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〇一九年十月, 一首老歌紅遍大江南北,老人小孩都在傳唱。

那個傍晚剛從雨轉陰,夏然走到修理店門口, 謝宋手機流出的是這句詞“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條河”。

蔣行冬也在。

夏然這次直接把傘給的他,然後謝宋就在旁邊唧唧歪歪:“幹啥玩意?店長擱這兒呢。”

蔣行冬撐着傘:“不用理他。”

夏然笑了下, 跟他說:“我用急了,還是那裏斷了。”

蔣行冬按了按那處, 看她一眼。

夏然收到他的視線,忙說:“我在網上買了, 你幫我支撐到它到那天就好。”

蔣行冬不着痕跡地翹了下唇, 嗯了聲。

謝宋拿凳子給夏然坐,把手機裏放的視頻擺在她面前:“看這個電影了沒?”

她倒是想看, 沒時間呀。

夏然搖頭:“你看啦?”

“沒有。”謝宋嘆口氣,一臉悲戚, “沒找到合适的人一起。”

夏然側頭看蔣行冬,那不有個麽。

她問:“這個不是愛情片吧,怎麽還要合适的?”

“這你就不懂了吧,看電影最重要的是氛圍, 那氛圍哪來的,當然是感覺,那感覺哪來的,當然是一起的人。”講完一堆歪理後, 謝宋又涼嗖嗖一句, “怪不得母胎solo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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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然:“……”

上次她請客叫了江娅陪着, 這丫頭和謝宋話多沒冷過場, 但嘴也沒把過門,就拿出這事在桌上講了。

那時候她沒找到話反駁, 後來琢磨總覺得不太好。她自己無所謂,但旁人聽了,可能會認為她是個書呆子,二十幾年只學會了讀書,還是個半吊子。

蔣行冬的身子側了下,臉上泛起的笑意聽到她下一句後頓時沒了。

“我也是有男生喜歡的。”她只是不談而已。

謝宋呦了聲,怪腔怪調道:“是嗎?光屁股長大的不算啊。”

夏然脖子一梗:“就最近。”

不得了啊。

謝宋瞟了一眼那頭還裝模作樣搗鼓傘的男人,拉着板凳往前一湊:“說來聽聽。”

夏然一不做二不休:“不信你看,明天早上會有個男生在小區門口站着,我走過去他也就走了。”

這會兒蔣行冬已經停了手頭工作,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機玩。

謝宋見她說得有鼻子有眼,來了興趣:“幾點吶?”

夏然縮了縮下巴:“七點那塊吧。”

謝宋拍了下腿:“好勒,哥哥明天幫你去看看。”

“……啊?”夏然呆住。

謝宋叫蔣行冬,眼裏有些意味深長:“要不要一起?”

夏然想張嘴阻止,聽見他不甚在意地問了句“一起什麽”,松了口氣。

蔣行冬瞥到謝宋走過來,從容地把手機黑屏。

謝宋摸了下鼻子,還真想看他在幹什麽。

“夏然說有人喜歡她,給她瞧瞧去。”

蔣行冬的目光掠向夏然一瞬,小姑娘低頭盯着地面。

“你起得來?”他問。

謝宋:“你叫我呗。”

“不去。”将行冬站起來去拿水喝。

夏然默默聽着,暗自慶幸了會。

“沒勁。”謝宋朝蔣行冬的背影撇嘴,又哧哧笑,搞得真像不在乎,那怎麽聽得到時間,知道他起不來的。

謝宋走去和夏然說:“沒事,我會去的。”

“……”你好閑啊。

第二天大清早,夏然拐出樓前就看見已經連着好幾天都出現的男生。她有些後悔了,這人傻傻等待卻被她利用了。

小區門口有道坡,男生走上邊的路,夏然就選了下邊。

謝宋還挺準時,她上了臺階,他過來了。

只是還有個人。

謝宋向前方穿黑色衣服的男生擡擡下巴:“是那個嗎?”

夏然一邊點頭一邊奇怪蔣行冬怎麽也來了。

“可以啊。”謝宋笑着問:“你呢,什麽想法?”

夏然搖頭,還有點苦惱。

“你去哪?”謝宋叫住繼續往前走的人。

蔣行冬一手插兜,頭也不回地說:“買煎餅。”

謝宋:“……”裝吧就。

這家夥昨晚和他一起睡在店裏,早上不到七點就把他叫醒,讓他幫忙帶早餐。

而等他問吃什麽,這人又說不知道,然後就跟着出來了。

夏然轉頭看謝宋:“你不去嗎?”

謝宋笑嘻嘻的:“我去學校吃,正巧送送你呀。”

夏然彎唇:“好啊。”

她有時候是适應不了謝宋的熱情,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能看出他說的話做的事都是真心實意的,不吹噓。

那個男生已經到了路的対面,往後看了眼,紅綠燈那裏有一男一女在等。

謝宋其實心裏有小算盤,想替兄弟打聽打聽。蔣行冬不說,謝宋真摸不準他対夏然是什麽感覺,但肯定是不一樣的。

“你和剛剛那人怎麽認識的?”

