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裴臨看過seth這幾年的相片。

相片裏,男人一頭茶色的長發。總是衣着精致,混跡于各大名流的社交場合,拿着紅酒杯輕輕晃,優雅而狡黠。

他走進玻璃門,還以為會看到那樣的人。

然而被收押的真實的霍修珣,卻比照片裏瘦了很多,原本紮起來的茶色長發也剪成了寸頭,整個人看着淩厲而陰郁,正以一種佝偻着有些不耐煩的姿态,皺着眉毫無形象地吃着監獄的盒飯。

“……”

一瞬間,心底浮現出來很多陌生又複雜的情緒,心酸欣慰混雜着好笑,難以形容。

至少,這個人有認真遵守約定好好吃飯、好好活着。

還有他竟然從來不知道,原來他把頭發剪成這麽短的樣子才更襯得五官犀利好看。比留長頭發的時候利落多了。即便監獄剃發技術不行,剪得參差不齊像狗啃,都比留長時的那頹廢樣要好看。自己以前怎麽從來沒想過,讓他把長發給剪了呢?

“……”

裴臨頭疼。自從掉到海裏以後,他外傷是好的差不多了,可腦子卻像是從此出了點大問題,成天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瘋狂浮現。

……

裴臨第一次提審seth很不成功。

因為對方瘋了。宇YU溪XI。

完全是被困野獸一樣的發瘋狀态,嘶吼着不管不顧撲過來。然而的手铐卻被焊死在審訊桌底,即便在劇烈的沖動下深深勒進肉裏,也始終沒能碰到裴臨。

負責的警官大驚失色,趕緊呼叫增員和醫務人員并第一時間護着裴教授離開。身後男人困獸絕望嘶啞的瘋狂掙紮,裴臨最後一眼看回去時,那人已經被七手八腳按倒在地。

只有胸膛劇烈起伏,粗重的聲音染上了斷續的、刺人心間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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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情緒不穩定,三監的人勸裴臨授先行離開。可裴臨卻沒有立刻走,而是在單面透光的玻璃牆後面靜靜站了好一會兒。

被注射了鎮定劑後,裏面的人終于安靜下來。

喘息,停止,一聲又一聲,破碎而斷續。他背對着玻璃牆蜷成一團,委屈而孤獨的,低聲壓抑地啜泣聲着。

裴臨繼續安靜地聽着。

腦中有一幕不曾存在過卻又十分熟悉的場景,也是低低的啜泣聲,什麽易碎、柔軟、小小的可愛生物,委委屈屈地人把頭埋在他的胸口,淚水從滾燙的眼眶滲出來,直到落在皮膚上都還帶着暖暖的餘溫。

難以理解的陌生感覺再度泛上了來。他甚至情不自禁在虛空裏伸出手。

他長到那麽大,淡漠疏離。

沒有抱過什麽人,小動物都見了他就跑,很少能摸到軟乎乎的毛。

所以為什麽,他會擁有這種擁抱過特別柔軟可愛的小生物一般的記憶?

甚至,他還覺得,他應該是很寵那只小生物的,根本就不舍得讓他這麽委屈。他從來都沒有讓他這麽委屈過。

……

裴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沉思。

暗色玻璃的窗外,是河堤綠柳的影子不斷的倒退。很怪,最近很多本該陌生的事物都有種莫名的既視感,比如他今天,明明是第一次繞道走這條河堤,卻始終有着自己年少時曾騎着摩托在類似的河堤一圈一圈繞過的依稀錯覺。

搖搖頭,閉上眼睛。

眼前再度出現seth在監獄裏望着他的通紅雙眼——痛苦,委屈,崩潰,震驚,還有許許多多他看不懂的複雜情愫。

他曾看到過那樣琥珀色痛苦絕望的眼睛,在他中彈掉下大海的時。只是他之前一直以為那不過是他一個錯亂的夢境。

seth不可能會出現在那片海上。但會不會他确實去了?

