經幾周沒有鎖過房間的門。

去菜場時,經常不僅買菜,還會順手買回家幾株小植物。很快陽臺上的綠植排排坐,“家”越發像一個家。

他會去書店買seth感興趣的書帶回家,有時還暗戳戳幫seth添置一些新的衣服。

天氣越發的熱,他雖然在家裏中還穿得比一般人正經,但偶爾也有犯懶的時候,沒有扣好的白襯衫配,光腳踩在涼拖上露出腳踝。

晃過seth眼前時,他能看到他慌亂垂眸躲開的目光。

信裏總說“小恐龍其實很乖”。事實seth也确實很乖,盡管那一天他似乎喉嚨很幹渴,多喝了好多水。

可晚上一起在沙發上看球賽時裴臨直接破天荒穿了個短褲,他都沒有敢往他身邊靠近一點點。

——“那如果他看起來很寂寞,又忍着不來靠近你,你一定要主動去抱抱他。”

信上這麽說,裴臨也幾乎這麽做了。

如果不是尚有一件事,讓他至今暗暗抱有疑慮。

他相信郵件裏所寫的虛拟世界那麽多年的故事,也相信自己因為那個故事而變暖了的內心。

然而作為一個理性人,他還是始終無法相信“愛情”會是一切事情的萬能解藥。

是,好的愛情能治愈人,讓人得到救贖。但同時,如果是一個真正的“沒有心機器人”,他就不會千裏迢迢去聽稻田裏青青麥苗倒伏的聲音,不會在人來人往的廣場發呆喂鴿子。

他能得到修補,因為他本質上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死人”。

盡管他曾經很不開心。

但無論多不開心也好,多冷漠多麻木不仁也罷,他從未牽扯任何無辜的人,刀子朝內刺向自己是唯一的選擇。

但seth的手上,确實沾染過別人的血。

盡管無法被指證而獲罪,但一己私欲挑動黑手黨火并的事聽過裴臨的查證,傳言大概率為真。

那麽,一個會藐視他人生命報複社會的人,這種人真的會僅僅因為得到了一個人的愛和信任,就被成功修補、治愈,從一個無可救藥的罪犯變回了內斂、溫柔、人畜無害的存在?

即便親眼看見,裴臨依舊會覺得這是天方夜譚。

……

他很想知道,菲萊神殿世界裏愛上seth的那個自己,有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一定考慮過。

可是為什麽?

經過深思熟慮依舊選擇去愛這麽一個人,僅僅是因為“小恐龍很可愛”?僅僅是因為小恐龍很溫暖?

誠然,誰都喜歡可愛溫暖,誰都渴望被救贖,誰都渴望獨一無二的對待,誰都渴望被無條件地被堅定選擇,他也感激即便面對當年那個麻木而無趣的自己,seth依舊能夠揣着一朵小小的花想要送給他。

——可初那個未被修複的自己,真的可悲到為了被愛,就自願蒙住雙眼縱身一躍?

裴臨覺得自己不是那樣的人。

可偏偏信上,對這一段心路歷程此只字未提。

……

那說不定,人類有了心的副作用,就是會變成戀愛腦。

裴臨真的只差一點點就要相信這個道理,相信自己變成了個沒救的戀愛腦了,而那種感覺在他發現seth其實半夜會偷偷抱着被子睡在他的門邊時,發酵得尤為明顯。

本來不該發現的。

因為他一向睡眠很好,一般夜裏不會醒。可偏偏那一夜,可能是他下班後運動出汗後閃了風稍微有一點點喉嚨痛,半夜起床想找些水喝。

結果卻在門邊看到了蜷成一團的seth。

這些日子,霍修珣一向謹慎。從來不敢撒嬌、不敢主動親近他,努力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安、委屈、渴求,而是沉穩安靜,真的很乖。

卻會在半夜偷偷睡門口,只為悄悄離他近一點點。在那一刻,裴臨感情和理智真的完全割裂。

他躬身,把人抱起來。

一直抱到自己的床上,中間霍修珣其實醒了一次,但又沒完全醒,半睡半醒的小珣很誠實,把頭舒舒服服地靠在了他的胸口,唇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這似乎是住在一起後,裴臨第一次看到他發自內心的笑。

他愣住,想着信上的故事,一只渴望溫暖的小恐龍好不容易得到幸福,卻又被遺忘,它又多委屈。誰能受得了這麽天大的委屈?可他卻一聲不吭地受下來了。

“如果一個人對所有的人都很好,你可以放心地跟他在一起,因為即便有一天他不愛你了,他仍然會善待你。”

“而如果一個人有過斑斑劣跡,卻只給了你一人獨一無二的愛,你會覺得自己無比特殊幸運。可如果有一天他不愛你了,想想他到時又會怎麽對你?”

