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賈敏即将攜女抵達戰場,王夫人不忍直視的魔幻人生也即将開啓。不過此時木着一張臉的王夫人看着自己婆婆提起賈敏進京的原因時,還是忍不住的得意蕩漾。

她的元春是大年初一的生辰,是有大造化的貴人。她的寶玉是銜玉而生的貴人,封候拜相,光耀門楣指日可待。可她賈敏有什麽,她拿什麽跟自己比?

‘她有你那偏心眼的婆婆就夠了呀!’

就在王夫人眼神迷離的時候,心中突然出現了這麽一道滿含怨氣的聲音,瞬間将王夫人的得意打了回去。

就在好心情就像被戳破的泡沫一般‘嗖’的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時,湘雲和寶玉小跑着進了屋子。

賈敏就要帶着她那病怏怏的女兒回娘家了,王夫人一想到賈敏的女兒,腦子裏就都是賈敏年少時牙尖嘴利的樣子。只要想一想,便覺得賈敏母女同樣的面目可憎。可惜她的元春還在宮裏搏前程,不能…見到湘雲,王夫人腦中立馬就有了個主意。眼珠子一轉,立馬慈愛的對湘雲笑道:“屋子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湘雲見王夫人跟她說話,跑向賈母的小腳丫立馬停下來,笑眯眯的跟王夫人誇寶玉,“二哥哥幫我收拾的,弄得可好看了……”

說是誇,但是這話也不算誇張。

寶玉的審美一直在線,富貴精致的東西從小用到大,家裏有什麽沒什麽他雖然不是門清,但他在自己家裏使喚自己家的奴才開庫房找這找那的也比湘雲這個客居姑娘要理直氣壯得多。

最重要的是人家真的比湘雲這種只專注食譜的人有內涵多了。

因為直到現在湘雲還弄不懂绫羅綢緞和各種料子怎麽區分呢。

王夫人聽了高興,摟着寶玉的賈母聽了也歡喜。于是賈母又叫鴛鴦開私庫,挑了兩樣珍藏擺件給湘雲裝飾屋子。

湘雲聽了忙說老祖宗疼她,笑得滿足極了。

王夫人見了也讓人送了件東西過來,完事還将湘雲摟在懷裏輕撫,問着最近吃得可好,住得可好。

湘雲能說什麽,自是從上到下挨個誇了一遍,不過她也确實沒受到委屈就是了。王夫人邊聽邊笑,攬着湘雲的肩膀對衆人說道:“打雲丫頭家來,老太太和寶玉都吃得比往常多了。往年換季的時候寶玉總要病上兩日,今年竟安安穩穩的過來了,可見咱們雲丫頭是個有福的。”

湘雲:胡說,那是因為寶玉今年運動多了,吃的多了,身體有了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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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誇得飄飄然的湘雲都懵了,滿頭霧水的看着衆人附和王夫人,想着古代人是怎麽把福氣這種看不見摸不着也不知道靠不靠譜的東西說得這麽煞有其事的。

靠在王夫人懷裏,湘雲抛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又開始琢磨起王夫人今天是不是吃錯了什麽藥。

熱情的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是日,侍候賈母用過晚飯,王夫人便帶人回了榮禧堂,一回榮禧堂王夫人便吩咐人提高湘雲在府中的待遇。

不用高過寶玉,但必須壓三春一頭。

“太太這是何意?”周瑞家的弄不明白王夫人為什麽這麽安排,一臉不解的求解惑。

“雲丫頭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孫女,那林家丫頭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咱們做長輩的哪管得了小輩們鬧別扭呢。”

太太這是要擡了史大姑娘跟林家姑娘打擂臺,叫敏姑太太吃氣,叫老太太左右為難卻又不好發作?

這招…還真特麽損。

弄懂了自家太太是個什麽心思後,周瑞家的就知道怎麽辦了。一時回了家,周瑞家的還将這事當成笑話說與她男人周瑞聽。“……這是不是那個用自己的矛,攻自己的盾的意思?”

“太太怎麽說,你就怎麽做,管那麽多做什麽。”周瑞抿了一口酒,點頭,“大丫頭前兒回來,不是說女婿又有些不老實?咱們家能叫他幹成這古董生意,也能攪黃了他那買賣。明兒早些回來,再将大丫頭和女婿也一并叫家來……”不好生敲打幾頓,那冷子興還真當他們這周家是吃素的了。

周瑞家的想到自家閨女成親後連生兩胎都是女兒,也是着急上火氣她肚皮跟自己一樣不争氣。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哪舍得她受委屈。聽到男人這麽說,連忙應下不說,還圍着給閨女找生子偏方的事認真讨論了起來。“我前兒就求了太太,将寶玉小時候穿的衣服和太太懷寶玉時穿的衣襖都要了出來,明兒大丫頭回來一并給她帶回去。”

“成呀。”周瑞點頭,又說了幾樣滋補的藥材。

……

另一邊,有了窗明幾淨,寬敞舒适的屋子,湘雲也不總在心裏懷念她那大五間的枕霞閣了。在炕上打了幾個滾,湘雲便在圖嬷嬷不贊同的眼神下坐了起來。

“姑娘這般,成何體統。”

“不成體統如何,成了體統又如何?要我說,嬷嬷還是多聽聽老祖宗的話。她活到這個歲數什麽沒見過呢,我多學學她,不比學什麽體統實在?”湘雲用巡視自己領地的滿意神情在點心匣子裏挑挑撿撿,她現在也是有選擇的寶寶啦,嘻嘻!“還是嬷嬷覺得老祖宗的日子過得不舒心,不自在?”