……裴臨再一次去三監,是三天以後。

霍修珣的情緒始終不穩定,三監本來想讓他過一周再去。但自從上次見面,裴臨每次閉上眼睛想到Seth那因為憔悴疲倦而微紅凹陷的雙眼。

賈警官是前年從武警隊伍被調來的,負責保護裴教授的安全。

當然三監其實非常安全,控制犯人的鎖鏈都是焊死在地上的,上面還壓了幾百斤沉重的鐵桌,窮兇極惡的犯人都不曾從裏面掙脫過。賈警官這次來陪主要是為了面子工程,畢竟人家一處科學家上次過來受到了驚吓,他們這邊自然過意不去嘛。

三監和一處的關系一向都非常好,他還聽說這位裴教授立了超級大功,可能直接連升兩級甚至連升三級。

賈警官之前沒見過裴教授,他以為即将見到的“裴教授”會是一個嚴肅精幹的中年大叔。

結果來人出乎他意料的年輕,更出乎他意料高冷帥氣。這長相和他收監的那位霍姓犯罪嫌疑人同處一室,看着畫風無論如何都嚴肅不起來,活像是在兩個男明星正在國內最森嚴的看守所裏拍警匪題材偶像劇。

而且這劇還有劇情,聽說他們倆是高中同學,結果一個成了警一個成了匪。

事實證明,熟人審問也沒什麽用。

因為自打裴教授坐下來以後,無論詢問什麽,嫌疑人都像是沒聽見一樣沉默不打,只用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帶着血絲死死盯着裴教授,目不轉睛像是要把讓你生吞活吃了一樣。

裴教授這邊倒是耐心。

嫌疑人不回答,他就語調平淡地繼續跳到下一個問題。賈警官的師父就是之前負責審seth的老警官,他很清楚這個人就是打定了主意非暴力不合作。他師父一把年紀,還要犧牲好幾個晚上跟他硬耗,最終也是沒有任何結果,想想就不爽。

很快,半小時了過去了。

裴教授倒是還有耐心,賈警官卻年輕氣盛已在耗盡的邊緣——這個人!簡直就是不服管教油鹽不進,看樣子真是不怕牢底坐穿!

“裴教授,不如今天不審了。”

“回去吧。反正我看這人那樣子,多半也沒有在聽您問話!”

三監審訊室沒有玻璃,審問員和嫌疑人就隔着一張桌子。就在賈警官氣得去拉裴臨走時,另一只蒼白修長的手,也一把抓住了裴臨的手腕。

卧槽。

賈警官:“你放手你放手你放手!”

是他大意了!!!

萬一罪犯抓傷教授,他今天就犯大錯誤了!說起來這嫌疑人也是不要命,這手腕的鐵鐐眼看着完全嵌入肉裏都血肉模糊了也沒吭一聲。而裴教授也是,身為國家公務員竟毫無防備、連基本的安全距離意識都沒有,把手放得離嫌疑人那麽近!

情況危急,賈警官抽出警棍就想打開嫌疑人的手。

卻被裴教授攔了一下。裴教授攔他的時候,并沒有用眼睛看他,而只是一直盯着嫌疑人猩紅刺目的傷口。

“我沒事,他沒用力。”

賈警官:“……”就他那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可不像沒用力啊?

“別走。”

多日以來,嫌疑人終于少見地開了口,聲音啞澀,“再陪我一會兒。”

“你要我說什麽……我說。”

“……”

話雖如此,可等到審訊再次開始,嫌疑人還是繼續紅着眼眶死死盯着裴教授并一言不發。

這種沉默又持續了将近半個小時,賈警官心裏瘋狂吐槽,說好的配合呢?

然後裴教授也不說話了。

裴臨合上了便攜的筆記本,開始默默跟嫌疑人對視,銀絲眼鏡下清冷的灰色眸子直直看回去,目光冷厲而坦然。最後,逼得嫌疑人先移開了視線。“你……”

嫌疑人聲音微微顫抖,無比艱難,似乎是害怕聽到問題的答案,甚至閉上了眼睛。

“……是,在騙我嗎?”

“都不是真的,是為了贏過我,所以從頭到尾在騙我,是嗎?”

這一句話出來,至少賈警官是完全沒聽懂。他轉頭疑惑地看向裴教授,卻看到裴教授那張清冷的臉上同樣浮現出皺眉的疑惑神情:“你想表達什麽?”

