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餡餅
他舌尖一頂，碰到了小外賣的食指。
洛箐推開門，把小外賣也讓了進來。
剛剛在門外，還冒着熱乎氣的紙袋子，一關門，他就察覺到了：不好，要涼。
洛箐趕緊先把紙袋子一抛，随便丢到了中間一張四方桌子上。
看見小外賣跨過門檻，還站在那兒沒動，他笑着讓了讓，說：“你不用換鞋，随便坐吧。”
淩宇楓沒說話，一回生二回熟，右手揣進了兜裏，左手壓着帽檐進來了。
把人邀請進來，說好了是要給他一杯水的。
洛箐背過身，試着摸了摸玻璃杯子，果然，已經起了冰霜。
他想了想，幹脆取了條毛巾，一沾水輕輕一濕，轉身遞給小外賣的時候，已經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了。
洛箐眼角彎了彎，說：“你中暑了，我看你剛剛倒下的時候，渾身都出了不少汗呢。拿冰毛巾擦一下吧。”
他看着小外賣倒是實在，沒給他水，他也不要了。讓他擦汗，他就打開了毛巾真開始擦脖子了。
洛箐去洗了把手，重新擦幹了，又試着碰了碰紙袋子，想看看裏面是什麽。
剛剛還有的熱乎氣兒，眼看就要被他冰鎮了。
洛箐回頭看了看，還拿着毛巾在一直擦汗的小外賣，覺得他還真是個挺實在可愛的人。
他腦子裏閃過了上百種方法，可惜腦子這關都過不去，沒一個行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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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已經在悄悄跟他叫着了。他看了看右手上的劃痕，忽然想起早上學校裏那些女生們聊過的什麽白蓮花女主的電視劇，一下子他好像有主意了。
洛箐搓了搓手，把要合上的傷口，又揉出來了些血跡，有點兒痛，他只是輕輕吸了口氣。血跡剛好沾到左手上，看起來好像兩只手都傷到了。
他有些難為情地朝着小外賣走了過來，歪着腦袋問：“外賣小哥，你那個袋子裏是什麽呀？”
“餡餅。”淩宇楓只沉聲兩個字。
洛箐站在小外賣前面，用右手背揉了揉鼻子，手擡着的高度，剛好能讓他染着血跡的手掌最自然的展現在小外賣前面。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外賣小哥，是這樣的。真不好意思，恐怕要讓你白跑一趟了。”
“嗯？”
淩宇楓看見洛箐白皙的手掌上的血跡，輕輕抖了下喉結。他忍着右手手心裏的刺痛，緊緊攥住了左手裏的冰毛巾，這個冰涼的溫度，剛好幫他減少了些痛苦。
“你看，我今天一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玻璃杯子，手割破了。怕感染，恐怕沒法拿着餡餅吃了。”洛箐邊說着話，便挑着眼睫用眼角餘光打量着小外賣的反應。
果然，不出他所料，雖然看不清臉，小外賣的喉結抖了抖，洛箐連細節都不會放過。
他故意又叼鑽了些，說：“你看，我記得我也沒說要餡餅吧。正好也還沒付錢，要不，你還是帶回去吧。”
看見小外賣是個實在人，也不說話，他更得寸進尺了，說：“餡餅這個東西。我們老家沒有的。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其實挺想嘗嘗的，就是我這個手。哎。”
他一雙桃花眸子清澈見底，微微垂了眼角，輕輕一聲嘆息，似乎柔美的眼睛都在難過，讓人看着都心疼。
淩宇楓擰了擰眉心：你老家只吃冰吧。
他算着時間，不足三分鐘了。
于是，他幹脆站起身，直接把紙袋子拿過來，左手伸進去，把餡餅取了出來。
可惜他現在沒了妖力，不能把餡餅再加熱些了。
淩宇楓擡起右手壓了壓帽子，頭也垂了下來，聲音有些青澀生硬：“已經送來了。要不我拿着你嘗一口？”
太要了！洛箐恨不得馬上咬上去一口。
欲迎還拒！他又突然想起了在這個世界與人相處的第一口訣。
他慢悠悠張開了兩片薄唇，有些為難的樣子：“讓你幫我拿着，是不是不太好啊。”
