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掉下去,掉下去,快點掉下去!
哥哥告訴她只要史湘雲不在了,她就會成為大房的孩子,她會有一門好親事,大房的那些産業也都會是她的嫁妝。史湘渝看了一眼自己腳下滿是裂紋的冰面,眼底的貪婪和惡意都要溢了出來。就是因為史湘雲,姨娘才去了莊上,上次沒淹死她,這次一定可以。
然而理想從來都很豐滿,現實卻總是超骨感。
此時因為滿腦子都是湘雲掉到冰湖裏掙紮哭救的畫面而激動得臉紅耳赤的史湘渝正小心翼翼的站在冰面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而不遠處的湘雲帶着小丫頭們抽陀螺,玩蹴鞠的笑鬧聲都能傳遍半個保齡候府。聽到這樣不染半點塵埃的笑聲,哪怕再刻薄的人都不由會心一笑,心中寬暢。
正月裏的冷風吹得人瑟瑟發抖,當寒意侵骨時天空中又飄起了細雪。細雪落在眉宇間,便被那一身跑鬧出來的熱氣熏化了。
史湘渝冷得直流鼻涕,湘雲卻熱得不行,将身上的坎肩都脫了,繼續在冰上瘋跑。一腳将球踢出去時還因為沒站穩而直接四腳朝天的坐到了冰上。
摔了一個屁股蹲,湘雲也沒惱,小丫頭過來扶她,她還哈哈大笑的拉着小丫頭滾做一團。
人世間的悲喜從來不相通,看着湘雲玩的那麽開心,史湘渝都快要氣哭了。
怎麽可以那麽讨厭!
等到周奶娘見天色不早了,又見湘雲在外面都瘋跑了一個多時辰,便出來将人喊了回去。
“是三姑娘不是?”遠遠看見站在冰上眼巴巴看着她們這邊的史湘渝主仆,周奶娘一邊問小丫頭,一邊輕輕的拍打湘雲身上沾的灰塵輕雪。進院子時還轉頭看了一眼史湘渝的方向。
要玩就玩,要走就走,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是怎麽回事呀,讓人看了又要怎麽想她們姑娘呀。
真是個不讨喜的。
“可不就是她。”湘雲自是知道史湘渝為什麽一動不動,可她卻還裝得比誰都無辜,“聽說好多人都喜歡賞月賞湖的賞點啥,想來三妹妹就是在賞冰。”
“那就別打擾三姑娘了。”聽湘雲這麽說,周奶娘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第二個反應卻是順着湘雲的話,準備來個互不打擾。
丁姨娘被送到了莊子上,丁家阖家又都被杖斃了。只這一點就足夠史駒兄弟嫉恨她們姑娘的了。與其湊上去自讨沒趣,還不如遠遠的避開。
Advertisement
不管占不占理,誰讓人家占了個好爹呢。
一行人回了枕霞閣,院裏的粗使婆子就将通往湖面的那扇門從裏面落了鎖,湘雲與其他丫頭在門洞下面的茶水房排隊喝了碗姜湯,這才被周奶娘領到樓上去洗漱。
頭發要梳,臉上洗,身上的衣裳鞋襪也要換身幹淨的。
裏衣小襖都汗濕了,外裳更是都髒得不行。一會兒還要去史二嬸那裏用晚飯,不收拾幹淨利落了,豈不要落人口舌。
一時,湘雲收拾好,将一塊杏脯丢到嘴裏,一邊吃一邊往下跑,先是小跑到門洞處,透着門縫看了一回還站在那裏的史湘渝,之後才捂着小嘴一臉壞笑的跑出院子。
做為關心後輩的好嬸娘,史二嬸自是要問一回湘雲午膳後都做什麽了。
玩呗。
她能做什麽嗎?
除了吃,就是玩。
意料之中的答案裏還摻了一句‘三妹妹站在那裏看我們玩’的話。
“三丫頭也過去了?”
