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懷表

“淩宇楓，你來。”

“小心懷表！”

一聲刺耳的急剎車之後, 車子一個急轉彎拐進了校園後身的漫步石子路。

瞬間，車窗外砂石飛揚，塵土漫天——

然而, 這飛起的砂石，揚起的塵土，竟然停在空中沒有落下來。

洛箐看了看車窗外, 突然靜止的不止是砂石塵土。路過的三三兩兩的同學，有人張着嘴, 有人邁着步子，甚至還有人仰着脖子正喝着水……一下子都成了靜止畫面。

洛箐試着動了動手指，手指依然能伸縮, 手腕能轉動, 胳膊也伸展自如。

停了兩三秒鐘，洛箐才緩緩開口, 先叫了個名字：“淩宇楓。”

“嗯。”小外賣的回答只有一個字。

洛箐看了眼旁邊已成了冰雕的冥铮教授。

他松開了繼續按着冰雕的手, 從後面拍了拍駕駛座, 問：“是外面的世界突然靜止了嗎？”

“不是。”小外賣的回答多了一個字。

洛箐又看了眼外面靜止的仿佛一張照片一樣的畫面。這次他眼角一挑，多了幾分自信，得意起來,“我知道了，大學基礎量子物理課我可是滿分呢。我們這輛車是停在了三維空間的一個時間點上, 好像一粒塵埃, 形成了相對時間靜止。”

洛箐自認這種解釋很合理，所以, 解釋了從車窗裏看見的外界也是靜止的。

然而, 外面的世界, 時間并沒有停留, 只是他們停在了這個固定的時間點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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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宇楓只輕輕點了點頭，這次一個字的回答也沒有了。

他想護着洛箐，想盡全力盡所能去護着洛箐躲開這個世界上的詭異驚悚，此刻，他有些猶豫要怎麽跟洛箐解釋。

冥神手上那枚懷表，他之前就冷眼看過很多次了。

神界裏很多老神，拼靈力是不如大妖的。為了維護神界立于三界之上的權力，他們身上随時會帶着一些神器。

懷表就是其中一件。

冥神游走于三界之間，渾身技能卻只是改變他人記憶，無法近身對視說話的時候，很容易遭到攻擊。

冥铮為了争取時間，妨妖也防身，這塊懷表從不離身。

他身上的這塊懷表是上千年前滴水穿石形成的石刻鐘所制。

按下懷表時口述的命令如果沒有完成，懷表所在的空間就會跟周邊脫離，永遠靜止。

然而，神器為了不被妖界奪去，如果懷表在執行命令的空間中，感受到了妖的氣息，這個空間會被永遠封閉。形同于消失。

神界總是喜歡把自己立于「永遠」之上。

這些話，淩宇楓沒辦法直接告訴如今只是一個普通人的洛箐。

還有20分鐘，老雀的藥引會失效，他的妖力就會恢複。那時候，懷表會察覺到他渾身的妖氣。

如果他們不能在20分鐘之內完成懷表接到的口述命令，妖王的氣息暴露，他們就會永遠被困在這個空間裏，沒有出路。

所以說，留給他們的時間看似靜止，其實只有20分鐘。

洛箐還是洛神的時候，每次相逢都太短暫，淩宇楓都不止一次的幻想過，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如果能夠靜止——

如今的洛箐只是個普通人了，淩宇楓再不敢多想，他不再乞求時間靜止。如果可以，他想過這一生都做一個小外賣，一個給洛箐送一輩子熱飯的小外賣，絕不圖其他。

但此刻，這似乎已經是奢望了。

洛箐看了看不肯多說話的小外賣，也沒難為他。

他在旁邊冰坨子的西服上衣兜裏一摸，冰雕裏，一雙玉白般的手進出自由，他直接把懷表掏了出來。

拿在手裏看了看，懷表也停了，表盤上的鐵針一動不動。

洛箐砸了咂嘴，問的直接：“淩宇楓，你告訴我，我是人嗎？”

“是。”回答地很利索。

“那他呢？是人嗎？”洛箐往旁邊的冰雕努了努嘴。

“他不是人。”回答也不啰嗦。

“淩宇楓，那，你是人嗎？”