霍修珣沒說話。

他眼裏泛起一道流光,像是發了一會兒呆,神色萎靡,卻又像是如釋重負。那樣子說不出是悲傷還是開心,最後是垂下頭,像個累了的小學生一樣,佝偻着趴在了桌上。

賈警官:“……”這,嫌疑人不是正在默不做聲地掉眼淚吧?

但是為什麽啊?他完全不明白這突然的情緒轉化,只能又一次看向裴教授,卻他發現裴教授臉上的表情也很古怪。

他皺眉看着嫌疑人,像是心疼一只路邊嗚嗚叫的受傷小狗,接着站了起來,竟伸出了手像是要隔着桌子摸摸嫌疑人?

危險!賈警官趕緊一個職責所在的大阻止。

……

半天的審訊總算有驚無險。

但也無功而。犯罪嫌疑人太難搞,竟然師父和一處裴教授都搞不定他,心理素質太強。

結果賈警官第二天來上班,卻聽說嫌疑人因為心理問題而病了。

聽說是昨天裴教授走了以後,嫌疑人獨自一言不發發了一兩個小時的呆,然後突然整個人就摔在了地上。

之所以說是心理問題,是因為他這病實在查不出原因。

但連着兩天燒都不退,用什麽藥都沒用。

醫院那邊難免有些着急,連帶着褚巡都跟着發愁:“什麽情況,可千萬別莫名其妙給我死了,那咱們損失就大了!”

裴臨其實沒有權限随意去看望三監生病的犯人。

但畢竟他馬上要高升,将來至少和褚巡平起平坐,三監必須給他巨大的面子。于是當然是客客氣氣接待了他,依舊是值班的賈警官作陪。

霍修珣就連躺在病床時,一只手一只腳都是被貼臉禁锢在床上的。

裴臨走進去時他還沒醒,整個人燒得臉頰潮紅輕聲呓語,蒼白的唇微微發顫,眉心難受地糾結着,眼眶微微濕潤。

這次不等賈警官來及阻止,裴教授微涼的指尖,已經覆上了男人滾燙的額。

肌膚的觸感,意料之中的熟悉。

甚至眉骨的輪廓,甚至眼眶的凹陷。裴臨的指尖在他臉頰輕輕游走,他現在幾乎已經可以确定他與這個人的關系不一般,他摸過這張臉,不管他記得不記得——他有一段遺忘的記憶,又或者是他腦子真的壞掉了。

無論如何,此時此刻,許多童話故事也跟着一起湧入腦海。《睡美人》、《美女與野獸》,而他是這麽一個人淡漠不浪漫的人,這一切也讓他感覺到無比陌生。——

童話故事裏都是這麽寫的。都是無論再重的傷,再怪的病,一個吻就好了。

一個吻,所有不好的魔法就可以解除。

荊棘退散,睡美人能夠醒來,野獸也能變回英俊的王子。

……

在他的故事裏,劇情似乎比童話還要簡單。

他只是摸了摸床上的人而已,魔法就成功解除了。至少seth确實睜開了眼睛,明明連續兩天,醫生那他都束手無策的。

他有些恍惚,虛無地笑了笑。

繼而聲音沙啞地喃喃:“召喚法術……應驗了。

“……”

“我的裴教授……沒有變成吸血鬼,也沒有變成僵屍新郎,只是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但這樣也可以,也是可以的。”

“足夠了,就已經很好了,已經比什麽都好了。”

“忘了也沒關系的。”

“我可以……不介意……重新來過,再試一次。我不介意。”

他明笑着,卻有一道清光順着消瘦的臉頰滑落,掉在白色的床單上。他繼續喃喃又說了些什麽,聲音越來越微弱,直到含着淚再度睡去。

……

一天以後,霍修珣的燒徹底退了。

開始繼續配合審訊。

菲萊神殿系統坍塌,連帶着大量seth名下相關的系統、業務、記錄和數據一同被卷入黑域。而國家要繼續追查部分財産的轉移路線和犯罪者定位,十分需要seth提供能将這些數據重新挖掘出的技術支持。