道理,按說是這麽個道理。

可心疼也是真心疼,可能真的人類的本質就是雙标,于是道理就這麽輕易被一向講道理的裴教授抛之腦後。裴臨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

太不合邏輯了,以至于他無奈之餘,開始給自己找比這更荒謬的理由開脫——再怎麽天方夜譚小概率事件,可事實現實世界的seth不就是乖乖在戴罪立功争取減刑了?不就是從犯罪分子變成內斂乖巧的普通年輕人了?

所以,即便自己在菲萊神殿世界變成了縱身一躍的戀愛腦,這次豪賭他也是賭贏了。

這不就行了?事情有時候也是可以唯結果論的。

退一萬步說。

雖然大部分人都認為裴教授一本正經、高貴正直,可公認的一處異端褚巡私底下卻屢屢表示,裴教授,我們本質上才是一類人。

綜上所述,也就是說他未必正常。

那未必正常的他會在虛拟世界喜歡上未必正常的seth,這倒反而正常了。

……

裴臨原本以為,這事就這樣了。

能夠勉強自圓其說就可以。

直到半年後第一天。一次出差外勤,他奉命技術支援一次國際組織的首腦會談,會場發生了恐怖襲擊。

裴臨醒來的時候,被鐵鏈拴着脖子,人在一間陌生的白色房間裏。

頭很疼,很多混亂的記憶,他開始覺得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仿佛在哪裏經歷過。但還來不及細想,冰冷的槍指着他的頭,挾持他的人用意大利語交談,他們以為他聽不懂。

但裴臨其實是聽得懂。

他聽到他們說seth,在說報複,在說seth當年就是為了這個人将他們逼入絕境。

……

很多年前,裴臨登上開往地中海的艦只,去營救駐非維和部隊的武警小哥哥。

那段日子巴拿馬局勢複雜混亂盤根錯節,他們能夠冒着槍林彈雨營救成功并全身而退,除卻背後國家的斡旋、一處準确的信息和情報網,裴臨後來複盤覺得主要也是因為他當時運氣不錯。

本該被多方勢力算計夾擊,圖謀拿着他們的屍體互相甩鍋陷害,可謂是九死一生的形勢。然而那時與他們對峙的幾方力量,卻恰好都收到了致命的誤導性的情報,從而紛紛做出錯誤的判斷,這才讓他們成功逃亡。

後續,西西裏那邊又出了嚴重的家族內讧,最終死傷慘重,一時無暇顧及北非局勢。

仿佛幸運女神站在他身邊。

……但如果,那時候保護他的根本就不是幸運女神呢?

人與人不同。

無論經歷多麽不公平的命運,對于有些人來說,報複社會也絕不可能進入他的人生選項。只是裴臨這些年一直太相信那些書面的證據,以至于從來沒想過,報複社會也根本不曾是seth的選項!

當年,霍修珣确實曾游走于灰色邊緣,販賣非法技術斂了財。

但真正讓他卷入腥風血雨、萬劫不複的,是他那年情況緊急之下卷入紛争,為保護裴教授安全而制作散布虛假情報。那些操作成功救了裴臨,卻間接害死了不少當時其他勢力的人,為他招致了後續一次比一次猛烈的報複。

為圖自保,霍修珣也只能瘋狂找尋靠山、斂財聚人、壯大實力、謀圖反擊,逐漸變成後來那個強大而狡猾的seth。

然而在這其間,又是無數狂風暴雨。再回首時早已泥足深陷,再回不去。

這些事裴臨從來不知道。

那封長信上只說裴教授,小珣應該還有還有什麽事情瞞着你,可惜你直到最後,都沒有能問出來。

你只知道小恐龍有時候突然會鬧。

會特別委屈,委屈得好像你生來欠了他什麽一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