“現在算是。”回答有些猶豫。

洛箐想了想，又問：“但有人告訴我說，淩宇楓是陰險狡詐專吃人心的大惡妖，這是真的嗎？”他沒有重複冥铮的原話，加工了下才問出來。

“你信嗎？”淩宇楓擡起頭注視着後視鏡。

“我信我男朋友。”洛箐抖了抖眼睫，一雙桃花眸子彎彎挂笑。

“噗——”淩宇楓沒忍住對着後視鏡揚起了嘴角。

“你笑什麽？”洛箐笑問。

淩宇楓悶聲：“口是心非。”

洛箐辯解：“不信你的話，學校走廊裏怎麽會由着你往我眼睛裏放東西呢。”

“眼睛裏不磨了嗎？”淩宇楓這才轉過身，回過頭來。

洛箐手裏握着懷表，腰身軟的堪比花樣滑冰的王子，弓着身子長腿一跨，直接到了副駕駛的座位。

“怎麽不磨呢。後面的人已經凍實惠了，快幫我取下來吧。你看看我眼睛都被你磨紅了。”說着，洛箐已經仰着脖子把臉貼了過來。

淩宇楓真瞥了一眼，洛箐的眼底黑白分明，一雙明亮的桃花眸子裏面，不是紅，全是戲。

“洛箐，走廊裏，你為什麽會信我？”淩宇楓明知道問不出所以然，還是試着問了句。

傍晚在大學走廊裏，已經看見冥铮走過來，那時候他一句話都來不及解釋了。

他那一刻沒有任何妖力在身，兩個拇指直接就朝着洛箐的眼睛伸去。以為洛箐一定會躲開，然而，洛箐完全沒挪步子，忍着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讓他觸碰到了眼瞳。

他很想知道，洛箐那一刻為什麽會信任他。

“不是說了麽。我信我男朋友。”

“鬼話連篇。”淩宇楓低聲自語。雖然內心他倒是很希望這是句真話，然而這世上，希望都是渺茫的。

洛箐胳膊肘放在手剎上，杵着下巴，神情認真起來：“那你先告訴我，你往我眼睛裏放的是什麽鏡片嗎？我親眼看見冥铮随随便便就能改了別人的記憶，為什麽改不了我的？是因為眼睛裏的東西，對嗎？”

“沒什麽。”其實，如果是別的問題，淩宇楓不會刻意瞞着他。

可是，放在洛箐眼睛裏的，是他切下來的兩片妖肝凝成的單面鏡：不影響洛箐看見外面，外面的人卻看不到他的眼瞳。

他不想吓唬洛箐，也不想惡心洛箐。所以，這個問題他真的答不上來。

反正，他也想好了，等妖力恢複了，一會兒就悄悄回收過來。

“男朋友得彼此信任，對吧。時間反正停了，有的是時間，我們就這麽磨下去也不是不行。”洛箐咬了咬下唇，臉上露出一抹淘氣的神色，“要不這樣，我們一人回答一個。我先來。”

“嗯。”淩宇楓沒法解釋鏡片，垂下眼簾又看向了窗外。

“在衛生間，跟冥铮單獨相處的時候，我聽到了他的心聲。”洛箐說話算話，自己開始講起。

“嗯？”淩宇楓微微皺眉。

“對，心聲。”

洛箐沒有敷衍，說正事兒，就是嚴謹的态度。

“自從端午節在學校撿到一個綠鈴铛之後，我好像就能聽到對方的心聲，雖然只能聽到憤怒的聲音。我聽見冥铮在心中陰冷地重複着「洛箐，你逃不掉的。」所以，他嘴上說什麽都無所謂了。”

淩宇楓認真聽着，洛箐這番解釋很有誠意，聽完了他認可地點了點頭。

“而且，在廁所，小姜也提醒了我。”具體看見一只小灰雀在窗上給他留話的事兒，洛箐沒有點破。

淩宇楓默不作聲。

“外賣小哥，輪到你了。先說說你是怎麽又轉行成了司機呢？”洛箐催促着抛給了他一個問題。

淩宇楓沉着聲音：“洛箐，在咖啡廳裏，你兩次跟我搖頭，我都看見了。不然，我還可以是咖啡店員。”

洛箐擡起白皙修長的食指在他眼前搖了搖，“等等，你這是敷衍，不是回答。我的問題是，怎麽會這麽巧，你就做了冥铮雇傭的司機？”

