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鬣狗
“洛箐，得罪了。”
洛箐受了傷的是右手。
他不是左撇子, 理所當然地就把左手的笨拙表現得淋漓盡致。
結果，淩宇楓跟洛箐配合着，兩人三手, 一條繃帶竟是怎麽也纏不好了。
如果眼前受傷的是灰雀，淩宇楓随便一根手指一擺也能把他的傷包紮好。
可換了洛箐，看見他一會兒臉上抽搐, 一會兒嘴上哎喲，弄得淩宇楓根本不敢用力。
包個傷口, 整個大中午過去了。
“洛箐，不用纏了。我直接幫你止血吧。”淩宇楓一把丢掉了繃帶。
洛箐：果然很厲害的妖是有辦法的……
洛箐沒有擡頭，怕他飄逸不定的眼瞳去四目相對時錯了神态, 只嘴上輕輕抱怨着,“就知道你都被叫做淩王了，該有辦法才是。”
淩宇楓認真起來的聲音, 剛而不硬, 其實很好聽, 他問：“洛箐，我可以幫你舔一下傷口嗎？只一下就好。”
當然不好！
好不容易摳出來這麽個傷口。舔一下就好了還怎麽留下！
當然，他又不能一下子拒絕。
洛箐緩緩擡起眼睛早已臉頰緋紅, 他趕緊又低下了頭。
Advertisement
看電視上說，害羞時最常用的動作, 就是不停卷着T恤的衣角, 他把T恤邊角要卷的開線了。憋了半天，覺得時間差不多了, 洛箐才開口。
“淩宇楓, 那個, 你剛剛不是說什麽我們人妖殊途, 還說，還說……”洛箐他偏偏又不說了，坐在旁邊支起腿，雙手抱着小腿幹，頭也埋了進去，手上的血又染紅了運動鞋帶子。
淩宇楓自己說的話，他當然記得，他剛剛告訴洛箐，說他們一個妖，一個人，他已經膩了，讓洛箐別再煩他。
說的有多違心，他自然心知肚明。
然而，話的确是說過了。
因為，坐上了緣生石，就是一生。這一點他很清楚。
他妖性屬火，從前是個小妖的時候就整天日天日地的暴躁了上百年，從來就不知道這世上為什麽有個情感叫，「忍耐」。
直到後來，他遇上了洛箐……
從坐上這塊石頭的瞬間，發現已經跟緣石生了緣分。淩宇楓一句也沒抱怨過。
他甚至害怕自己一個不經意的眼神都會讓洛箐自責。
現在，看着他自己說過的話難聽到讓洛箐窘迫的為難，他心裏難受極了。
“洛箐，”剛剛要去摸摸洛箐腦袋的右手懸在空中還是停了下來，“你的傷口我不舔了，要不，你自己包紮一下。”他的手悄悄從洛箐身後放下了。
随便一擡，引下來幾片軟葉子，又重新做了條綠色的繃帶遞給了洛箐。
洛箐接過來，背對着淩宇楓左手也不用裝笨了，他随便纏了兩道，直接捆紮上了。
“那個，淩宇楓，你說你要留下來修養，那天天坐在這塊兒石頭上，你吃什麽呀？”
洛箐其實并不真是好奇淩宇楓以後的日子吃什麽，他只是想趕緊把包紮這件事兒暫時翻篇。
淩宇楓眉峰一挑，“餓了？”
洛箐：？？所答非所問的本事，你永遠最大。
他揉了揉肚子，笑得憨憨的，“嗯，還真有點兒。”
他正構思着，怎麽誇一下他每天期許的那頓早餐，想告訴小外賣他其實每天早上都站在門口盼着他來。
還沒來得及整理好措辭。
旁邊手一伸，每天早晨都看見的紙袋子就遞了過來。
淩宇楓朝着紙袋子捂了一下，隔着紙袋子，洛箐也能摸到，是熱包子！
這麽一想，早上出門的時候，淩宇楓的确說過，準備午飯。
只是，他們一起游過湖心，這包子藏在哪兒帶過來的不說，竟然連紙袋子都沒濕。
不過洛箐想想也是，從湖裏上來，淩宇楓跟西子的衣服上都是滴水不沾。
也不知道別人嘴裏的這個淩王，到底是有多大本身，洛箐冥冥中覺得恐怕不可計量。
雖然他現在能動的只有這一只手，但現在的洛箐體感似乎根本不敵他這一只手。
洛箐問他，“你不吃？”
“不吃。”
又問他，“就只有這四個包子？”
“嗯。”
洛箐想了想，掏出來了一個包子，捧在手裏，小口咬了一口。
他問得很随意，“你都是妖了，衣食無憂為什麽做外賣員呢？”
