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操控
小外賣咬了咬牙，沒吭聲。
“你怎麽哭了？”洛箐的聲音已經冷了下來。
然而，恰恰這冰冷清澈的聲音，才讓淩宇楓覺得更加熟悉。
“是你讓我看着你，看久了眼睛幹了而已。”小外賣的話語依然樸實，聽着也好像挺實在。
洛箐聽見了。
他自己的左眼現在有了異能，所以言語上操控了他。他剛剛的确是讓他看着他。
他也在圖書館人體結構工具書上看過，普通人不眨眼睛盯着一個地方，持續10秒鐘，就會有生理鹽水流出來。
……
這些，他自然都知道。
可是，當小外賣擡手把鴨舌帽摘掉，露出了一張年輕的臉時，洛箐發現這張臉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這張臉并不醜，不兇，根本一點兒也不難看。
洛箐來到這裏，沒有原主的任何記憶，全靠着模仿着周圍，察言觀色，一點點找到了适合這裏的生存方式。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張臉，絕不是一張憨厚淳樸老實人的臉！
他垂下眼簾，端詳着小外賣這張臉。
臉龐輪廓清晰如刀刻的石雕。
高挺的鼻翼有拒人千裏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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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為犀利的是一雙炯然發光的眸子，恍如淬火刀劍時燃起的緋紅金燦。
目光也如出鞘刀劍般似乎能蹦出火星子，讓人有些不敢直視。
明明此時一雙層層疊起的眼睑，已經兜不住溢滿淚光的眼睛。
可是，洛箐并不覺得這雙濕潤的眼睛會讓人生出憐憫之情，也許他并不是真哭了吧。
洛箐過目不忘，他很清楚，應該沒有見過這雙眼睛，冥冥中卻又是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忍不住擡起手，想去接住小外賣眼看要滾出眼眶的淚珠。
等了等，依然淚珠沒有落下來。
洛箐的手，又擡高了些，他注意到了小外賣一副如潑墨刀削的雙眉似乎并非左右一致。
右眉的眉峰處有一道乍一看看不出來，看見了卻又忘不掉的淺色疤痕。
他很想離得近些，看清楚這道疤痕，可是，這道疤痕好像又很刺眼，他明明想看，卻不敢直視。
不自覺間，洛箐修長的食指眼看就要落在了這道疤痕上……
“你幹什麽？”淩宇楓挑了挑眉峰，一只大手一擡，擋住了洛箐白皙的手腕。
“噢。你這裏有東西。我幫你取下來。”說着，洛箐在小外賣的腦袋頂上随便一捏，取下來了并不存在的「東西」，他随手指尖一揉，把空氣中的水蒸氣凝成了一個小冰球，落地有聲，好像剛剛小外賣的頭頂上真有什麽東西似的。
淩宇楓松開了手，深吸了口氣，還有25分鐘，他主動問：“不是修空調嗎？”他寧遠找點兒事兒做，只要能避開這雙桃花眸子。
洛箐看過了這張臉，若不是小外賣提起，他差點兒忘了空調的事兒。
然而他不漏聲色，大大方方地挪過來椅子，坐到了小外賣的旁邊，柔聲說：“是的呢。可是，這碗面要是涼了就會糗了吧。對了，你吃過飯了嗎？”
現在的淩宇楓被操控着，只能說實話，答道：“還沒。”
洛箐看過了一直被扣在帽檐下的容顏，心裏不知是怎麽了，從剛剛到現在，一直突突突跳得厲害。
為了平複情緒，他本來只是想随便問一句，客氣下而已。
沒想到随便客氣地問一句「你吃了嗎」，得到的回答不是禮尚往來那句客氣的“吃過了。”
“那我們一起吃吧。”洛箐一個假笑，只好又取了一雙筷子過來。
此時，洛箐的左眼還是銀光閃爍，就算是假意客氣的話，淩宇楓也只能照着做。
洛箐每天都盼着這個小外賣來送餐，因為只有這個小外賣送來的餐，好吃到不行，還是熱乎的。
他把頭湊了過去，夾起了一筷子冒着熱氣的龍須面，正要往嘴裏放，偏偏小外賣也在這個時候把臉擠過來，拿筷子挑起來了面條。
淩宇楓心裏一百個抗拒，可是他現在無異于一個普通人，被操控着，手不聽使喚，嘴也不聽使喚，夾起了面條，哧溜哧溜真就吃了起來。
鼻尖幾乎要碰到洛箐握着筷子的手了。
洛箐一看，盡管好餓好想吃。
可是，他也看得出來，這個小外賣似乎比他還餓。
他心想：雖然小外賣長得英俊帥氣，沒準兒骨子裏其實還是個實在人吧。那這副長相可是坑人了。
