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請客

得想辦法留住他

半夜三點了。

這個夜深人靜夢最美的好時候，恐怕只有他這一只可憐的灰雀還在被淩宇楓來回使喚着回不了家。

他翅膀一抖，落地之後就是個斯文儒雅的小姜同學，可惜小姜同學現在要幹的事兒并不儒雅。

他被淩宇楓指使着夜闖民宅去偷把傘。

姜輝闕惦着腳進了洛箐的家裏。一根雀毛在指尖一捏，垃圾桶裏的傘已經掉包了。他拎着被冰凍住的傘妖，剛剛走出樓棟，就被淩宇楓一把按住了。

“等等，他的門鎖壞了。你把這個給他換上。”淩宇楓連個「謝」字都沒有，就是下一個命令。

姜輝闕拿着淩宇楓給他的鎖看了看，搖了搖頭，說：“淩哥，原來的鎖，我出來的時候幫他修好了。你這種指紋識別的高級鎖按上去，就他那個木頭門，反而會招來偷鎖的人。”

他光顧着說話了，擡頭看了看夜裏妖王醬紫色的眸子要起火了，趕緊放軟了話，笑笑說：“淩哥，要不，下次用你的？”

“廢話真多。”淩宇楓一把奪了傘去。

他拿在手裏，仔細看了看凍成了冰棍兒的傘妖。

他在想，傘妖不是這附近的妖。從臨島漂洋過海過來的，難道也為了一滴洛神汗？！那如果是這樣，洛神隕落的消息可是傳的夠遠了。

灰雀也小翅膀一抖跟着落上了淩宇楓的肩頭，看着被凍得死的不能再死的傘妖，他叽叽喳喳道：“淩哥，你看這傘妖都沒猜出來怎麽回事兒就死得這麽踏實。其實，傘妖真正的妖力都沒來得及發揮，他本來能招魂的……”

“閉嘴。”淩宇楓一聲呵斥，手上一把紅色的火焰燃了起來，不過幾秒鐘的功夫，剛剛凍得結實的一把傘憑空消失了。

淩宇楓松開了攥着的拳頭，露出掌心裏一枚畸形黑扁豆一樣的東西，擡手送到了肩膀處，說：“去把這個給老毛，讓他放進包子裏。天亮之前我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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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雀簡直要看呆了，他沒立即去取那枚豆子，忍不住叽叽喳喳：“淩王，你是不是真瘋了。他現在是一個普通人。你給他吃妖肝做什麽？”

“別廢話。”

“不是，我知道他是你的寶。”灰雀看見妖王要色變，趕緊改口，“啊，我錯了，就算他是國寶。這麽說吧，他好比是一個只吃竹子的大熊貓國寶，你給他妖肝，這不是暴殄天物麽。”

“滾！”

灰雀再說下去要吃痛了，只好銜着妖肝飛走了。

天還是黑的伸手不見鳥爪。才剛剛四點多。

灰雀落在了江城最繁華小巷後街，這裏有一幢裝修別致的古式閣樓。

閣樓的二層中間挂着一個闊氣的橫匾，傳說這匾一個清代文人給提的字，上面幾個大字：江城第一 毛家包子鋪。

一樓入口處，各種排隊用的标簽貼了滿牆。

【每日只售肉包300個】

【限量包子請一個月前預定】

夜色裏一只虎紋貓舔了舔爪子輕輕一跳，跳到了閣樓頂上，沖着灰雀擺擺貓爪，一屁股坐在了閣樓的吊梁上。

問明白來由之後，老貓貓眼一翻，綠光炯然，看過了妖肝，感慨道：“能取下來這麽完整的妖肝不多見了。給個普通人吃，跟吃顆大蒜似的，吃了跟沒吃一樣。”

“可不是麽！”灰雀跟着猛個勁兒點頭。

老貓輕輕把妖肝包好，說：“小姜，你拿回去，勸淩王自己用了吧。他如今化作活人，隐着原身，壓着妖力，很需要補一補的。”

灰雀無奈地搖了搖頭。

老貓還是不死心，勸道：“淩哥能在妖界成王，憑的是實力，是妖力。他別活得長了，忘了妖界的法則。真弱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妖界，不但群妖會要了他的命，外面的那些老神在在哪一個不在盯着他。你想想辦法，拿回去讓他吃了吧。”

灰雀的鳥眼裏都要含淚了，“老毛，你能不知道他的性子嘛。我是不行了，要不你想想辦法吧。”