“別的不會。”
當有人想把天給聊死，你就是絞盡腦汁，也別想在一潭死水裏攪出個漣漪來。
洛箐好氣，朝着包子又狠狠地咬了一口，看着普通的素餡大包子，還真是好吃。
“你慢點兒，別噎着。”
洛箐還真差點兒噎着，剛轉過身，淩宇楓手裏就給他遞過來了一瓶水。
洛箐喝了口水，怎麽矯情怎麽來，“你不回去了，以後誰給我送好吃的。我不喜歡學校食堂的飯菜。既然你都能不吃飯，那我以後索性也不吃了。”
淩宇楓對答沒猶豫，“讓姜輝闕給你送飯。”
再扯到小姜，話題就又遠了。洛箐沒接這茬，他想要的不是随便哪個外賣員。
他幾口吃完了一個包子。把剩下的三個包子重新包好了。
淩宇楓看在眼裏，“還要留着？”
“嗯。要是回不去，得想想明天，也許後天的口糧。像你這樣，不用吃飯多好。”
雖然淩宇楓維持着這具人形的身子，也不是不用吃飯，但他沒吭聲。
洛箐拿着紙袋子左右看了看，渾身一條運動服褲子，一件T恤短袖衫，這麽大個紙袋子，放那兒都礙眼。
他睨了眼旁邊的淩宇楓，正打算拉開衣服把紙袋子往T恤裏面放。
“不吃先給我吧。”果然，淩宇楓開口了。
淩宇楓右手剛拉回去紙袋子，窸窸窣窣，明明也沒風，突然身後的灌木叢裏有聲音傳來。
洛箐聽見聲響，有些不耐煩地又瞥了眼旁邊的石頭上的人，“我這手包紮地挺好，你不用再幫我取葉子了。”
淩宇楓：“這次不是我。”
洛箐扭過頭，沖着身後有聲響的灌木叢方向看了過去。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不對，在跑，在沖着他們跑過來。
而且，還不是一只，像是什麽動物，還是一群。
洛箐往淩宇楓的身邊靠了靠，問：“是狼嗎？”
“天還沒黑，不是狼群。”淩宇楓沒回頭。
樹葉被摩擦過的聲音，已經越來越清晰了。
洛箐扭着頭看着灌木叢裏出來，一點點向他們接近的毛茸茸們。佯裝害怕地不行，伸出兩只手，抱住了淩宇楓被緣石固定住了的左臂。
洛箐抱胳膊抱得很自然，搖了搖淩宇楓輕聲問，“可是，看上去挺像狼的。難道是妖怪？”
“是鬣狗。它們嗅到了血腥味兒，出來覓食了。”淩宇楓連看都沒看。
鬣狗群接近是默默無聲的，它們好歹也是有肉墊的野獸，只帶起了樹葉的沙沙聲。
洛箐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說出，盯着一點點接近，慢慢把他們所在的大石床包圍起來的一雙雙獰猙綠瞳，他也一點點兒把下巴搭到了淩宇楓寬闊的肩膀上面。
還好，淩宇楓沒甩開他。
洛箐左手心裏撚了下，已經按照鬣狗的頭數凝成了九枚冰針，但搓着搓着他又突然把這些冰針化掉了。
看見淩宇楓的右胳膊擡了起來，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等等，自然保護區裏的動物不能殺。”
“這裏是緣生林，跟外面的自然保護區沒關系。”雖然這麽說着，淩宇楓還是把手放下了。
洛箐邊說着話，邊往淩宇楓身上靠，兩只胳膊已經纏繞着抱緊了淩宇楓的臂膀，“人類不能濫殺動物，我在書上看到的，算是一種新的君子協議。”
眼前的鬣狗群，撩着前爪，後踢扒地，彼此對視之後，似乎在确認眼前的獵物味道鮮美又似乎容易出手，已經是要群攻的架勢了。
淩宇楓轉過臉來，看了看渾身都黏在他身上的洛箐，臉上有些繃不住了，眼角微微彎了彎，“我看它們不太像君子，你确定就這麽坐着跟它們眉目傳情，能自救？”
洛箐的鞋帶上還沾着血，明顯感覺到了眼前鬣狗群漸漸逼近的殺氣。
他來到這裏，整天只是重複着校園家裏兩點一線的生活，真正的鬣狗群還是第一次看見。比起害怕，內心是興奮的。
雖然冰針甩出去，放倒這些兇殘的毛茸茸們就是幾秒鐘的事兒，但他絕不會這麽做，不然淩宇楓一定又會趕他走。
