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刺鈴
它會系鈴于一個能聽到它鈴音的人。
洛箐吃了一頓暖暖的肉包子,還喝上了一杯熱水。
這豐盛的一頓早餐讓他覺得今天的校園都不一樣,平日裏叽叽喳喳的鳥叫聲,聽着都像在問「早早早」。
洛箐按照他的習慣,又坐在了階梯教室的後排窗邊。
小姜趁着休息去替他還雨傘去了。現在他一個人,早上吃地開心了,對什麽都興致勃勃,聽見教室前面幾個女生在讨論一部熱搜上的無腦愛情劇。
“女主就是個綠茶,自己把手割破了等着男主喂飯。這不就是心機婊嘛。”
“這不叫綠茶,頂多算個白蓮花。誰讓男主真心疼她了,人家可愛呀。”
“就是就是,女主多可愛啊,明明是男主自己願意喂人家的。人家這釣的高明,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嘛。”
……
「自己把手割破了」、「男主喂飯」……洛箐好像抓到了幾個關鍵詞。
他手上輕輕轉着圓珠筆,在教室裏,圓珠筆自然沒有結冰。
叮鈴鈴,叮鈴鈴。突然,幾聲清脆的銀鈴聲響了起來。
洛箐尋着鈴聲的方向往階梯教室前面看了過去。
一個旁系的女生手裏拿着一串五色小粽子,小鈴铛進了教室。
“姐妹們,快看看,我買到了什麽好東西。”聞聲而去,幾個女生都跟着聚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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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個手纏的五彩線粽子很快被分了出去,有人還嚷着,“快端午了。如今這種傳統小玩意兒看着比卡通更卡哇伊。”
洛箐還在看熱鬧,一個大膽的女生飛跑到了洛箐的前面,在他的桌子上也放上了一個小粽子,還附帶了一個粉色的信封。
“我叫小麗。”說完女生就臉一紅又跑掉了。
這種飛來的情書,洛箐早已見怪不怪,他從來沒拆開過,但每次也都禮貌的點點頭,把信封塞進書桌裏。
很快衆人散去,要上課了。
叮鈴,叮鈴,鈴鈴。
不知道為什麽,銀鈴聲還在響着,而且,節奏更快了。
洛箐尋聲而去,發現一個戴着眼鏡,有些腼腆的女生,來的晚了,只分到了一只綠色的小鈴铛。她把小鈴铛挂在了書包上,坐在了洛箐前面的空位上。
今天教室裏人少,女生把書包放在了旁邊空着的桌子上,小鈴铛剛好垂下來。即使從後面一排,洛箐也能看得很清晰。
洛箐一直盯着那枚鈴铛,并不是因為那個小鈴铛有多可愛。
而是,小鈴铛一直在響。
女生坐着的位置,旁邊沒有窗戶,教室的空調也沒打開,明明沒有一絲風,小鈴铛卻在一直晃動着。
洛箐左右看看,好像其他人并沒有被這鈴铛聲幹擾。
難道其他人都聽不到這清脆的鈴聲麽。
洛箐已無暇顧及課上的內容,更仔細地去看着小鈴铛,因為小鈴铛綠的實在有些奇怪。
乍一看以為只是舊鐵綠還有些古樸,細一看就只覺得詭異了。
因為鈴铛上的綠,不是染上去的塗料,洛箐清楚地看見了,那是一片深綠色的青苔。
青苔在動,一點點兒張長,不到一個鐘頭,眼看就是個長草的絨毛鈴铛了。
洛箐不明白這裏女生們的喜好,難道有這種毛絨絨的鈴铛不成。他不太了解,便沒有妄動。
然而,這看似可愛的毛絨絨突然渾身的綠色青苔好像頭發絲一樣,有幾根伸的很長,好像章魚的觸角,已經爬到了桌子上。
前面的女生扶了扶鏡子,在很認真地做筆記,完全沒注意到這個鈴铛。
洛箐看見細長的青苔絲落下的位置,竟然在桌子上落下了深深的劃痕。
好家夥,細細的線條,這麽大力量。
其中一條青苔絲,伸到了下面鐵皮書桌上,嘶一聲,鐵皮書桌裂開了。
洛箐臉上一點點嚴肅起來。他停下來手,不去轉圓珠筆了。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有幾根青苔絲一點點延伸到了女生杵在桌子的胳膊肘的地方。
不好!