這話看似在問湘雲,但視線卻落在了一旁的丁香身上,丁香想了下對史二嬸點頭,“……許是看大姑娘這裏熱鬧,三姑娘才不由看住了。”
偌大的候府自是不少人看見史湘渝站在冰面上,瞪圓了一雙眼睛兇巴巴的看着湘雲玩耍。不走不動,一站就是大半個時辰,都快成西洋景了。
丁香用詞精準,雖沒說什麽但主仆間的默契卻叫史二嬸一下子就明白了當時的情況。因不知道史湘渝的情況和想法,只下意識的在心裏腹诽了一句‘小家子氣’便也不放在心上的帶着湘雲用晚飯。
晚飯很豐盛,依舊沒有肉。不過史二嬸卻跟湘雲說等她出了百日熱孝便叫她吃葷腥。
原因無外乎是小孩子長身體這些。
聽到能吃肉,湘雲一雙眸子閃亮的程度堪比天上的星星,看得史二嬸都不由笑了出來。
還真是個小孩子。
一時吃過飯,史二嬸又留湘雲說了一回話,見時間差不多了便叫人好生送湘雲回枕霞閣。
等湘雲一離開,史二嬸臉上的笑容就變淡了。問了一回史駒在做什麽,史湘渝是不是真的只是遠遠看着沒上前。
離正月十五沒幾天了,史二嬸是真的不想再鬧出什麽事徒生是非了。
“小婦養的,到底上不得臺面。”以為史湘渝是想玩又怯于上前,史二嬸就總結了這麽一句,便再沒放在心上。
丁姨娘事發後,史駒兄妹在史家就有些尴尬了,當家主母玩虛的,底下的下人自然也不會多上心。史湘渝站在冰上一直等到湘雲等人離開了才氣憤不已的讓跟着來的丫頭大聲喚人。
然而這個時間段洽巧是史家上上下下用晚飯的時間,主子們在上房用晚飯,下人們在下房用。誰都不會無緣無故的跑到冰湖這裏來。
也有聽到動靜的,可一想到這會兒喚人指不定就又要安排什麽差事活計便一個個的都開始裝聾做啞起來。當然了,若丁姨娘還在府裏,這些人萬不敢如此的。
因史湘渝之前跟吳姨娘鬧過脾氣,動不動就摔碗摔筷子的。因此她沒回去吃晚飯,吳姨娘也沒派人來找她。一直到衆人都用過晚飯了,各處掌燈準備下鑰了,才有人想到史湘渝主仆三個來。
得了,那就找人吧。
這一找還真就在冰面上找到了人,只是主仆三個的情況已經非常不好了。
人都凍透了不說,更是被困在一處靠近湖心的浮冰上。
原來在湘雲等人回枕霞閣後,史湘渝便心存僥幸的以為不會有事。
會有這種想法也不能怪史湘渝,畢竟咱們的史大姑娘可是帶着人在冰上折騰了許久也沒事的。于是在丫頭們沒喊來人,她們又冷又餓的時候,史湘渝三個便壯着膽子動起來了。
先是小心翼翼的邁了兩步,見什麽事都沒有三人就想着趕緊上岸,不想剛走出三五步,以她們三人為中心的冰面瞬間裂了開來。
緊緊的抱在一起,等着落水的那一刻到來,不想身體晃動了幾下後,整個人仿佛飄在了水面上。
相視一眼,緊張兮兮的低頭看去,這一看就又将三人吓了一跳。
半個荷花湖的冰面都裂開了,湖面上是大小不一的浮冰,有的能站人,有的只有巴掌大,浮冰随着湖水的流動慢慢的動了起來,發現她們離岸邊越來越遠了,三人更是扯開了嗓子叫個不停。
湘雲淘氣着呢,三人的嗓聲一但超過一定分貝,她們腳下的浮冰就會咔咔斷掉一塊。幾次下來,浮冰上就只有她們腳下那一點面積了。
不敢大聲叫,又不敢不叫。可随着浮冰遠離岸邊,再大的聲音也少了幾分穿透力。
冬天的屋子本來就貼了厚厚的窗紙,門窗緊閉還會再搭一層厚厚的棉門簾,離得近的怕麻煩,離得遠的又聽不見。唯一能上心的史駒還在前院背書,其他人不提也罷了。
府中衆人發現了史湘渝主仆的蹤跡,再看一眼荷花湖,便當即立斷的開了庫房取了夏日用的小木舟出來。一邊剝開浮冰,一邊劃向史湘渝主仆的方向,就在小木舟即将抵達時,站在二樓平臺上的湘雲舉起空着的小胖手,漫不經心的打了個響指。
響指落,浮冰碎,史湘渝主仆在獲救的瞬間掉進了原主曾經落過水的荷花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