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易主
他拉着小外賣，把他扶了起來。
“他是個惡人，十惡不赦的惡人。叮鈴鈴。”洛箐的心裏，另一個陰森的聲音不斷地重複着。
“呵呵呵。惡人該死。叮鈴鈴。”聲音似乎不只是鈴聲，更帶着森冷的笑，在洛箐心中沉浮。
等壯漢反應過來他的斷臂，痛地嗷嗷叫卻并不只是因為一只斷臂。
因為，他脫下的褲子裏也早已血肉模糊。
剛剛還閃滅着的路燈突然完全黑了，從洛箐的右手上伸出去成千上萬縷青苔絲，閃着綠光，幽幽森然，另一頭已經纏在了壯漢的脖子上。
月光下，壯漢的脖頸上，已經勒出來了一道道血印子。
壯漢早已吓得滿臉是水，看不出是汗還是淚，唯一一只還能動的手已經不知道該捂着哪兒了。
然而，他連一聲道歉，一聲求饒都沒機會再喊出來。
“停下！”洛箐突然右手握成了拳，冷靜地重複着，“現在停下。”
“主人，停不下了，你恨他。已經晚了。叮鈴鈴。”心裏面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了。
“主人，他手裏已經有過五條人命了。他是惡人，他該死。鈴鈴，鈴鈴。”心裏的那個鈴聲成了清脆的銀鈴，好像很愉悅。
“他是惡人，但你不是懲戒惡人的尺。”洛箐的憤怒一點點平靜了，他說出的話卻讓自己也覺得陌生。
“主人，看樣子涉世未深呢。這個惡人，如果由這個世界的尺來測罰，今晚他的罪行會加上「未遂」兩個字，關一陣子三個月之後放出來，還會繼續惡鬼一樣游蕩，之後喪命的是下一個少女。叮鈴鈴。”刺鈴的聲音依然陰森，卻是一個聊天模式了。
洛箐不去理睬這個聲音，他脫下了運動服，披在了衣衫淩亂的女孩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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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想再幫女孩兒叫個車，不想女孩兒醒了，披上衣服，顧不上說一個謝字，腿還軟着，已經轉身跑開了。
“主人，刺鈴替主人除恨了，刺鈴是不是也該重獲自由了呢。呵呵，鈴鈴。”心裏那個聲音，伴着鈴聲狡猾地笑了起來。
老槐樹下，淩宇楓遲遲不見灰雀飛回來。
總算等來了灰雀，他直接一拳砸向了來遲了的灰雀，然而已完全沒有妖力的淩宇楓，就算動作再快，也還是被灰雀輕松躲開了。
“淩王，你聽我說，我真的是沒辦法，你突然要餡餅。老毛那裏晚上是個飯點兒，這個時間段，正是忙得根本找不見人。我都進了後廚幫忙了……”灰雀就是故意拖延時間，連話也怎麽啰嗦怎麽說。
他比淩宇楓把時間算得都精準，還有整整15分鐘。
淩王還要再做15分鐘的普通人，還有15分鐘他才能恢複妖力。
“別廢話，帶路。”淩宇楓心裏很急，卻對灰雀不漏聲色。
灰雀落在淩宇楓的身邊，已經是洛箐的同學姜輝闕了。
看見有人路過，他扶了扶鏡子，很矜持地說：“外賣員，洛箐同學還沒回來，要不然我們一起沿着這條路找找他去？”
灰雀心裏亮堂的很，他清楚，如果淩王知道他指了條反方向的路，回頭會拔光他的雀毛。
不過，他不在乎，他的腳步沒有猶豫。
“等等，你去吧。我按地址送餐，就在這裏等他。”淩宇楓沒挪地方。
他很了解洛箐，或許，他很了解的是曾經那個洛神。
那個自恃清高的笨蛋，以前碰到棘手的東西，總想着不去傷及無辜，都會一個人悄悄藏着掖着帶回家。
他越想越氣。
氣得伸出手掌，卻燃不起一個火星子，現在他真的是一個沒有妖力的普通人了。
漸漸聽見了腳步聲接近。
淩宇楓取出來藏在小腿邊的刻刀，按照老雀告訴他的暗符，開始在胳膊上刻字了。
看見血滲了出來，他咬了咬牙，沒吭聲。沒想到一個血肉之軀，竟然能這麽痛。
叮鈴，叮鈴鈴。
淩宇楓聽見鈴聲了。鈴聲在一步步接近。
很好！他揚起了嘴角。
終于，洛箐的身影出現在了樓棟前面。