淩宇楓明明着急，卻不敢情緒外露，他幹脆謊稱：“我急着送餐。還有兩分半就得出門。能麻煩你快點兒嗎？”
求之不得！洛箐一句廢話沒有。
他點點頭，中間隔着桌子，他把腦袋探了過去，大口小口咬上了餡餅。
不燙嘴，溫乎着，剛剛好。
外皮酥裏皮軟，裏面的肉餡流着油湯。瞥了眼，被丢在旁邊包餡餅的油紙，印着「驢肉餡」幾個字。
竟然這就是驢肉餡餅。
他只在電視裏看過天上龍肉，地上驢肉的絕贊。吃到嘴裏今天是頭一回。
香，真就是滿口香。
洛箐吃得忘懷了，最後幹脆擡手按住了小外賣的胳膊，連最後一小塊都張圓嘴，一排貝齒，直接咬了上去。
他舌尖一頂，竟然碰到了小外賣的食指。
剎那間，他耳根子不受控的泛了紅潮，臉上卻佯裝不知，只是趕緊推開了小外賣的胳膊。
“對不起，我來不及了。”淩宇楓默數着最後十個數，他猛推一把身後的門，幾乎是撞着門出去的。
并不是因為左手被洛箐冰刺的難忍，時而，再不出去，他的妖力恢複了，能把屋子引着了。
看見小外賣踉跄着逃走似的跑掉了，他微微一笑：看樣子這小哥，還真是個又實在又害羞的老實人呢。
只是戀戀不舍地看着另一個被小外賣連袋子一起帶走的餡餅，洛箐抹了抹嘴角意猶未盡，嘆了聲，“可惜了。”
淩宇楓剛離開樓棟，就瞬間恢複了妖力。
他燃起妖火握着刺鈴，惡狠狠地在心中罵道：“刺鈴，你可真是活膩歪了。誰給你的膽子敢動洛神。”
“叮鈴鈴。呵呵呵，一個隕落的呆子而已，跟我有什麽區別。”心裏傳來刺鈴的聲音，已經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你他媽剛剛弄我一身汗，本來是打算對付洛箐的吧。刺鈴，【一滴洛神汗，十年壯妖肝】，這種屁話你是聽誰說的？”淩宇楓一邊罵着，已經右手上烈火炎炎了。
刺鈴一串串鈴聲飄起，他一陣怪笑：“妖王，你剛剛這普通人可是僞裝的不錯啊，連我都騙過了。別廢話。既然你能替那個呆子來做我的主人。你就該知道，刺鈴是要噬主的。來吧，想殉情，我成全你，你這小火苗都不夠癢癢的……”
刺鈴的聲音越來越弱，終于消失了。
淩宇楓伸開右手，裏面只剩下一枚翠綠色的豆子，刺鈴的妖肝。
他一揮手，灰雀已經顫顫嘤嘤的落在了他的肩頭，“把妖肝拿去，明天跟老毛要一碗小馄饨。”
灰雀認得此時妖王灰色的眸子，他知道這是妖王又想起以前的事兒了。這時候，他一句廢話沒有，不敢叨擾。
初夏的夜晚，并不寧靜，月亮已經升高了，旁邊水田裏只偶爾會有幾聲蛙鳴。
淩宇楓停下腳步，坐在水田邊，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食指。
這個剛剛被洛箐的舌尖碰到的手指。
他輕輕閉上眼睛，想起了他剛剛百歲，趕上老妖王挂了，被封上了新妖王那會兒的事兒。
那時，他不知天高地厚直接闖進了神界藏寶的老窩，玉水河界。
偏偏運氣不好，遇上了洛箐這個愛管閑事的神，把他封在了玉水河底。
那時候，他有的只是一腔勇猛，真火只是個擺設，并沒多少本事，被洛神輕輕一揮袖子就冰封住了手腳。
好家夥，一連封了他三個月，每三天只給他一顆冰果續命。
當時，他日夜不停罵到了洛神的十八代神爺爺。直到後來，他才知道這些冰果，神界百年才結一顆，都是洛箐自己的儲備。
而之後，他的妖力能突飛猛進，這些冰果也沒少幫忙。
一天清晨，好像遇到了什麽好事兒似的，平時一臉冰碴子的洛神，竟是一臉笑吟吟，他又抛過來了一顆冰果。
淩宇楓特意不接。
洛神好像天生不會發脾氣。又撿了起來，繼續抛給他。
淩宇楓嫌棄，直接把頭都擰了過去。
就這麽連續了兩三次。
最後一次，洛神撿起來了冰果，沒有抛過來，而是走到了他的身旁，拇指和食指捏着冰果遞到了他的嘴邊。
淩宇楓凝聚百年妖力，狠狠一口咬了過去，冰果是吞下去了。他依舊緊緊地咬住了洛神修長的食指，死活不松口。
他兩只眼睛裏幾乎都在吐火，帶着怨氣一直就那麽盯着洛神。
那時的洛箐，一直是高高在上冰清玉潔的洛神，他第一次注意到，洛神的耳鬓微微泛起了紅潤。
連位置他都記得清楚，跟剛剛屋子裏那個洛箐一模一樣。
夜色清寂。
漫漫長夜裏，一身黑衣工作服的年輕小外賣員，卻是坐在田邊，看着自己都手指，一個人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