洛箐想跟它們周璇，又有些糾結于方法。
正在這時；
嗷嗷嗷——正對着洛箐的一匹鬣狗，幾聲低吼着的嚎叫聲傳了過來。聽着毛骨悚然，會讓普通人汗毛豎起。
洛箐抱着淩宇楓的胳膊好像有了後盾，呲牙咧嘴，随便發出了幾聲，“嘶嘶嘶，吼吼吼。”
一直冷着臉的淩宇楓還是繃不住了，他嘴角一勾，“洛箐，在動物裏鬣狗有最粗壯堅硬的犬齒，能咬裂骨頭。你确定他聽得懂你怼的話麽。”
還沒等洛箐再說話，九只鬣狗好像等來了一聲號令，同時朝着中間石頭上的兩個人發起了總進攻，一擁而上。
洛箐不敢疏忽，如果真到了千鈞一發的時候，他的手心裏又悄悄握滿了冰針。
還沒等甩出去，淩宇楓已經突然擡手，洛箐以為這下子圍過來的九只兇烈毛茸茸都得順勢倒下了。
結果，發現它們只是在石頭周圍圍成了一圈，似乎他和淩宇楓的周圍有一圈透明玻璃，讓這些鬣狗留着口水，吐着舌頭一個勁兒的扒拉着四肢就是寸步踏不進來。
“你，這是？”洛箐擡起腦袋。
“結了層薄界。它們只能看見我們。”淩宇楓回答地簡單。
“洛箐，你得血會引來的不止鬣狗。我恐怕得幫你止血。”淩宇楓的右手擡起來了洛箐的手臂。
突然，洛箐一個靈感如流星閃過，“等等，唾液消炎，我聽說過，我自己來。”
說着，他解開了繃帶，對着手心手背上還滲着的鮮血，自己吸了幾口。
咳咳——不但沒吸幹淨，還嗆了一口，他擡起手背在嘴上擦了一把，滿嘴邊上都染上了血。
這一舉動，讓圍着的鬣狗們更興奮刺激起來，張牙舞爪地動作更大了，嚎叫起來的聲音似乎能傳到千裏之外。
淩宇楓輕輕捋着洛箐的後背，柔聲問，“洛箐，我嗅到了妖氣在接近了。讓我來吧，行嗎？”
洛箐擡起眼底挂粉的桃花眸子，又不經意的擦了把嘴，這才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淩宇楓低下頭，把洛箐的手托在手心裏，擡到嘴邊，只輕輕用舌尖點了點傷口。
洛箐的手猛一抽，被淩宇楓抓住了手腕，“我弄痛了？”
“不是，”洛箐埋下了腦袋，聲音很小，“有些癢。”
“你忍一下。鮮血留在你身上會引來危險。”
淩宇楓沒再說話，舌尖點過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
他沿着血滴流過的痕跡，把洛箐修長的無名指放進了嘴裏，吸吮幹淨了血跡。
淩宇楓察覺到了洛箐微微顫抖的手腕，動作沒有拖泥帶水，吮淨了随即便放下了洛箐白皙的手。
“洛箐，你的嘴角邊……”淩宇楓的右手捂在了洛箐的脖頸上，卻是不動了。
洛箐仰着腦袋，糯聲問，“什麽？”粉色的桃花眸子裏不再清純。
“你是故意的吧。”淩宇楓這句話含在嘴裏沒問出口。
他已經察覺到了鬣狗的嚎叫引來了妖氣，他不能留着洛箐嘴角邊一圈血跡不管。
“洛箐，我可以麽……”他換了句話，輕聲只問了半句。
可以舔你嗎？這種話他說不出口了。
洛箐抿了抿嘴角，只輕輕點了點頭。
“洛箐，得罪了。”淩宇楓低語的同時，舌尖已經貼上了洛箐的唇角。
這一次，洛箐也微微張開了嘴，沒有說話，他伸出的舌頭仿佛一條蛇信子，把停在他嘴角邊的舌尖一口吮了進來。
好像把小心翼翼叩門的客人一把拉了進來，随即關上了自家兩道門的妖府。
他深知眼前這只妖王有多麽禁欲高冷，那麽，必須有一個人來做的話，他不介意由他來做妖。
此刻的洛箐仿佛蛇妖，唇舌糾纏中，他絲毫不懼，以攻為守，探出去的舌尖一點點，打開了妖王堅守着的城池。
可是之後，他卻停下了，因為那個高冷的妖王，右手上用了勁道，突然更猛烈地回應了他。
作者有話說：
感激紙鳶，jj再推軟受真的會謝，口米仙小天使的營養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