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緣石
淩宇楓心疼地不忍直視。
淩宇楓剛剛碰上緣石, 就跟冥铮一樣，雙腿仿佛就是緣石上雕刻出來的石像，已經完全跟緣石融成了一體。
“淩宇楓你快站起來, 怎麽會這樣……”洛箐從站起身要去推一把西子那一刻開始，眼前就好像突然被濃霧籠罩，突然看不清了。他還沒弄清楚狀況, 嗓子一緊，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淩哥, 對不起。”取出妖肝已經重新合上了胸口的西子面色蒼白，聲音憔悴，好像換了個人。
取出妖肝之前, 還是一頭烏發宛若金領精英, 現在同一張年輕的臉上，已是頂着滿頭白發。
他吊着最後一口氣, 撐在石床上,“千年來, 這是冥铮求我的唯一一件事，還讓我給辦砸了。淩哥，冥铮想留下的是洛箐。對不起。對不起……”西子的聲音已經很弱了, 卻一直在跟淩宇楓道歉。
而旁邊的淩宇楓雙眉緊鎖，好像是在用力掙脫, 一句話也沒說。
眼看着西子和冥铮坐着的石頭在幾次劇烈翻滾之後, 挪動幾下，好像找到了一處土坑, 已經開始下沉了。
洛箐揉了把眼睛, 自己取下了眼睛上蒙着他視線的兩個小鏡片, 等看清了眼前的畫面, 他上前擡手就抓住了西子。
他猛然想起來了抛出妖肝之前西子提了句緣生石也可以離開的話，一把按住了西子的白西裝，“你跟淩哥既是舊友，就不該害他。”
“該坐上去的是你，洛箐。”哪怕剩下最後一口氣，西子的語氣也不再溫柔。
洛箐不跟他争論，語氣很急，字字句句咬地清晰，“既是舊友，又沒想害他。你剛剛說，緣生石未必死局，感化石頭，可以離開，那是什麽意思？”
“哈哈，洛箐，小外賣到處都是，不用擔心沒人給你送飯。”
突然發出笑聲的是身後的冥铮。“洛箐，你跟他有緣無分。怎麽說呢，我是好心的，如果讓你坐上這緣生石，恐怕淩妖的性子，怎麽也能把你拔出去。可惜，他不懂我送給你們的緣分，這輩子都要一個人在這與天地同壽了。”
洛箐聽着冥铮的話瘋瘋癫癫的，根本覺得搭理他就是在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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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抓住西子不放，低聲問，“西子，你告訴我，怎麽才能救下淩宇楓？”
“你，會想救他嗎？”西子緩緩問着的同時，他們的緣石已經沉下去一半了。
“冥铮，你想要淩王留下來看着我們嗎？”西子轉頭看了看旁邊的冥铮。
“我看他礙眼。”冥铮不耐煩地閉上了眼睛。
“你這個人，怎麽舍得連自己都騙。”西子有氣無力地跟冥铮笑了笑，才回答洛箐，“既然冥铮同意了。我可以告訴你。”
西子的腰已經開始往土裏埋了。
“緣生石上的人，并非救不得。所謂緣生，無非是石頭跟石頭上的人生了緣分。如果你對淩哥有他對你一半的心，你願意跟淩哥結緣。你們情比石堅，或許能感動的了緣石。”
洛箐似懂非懂，“西子，我是個普通人，你能不能簡單直白些，就告訴我到底該怎麽做？”
“洛箐，你這可不是個詢問的态度。”西子嘴上傲慢聲音陰冷，但下颌微微低下，示意洛箐近一些。
“洛箐，離他們遠點兒。”身後的淩宇楓突然從後面招呼着洛箐。
洛箐嘴上答應着就來，故意擡高了聲音，還跺着腳，氣得發抖的樣子，“西子，淩宇楓拿你當舊友。你可真不是人。等你們埋進去，看我怎麽踩你們。”