從這個層面上看,一處現在不僅僅是願意寬大處理,同意讓犯罪分子“将功折罪”,而且是需要、甚至急需他趕緊配合,把所有需要的信息趕緊挖掘整理出來。

如此一來,倒顯得犯罪分子像是一個行走的人形藏寶庫,奇貨可居了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裴臨都能想到霍修珣後面的路——好好“改造”,接受思想教育,定期去看心理醫生。服刑結束出來就是保密單位的正式工作人員了,本人技術超強的話還能升職。完完全全就是裴臨上司褚巡的老路。

褚巡以前是個無法無天的黑客,和霍修珣差不多。

後來被國家從海外逮回來改造的,名義上判了十幾年呢。

結果沒出幾年,在一處已經混成了領導。雖然是一個上西裝褲下還戴着電子腳鐐的領導,但在一處的地位極其穩固。

裴臨明白,有些人就是天賦過人,社會規則有時候拿這種人沒辦法的。

事實上,霍修珣犯的事,比褚巡當初來得重。

但對比在協議上吃了不少虧的褚巡,裴臨确信seth對一處需要他的急切以及願意拿什麽來交換的底線了如指掌。真就是一只清楚知道自己有多貴的貓,拿捏準了最有利于他的條件,始終半步都不退。

裴臨甚至有種錯覺,就仿佛他們一處出了什麽叛徒,給這個犯罪分子露過底一樣。

“有啊,當然,”霍修珣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

“當然有人教過我怎麽應對審訊,有人告訴我底線在哪裏。”

“是因為喜歡我,才在另一個世界特意告訴我的。”

“裴教授猜猜這個人是誰?”

裴臨:“……”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但是很不幸,這個玩笑卻很有可能是真的!他極有可能在菲萊神殿世界和seth真的發生過很多他不記得的事情。

……

裴臨知道,自己現在只能在理智和感性中間,選一個去相信。

理智,是他相信自己是一向嚴肅正直的人為,絕沒有任何道理會對犯罪分子低頭。

而感性,則是他看着眼前的人,一次次淡淡心疼。想要伸手摸一摸、抱一抱。

這是一種于他從未有過的心情。

好像僵硬了二十多年的石頭心突然柔軟了,一堆令人無法置信的感覺。陌生,惱人,令人無端慌亂,又欲罷不能。

“……”

幾天後,裴教授跟犯人霍修珣終于談好了一切條件。

而正式文件,則需要一處的領導褚巡帶協去簽字。那天天氣晴朗,磕明明已經談好的條件嫌疑人竟臨場反悔:“褚處長,我要加一條內容。”

陪同的賈警官當場默默暴躁。

一處領導褚巡倒是沉得住氣,慢條斯理與嫌疑人講道理:

“你自己也清楚,你犯的事如果深究足夠你一輩子也出不來。眼下才拟判六年,還不夠短?你再努力減減刑,指不定三年就出來了。這三年你也不熟愛監獄,而是在一處,一處大院花園泳池健身房就連射擊訓練場都有,還不夠自由?”

“霍先生總不會是異想天開,指望幹脆一天牢都不坐吧?”

霍修珣:“我并不介意在一處服刑。”

“三年也好,六年也罷。給我加刑我也不在乎。”

他這麽說,明顯是有別的想要的東西,且勢在必得。

褚巡微笑:“那麽,你希望一處能為您提供什麽?”

霍修珣:“一份贈品。”

賈警官:“……”如此嚣張的犯罪分子,贈品?他幹警官這些年頭一回聽說坐牢還有犯人贈品的!

“簽約,即送贈品吉祥物。一處吉祥物裴教授一只,我要合約上白紙黑字地寫出來,。”

賈警官:“……”

“?!?!?”

而褚處長那邊則不愧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繼續面不改色:“這可不行。裴教授可是一處骨幹,可不是什麽贈品吉祥物啊。”

霍修珣:“我可以‘加錢’。”

“全盤交出菲萊神殿系統的全部技術,褚處長以為如何?”

褚巡的雙眼微微亮了。

賈警官人生,第一次親眼看到“賣隊友”現場,還是一處領導毫不猶豫在賣。

不是,等一下,這能簽嗎?這合同無效了吧,我國禁止販賣人口!