兩個老妖貓眼蹬鳥眼，都沒動靜了。

最後老貓貓爪一拍，定論了：“行了，我給剁碎了放進包子餡裏。誰不知你們灰雀家的智慧，你想辦法吧，哪怕讓淩哥吃上一口。”

今天的日出又早了一分鐘，洛箐踩點睜眼。

5:17分。

洛箐很不舍的睜開眼睛。

夢裏什麽都有。大螃蟹小龍蝦，豬爪牛尾鳳爪羊肚……哎，一睜開眼睛，咕嚕嚕，肚子叫得真難受。

離外賣小哥過來，還有些時間，不知道今天他還來不來了。

洛箐想起昨晚帶來的傘上有些異臭，他舍不得打開熱水，快速沖了個冷水澡出來。

阿嚏——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

太盼着一頓熱乎乎的早餐了。

叮咚。

不等一聲門鈴響完，洛箐就一把推開了門。

忒香了。

包子。

贊！

撲鼻而來的香味兒，都不用多問，洛箐就猜到了袋子裏裝的什麽。

“早。你的。”外賣小哥鴨舌帽一壓，一塵不變的三個字。

洛箐也不跟他客氣，丢下個「早」，轉身就關了門，砰一聲把小外賣關到了門外。

洛箐擡腳踢上門，都沒來得及坐下，直接從袋子裏掏出來了一個熱乎包子。

餓到了極限，看見手裏又軟又香的肉包子，洛箐閉上眼睛，狠狠一大口。

吭嗤一聲。

洛箐一雙粉盈的桃花眼眶裏淚水已經打着轉沒兜住，流了出來。

怎麽會凍住呢？？

淩宇楓盤坐在窗臺上，一邊捋着每天都來看熱鬧的小圓臉貓，一邊把臉貼在了玻璃上。

如果不是灰雀及時引走了小圓臉貓，淩宇楓一掌下去，真能把它拍沒了貓魂。

“灰雀，包子怎麽回事兒？！”淩宇楓一把抓住了灰雀的爪子。

“跟往常一樣啊。”灰雀突然一個寒顫，掙脫了淩宇楓的手，跳上了他的肩膀，“淩王，你不是讓把傘妖的妖肝放進包子裏了麽。會不會有了妖肝，被洛神的法力一砰就又結冰了。”

“不應該。我用真火暖過的。”淩宇楓很冷靜。

灰雀砸了咂鳥喙：真火。真是舍得。

他眨了眨眼睛提議道：“要不淩哥，你趁現在再進去試試？”

淩宇楓沒等他說完，就跳下了窗臺重新按響了門鈴。

洛箐合上袋子，手背擦了把眼睛去開門了。

外賣小哥帽檐壓得很低，只能看見他輪廓清晰的雙唇動了動，聽他說：“對不起。剛剛送錯單了。那一袋是冷凍包子。能跟你換一下嗎？”

洛箐本來無精打采地有些難過，這麽一聽又來精神了。他趕緊把包子連袋子一起遞了過來，佯裝不知道，“哦，是麽。”

“請等一下。我去車上取過來。”淩宇楓抓着紙袋子，這次是他把門關上了。

走出樓棟，他假裝去取來包子的功夫，直接捂着袋子溫了包子。

等洛箐再打開門的時候，又是一袋香噴噴熱乎乎的包子了。

洛箐這次沒直接伸手去接。

外賣小哥其實第一次就沒送錯，他心知肚明。

沒想到能白撿個便宜，太想吃口熱的了，這讓他不禁動了些小心思。

“哎呀，真麻煩你了。這麽快呀。我剛剛給花澆水，翻了翻土，現在手上埋汰。”說着，洛箐把背在後面的兩只手伸了過來，果然白皙修長的手上沾滿了泥土。

淩宇楓：你養花了？還剛剛去翻土了？

但沒作聲。

洛箐滿面春風蕩漾着的桃花眸子裏全是笑，揚着嘴角問道：“能不能麻煩你送進來呀？”

淩宇楓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他埋進門檻，蹲下身剛要拖鞋。

洛箐一看，他這雙手要是碰了鞋面得髒了。于是，他趕緊擺手，客氣地笑着說：“不用換鞋呀，耽誤你時間已經太不好意思了。你進來坐一下吧。”

說着，洛箐用胳膊肘夾着椅子背兒，拉出來了椅子，繼續說，“坐坐，你請坐。”

淩宇楓坐下了。

洛箐已經饞的流口水了，可他還是忍了忍，又假意熱情地說，“我去給你倒杯水吧？”

說完了，洛箐也沒動。

帽檐下的淩宇楓眉峰一挑：水？你倒不出來吧。

他趕緊沉聲答道：“不用了。”