等洛箐靠近了，西子低語，“洛箐你很聰明。我猜，淩哥他的脾氣，恐怕嘴裏的話會越說越難聽。”
洛箐輕輕點頭，示意聽懂了。
等土埋到了西子的胸口，洛箐蹲了下去，西子輕聲又叮囑了幾句，洛箐的不止臉頰，連着耳根子到脖頸都紅的滾熱。
洛箐按照西子告訴他的，悄悄把手伸進西子的西服兜裏，果然，裏面有一個小包。他快速取了出來，放進了兜裏。
西子微笑，有些氣力不夠了，喘了幾口氣，才補充說，“真情所致，緣石為開。想跟帶走淩哥，你這些害羞扭捏怕是礙事兒。”
洛箐低頭不語。
西子眼看就要埋進土裏了，突然又一句，“洛箐，那個，隔着衣服可不行啊。”
終于，就在洛箐眼前，兩米多寬的一塊大石頭，就這麽沉到了土裏。
最後一捧土掩了上來，西子好像有話沒說出口，但他只能重重地喘着幾口氣了。
等緣石消失，洛箐聽見了冥铮嫌棄又不耐煩的聲音從土裏傳來，“西子這個多管閑事兒的告訴你，如果你這個普通人不離緣石左右，緣石便不會滾動沉埋。切。”
最後，還有一聲不忿。
短短十幾秒鐘，西子冥铮兩個人就在他眼前跟緣石結緣化為一體，沉到了土裏。
洛箐還真像嘴上說過的那樣，朝着剛剛埋上的土，使勁兒跺着腳，邊跺腳，邊罵人，西子冥铮輪着罵。
“洛箐，你過來，他楠丨楓們到了下面，是有個很大的空間，像岩洞一樣。不會一直在你腳下面的，別跺腳了。”
洛箐佯裝生氣跺腳的時候，反複琢磨着西子的話。
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被淩宇楓包紮的很好。一條綠色的帶子下面，血已經完全止住了。
背對着淩宇楓的時候，他并沒有在幹跺腳，被淩宇楓火花打落的冰錐，被他悄悄積攢起水蒸氣，重新從綠色繃帶的縫隙中，運到了手心裏。
洛箐一咬牙，水蒸氣在他的手心裏重新凝成了冰錐，對着傷口猛一紮，洛箐痛得差點兒冒汗。
綠色繃帶裏的傷口又重新在流血了。
洛箐這才轉身回到淩宇楓的身邊，雙手撐着身子一蹦，挨着淩宇楓坐下了。
“洛箐，你記得進來時的路麽？”淩宇楓聲音平淡。
“都差點兒溺水了，當然不記得了。”洛箐回答地輕輕松松。
“洛箐，恐怕我得在這兒休息幾天，你得先回去了。”淩宇楓天高雲淡的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讓人難辨喜怒。
果然，洛箐最後從西子那兒聽見的幾句話句句真谛，不過，幾天相處他也摸清了淩宇楓的套路。
“我也急着回去，畢竟學校也沒請假。可是下了水裏，我憋氣不過兩分鐘，再嗆到了，你這也救不了我了。”洛箐說得句句在理，好像是那麽會兒事兒。
淩宇楓似乎早有準備，沒跟緣生石碰上的一只手還能動，他遞過來一個小木盒子。
靠一只手不太方便了，他把小盒子放在了石頭上，掀開了蓋子，又重新遞給了洛箐，說：“把這兩顆小黑藥丸吃了吧，下水以後就不怕溺水了。”
“這是什麽？”
淩宇楓自然不會告訴他，這正是西子的妖肝，剛剛他在石頭上坐着的工夫就是把這兩片妖肝用真火練成了兩顆小黑球。
“是藥。專門預防溺水的藥。”淩宇楓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好。那我收着。等要下水之前就吃上。”洛箐剛要去碰小木盒，被淩宇楓一把奪了回去。
西子河童的妖肝太珍貴，至此一份，正是洛箐需要的，淩宇楓不敢馬虎，怕他随便給弄丢了。
洛箐歪着腦袋，有些好奇地看着淩宇楓，臉上明白寫着：到底是給不給啊，這麽小氣？