他舔了舔嘴角，幹脆把手往前送了送，說：“我其實不太餓。你先吃吧。”
說完，洛箐挑着面的筷子已經送到了淩宇楓的嘴邊。
淩宇楓被戴着銀瞳的洛箐操縱着，張開嘴，一口含住了洛箐的筷子。
他太想掙脫了。可是，從洛箐嘴裏說出來的話，他沒辦法掙脫，他只能照做。
因為洛箐那句「看着我」沒有消除，就連吃面的時候，他還要跟洛箐近距離的四目相對，他們真的太近了。
淩宇楓受不了了，如果被洛箐這麽一口口喂下去，他真的會受不了。
他受不了眼前這個讓他愛到傷透了心，傷到妖肝的人，現在毫無記憶，只是像打發一個小乞丐一樣在無奈地喂他吃面。
他太了解曾經那個洛箐了，那個冰清聖潔的洛神。他知道，洛神從不會碰別人吃過的東西，更何況是一起吃同一碗面。
他就這麽一邊看着洛箐，一邊把面一口吸進去的同時，另一只手在桌子下面，突然猛一搖桌子腿，幹脆讓整個一碗面朝着自己的方向差點兒翻了過來。
的确是差點兒！
因為洛箐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滑下去的面碗。
垮塌一下晃的厲害，可惜，面湯還是漾了出來。
溢出來的面湯不偏不斜剛好灑在了淩宇楓的褲子上。
“你先別動。”
眼前太突然了，洛箐這會兒也是忘了，自己說出口的話，句句都會讓看着他眼睛的人無條件服從。他無意識的說了這麽一句，就去取毛巾了。
本來要站起來的淩宇楓就真這麽坐在那兒，眼睜睜地看着一小灣滾熱的面湯完全透過褲子實實惠惠地滲下去了。
他咬了咬牙沒吭聲。
洛箐取回來了毛巾，上面沾了水，他蹲下身，直接把毛巾朝着小外賣的褲子上擦了過去。
洛箐心裏想着：如果真是燙着小外賣了，他只要輕輕手指一碰，就會沒事兒了。
然而，洛箐并不願意讓別人看見他手上的異能。
于是，一手放在毛巾上，他擡頭沖着小外賣笑了笑，輕聲問：“沒燙到嗎？你把兩條腿岔開一些，面湯好像滲進去了。我幫你擦一下這裏。”
剛剛端坐着的淩宇楓，就這麽看着洛箐，不情願地把兩條腿略微分開了一條縫。
洛箐的胳膊伸不進去，他只顧着幫小外賣擦褲子了，一着急又仰起頭說了一遍，“你再把兩條腿岔開大一些。對，把腿張開。”
淩宇楓狠狠咬着牙，雙手按住雙膝，還是把兩條腿張開了。
他穿的是黑色的棉布褲子，面湯染上去其實也并不明顯。
表面上他還是沒有一絲情緒露出來，只是要把牙床磨漏了，他擡起一只手，按着太陽穴，沉聲說：“我沒事。你別擦了。”
然而，他的心，此時早已暴躁到崩潰，裏面火車轟鳴了。如果此時他的妖力恢複了，他害怕自己真會把整幢樓給炸了。
“你等等，就一下就好。”洛箐這次自己微微垂下了眼睫，悄悄把手放到了毛巾的下面。
淩宇楓隐約察覺到了洛箐的手要往哪兒放了，向來從容不迫的妖王，他此時緊張地頭皮發麻：洛箐，別了。求求你了。
淩宇楓知道洛箐要做什麽，他無從抵抗，看看表，還有20分鐘。他只能就這麽視線不離地看着洛箐，已經又一次悄悄咬緊了已經出了血的牙床。
洛箐不願意讓別人看出他手上的異能，不太适應小外賣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他擡起頭說：“你先別看着我。”
淩宇楓一個機靈，總算等到了這句話，趁着洛箐低頭的工夫，他掏出刻刀，在胳膊上開始疾書刻字。
讓銀瞳易主，可比讓刺鈴易主容易多了。
銀瞳不過是個小妖，跟幾千年前剛出道的小狐貍小狼一樣，開始是靠吞噬活人的靈識來積攢妖力。
等他在一個寄主身上攢足了靈識，會立即轉移到下一個寄主上。中間發現更好的寄主，他從來都不會猶豫。
所以，白天的時候，吸幹了趙莉莉的繼父，他會立即轉移到洛箐身上。
淩宇楓一回生二回熟了，再加上對付這種小妖的易主暗符很簡單，前後不過幾秒鐘就刻好了。
洛箐半蹲着，垂眼看了看小外賣濕透了的褲子，發現似乎已經不燙了。他怕這會兒再把手放上，一下子控制不好反而會把整個人凍住。洛箐不會做多此一舉的蠢事兒。
于是，他幹脆收了濕毛巾，又遞過去一條幹毛巾給了小外賣，擡起頭說：“行。那你自己來吧。”
洛箐突然注意到，小外賣一下子舒了一口長氣。
只見他唇角輕輕一挑，剛剛眼睛裏刀光劍影的火光如流星劃過早已消逝，一副桀骜又挑達輕薄的放恣，瞬間湧了出來。
同時，洛箐注意到了，小外賣的一只眼睛，恰恰是左眼，此時看着他，正閃爍着耀眼的銀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