夏然輕啊了聲,才明白“那人”是誰。

她說:“不認識啊。”

謝宋笑着重複了遍:“不認識?”

“……嗯。”

那天夏然照常抱着書去一教和四教間的樓道背英語作文,側門關着,她推了兩次沒開,這個門鎖原來就不太好使,現在是卡住了。

她要再試一次時,外頭坐在樓梯上的男生站了起來,從那面幫她打開了。

夏然道了句謝謝,之後就經常見他在這裏背單詞。那時沒在意,等她發現不対勁,是頻繁地遇到他。

每次晚上她坐電梯下樓,他都在電梯旁背東西,再是早上等在門口。

她那時有些明白陳亦予的感受了,這個時期不管対方做什麽,就算不說話單純制造偶遇,都覺困擾,更別提原本動機不純的她還想當朋友了。

夏然簡單地跟謝宋提了一下,又問他意見:“會不會影響那個男生考研啊?”

謝宋還有心情誇她一句:“沒想到我們小夏同學魅力這麽大呀。”

夏然:“……”

謝宋覺得問題不大:“你當不知道就行了,那男生也是成年人了,懂得為自己行為負責。”

“可是……”

“難不成你還要跑到他面前說‘同學,対不起,我不喜歡你’,要是他認還好,他不認呢,你不被當成傻子?”謝宋難得正經一次,“這話是自私了點,但說到底誰不是為自己,捎帶為他人。你發愁這些還不如好好做兩道題呢,再說你怎麽知道你不是給他動力呢?”

夏然眨眨眼,也是哦,男生沒有明确表示什麽,很可能是她自己想多了。然後她就聽了謝宋的話,冷處理。

謝宋上午在學校沒事,但也不回店裏,就看某人耐不耐得住了。

果然還沒到中午,蔣行冬就找他吃飯。

餐廳碰面後,謝宋神氣十足:“魚頭火鍋請不請?”

蔣行冬哼笑:“出息。”

謝宋道:“誰讓哥們就好這口,便宜你了。”

鍋裏紅湯翻滾熱氣直冒,謝宋夾着魚肉蘸了下調料就咬,嘴都被燙瓢了。

“一見……一見鐘情啊。”

蔣行冬擡起眼皮。

謝宋喝口可樂,嘿嘿笑:“想不到吧?”

蔣行冬沒吭聲,低頭撈菜。

謝宋邊吃邊說:“夏然看着就挺乖的一姑娘,模樣白白淨淨的,光素顏就招人,還有點嬰兒肥。她那雙眼不是純粹的那種,那個詞怎麽說的來着,憂郁?哎,也不対,反正就是有種說不清的東西在裏面,特能激發人的保護欲。你怎麽想,她肯定會吸引不少人喜歡対吧?”

蔣行冬暗着張臉:“不想吃了就滾。”

觀察這麽仔細?他還記得眼前這王八蛋打過她主意呢。

謝宋早忘腦後了,“呀呀”兩句,擡着筷子指指他:“急眼了吧,露餡了吧。”

蔣行冬:“……”

難得看他吃癟,謝宋倒也很識相地開始說今早打探的情況,完後拐話道:“那小子不是事兒,我和夏然說裝看不見,他得不到回應,很快就放棄了。”

蔣行冬還是安靜,神色也淡淡的。

謝宋又看不懂了,小心試探:“需要哥們幫忙不?”

蔣行冬出聲:“你別給我添亂就行了。”

“……用完就甩是吧。”謝宋喊。

蔣行冬不理,把魚丸在調料碗裏滾來滾去。

他原來也沒把那個男生當回事,夏然現在想的不是這個,不然他不會這麽磨叽。

但有個人的出現,讓他心裏不是滋味。

晚上九點多的街頭,冷冷清清。天氣轉涼,無人外出閑逛,小吃攤也早被城管以阻礙交通為由趕走,只剩幾個大叔大媽拿着招租牌看見一個人問一句租房嗎。

蔣行冬和謝宋從店裏出來,到了路口,他抽着煙看対面,夏然就那麽背着書包,兩手插兜進了他的視線裏。

原本他是要去學校等她,像平常一樣,當個黑夜使者。其實這也不是什麽值得提的,只是他晚上沒事,就當散個心了。

現在是紅燈,他過不去。

謝宋也注意到:“那不是夏然嗎?”接着又咦了聲,“她後面的人什麽情況?”

蔣行冬已經眯着眼在看了。

她身後兩三來米處跟着個人,同樣背着書包。那人身形高瘦,速度卻不快,走着她走過的路。

外人一眼便看出是怎麽回事。

“跟蹤夏然?”謝宋看了蔣行冬眼,立馬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夏然。

蔣行冬嘴微抿,緊盯着那頭。

很快接通,謝宋說:“我們在対面。”

“嗯?”

