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律老喜茶愛煙。
教室節那天，蔣行冬提着這兩樣東西去律老家拜訪。兩位老人都在，師母留他吃午飯，他沒有推辭。
蔣行冬泡好茶後，律老抿了口：“嗯，香，光聞着都香。”
蔣行冬笑：“您喜歡就好。”
律老問他：“你爸沒催你回去？”
“沒有，”蔣行冬倒完自己的杯子，把茶壺放到桌上，“兩個月還遠着呢。”
律老看着眼前的年輕人笑了笑，當老師這麽多年，教過也接觸過很多公子哥，少見他這樣的，內斂穩重有厚度。
“跟老師說句實話，設計這活真能放下？”
蔣行冬停了會說：“您上課時說過一句話我還記得，筆頭可以停，腦子得動着。”他笑着用手點了點頭，“我都擱這兒呢。”
律老哈哈笑：“你小子啊。”他指着蔣行冬身後的櫃子，“前兩天我還翻你們那時候的相冊看，就在那上面。”
蔣行冬拿過來遞給律老，他戴上老花鏡又翻開來看，接着感慨道：“你們是我帶的最後一屆，這一晃眼都過去兩年了啊，我也快退休了。”
蔣行冬續着茶水：“您操勞大半輩子也該休息休息了，多陪陪師母。”
律老搖了搖頭：“老頭子咯。”
他剛要合上相冊，蔣行冬掃到一張照片，目光定住。
“這張畢業照……”
律老的手停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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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行冬移了移位置，方便他看得更清，照片裏的人除了老師，兩邊站的人都穿着學士服，而夏然就站在最右側，笑得很腼腆。
“你說這個啊。”律老推了推眼鏡，“這幾個人的課設和畢設都是我帶的，當時拍了照片我就留了張，怎麽了？”
蔣行冬的手指點上去：“說來巧，我認識這個女生。”
律老聽着側頭看他，眼裏有些探究：“光認識這麽簡單？”
蔣行冬微擡眉，沒多說什麽。
律老笑着喝口茶，想了下：“我對她還有印象，這姑娘的确有點意思。”他刻意頓了頓，“想聽麽？”
蔣行冬輕咬唇：“您說。”
“他們那會兒找得急，我定好人後先出了個小任務，讓他們手繪一張‘想象中的家’，簡單或者複雜的都可以，能交上來個東西就行。”律老說，“其他人都中規中矩，現代風，她畫的是二層瓦房，一樓用來起居，二樓是書屋。”
蔣行冬：“全是書？”
律老嗯了聲：“我問她這夠幾個人住，她說獨居。”
蔣行冬笑了笑，像她的性格。
“帶她的那段時間，我能看出她不喜歡這個專業，但這姑娘聽話，我出的任務她都能完成，也知道問。有次我看他們的成績單，她每年還能拿個二等。”律老說着想到，“你倆差了兩屆吧，你在學校就認識她了？”
蔣行冬彎了彎唇，目光溫和了許多：“說來話長。”
……
夏然晚上回到住處，才看到手機裏江娅發的消息。
“記得上次我跟你提的13屆特別厲害的那個學長嗎？”
夏然躺到床上，兩手握着手機擎在上方，回：“嗯。”
江娅很快回：“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去哪裏知道，但看江娅這麽激動，夏然問：“熟人？”
江娅：“猜的差不多。”
夏然：“……快說，我要去洗漱了。”
江娅：“是蔣行冬。”
夏然看着那三個字沒有很驚訝，就像是意料之中。
她翻了個身：“你怎麽知道的？”
江娅：“今晚師門聚餐和謝宋他們一起，我想起來就問了問他。”
夏然：“嗯。”
江娅：“你知道他現在幹什麽嗎？”
夏然莫名笑了下：“搬磚？”
江娅：“屁啦，就學校在改的那棟辦公樓，他有參與設計，現在他在裏面當工程師呢。”
施工地在學校的最南面，夏然這次來沒有走到過那裏，她回憶的當口，手機又振了。
“想想我們大一剛來的時候，還在宿舍裏豪情壯志地說以後學了一身本事要給學校建樓，沒想到還真有人實現了，他這得多有成就感啊。”
夏然：“你也有機會的，我以後住的地方你來建怎麽樣，有成就感不？”
江娅：“哈哈哈，必須有。”
倆人又聊了會，夏然去洗漱，回來看了會書就關燈睡覺了。
那晚她睡得不算踏實，江娅的話讓她想了很多。
怎麽才叫有成就感，就像那個問題，人為什麽而活。做自己喜歡的事且有益他人，還是只做喜歡的事就足夠了。
高考完那年，她興致勃勃地選了感興趣的專業填滿六個志願，卻被宋霞全部推翻，原因不是在南方離家太遠就是将來不好找工作。
她試圖争論，宋霞的眼淚制止了她。
後來，夏然參考了梁瑜菲選的，陰差陽錯地被調進了T大，所幸是和她一起。
土木好嗎？宋霞會說不适合女孩子。什麽适合？會計。于是，夏然就從一個坑稀裏糊塗地跳進另一個坑。
剛上大一她就開始準備轉專業，結果失敗，然後再是各種關于會計的考證，不管有沒有用，拿到手都是好的。現在又來考研，一次不行再來一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兩天後，一個舉國團圓的日子來了。
宋霞打電話提醒夏然別忘了買月餅吃，她說好。
教室裏的人從下午就開始減少，大概都外出過節了，夏然也給自己放了小半會兒的假。她在微信上訂了大份烤冷面，等了半個小時電話來了，她下去拿上樓，便帶着平板穿過走廊去了四教。
四教已經沒課，上自習的更少了，她一個人占了整個教室。夏然一邊吃一邊看電影，忽然手機亮了下。
蔣行冬問：“在哪呢？”
夏然蹙蹙眉，不明白他問這個幹什麽。
她回：“教室啊。”
他又問：“哪個教室？”