不過，他可不急，仰着臉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随便問道，“這藥還有時效？”
“洛箐，這治溺水的藥丸，我只有兩顆，要不我喂你吃吧。”淩宇楓話剛出口，就有些後悔。
但洛箐回答地快極了，“好啊。”說完張開嘴，仰着脖子，兩條腿調皮地用腳後跟踢着石墩子。
淩宇楓的臉上看不出陰晴，只是捏着兩顆小黑丸，好像特意保持距離一樣，從洛箐張着嘴的上方三寸開外丢了進去。
洛箐合上嘴，裝乖這個不難，他先咽下了小黑藥丸。
剛剛這個小木盒裝的正是西子的妖肝，就算淩宇楓嘴上不說，他多少也猜得到，這黑藥丸至少不是什麽壞東西。
淩宇楓聽見兩聲吞咽，才緩緩閉上了眼睛，沉聲說，“洛箐，你早點兒回去吧。我在這兒修養一段日子，今天不跟你回去了。”
一段日子，就是一輩子了吧。
緣生林，緣生石。源來緣去，能把堕神大妖都留下的緣生石。
剛剛就在眼前送走了冥铮和西子，現在淩宇楓卻對自己坐着的石頭只字不提。
洛箐心累：這情商，一直把我當做個失憶的麽。
洛箐剛剛跟着淩宇楓一路追着西子的時候，見識過了淩宇楓的妖力，他看了看淩宇楓還空着一只手。
若是犟起來，恐怕得把他從石頭上趕下來，還沒等着感化石頭，石頭就會沉到土裏。
洛箐只瞥了一眼淩宇楓已經跟石頭生在了一起的腿，視線沒敢多停留，他試探着問了一句，“我不是你男朋友麽。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現在不是了。我一個妖，你一個人，開始還新鮮，現在沒意思了。我是膩了。別來煩我，我要休養了。”淩宇楓連眼睛都沒睜開。
洛箐聽見「我是膩了，別來煩我」幾個字，跟冥铮告訴西子的話可是如出一轍。
他不假思索，幹脆順着他說道，“你以為我就不想早點兒回去啊，守着只妖，在這種陰森的地方，想想就怪吓人的。”說着，洛箐還抱上了雙膝，氆氇了幾下，好像他真的很害怕，也很讨厭這裏。
聽見這麽說，淩宇楓睜開了眼睛，他沉聲問，“害怕還不趕緊走？”
洛箐這才擡起右手，整個一條綠色的繃帶都被血跡染成了緋紅。
淩宇楓沒忍住，想雙手去抓住洛箐的手，猛一用力，才想起來左胳膊動不了了，只有右手擡起來抓住了洛箐的手腕。
洛箐聽見淩宇楓左胳膊一聲脫臼一樣的脆響，心裏咯噔一下，但面不漏聲色，矯情地垂着眼眸，好像自顧着自己受傷的手。
他聲音軟糯，“被你這麽綁了之後，當時以為止血了，剛剛聽他們說話聽的入神了，現在才覺得好痛。”
說着，洛箐面部表情也跟着抽動了幾下，好像真的疼痛難忍。
淩宇楓單手松開了綠色的繃帶，發現裏面竟是漏掉了一顆碎掉的冰錐，剛好豎着紮在了傷口裏。
若是曾經的洛神，怎麽會被碎冰紮傷……淩宇楓心疼地幾次不忍直視。
繃帶松開了，洛箐的鮮血順着修長的指尖滑落下來，啪嗒，啪嗒滴在了石床上。
“好痛。”洛箐看着淩宇楓的眼睛，裝着咬了下嘴唇，一秒鐘都沒堅持上，帶着哭聲似的，“真的好痛。”
看見淩宇楓喉結微顫，還沒開口，洛箐趕緊補分，“這麽深的傷口，要是再碰了水，是不是會更痛啊。要是感染了，會留疤吧。”
他輕輕擡起眼睫瞟了眼淩宇楓深邃漆黑的眼瞳，把滴着血的手又往他身前一怼，嚷嚷着，“你不是很厲害的妖麽，要不是你纏地那麽緊，也不至于傷的這麽深，要不你幫我再弄一條繃帶養一天看看？”
見淩宇楓還冷着臉，他嗚咽起來，“嗚——要痛死我了。”
淩宇楓對上了這雙滿眼是戲的桃花眸子，竟是一下子冷不下臉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