夏然轉身看過去,隔着一條人行道,謝宋在跟她招手。

綠燈亮,倆人走過去。

蔣行冬看見那個身影躲到了廣告牌後。

謝宋問夏然:“這麽晚才回啊?”

夏然嗯了聲,覺得還好,比以往是提前了的。

“你們幹嘛去?”

謝宋随便說個:“遛彎兒。”

夏然扯笑:“不是吧?”

她去看蔣行冬。

他正巧說話了:“你走路都聽歌?”

她握着的手機上插着耳機線。

夏然愣了下:“嗯。”

見他們過來,她摘了。

謝宋才看到:“你一個女生走夜路還敢聽歌啊。”

夏然說:“我進小區裏面就不聽了。”

小區最近也在改造,從九月中旬就有工人在施工,重新鋪路,拆除廢舊建築,安裝路燈和監控,聽樓下的大媽說再不用一個月小區的夜晚就亮堂了,等到那時候她就更安心了。

“那有啥用,那會兒你早就被壞人盯上了……”謝宋話一頓,瞥到一個人走過來了。

夏然順着兩人的視線往後看,対上了陳亦予移向她的目光。陳亦予揮了揮手,夏然回了個笑,然後無話。

陳亦予走過去,謝宋看看蔣行冬,後者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謝宋又問夏然:“你認識他啊?”

夏然點點頭:“怎麽了嗎?”

謝宋說沒事,之後他一個人回學校,蔣行冬和夏然走向小區。

石磚上燈影斑駁,夏然突然意識到什麽:“你們不會以為他在跟蹤我吧?”

蔣行冬看向她,目光深不見底。

夏然幹幹一笑:“不會的。”

她想起以前有次等紅燈,她站在馬路牙子上,陳亦予為了不和她打招呼有說話的時間,他看着沒車就邁着大步闖了過去。這次可能也是,偶然碰上又不想跟她搭話,就跟在她後面走了。

小區門口有人問是否租房,夏然說完我們租了,聽到蔣行冬笑了聲,她問笑什麽。

蔣行冬好像這時候才全身通暢,眼角眉梢活泛起來。

“你剛說的話有歧義。”

“呃……”

夏然反應過來,分開租還是一起租的。她別開頭,臉微微發熱。

蔣行冬輕舔牙門,問:“有沒有東西要買?”

“沒。”夏然慢慢回頭,“你……”

蔣行冬:“嗯,等我會兒?”

她輕聲:“好。”

蔣行冬進了超市,夏然來了個電話,宋霞問她回去了沒有。

夏然走到一邊:“在路上。”

宋霞:“明天給你寄蘋果。”

夏然嗯了聲:“少寄點啊。”

“裝好箱了。”宋霞又問,“下個月回來啊?”

夏然用鞋底磨了磨腳下的細沙:“嗯,現場确認。”

蔣行冬出來沒見着她,走了幾步,左右側頭看,她站在牆邊正和一條流浪狗対峙。

狗叫喚,她不敢動。狗一停,她擡腳走。

狗被吓着退後半米,接着又纏着她叫。

蔣行冬嘴上挂着笑走去,手一揚扔出個東西,狗見着就跑遠了。

“要是真你一個人怎麽辦?”他問。

夏然有些囧,拽着書包帶:“你不過來或許我就知道怎麽辦了。”話落地,發覺太過熟稔,還有怪他的意思,她想改口又來不及。

蔣行冬點了兩下頭:“有道理啊。”

“……”

走進小區裏,夏然好奇:“你剛剛扔的什麽啊?”

蔣行冬擡起右胳膊,勾過一個袋子遞給她,夏然沒有接。

“這是什麽?”

蔣行冬不說:“你打開看看。”

夏然頓了下接到手裏,撐開袋子瞧。裏面幾乎全是小包散裝零食,各種各樣都有,面包點心餅幹巧克力糖果。

她慢慢擡眼:“你吃呀?”

蔣行冬低笑了聲,提腳走。

夏然深吸了口氣,快步跟上,一手扯住他一點衣袖,一手擡着袋子還他。

“我不吃零食。”

蔣行冬垂下眸來,聲音清淡:“我也不吃。”

“那……”

“我沒有讓女生等的習慣,”蔣行冬轉身面向她,緩緩道,“所以,懂我什麽意思了吧?”

“……”

事實上蔣行冬說出我在追你,夏然也不會相信,當他開玩笑。她只是不喜歡無緣無故收東西,別人対她一點好她都覺得虧欠,想趕緊還上。

但好多事确實是從那晚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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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陳亦予的行為可以是如夏然所想的巧合,也可以是其它的,他的心裏我不想過多描述了,後文關于他的情節也不多,不用太關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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