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換角

離開北灣的飛機上,方斐依然和楊遠意坐在一起。他支起平板,即使飛行過程中耳朵一直難受,但方斐還是看了一部電影。

即将開始降落,空姐走過來提醒他暫停使用電子設備。

方斐應了聲“好的”,退出APP,正要關閉iPad,被坐在旁邊的楊遠意攔了一下。他的注意力落在方斐的桌面照片上,指着問:“這是哪裏?”

兩車道的馬路,街沿種小葉榕,路面有點舊,拍攝角度似乎在一個天橋,遠處的樓房大都只有六到八層,不高。加上霧蒙蒙的色調,城市宛如回到了二十年前,街巷的縫隙中溢出時光停滞痕跡。

屏幕黑下去,方斐不自覺地快速眨眼:“……是冶陽。”

“哪兒?”楊遠意沒聽過這個地方。

“小地方。”方斐自嘲般說,望着飛機舷窗外的雲層,“我在那兒長大的,整個縣城騎自行車繞一圈用不了半個小時,只有一所高中。”

“所以這就是你的家。”

“算吧。”

“它很美。”

方斐“嗯”了聲,心裏不以為意,甚至有一絲好笑。

他封閉的鄉愁,他又愛又恨的西南小鎮,他黯淡而保有一點希望的圍城,在楊遠意眼中不過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富貴人家向往的假烏托邦。楊遠意們沒吃過苦,所以覺得這些還停留在二三十年前的街景是複古,不叫貧窮。

飛機颠簸一下,方斐疲憊地靠在椅背,忽然聽見楊遠意問:“你多久沒回去了?”

“過年的時候才回去過。”方斐苦笑,忍不住說,“楊老師,這不是我小時候的照片,就是今年拍的,它就是這樣。”

楊遠意果然怔忪,片刻後才說:“我不是那意思。”

方斐搖頭:“你沒去過,當然這麽想。”

“冶陽……”楊遠意低聲重複這個名字,好像突發奇想,“要不這幾天,你帶我去看看?我還在找新片的取景地,它很合适。”

方斐當他随口一提,說了句“行”,卻想:有什麽好取景的。

巨大嗡鳴中,楊遠意湊近他耳語:“阿斐。”

“嗯?”方斐看過去。

距離太近,他差點擦過了楊遠意的嘴唇。

可灰藍眼眸沒有退後,楊遠意五官裏眉骨最能體現他的混血特質,這時目光格外深邃,眼帶笑意地重提前一夜:“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吃醋啊。”

“什……”方斐後背突然一陣熱,“我沒有。”

“沒有啊。”

連臉也開始燙,方斐索性扭過頭,不理他,好像很難受似的把耳朵堵上。

楊遠意不放過他,反而明目張膽地離他更近,用一本雜志隔出機艙內的親密空間。他在臺海待了幾天,和本地電影人聚會多了口音有點被帶着跑,說話軟得陌生:

“那我跟你講個秘密。”

方斐不想表現好奇,倔強擰着的脖子還是往楊遠意那邊扭。

“沒回國之前是有過一些女伴,但我對她們沒這麽好。”楊遠意親了口方斐嘴唇右下方的那顆小痣,“和曹歆然就更無稽之談了,她年紀太小。”

可方斐也沒比她大很多。

“我不信。”方斐繼續犟。

“不信就不信吧,我說我的。”楊遠意笑得比拿獎還開心。

回到平京,關于金玫瑰的讨論在網絡上正處于最高潮。什麽“趙荼黎陪跑”“最佳導演爆冷”“楊遠意紅毯造型”……熱搜換了一茬又一茬,不同的是讨論的內容大同小異。

很快,一條新聞擠在金玫瑰的餘波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曹歆然 楊遠意#

前一天,程樹剛剛通過個人微博貼出的爍天立項計劃約等于官宣了楊遠意的第二部 作品即将開拍,選角是方斐和曹歆然。

趁着金玫瑰和《演員的修養》熱度疊加,兩人是同樣類型的冷淡臉,吃瓜群衆紛紛表示期待俊男美女搭戲。方斐自不必說,不少人看了綜藝,希望他可以再拍戲,不要浪費正在巅峰期的顏值。

而曹歆然和楊遠意要二搭,更加惹人注目了。

一個大V娛記在這時以玩鬧口吻發了段《暗戀者》的影評,并表示知情人士透露,曹歆然對英俊的導演早就芳心暗許,拿獎後那一通颠三倒四的感謝簡直就叫表白。也是楊遠意最近才高調些,換個男演員,約等于官宣了。

娛記還振振有詞地說,女追男隔層紗,楊遠意年紀是稍大了些,但三十五歲在導演裏算年輕的,他只要合作第二次,就是給曹歆然肯定的回應。

浪漫愛情從來都是噱頭,可還沒期待夠24小時,第二個詞條赫然出現。

#楊遠意闵紅棉合作新電影#

楊遠意親自發的,狠狠給了娛記一耳光。

文案很簡單,就一個書名號,《歲月忽已晚》,圖片三張:白紙黑字的劇本封面;和新晉小花闵紅棉的合影;打扮很90年代感的方斐的定妝照。

微博下,闵紅棉回複道:“很榮幸和楊導合作!”