淩宇楓挑了挑眉，他不善于編故事，“我送餐的時候，偶然聽見他約你去日料，偶然碰到他的司機，偶然又……”

洛箐：“是偶然？還是你一直跟着我？淩宇楓！”

“是我一直跟着你。”淩宇楓輕嘆了口氣。

“為什麽？”

“你是我男朋友。”淩宇楓打算認真回答一次。

“一個字都不信。”洛箐擺了擺手笑了，同時搖了搖頭。

繞了一圈，兩個人都看不見彼此的誠意。

淩宇楓改口問：“剛剛看見你一直步子不穩，不舒服嗎？”

洛箐連眼神都不躲閃，“我裝的。”

這麽聊下去，會是死局。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淩宇楓松了口氣，輕輕翹起了嘴角，眼前這個人，還是那個不拘言笑冰心玉潔的洛箐嗎。

他認輸了，他轉過身，認真地對着明眸皓齒的洛箐，低聲說：“洛箐，我是妖。有異能。”

洛箐：“行啊，讓我看看。”

淩宇楓擡起眼睫，竟然帶着幾分自豪的口氣，“可是現在，我只是個普通人。沒異能。”

洛箐微微蹙眉。

淩宇楓指着洛箐手裏的懷表，“其實，我們并不能永遠靜止在這裏。确切的說，我們只有不到20分鐘了。”

洛箐：這種事兒不應該先說嗎？？

他盯着手裏完全不動的懷表，“你這麽深沉，是有辦法？”

“沒有。”

洛箐扶額：交流不容易啊。

突然，他靈光一閃。

“外面小哥，我這眼睛裏，突然磨的厲害，你幫我看看那鏡片能拿下來麽。”邊說着話，他使勁兒揉了把眼睛，還真把眼睛搓紅了，仰着腦袋就沖着駕駛座的淩宇楓去了。

心裏明知道不該有事兒，淩宇楓還是轉過臉來，輕輕取下來了那兩小枚鏡片，這一次他直接對視上了洛箐的眼睛。

“淩宇楓，你告訴我，懷表是怎麽回事兒。”洛箐突然臉上不笑了，言簡意赅，像是一道命令。

竟然又上當了！

洛箐既然有了刺鈴和影妖的妖力，同樣吃了銀瞳的妖肝，他可以對普通人言語控制。

忽略了這裏，是淩宇楓自己大意了，他忘記了自己現在封控了妖力，完全就是個普通人。是個可以被洛箐操控的普通人。

他甚至剛剛還幫洛箐摘了能擋住他們對視的鏡片。

言靈不可逆，淩宇楓只能準确地回答了懷表這件神器。

洛箐聽得入了神，“滴水穿石的石刻鐘磨制成的懷表，聽起來這麽久遠，卻還是挺先進的表盤呢。那我們只能完成懷表接到的執行口令，對麽？”

“是的。現在，唯一跳出靜止空間的方法，就是去執行口令。懷表是神器，接到口令之後不再認主，只認口令。如果知道口令是什麽，我可以代替後面的冥铮來執行。”淩宇楓點頭應允。

洛箐繼續下一個問題，“那麽，我問你……”

淩宇楓擡手又壓了壓鴨舌帽，喉結連着抖動了幾下，連咽口水的的聲音都變重了。

洛箐看在眼裏，沒繼續問下去，他輕輕擡起來了淩宇楓的帽檐，柔聲說：“淩宇楓，你別緊張，我不會為難你。”

洛箐其實很多很多事情都想問下去，但他也清楚輕重緩急，看見小外賣緊張難受的樣子，他轉過去身，換了副輕松的調子，“好啦。你可真小氣。不想說的你可以不說，我不會操控你。其實，我只是不喜歡別人跟我撒謊。”

“可以。”淩宇楓擡起了頭，跟洛箐重新達成了協議。他的确有隐瞞，但從來沒想過要跟洛箐撒謊。

“行。我們先想辦法跳出去懷表鎖住的靜止時刻，其他的事兒出去再繼續。”洛箐把懷表托在手心裏，推了推停下來的表針，石雕的表盤一樣，鐵打的表針，根本沒有能掰動的意思。

“你也掰不動？”洛箐把懷表試着推給淩宇楓，淩宇楓沒接，只笑着搖了搖頭。

洛箐問：“什麽是口令？”