夏然以為他是有事，又不記得門牌號了，就大體說了下：“四教五樓，靠門那個，怎麽了嗎？”
蔣行冬沒有回。
過了會，夏然聽到後門有人走進來，轉頭看，很是驚訝，眼睛跟着蔣行冬，直到他坐到她旁邊位置，她還沒回過神。
蔣行冬倒是坦然，看着桌上的東西，語氣裏還有調侃的意味：“挺滋潤啊。”
“……”夏然不好意思地輕聲道，“過節可以偷會兒懶。”
蔣行冬笑說是，問：“晚上只吃那個能飽嗎？”
“能啊。”夏然問，“你來這裏做什麽啊？”
蔣行冬說：“過節了，自然是來送禮。”
夏然：“啊？”
然後，她便看見他從左側提起一個上面印着KFC字樣的大塑料袋放到桌上，鼓鼓的。
夏然不懂：“送給我？”
蔣行冬認真地點頭：“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倆一起吃。”
夏然還是不可思議：“你為什麽送這個……不是，你怎麽找我啊？”
蔣行冬目光閃了下：“大過節的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他拆着袋子，三言兩語打發她，“俗話說得好，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你一個我一個，就正好湊一對了呗。”
夏然反應了會，問：“謝宋呢？”
“他有的是人陪，我就比較可憐了，”蔣行冬看她一眼，說得有點慘，“學校裏除了他，我就跟你熟。”
“……”
蔣行冬擺滿了一桌子，袋裏還有，他問：“開動麽？”
“……你吃，不用管我。”
夏然轉頭坐好，插着烤冷面，眼落在錯過幾分鐘情節的電影上，有些走神。
蔣行冬看了看她，說：“行，每個都有兩份，我給你留着。”随即他又輕笑了聲，“等你吃完你最愛的烤冷面再吃。”
夏然聽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地也笑了笑。
蔣行冬瞧見了，勾勾唇，咬了口雞腿。
“看什麽呢，《父母愛情》？”
“不是。”夏然搖頭，把平板往他那裏移了下，“是部電影。”
“色調這麽暗。”蔣行冬瞅了眼，問，“你看了不覺得喪啊？”
夏然眨眼，慢慢地說：“生活原來就很喪啊。”
蔣行冬把骨頭扔進空盒裏，湊近了她一些：“遇到什麽事了，說給我聽聽，指不定我能開導你兩句。”
夏然看了他眼又收回：“沒有。”她聲音輕輕的，“不知道你會不會有這種感覺，就是看了電影後，你發現原來還有人跟你經歷着同樣的痛苦，甚至更糟，然後你就會安慰自己，嗯，這是常态。”
沒有聽見他說話，夏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得多了。她正琢磨着再說什麽扯開話題時，眼前吃幹淨的碗被拿走，換成了裝着兩個蛋撻的紙盒。
“只我一個大老爺們吃，實在不好意思。”蔣行冬努努下巴，“快吃吧，吃不完的都是你的夜宵。”
“……”
夏然慢慢吃完蛋撻，蔣行冬又拿過來雞腿，她見着擺手：“我吃不下了。”
“真的？”蔣行冬問。
夏然失笑：“真的啊。”
“還剩很多。”蔣行冬苦惱似的皺了下眉，又問，“你要回去學習了？”
夏然點了下平板，電影還有二十幾分鐘結束。
她說：“看完再回。”
蔣行冬哦了聲：“那我再繼續吃會兒。”
“呃……你不忙嗎？”夏然問他。
“農民工也是有假期的。”蔣行冬彎身又提起個袋子，裏面裝着兩瓶可樂，他推給她一瓶，“解解渴，還有薯條，這個跟電影更配。”
夏然不再跟他客套，撕開番茄包把醬擠到薯條上，小口吃下去。蔣行冬的目光落在她靜秀的側臉上，拿起了漢堡。
畫面裏，女主在拳擊場上承受着對手一拳拳猛打，無力還擊。
蔣行冬遞過去一張手紙，夏然的目光一晃，忽然想起那次在電影院裏，暗暗的光亮下他也是就這樣出現了。
她說：“我沒哭。”
蔣行冬聲音裏有笑：“給你擦嘴用的。”
“……”
夏然連忙接過，蓋到嘴上蹭了蹭，拿下看，還真有紅色印記。
蔣行冬好笑地看着她的舉動，又聽到她吞吞吐吐地問：“上次……你不會坐下的時候，就認出我了吧？”
他不置可否。
“那怎麽……”
蔣行冬垂了下眸又擡起：“我以為是你不想跟我說話，所以就沒跟你招呼。”
她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我有那麽沒禮貌嗎？”
蔣行冬嘴角微翹：“沒有。”
對視之間，可能他的目光太坦蕩，夏然有些羞澀，默默地轉過頭去。
影片結束，蔣行冬把沒吃的裝進袋子裏給她，知道她會拒絕，就先說：“要不我給你送到教室裏？”
“……謝謝。”夏然慢慢接過。
蔣行冬瞥了眼桌上的殘渣剩物，說：“這些我來收拾，你回去吧。”
夏然輕點了下頭，剛走到過道，又被他叫住。
“電影裏有句話說得不錯。”
她側過臉：“哪句？”
他漆黑的眼眸裏映着她，蔣行冬靜靜道：“普通的過好每一天就好。”
夏然怔了怔，心底好像被戳了下。她輕輕颔首，走到後門又停下。
“蔣行冬。”
他轉頭。
夏然展開笑臉：“中秋快樂。”
“同樂。”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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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電影《百元之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