洛箐松了口氣。

他覺得自己像只騙口飯吃的小狐貍，現在還得絞盡腦汁繼續往下哄着這個小外賣，太難了。

“你能取出來一個給我看看嗎。畢竟你出去換了一包。”洛箐這麽問着，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拿手背搓了搓腦袋，一縷發梢上也沾上了土。

淩宇楓沒說話，他直接從袋子去取出來了一個包子，拿在手上。

白色的肉包上還騰着熱氣，洛箐連着咽了咽口水，喉結一直抖個不停。

再厚的臉皮，下一句話他還是說不出口了。

淩宇楓清了清嗓子，聲音穩重落落大方，主動說：“我的車上，有兩個口味的包子。素菜餡和豬肉餡。我可能拿錯了。你要不要嘗嘗看？這是不是你點的包子。”

要！太要了！

洛箐一雙桃花眼笑成了新月月牙，他不能表現的太期待，故意擰了擰眉毛，有些勉為其難地說，“那，好吧。只能這樣了。”

于是，他矜持的彎下腰，張開淡粉的薄唇，露出來一排貝齒。

輕輕咬下去，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好軟，真香。

他咬了兩口，已經看見包子餡了，再咬下去好像得說點兒什麽了。

可是，該怎麽說呢……在線等，正捉急，洛箐想起來了個最近看過的電視動畫片。

反正也不知道姓名，他也沒興趣，不如直接喊個「小哥」。

洛箐看了看一直一動不動擎着包子的小外賣，挪過來另一張椅子，坐到了他的身旁。

他抖了抖濃密的眼睫，糯聲糯氣地問：“小哥，你吃過了麽？”

淩宇楓鄭重地搖了搖頭。妖怪他見多了，只是沒見過這麽妖豔的活人。他甚至以為自己一定是聽錯了，那個高冷冰潔的洛箐會喊他「哥」？！

洛箐覺得來機會了，強行邀請：“要不，這一頓我請客，我們一起吃吧。”

他生怕外賣小哥拒絕，不等他回答，繼續面帶難色地說：“我這個手，現在真的沒法拿包子。不過，小哥你要是還忙着送外賣就算了。”

淩宇楓沒說話，只是把包子又往洛箐的嘴邊伸了伸。

一個，兩個，三個。

連着舉着手，就這麽擎着，讓洛箐吃完了三個包子。中間淩宇楓一句話也沒說。

洛箐看看袋子裏就剩一個包子了，他這才氆氇了下沾了些泥土的雙手，握在了外賣小哥的胳膊上，輕聲說，“說好了請你的。這個請你吃。”

淩宇楓六點鐘能進這間屋子，他已經封了所有的妖力，現在無異于一個普通人。

此時，被洛箐握着的胳膊上一股寒力緩緩注入，如山澗清澈的冷泉，淩宇楓生生受着不敢發力，再不走他就要凍住了。會像昨夜那只冷凍傘妖一樣，被死死凍住。

他擡起另一只手又往下壓了壓鴨舌帽，三口兩口吞下了手裏的包子。

洛箐看在眼裏：這個，這是得多餓！

又緊跟着一想：剛剛一直讓這個小外賣看着他連吃了三個包子，他這不是特意眼饞人家麽。

洛箐一時忘了，怕他噎着，又伸手去捋小外賣的後背。

淩宇楓背後突然一股冰溜子蹿下來，如密麻的細針，刺的他又麻又癢，喉嚨裏一緊，一口血腥湧了上來。淩宇楓趕緊站了起來，說：“謝謝你的包子，我可以要杯水麽？”

“哦，瞧瞧，我忘了呢。”洛箐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挪開步子去取了兩個玻璃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水壺裏是早上剛燒開的水，他有些緊張的端着水壺，正猶豫着該怎麽往玻璃杯裏倒水才能隐藏住他瞬間能把開水變成冰碴子的可怕異能。

淩宇楓又壓了壓帽檐，平淡地說：“我幫你扶着杯子。”

洛箐簡直求什麽來什麽，開心死了。

倒完了兩杯水，看着熱氣騰騰的水，他也想一起喝一口。

可是，想想伸出手之後會發生的詭異結冰現象，他還是咽了咽口水，忍住了。

“噢。你手髒，拿不了杯子是吧。給。”淩宇楓站起身，大大方方地把杯子遞到了洛箐的嘴邊。

咕咚咕咚，好久沒喝熱水了，真舒服。

洛箐眼角餘光睨着小外賣：得想辦法留住他。一定要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