如此一出,曹歆然的粉絲湧到程樹微博下憤怒詢問是不是故意拖曹歆然炒作,又自發澄清,她不可能喜歡那個導演,大家只是合作關系。

曹歆然始終保持沉默。

“看見了嗎?我就說,他喜歡跟自己的主演亂搞!”何小石把手機怼到方斐眼皮底下,“你要警惕點!我承認這個姓楊的确實比烈星那個劉總長得帥,但本質是一路貨色,你別拍個戲把自己繞進去,到時候血本無歸!”

方斐整理着衣領:“你太緊張了。”

何小石“哼”了聲:“方斐,你別不以為然!我打聽過的,姓楊的就喜歡看起來冷冰冰的漂亮男女,不然你以為自己多大的狗屎運被他找上?”

方斐:“啊,對對對。”

“你要清高呢,我也不逼你什麽,關鍵咱們不能所托非人——”

“我走了。”方斐換鞋,不想聽何小石再說話。

“你又去哪兒?!”

方斐沒答,關上門,在心裏說:去找楊遠意。

《歲月忽已晚》的官宣雖然沒多隆重,到底給方斐帶來了別樣的關注。

淘汰他的綜藝節目組遞回了橄榄枝,希望方斐參加他們第二階段的複活賽,方斐參考楊遠意的意見,以“要專心準備電影”拒絕了。

傅一騁很遺憾,但也無法,畢竟作品是正事。

不過最近方斐沒法再像以前一樣大大咧咧出門,因為還沒開拍的電影,最近不少娛記會跟蹤他的行程。而他也有了一批走到哪跟到哪的粉絲,有男有女很難甩脫,看見他買東西,甚至會沖過來結賬,弄得方斐做賊似的每天躲,不然就是請他們吃喝,反而更尴尬了。

次數多了,方斐不得已,還是找楊遠意借了車。

有車後出行能避開粉絲跟蹤,這天從自家地下車庫直接開到新城公館,方斐自地下車庫到楊遠意家。

用指紋解鎖進門,方斐走了一圈才找到楊遠意還在睡覺。

筆記本電腦放在手邊,多半又熬夜和許穆聊劇本,他沒叫醒楊遠意,起身去廚房裏找了些海鮮和蔬菜,用砂鍋煲粥,然後自己坐到客廳,随便拿了一本書。

新城公館位于新綠心濕地公園,遠離公路,落地窗外景色優美,綠意萦繞的同時也能遙遙眺望城市天際線,是大隐于市的理想住處。

砂鍋偶爾“咕咚”一聲,本是閑适午後,門鈴聲突如其來打破了滿室靜谧。

方斐以為是做清潔的家政,走到門口剛要開鎖,從監控裏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按在門把手上的動作忽然頓住。

隔着厚重的門,曹歆然披頭散發,毫無血色地拼命按鈴。

她來幹什麽?

方斐望向卧室的位置,猶豫着要不要去叫醒楊遠意。

監控中,曹歆然一開始只是按門鈴,可随着屋內毫無回音,她的情緒逐漸崩潰。鏡頭前的清冷自持全部崩裂,聲音染上哭腔。

“楊老師!楊老師我錯了……”從按鈴到徒勞拍門,曹歆然哭得越發梨花帶雨,聲音通過話筒傳入,“我不亂說話了楊老師……你不要換我,你開開門,我們當面聊好不好……楊遠意!楊導,求你……我真的知錯了——”

她太難過了,這心情演不出來,方斐簡直要忍不住給曹歆然開門。可他也知道,沒得到楊遠意的允許絕不能這麽做。

而且他也不知什麽叫“我不亂說話了”,難道只是在拿獎時感謝了楊遠意嗎?

曹歆然的哭聲時大時小,拍門動靜也時強時弱,可她完全沒放棄。

方斐再不能旁觀,他幹脆走進卧室預備把楊遠意拉起來。走進卧室,他意外地看見楊遠意不知何時醒了,坐在床邊面無表情地刷手機。

“……楊老師。”方斐說,“曹歆——”

“我在叫人把她帶走。”

楊遠意的語氣并不絕情,只有無所謂。

他為這無所謂感到一陣悲涼,或許危機作祟,或許方斐還是受到影響,認為他和曹歆然的确有些相似,他越陷越深,就是下一個曹歆然。

又或許,何小石是對的,楊遠意喜歡某個類型的人。

“對她們沒那麽好”,那又怎麽樣呢?

方斐警告自己不要對利益和欲望以外的任何暗示抱有幻想,尤其愛情。

他不能愛上楊遠意。

然而方斐忽略了,當開始思考“能不能”時,已經無可救藥地一腳踏進愛他的漩渦。除非沉淪其中,哪有什麽“能不能”呢?

曹歆然最終被她的經紀人帶走,她哭得缺氧,精神瀕臨崩潰,卻依然無法阻止被換掉的命運。而她那天從頭到尾沒見過楊遠意,從那天起,也再不會有機會私下相見。

《歲月忽已晚》在一周後舉行發布會,正式宣布項目啓動。

當談及換角風波,楊遠意得體地說:“一開始就沒有确定女主角的人選,經過劇組和投資方的讨論,最後在試鏡的人裏選擇與紅棉合作。”

“方斐嗎?方斐是一早就定下來的。”

“我覺得他是最好的男主角。”

說到這兒,楊遠意毫無顧忌地摟過方斐的肩:“劇本寫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除了方斐再沒有別人了,他就是李航。”

方斐聽見這話并無想象中的激動,只說:“謝謝楊導。”

他沒發現楊遠意臉色微沉,很不滿意這個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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