淩宇楓擡頭看着洛箐，“你有沒有注意到冥铮打開表盤的時候，說過什麽話？”

洛箐自然是注意到了，如此跟時代不符的懷表，冥铮剛一掏出來，他就注意到了。

但他咬了咬嘴唇，卻沒說話。

“洛箐，我們還有15分鐘。”淩宇楓又改了改口，“只有15分鐘了。”

剛剛還輕松自如的洛箐，一下子聲音小了，“其實，我倒是聽見他說的口令了。”

淩宇楓：“那他說什麽了？”

洛箐低着頭，捏着懷表說輕聲說，“打開懷表的時候，他說要幫我檢查一下。”

“檢查一下？”淩宇楓轉過臉來，一下子沒跟上。

“對。就是，那個檢查。”本來口齒伶俐的洛箐含糊起來。

淩宇楓的臉上，每一個細小的肌肉都繃緊了，他沉聲追問，“哪個檢查？”他依稀記得洛箐的心髒不穩。

洛箐的确清楚記得冥铮跟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可是，他羞于開口。此時別過去身子，幹脆腦袋也擰了過去，看着窗外。

淩宇楓解開了安全帶，把身子朝着洛箐擰了過來，一雙大手按在了洛箐的肩膀上，深邃的眼睛目光淩厲而情切，“洛箐，你如果回避了，我們就會跟他一起，永遠留在這個空間裏。永遠。”

“他說的那個檢查，我沒有做過，我猜，是那種。”洛箐剛剛擡起眼睛跟淩宇楓對視上，立即就躲開了。

他已經滿臉飛紅，紅潮透過臉頰，把靠着淩宇楓這邊的一只耳朵都染了個緋紅。

淩宇楓心裏一直惦記着洛箐的心髒，看了看洛箐的表情，又覺得不對。他仍然繃着臉，一絲不茍地追問，“洛箐，我們的時間越來越少，我這樣盲目去猜測，恐怕完不成口令。你如果記得的話，能告訴我他之前說了些什麽嗎？”

淩宇楓看見洛箐一直咬着雙唇。他俯下身，低下頭，把耳朵貼到了洛箐的嘴邊，“洛箐，你只悄悄告訴我的耳朵。我答應你，出去了，我一定忘記。”

洛箐看着淩宇楓這掩耳盜鈴的姿勢，又好氣又好笑。

可是，看看身邊窗外飛揚起來的塵土依舊懸浮于空中，路上舉着瓶子喝水的人，還是沒等到礦泉水落下來。

真的要在這狹小的空間裏跟着表盤消逝嗎。他不想。

洛箐看着眼前的淩宇楓就這麽半哈着腰，真就一直把一只耳朵對着他，沒再催促他。

不用四目相對了，反而對洛箐來說，不那麽難為情了。

他看見車裏的電子表，這麽一會兒工夫已經過去了6分鐘。

洛箐幹脆自己也把耳朵捂上了，他閉上眼睛，聲音軟糯的比微風拂過落葉的莎莎聲還要輕缈。

“冥铮問我，是不是為他忍了很久。問我，自己一個人住，晚上經常摸自己了嗎？拿起懷表的時候，他說，讓我坐好了。要幫我檢查一下，就是檢查一下那裏……”

“混賬！”淩宇楓突然直起身子，朝着駕駛室的車窗猛砸了一拳，咚一聲悶響，玻璃沒碎，整個車身跟着顫了一下。

車中一片沉寂。

過了幾秒鐘。

洛箐才聽見淩宇楓的呼吸聲一點點兒平複了，他聲音突然沙啞起來，“洛箐，你放心。”

洛箐以為他總算開口了，卻聽見他說，“我不會做你不願意的事兒。”

