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對不起”
距離初次見面不到18小時,他和楊遠意發生了關系。
方斐後腰抵着沙發靠墊,不得不一手抱住楊遠意、一手的肘部撐住自己來保持平衡。盡管準備工作到位,他畢竟此前不習慣這個角色,肌肉的脹痛陌生而酸楚,剛開始時方斐立刻難受得眼眶紅了一大圈。
那片紅與鼻尖擴散開、蔓延到臉頰眼睑的緋色迅速融在一起,伴随濕而熱的接吻聲音不斷入侵方斐的耳膜。
酒店房間沒有開燈,糾纏中,好幾次腿撞到了茶幾、床腳和低矮櫃子。到後來方斐分不清到底傷到哪裏了,反而從來沒有這麽滿足。
楊遠意是個盡職的情人,照顧他細致到每一處敏感地方。可他又惡趣味,方斐說哪裏不要碰,他偏去認真撩撥,等方斐受不了才放開。幾乎被楊遠意吻遍了,方斐摟着他的脖子,聽耳邊那人徹底放開後粗重的呼吸,腦內一片空白。
淋漓盡致的體驗讓此前所有經歷都了無趣味。
緩慢退潮時,方斐側躺在地毯上,感覺楊遠意耐心吻他肩膀到後頸的每一寸皮膚,腰間不停有又酥又麻的餘溫,身心無比滿足。
但他愛楊遠意嗎?
并沒有。
他們的感情毫無溫床,更類似于兩個寂寞的人突然看對了眼。
夜晚漫長,只有一次是絕不夠消磨的。楊遠意這種時候話不多,體貼又仔細,給他的感覺堪稱完美。到後來連不習慣也再無難耐,方斐快消融在他的溫柔中,睡了醒,醒了睡,只記得楊遠意始終要和他牽手,誇他的眼睛好看,親吻他,滿足他。
房間裏昏沉沉,方斐再醒來一時分不清晝夜,側過頭艱難抓起手機。他以為至少該是八九點了,哪知天都還沒亮。
他只睡了不到三小時。
方斐喉嚨幹,想找水喝,赤條條地坐起身,想要穿件衣服但一片黑暗裏他找不到,只能憑最後的記憶自床腳一堆混亂裏撿出內褲。他後知後覺後開始羞赧,不清楚楊遠意究竟是什麽人,兩人之間太過荒唐。
他聽見楊遠意的呼吸,沒去想對方在哪兒,忍着身體不适應的感覺想去浴室。
燈一開,卻沒有想象中的不堪。
暧昧痕跡當然留下了一些,但不嚴重,比不過拉筋鍛煉後的鈍痛。
方斐摸向身後,臉驀地更紅了。
楊遠意做過安全措施,所以沒觸碰到任何不應該的東西。方斐心裏有點空,揉捏着酸脹的地方,抿起唇看向鏡中的自己看上去反而像休息得很好的樣子——怪不得許多人稱事後的懶散做“餍足”。
簡單清洗後方斐回到卧室,正要往床上倒,靠窗陰影裏一聲清脆的玻璃觸碰茶幾響動,差點吓了他一大跳。
後背立刻過電般,方斐“啊”了聲,聽見楊遠意略沙啞地說:“喝酒嗎?”
“……不了。”他沒忍住問,“楊老師還沒走?”
楊遠意被他逗笑:“想趕我回去?”
方斐下意識搖頭,察覺對方可能看不見,又說:“但是明早……放假了,大家都住在一層樓,房間門開一開總會被發現。”
“怕了。”楊遠意似乎反問他,卻是很篤定的語氣。
方斐說不上來,他确實有些怕被發現兩個人莫名其妙上床。
雖然在圈內劇組裏的露水情緣早已見慣不驚,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方斐仍會不知道怎麽處理,本能地害怕他人目光。而且楊遠意的态度,想法……直到現在,方斐才發現他居然對楊遠意一無所知。
恐慌不僅來自于圈內,還來自沒分幹淨的上一段戀情。
夏槐是走了,但方斐進組後東西還放在同居的地方。按理來說可能會被扔掉,因為短時間內分手複合再分手好幾次,方斐這時突然想:“夏槐這次是認真的嗎?”
如果,他又提複合,自己這算什麽?