圖嬷嬷:那能一樣嗎?

想了想,圖嬷嬷只得又說道:“老太太年輕時未必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年輕時若是不學規矩也如現在這般糊塗渡日,怕是都嫁不出去呢。

“老太太可比您大了好多歲呢,您這話我才不信嘞。”湘雲挑了塊驢打滾先是對着圖嬷嬷胡攪蠻纏的來了這麽一句,然後就是一大口咬掉半塊驢打滾,咽盡後又喝了口放在一旁的蜜水,這才繼續說道:“老祖宗年輕那會兒有爹娘兄弟,我有什麽?剛剛嬷嬷說什麽賢良恭德,還讓我學學珠大嫂子。可您瞧見珠大嫂子的日子過得舒心了?您若是單單教我儀态,我也不抗拒,日子長了,我慢慢改着也就是了。可您若是讓我連脾氣秉性一并改了,那再不能了。”

“那姑娘還要效仿琏二奶奶不成?”看着五歲的小胖丫頭盤腿坐在炕上跟自己一本正經的讨論這些東西,圖嬷嬷不知為何竟有些啼笑皆非,“我也看出來了,姑娘不是心裏沒有成算,只吃傻吃憨玩的人。”

說到‘傻吃憨玩’四個字時,圖嬷嬷的眼神還在湘雲手上的點心上頓了頓,然後在湘雲一口将剩下的半口驢打滾送到嘴裏後才繼續說道:“姑娘既然知道自己的處境,那就更應該将規矩學好,讓自己無可指摘之處才是。”

“儀态是儀态,規矩是規矩,性情是性情,不能混為一談。”湘雲指了指炕桌對面,示意圖嬷嬷坐下來說話,“嬷嬷是想要跟我長長久久的守在一處,還是像府裏那些女先生那般,只完成了教學任務就離開?”

因圖嬷嬷是宮裏出來的教養嬷嬷,又因為她和湘雲之間還不是真正的主從關系,所以圖嬷嬷便用了‘我’字自稱,不過這一點區別湘雲卻沒聽出來。

“這有什麽關系?難道這樣姑娘就不跟我學了嗎?”

“若嬷嬷只教了課程就走,咱們也不用費心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若嬷嬷想跟雲兒長長久久的守在一處,那咱們就更應該說點掏心窩子的話了。”

圖嬷嬷點頭,示意湘雲繼續說。

“嬷嬷應該教我如何在這世道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讓規矩為我保駕護航,而不是成為束縛我的存在。不妨說句不知羞的話,我将來要嫁的夫君敢叫我賢良淑德的給他納妾,替他照顧姨娘,教養庶出子女…他怕是想吃屁呢。”

圖嬷嬷被湘雲這話裏的狠戾兇意以及理所當然弄得一愣一愣的。

不想還沒等圖嬷嬷找回自己的聲音,湘雲又繼續雷她,“還有孝敬公婆,善待叔姑什麽的,也不是不行,但主次關系要弄明白了。我不是欠他們家的,他們家也沒養我小,我待他們好是我善良,尊老愛幼,但想要用這種規矩不規矩的東西來強制要求我…門都沒有。”

說到這裏,湘雲雙眼直視圖嬷嬷,非常認真的總結道:“旁的一時還沒想到,等想到了我再跟嬷嬷說。嬷嬷也想想我今天的話,想明白了您在來我房裏,想不明白…不妨事,您慢慢想,什麽時候想明白了都不晚。”

圖嬷嬷:“……”這小丫頭成精了吧。

送走了猶如被天雷劈過的圖嬷嬷,湘雲才朝外面喊了一聲,被湘雲打發到外間的周奶娘帶着翠枝也是一臉恍惚的走進來。

洗漱罷,周嬷嬷摟着湘雲睡在床上,翠枝睡在大床對面的炕上時,周奶娘才小聲問湘雲剛剛那些話都是誰教她的。

她家乖巧可愛,天真活潑的姑娘可說不來這些話。

“嬷嬷,若是我爹娘還活着,哪怕是太太還在,您說我還用養在榮國府嗎?”

周奶娘:“…委屈姑娘了。”

翠枝:如果大老爺還在,那姑娘這個史家大姑娘可金貴着呢。

“前兒跟寶玉在園子裏于捉迷藏,就看到府裏的下人因為珠大嫂子好說話就敢怠慢她,鳳姐姐脾氣不容人,府裏的下人都怕她,哪怕再為難的差事也無人敢攜帶。我當時就在想,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

“因為規矩呀。珠大嫂子守規矩要體面,鳳姐姐兒踩着規矩性子厲害。”湘雲小臉蹭了蹭周奶娘,“嬷嬷,我不想被人欺負。而且我知道只有我自己立起來了,厲害了,才能庇護你和翠枝。”

周奶娘聽了這話鼻子就是一酸,其實上次來榮國府小住時,周奶娘就發現榮國府裏的水渾到了另人側目的程度。

旁的不提,只說府裏的庶出姑娘吧,二姑娘養得唯唯諾諾,三姑娘卻養得伶俐拔尖。二姑娘無人疼惜眷顧,三姑娘卻有個家生子出生的姨娘和親弟弟,所以兩人的奶娘,一個拿捏着姑娘作威作福,一個卻不敢多說一句話。史家和姑娘的兩個外家都靠不住,若姑娘不自己立起來,除了日日夜夜求菩薩給姑娘一個明事理人婆家外,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可若是不管不顧不學規矩,回頭不是更叫人有話說?

湘雲:“所以我要學的規矩是能保護自己的,而不是将人放在一個框框裏轉圈圈的。”

周奶娘/翠枝:好像哪裏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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