“所以，那我們還有其他辦法出去嗎？”洛箐又看了看絲毫不動的石盤懷表。

淩宇楓從洛箐的手裏一把奪去了表盤。剛剛他明明告訴洛箐掰不動的，這會兒自己卻把表盤握在手裏，狠勁兒握上了拳頭。

洛箐瞥了眼小外賣松開的手掌心，已經被表盤刻出來了一圈深深的血印兒。

他趕緊把手伸了過去，捂住了表盤，留在了小外賣的手心裏。

洛箐轉過臉來，看見小外賣整個一張臉都泛了青色，脖頸上也青筋高挑，雙眉緊鎖着，一副嚴峻到難以接近的神态。

“淩宇楓，你不是說，我們開始交往了，算是男朋友了，對嗎？”洛箐試探着問道。

“洛箐，這不一樣。別說了。我不會那麽做。你也不會這麽委屈。”淩宇楓把表盤舉在眼前，像是在觀察顯微鏡裏的細菌，五官都要沉浸在懷表盤裏了。

本來把話說出來都害羞到臉紅的洛箐，看見小外賣這麽堅決，反而臉上的潮紅褪去了些。

他看了看車裏的電子表，“我們的時間只有7分鐘了。淩宇楓，既然已經交往了，我願意跟你試試。我們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難道不是嗎？”

“有。”

洛箐一直盯着淩宇楓的眼睛，發現他的神情有些茫然，眼睛不聚焦了。這一聲「有」，并沒有讓洛箐抱有期待。

淩宇楓想起來了，他們之所以有時限，不過是因為他的妖力要恢複了；如果他可以一直是一個普通人的話，那麽，懷表就會感知不到妖氣。

淩宇楓身手矯健，他無數次摘過惡妖的妖肝；他深知只要妖肝除了，妖便不是妖了。

他想着想着，嘴角慢慢揚了起來。

“洛箐，剛剛我騙你的。其實，我有辦法。”

淩宇楓本來凝聚起來的五官，好像硬是讓他給舒展開了，這一次，眼睛裏也溫柔下來，還強挂着笑。

是的，強挂上去的笑，有多牽強，洛箐一眼就看出來了。

淩宇楓怕洛箐不信，又補充說，“我是妖。很厲害的妖，有很多辦法的。其實，剛剛是逗你的。”

洛箐重複道：“淩宇楓，我說過，我不喜歡別人跟我撒謊。”

“不會了。剛剛是我錯了。洛箐，以後，不會了。”淩宇楓嘴角翹地更高了，他轉過身，像個認錯的孩子一般，一雙眼睛裏都是無辜，深情地垂下眼瞳，保證他再也不會犯錯。的确，只要沒了妖肝，他再也犯不了錯了。

淩宇楓為了掩蓋內心焦慮，他笑了起來，就算是堆着笑，也是硬朗帥氣。他催促道，“洛箐，你能坐到後面去嗎？時間不多了，我需要前面的空間。”

洛箐一直沒挪開視線，這一次他卻點頭應允了，“好。我坐回後面去，那你快一點兒。”

“嗯！”

這一晚上，洛箐聽着，小外賣就這句「嗯」是發自肺腑的。

洛箐從後面坐到前面的時候身輕如燕，從前面往後面去的時候，簡直像只卡在了縫隙裏的熊貓寶子，一下子腿別住了。他猛一抽，腿又撞在了座椅上。

“淩宇楓，啊。”洛箐禁不住叫出了聲。

淩宇楓看着心疼，他趕緊擡頭擡手扶住了洛箐。

“淩宇楓，別動。”洛箐的聲音變了。

四目相對。

“淩宇楓，你告訴我你打算幹什麽？”洛箐還是操控了言靈。

淩宇楓喉嚨輕顫，“我打算自取妖肝。”

“你取了妖肝會怎麽樣？”洛箐厲色。

“會、會，”他已經把嘴唇咬破了，“會沒了妖力……會死。”

他強忍着「魂飛魄散」，強忍着「從此消失」，可還是抵不過言靈所控，說出來了最簡單的兩個字：會死。

“你可真有出息，我們剛剛開始交往。”洛箐氣得渾身哆嗦，“你死了，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個空間，守着這個冰坨子嗎？你看着我，哪兒都不許看！”洛箐聲音尖銳兇暴。

淩宇楓抗拒不了言靈，可他怎麽會看不出此時洛箐的色厲內荏。他很想避開視線，可是洛箐不給他這個機會。

“淩宇楓，你來。”洛箐聲音顫抖卻也犀利到不容質疑，“你把手伸過來，來幫我檢查一下！”

說着，洛箐狠狠地抓着淩宇楓的手腕，把他的手從褲腰間送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