思及此,方斐尴尬地小心翼翼地坐在床尾,良久不說話,倒是楊遠意很理解他似的站起身:“好吧,我回去了。”
“……對不起。”
這句話出口,仿佛宣判他們的關系就到此為止,性質則是偶然發生的一夜情。
楊遠意滿不在乎,只經過他時輕輕一攬方斐的後頸,是個短暫的擁抱。
貼近他時方斐聞到楊遠意皮膚裏被體溫烘熱了的沐浴露味道,帶點薄荷香,很是提神醒腦。他不自覺地擡起手回抱對方片刻,再禮貌放開,把這當做他和楊遠意的一場告別,臉頰靠上對方小腹時閉了閉眼。
楊遠意揉兩下他的頭發:“我知道你剛失戀,沒事的。”
方斐忍不住笑了:“這也知道……”
“看出來的。”
“……好。”
“乖。”
骨骼深處的共振讓方斐全身戰栗。
他就是在這句話傳入耳郭的剎那清晰地發現,楊遠意讓內心隐藏了近二十年的一個靈魂開始複蘇——他渴望被誰支配。
只是當時,方斐還沒有意識到這對他是什麽樣的改變。
楊遠意是跟着洛喬安進組的,有洛喬安的戲份,他就全天候跟在楚茵身邊。
幸運的眷顧在于,洛喬安幾乎全部戲份都與方斐一起拍。他們從屏州輾轉到星島取景,方斐每次望向監視器的位置,總能捕捉到那雙灰藍色眼眸。
到後來,不知楚茵有意或者無意地,他們拍對手戲的導演就成了楊遠意。
用楚茵的話說,“小楊現在是個理論的巨人行動的矮子,如果我可以為他提供試錯的機會,再從旁糾正,或許未來會有一個很不錯的導演。”
卻很符合她樂于做新人引路者的角色。
楊遠意的确敬業,對方斐而言,這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走位時自然的觸碰,教導,把自己當做模特讓方斐練習如何性感地演繹年輕男人與寂寞寡婦的親熱。他讓方斐“放開”,每次這麽說時,都離方斐很近,姿勢越界,眼神又純良而專業,摟着他,抱着他,和他耳語。
拍攝過程中方斐因楊遠意的觸碰有樣學樣,被他手把手地教導怎麽去釋放自己的所謂魅力。暫停後,他和楊遠意拉遠距離,內心風起雲湧。
前半段,阿晖與阿芃的親密戲以意識流的手法拍攝,他沒有真正和申燦接觸太多,大都也是禮貌而克制的。但後半程随着人物心理變化,再加上寡婦蓉姐的“肉食女”設定,勢必不能再用之前的方法演繹阿晖對蓉姐的沉迷。
被工作人員圍着拍攝,方斐已經很習慣,可這天他看向鏡頭總會想:那兒有一雙不一樣的眼睛,正專注地望向自己。
于是颠鸾倒鳳的床帳不是片場,沒開燈的房間圍過來,身邊溫軟的香氣被煙酒味替代。
被親吻的心口。
握住腳踝摩挲的手指。
圈着他的楊遠意。
楊遠意的灰藍色的眼睛。
……
方斐用力喘了一聲,仿佛上岸的魚般呼吸不暢,燈光照亮他每一絲細微表情,神态餘熱未散,眼神空空蕩蕩,不易察覺地閃過,躲開了女人的吻。
“很好。”楚茵帶頭鼓起掌,“阿斐,你演得越來越厲害了!”
洛喬安攏起衣領,單純鼓勵般拍拍方斐的肩:“好啦好啦,不要那麽怕我!”
周圍開始哄笑,方斐不好意思地側躺,遮住臉。
他知道他還是不會演戲。
但腦海裏萦繞不去的人已經不是夏槐了。
白天拍多了親密戲,結束早一些。
方斐本來就走得最晚——他有時會幫道具和場務組的工作人員收拾——看楊遠意一直看回放,動作越發磨蹭了些,直到對方起身離開。
方斐拿起自己的包追上楊遠意,綴着兩三米,放緩了腳步。
行至停車場,楊遠意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上去。
引擎聲響起的同時,駕駛座車窗降下,楊遠意剛才還面無表情的臉挂上一點若有似無的笑容,好似他早發現了方斐在尾随,只是先前不想揭穿。
靜靜欣賞了會兒方斐“被發現”後故作鎮定的慌亂,楊遠意拍了拍窗框:“來。”
十九歲,還有少年的樣子,喜怒藏不住,在聽見這個字後那雙漂亮的星眸閃過晝火的光。方斐應着聲坐副駕,系上安全帶後故作潇灑地望向窗外。
回程路上楊遠意放着一首蘇聯老歌,景色倒退,太陽沉入高樓之間的縫隙。
頭頂一輛龐大飛機轟鳴不已,掠過舊居民區的小巷。
糾纏從電梯間就開始了,說不上誰先看誰,或者誰先抱了誰,回過神時四片嘴唇已經緊貼在一起交換呼吸,再跌跌撞撞地維持着體面出電梯間,刷開房門。
也是不開燈,白紗的內層窗簾将遙遠的城市霓虹鋪成一道一道波紋狀的風。
他急切地解開楊遠意的皮帶,把他推坐在床尾,跪下去。
“不是‘對不起’嗎?”
方斐被噎得難受,搖搖頭,毫無遮蔽的眼底一陣水光。
楊遠意并沒有期待他的答案,只往前挺,捧住方斐後腦,示意他繼續。
“以後不要說這種話。”
最開始的“對不起”敗給朝夕相處,方斐頭一回感受到劇本裏說“想見他、想吻他、想和他做到天地颠倒”應當有何種完美的情人才會沖動。
他完全抛開夏槐,拍攝,現實的一切,放任沉淪。
第二天拍戲時膝蓋的紅腫還沒好,他的戲服是短褲背心,傷被楚茵看見了。
她皺了皺眉,卻什麽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