褚巡:“好的,那我們的合作意向就達成了。一處會認真做裴教授的思想工作。但也要先說好,據我所知裴教授對于理想型的要求,可是很高。”

霍修珣:“褚處長覺得以我的樣貌、能力,洗白之後,符合裴教授的理想型麽?”

褚巡笑笑:“看來是蓄謀已久。”

……

唯餘賈警官一人淩亂。

嫌疑人蓄謀已久,裴教授羊入虎口。他思來想去,無論怎麽看裴教授那清冷樣子,都是氣質優雅一身正氣。這樣嚴肅認真的好人居然被犯罪分子蓄謀已久?

裴教授,危。

可惜審訊結束了,裴教授之後不太有理由來三監了。他要怎麽提醒他注意安全啊?

結果,萬萬沒想到,不出幾天就又見面了。

原因是犯罪嫌疑人seth他——又病倒了。

這次是胃疼,整個在病床上蜷成一團。裴臨去看他,他正在被醫生逼着吃粥養胃,小恐龍一直嬌氣嘴挑得很,可最不愛吃這些沒味道的東西,吃得一臉煩躁痛苦。

可看到他來,還咬着牙逞強:“放心,死不了。”

裴臨知道有些話他不該說。一如他看到犯罪分子,不該腦中直接閃過小恐龍這樣的詞彙。但到嘴邊的沖動,他沒忍住。

“又胃疼,”他嘆氣,“是不是又背着我吃涼的了?”

他明明沒有任何相關記憶,卻說這種話,不負責任極了。霍修珣粥也不吃了,也不理他,就整個人縮在被子裏一直掉眼淚不肯出來。

裴臨:“……”

他只好在外頭默默剝個橘子。

滿屋子的柑橘香。

良久,霍修珣才重新從被子裏出來。他們進行了一些友好禮貌的成年人聊天,他跟這位“将來的同事”介紹一處的布局和人際關系,詢問他新宿舍要怎樣布置。

霍修珣跟他聊以前交鋒時,他到底是用什麽辦法破了裴臨的很多進攻的。

可謂是共同語言很多,交流順暢。

但他仍然能看出來對方藏着很多委屈。成年恐龍有委屈但不說,只是從杯子角角底下伸出手,試探性地肢體接觸。

裴臨沒有躲開。

他覺得他不應該躲開。

……

太多不合理的地方,太多呼之欲出的可能。

裴臨人生第一次認為比起理智,他應該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但是直覺……會告訴他什麽?從醫院回來天色已晚,他洗漱完畢,人在房間一邊擺弄手上的戒指一邊發呆。

“小恐龍”委屈難過的眼神,以及他稱呼他為“‘我的’裴教授”,很多想要脫口而出的話,很多自己難以控制的沖動,無法解釋的心情。

他直接問seth,我們在那個世界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你能不能告訴我?

可Seth只是牽着他的手不肯放,琥珀色的眸直勾勾反問他,我告訴你,你就會信嗎?

……是啊。

他閉上眼睛,無解。按照艾爾文楊的經驗,他浸入菲萊世界兩次,也沒有一次記憶找了回來。

怎麽辦。

他再度閉上眼睛,身下的萬向椅悠悠轉了幾圈,緩緩停下來的地方,正面對着他桌上的筆記本電腦。

直覺。

裴臨打開電腦。

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麽細細的線牽引着他。他躺了三個多月,醒來以後就忙着複健和投入審訊工作,但因尚未正式複職,始終沒有去查工作郵箱。

收件箱早就被各種郵件堆爆炸了。

一封一封,粗略地往下拉,他似乎知道自己在找什麽。

他找到了。

那是一封非常奇怪的郵件。

發件人是他自己,收件人同樣是他自己。可是發信的時間,卻是他在醫院昏迷的期間。他又查看了發信地址,地址來自已經不複存在的菲萊神殿。

那是菲萊神殿裏的自己,寫給“真正世界”自己的一封信。

标題叫做——給幽靈,僵屍新郎,吸血鬼,或者是萬分之一概率還活着的裴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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