洛箐擡起圓珠筆片刻沒有停留,直接站起身,敲了敲前面女生的書包。
正好趕上下課了。瞬間,小鈴铛又恢複成了一個乍一看,根本看不出青苔的小綠鈴铛。
“嗯?”女生回頭看了看洛箐,好像有筆記沒抄完,挺着急的樣子。
洛箐一臉的平靜祥和,緩聲說:“這個五色粽子,我一個男生留着也沒用。想問問,能跟你換那個鈴铛嗎?”說完,洛箐把剛剛收到的五色線粽子放在了桌角,問得很有禮貌。
前面的女生本來就是想要小粽子的,因為來晚了沒搶到而已,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來了小粽子,拿在手裏笑得很開心,也很誠實地跟洛箐說:“其實,要過端午了,大家都是喜歡粽子的。謝謝你特意換給我呀。”
洛箐搖了搖頭,主動去接了女生遞過來的小鈴铛,“各取所需嘛。”
看見教室前面很多羨慕又火辣的目光聚了過來,洛箐握着鈴铛微微一笑轉身一人離開了教室。
他握着這枚小鈴铛,攥在手心裏,實在是好奇。一動不動竟然也會一直響。細細的觸角一樣的青苔絲,竟然能突然變長,還能斬斷木頭,鐵皮。
趁着左右沒人,他重新把手心張開,正仔細觀察着這個鈴铛,突然小鈴铛一根綠色的青苔絲直接纏繞在了他的手掌上。一下子繞了幾十圈。眼看着青苔絲在收緊,白皙的手掌就要勒出血痕了。
四下沒人,洛箐只要現在握成拳,就能把這枚鈴铛凍成個冰球。
然而,他偏偏在這時想起了上課前幾個女生聊着的電視劇裏的什麽綠茶白蓮花。一瞬間的猶豫,洛箐的手被割破了,鮮紅的血順着修長的指尖滴了下來。他趕緊把手包在了手絹裏。
隔着手絹,他能感覺到手心裏的鈴铛,還在蠕動,毛絨絨的青苔絲似乎在舔噬着他手心裏的血跡。有些癢,并不算痛。
剛剛趕回來的姜輝闕把這一幕完全收在了眼裏。他已經沒心思坐着上課了,趁洛箐不備,現了原形,午休時間直接從窗戶飛了出去。
灰雀很容易就找到了妖王,他停在淩宇楓肩膀叽叽喳喳,“淩王,你千萬別急。洛箐這次是主動換來的這個刺鈴,妖齡比我還長,我一定守着他,你千萬別沖動。”
“他為什麽能主動去撿一個破鈴铛?!”淩宇楓使勁兒按着太陽穴,坐在籃球架子上,眼瞳已經一片金色了。他怎麽可能沉得住氣。
他問灰雀:“如果真是刺鈴,它一根觸角也能折斷你一只翅膀。你看清了嗎?”
灰雀點了點頭,好像想到了什麽,又補充說:“這個刺鈴,也不是我們這裏的妖怪。饑餓的時候,手段狠辣,不講規矩,無論對手是誰,甚至對普通人也會下手。只是,我記得,它好像是可以操控的。”
“別廢話。怎麽操控?我去捏死它。”淩宇楓煩躁地搓了暔渢把臉,重新壓低了帽檐。
“不不不,淩王,你聽我說。操縱它的只能是血肉之軀。你等等,讓我想想辦法。刺鈴是個老妖了,天不黑它不會進食,我求求你了,先別動。”灰雀邊說話邊攔着就要往校園裏走的淩宇楓,渾身雀毛都立了起來。
“啊,我想起來了!”灰雀這麽一喊,淩宇楓才停下了腳步。
“只有能聽見它鈴聲的普通人,才能操縱刺鈴。”灰雀一着急一口氣喊了出來。
淩宇楓松開了灰雀,狠狠道:“我等着。入夜了,我就燒了它。”
小灰雀其實是悄悄問過了家裏的老灰雀才知道了刺鈴的本事。灰雀家族是個代代傳下來已經是上千年的妖族了。
他沒有辦法把刺鈴的來往全部告訴妖王,因為他擔心妖王恐怕真的會發瘋失控。
刺鈴是認主的,然而它跟主人的歃血關系只是一次性的。
從前,刺鈴是為了複仇而生的兇神。
它會系鈴于一個能聽到它鈴音的人。
之後,它在這個系鈴人身上刻下一道血跡。血跡未幹之前,它能夠讀懂系鈴人的憤怒,從而去聽令扼殺一個系鈴人眼裏的惡人,無論這個惡人是神,是妖,又或者還是人。
然而,解鈴還須系鈴人,所謂解鈴不過是鈴铛的主人也被它吞噬,最終刺鈴重獲自由。
如此游離于世的惡神,最終被剝了神格,從此游蕩于妖界。
等灰雀回到教室,他一眼就瞥見了洛箐挂着血跡的掌心,他知道,現在的洛箐已經是這枚刺鈴的主人了。
誓血之盟,刺鈴會瞬間獲得強大的妖力和法力,無窮無盡的力量讓它從不會毀約。
灰雀此時忍不住開始偏心了。
他們灰雀家族一直被妖王護着才能在重妖之中存活下來。
他記得曾經聽他的雀爺爺說過,曾經的洛神是冰清玉潔,盡管神界早已污濁不堪,唯獨洛神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聖荷。
不過,即便這樣高嶺之花的洛神也曾經只恨過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讓他沉淪的妖王。
他一直不懂,為什麽他的妖王對洛箐每天罵得抓心撓肺,卻又恨不得把命都拿出來送上去。
然而,他卻知道,如果現在那個洛箐去指使刺鈴來吞噬妖王。那麽,這就會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兒了。堂堂妖王淩宇楓甚至會主動掏出妖肝,把命送給洛箐。
灰雀從來就狠不下心來去害人,但他也并不是一只善良的傻妖。
此時,他會在心裏默默祝福洛箐最好能獨自擺脫得掉刺鈴。
同時,他還是會選擇讓洛箐今夜最好不要看見,也不要嫉恨他的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