洛箐遠遠地就看見了小外賣的小摩托停在了馬路邊上，剛拐進去，就看見了一身黑衣工作服的小外賣等在了門口。
他把鈴铛攥在手心裏，又揣進了兜裏。心想：他來得可真及時。
一路往回走，聽見鈴铛一直在心裏跟他說，“主人，刺鈴想要自由。”
洛箐不是傻子，他隐約察覺到削鐵如泥的青苔絲，恐怕下一個要對付的是他了。不然，喚着他主人，何談自由呢。
偏偏這個時候，小外賣出現了。
正不知該怎麽開口，小外賣伸手遞過來一張小卡片，說：“這是正式的訂餐電話。”
洛箐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捏着小卡片的一角，接了過來，假裝看了看，就揣進兜裏了。
小外賣又朝着他伸出了右手，好像是個握手姿勢。
洛箐不解：他這是要幹嘛？
淩宇楓壓低了鴨舌帽，微微提高了一點職業素養，略顯禮貌地說：“雨風不誤願意為你送餐。”
洛箐看懂了，他這是要來跟他握手。
他有些猶豫，送外賣為了表示竭誠服務，開始都是要握手的麽？
來這裏這一個月了，然而積累的經驗不足以告訴他，這是不是真的商業禮節。
他明顯感覺到右手裏的鈴铛開始蠢蠢動了，此時，應該是青苔重新長了起來。
他很想趕緊打發走這個小外賣，進屋處理掉手裏的鈴铛。
于是，有些無奈的伸出了左手。
握手，本來就是右手握右手。
他左手一伸，好像一個人要牽手，一只狗要握爪的動作。
淩宇楓自然沒有去牽這只白皙的左手。
他靈機一動，先遞過去了紙袋子，說：“你的飯。”
洛箐伸着的左手剛好接了過去。
淩宇楓随即掏出手機，問：“能現在轉下賬嗎？五塊。”
洛箐左手空不出來，但他絕不願意現在掏出來握着鈴铛的右手。
他依然神情自若，眉眼挂着幾分羞澀，笑着說：“小哥，不好意思呀。我的手機剛好沒電了。我回家充上電就轉給你。”
五塊錢都要賴賬？！
叮鈴鈴，鈴鈴鈴。
淩宇楓能清晰地聽見鈴聲越來越急促了。留給他的時間不足十分鐘了。
他必須要碰到洛箐那只跟刺鈴歃血契盟的右手，才能讓刺鈴現在易主。
不然，等洛箐手上的血跡幹了，刺鈴一定會把這個笨蛋吞噬到骨頭渣都不剩。
沒有別的辦法了。淩宇楓咬緊了牙。
洛箐急着進屋，繞開小外賣，正要去開門。
卻聽見身後突然撲通一聲。
他回頭一看，剛剛還好好的小外賣竟然倒下了，還是趴在了地上。
摔一跤，臉貼在地上，這不會把鼻子摔壞吧。
搞不清楚狀況的洛箐，一下子邁不開步子了。
他回頭看了看，好家夥，怎麽就這麽一下子，小外賣就渾身衣服都濕透了。
記得這兩天早間新聞說過，今年六月突然這兩天高溫。
炎熱的天氣裏，人會中暑。中暑倒下之後，不及時搶救，會短時間喪命。
洛箐一着急，心想這好不容易找到的能給他送熱飯的小外賣，可不能這麽一下子就沒了呀。
他這突然倒下了，以後誰給他送熱飯！？
人以食為天。他的人生第一大事兒！
洛箐顧不得鈴铛了，他轉身蹲下來，從兜裏掏出手來，兩只手伸過去，剛要去扶小外賣的雙肩。
瞬間，趴在地上的小外賣身子轉過來了，右手一擡握住了他的右手，好像要借個力。
洛箐自然給了這個力。他拉着小外賣，把他扶了起來。
“你沒事兒吧？”洛箐問。
淩宇楓趕緊松開了手，刺鈴拿過來了。
現在，他成了刺鈴的主人了。
他心中激動地明明有一群兔子在賽跑，臉上卻坦然地沒有一絲情緒波動，佯裝氆氇着衣服，低聲說：“沒事兒，可能有點兒中暑了。”
洛箐察覺到手上的鈴铛就在這麽一瞬間裏，忽然沒了！
他趁機低頭看了看手掌。明明被割傷的傷口還在，鈴铛卻是真的好像插翅飛了。
盡管很詭異，但擺脫掉了這個破鈴铛，應該是件好事兒。
他瞥了眼在氆氇着衣服的小外賣，注意到小外賣剛剛起身時露出來的手腕上好像有血跡。
于是，他不經意地說：“中暑了，好像得休息一下吧。要不你進屋喝杯水？”
淩宇楓有一千個理由可以拒絕，然而，難得現在還是個血肉之軀，他還有五分鐘。
就是喝杯水而已，五分鐘夠了。
這麽想着，淩宇楓又一次壓低了帽檐，還是跟着洛箐進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