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歸南風苑
少風和少華十足落下山崖的消息在南風苑傳開,有惋惜的,有幸災樂禍的,還有質疑的,只是看着少春張抹的看不出喜怒的面龐,一個個都識相的閉了嘴。
只有少月明白,倆人是走了。
那位常大爺對少華的離開很是不解,但是他卻給弄了張路引,在少華的愧疚和感激的目光中撇開臉說了句:“不行就回來吧,我在城外還有個莊子,養個閑人不成問題。”
少華跪地給常大爺磕了頭,這才扶着少風去了。
看着倆人的身影在山間消失,魯二爺說了句:“這一去也未必就是逃出生天了,只看個人造化吧。”
少春對少月的話不置一詞,只是冷冷的盯着面前的茶壺看,過了許久才問;“你是不是也想離開?”
少月想着少華二人,有些神不思屬,聽了少春的話“啊”了一聲,這才醒過神來,說了句:“你在哪我就在哪。”
少春哼了一聲:“他們走了未必就比這裏好,過不了許久,我就放他們走,這樣出去,哼,外面那樣亂,他們知道怎麽在外面生活嗎?”
少月想起自己前世去南疆的艱難,他有些後悔幫了他們,若是活的好他是高興的,可是若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會內疚的。
可是他覺得少風說的也有道理,随口道“總比當小倌強吧!”
少春“啪”的一拍桌子:“你真是膽肥了,還幫着他們逃走,你看我怎麽收拾你的,你在這屋子裏給我老老實實的思過,我出去一趟。”
少月見少春走遠,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居然就這麽把少華和少風出賣了。少春說什麽來着他就順口說了出來,沒說什麽呀?
少風和少華離開,少月被關了起來,南風苑的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醉酒笙歌,沒人看的見別人到底在想什麽,其實做小倌久了,都麻木了,沒人想過出去後要過什麽樣的日子。
少月被關這幾日,南風苑又來了一個人,他因得了某位大人的青眼,被人贖了出去,如今整三年,他又回來了。
少月也去看了這個傳說中脫離苦海的人,骨瘦伶仃的一個人,面如菜色,頭發倒是梳理的挺利索,只在頭頂绾個道髻。已是初冬時節,只一件洗的發白的布衫晃晃蕩蕩的罩在身上,不知是凍的還是別的什麽,他瑟縮着。目光無神,只有看見少春的時候才迸發出一點神采。
他可憐巴巴的看着少春,眼淚毫無預兆的流了下來,撲通跪在了地上,哽咽着說:“求公子收留。”
少月驚愕。
少春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他伸手将那人拉了起來,問道:“你為何要回來?”
那人慢慢解下了長衫,裏面是一件補了又補的中衣,袖子已經短了一截,露出一段皮包骨的手臂,那手臂上滿是青紫的傷痕。
少春的眼中漸漸有了憤怒,少月看見他的拳頭暗暗攥起來又松開,又攥了起來,他這是生氣了。
那人将上衣褪下,少月見他的身上竟看不到一處完好的皮膚,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傷痕,有鞭傷燙傷還有的別的看不出的,層層疊疊,最厲害的一處像是被揭去了一塊皮,有巴掌大小,已然結痂了。
少月驚駭的看着那人,指着他一身的傷問:“你,你這傷是怎麽來的?”
那人慘然一笑,少月見他的眼睛其實很好看,他說道:“是被人打的。”
少春的眼中閃着怒火問道:“那個人哪去了?”
“那個人?哼,他把我扔在了那裏就不管我了,用我的時候拉過上操一回,完事就扔到一邊,他宴請賓客,我要陪着客人睡,被各樣的人睡。不許我出門,也沒有零花,我還不如在南風苑過的快活。”那人邊哭邊說“開始對我也算周全,雖然看的嚴寫,倒是沒斷過日用,後來我年紀漸漸大了,他便嫌棄起來,各樣的不對付,後來索性把我交給了他老婆,我的飲食便由三頓變作兩頓,後來是一頓,再後來一天一頓飯也不及時。那樣的日子也就罷了,中秋過後,那人喝了酒來了我的屋子,他帶了一個少年在我的床上茍合,讓我看着,後來他竟死了。”
少月大驚:“死了?”
那人點頭:“是馬上風。他死了我和那少年便遭了秧,被抓了起來,他老婆只說是我與那少年合謀害死了他,打一頓投入了大牢,那少年自知難以活命,也知我是冤屈的,竟一人招了,我這才被放了出來。”
少春點頭:“你先去梳洗,吃點東西,別的事再做打算。”
少月看着那人跟着小厮去了,便問道:“這人我怎麽沒見過?”
少春淡淡道:“他跟我一起進了南風苑,後來被人贖出去了,都道他是享福去了,誰知竟是這般模樣。”
少月不語,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發愣,他的認知再次被颠覆,外面真的沒有南風苑好嗎?
少春嘆了一口氣道:“你不知外面的情形,現在亂的很,南風苑裏也算是太平的了,出去未必好過,你沒事不要亂跑了,安生的練舞吧,把我教你的防身之術好好練練,以防萬一。”
少月唯唯稱是,少春囑咐完就走了,也沒提少風和少華的事。那人自來了以後,少月很少能見到少春,他每日裏忙的看不見個人。少月納悶,一個老鸨子有什麽好忙的?
随着天氣見冷,少月更懶得出門了,每日專心練舞,沒事練練防身之術。
立冬過後,城裏的形勢漸漸緊張起來,等閑不讓進出城了,聽客人說京城裏有錢的人家都悄悄的往南去了,鬧的人心惶惶,所以城禁很嚴。
京城的第一場雪飄飄灑灑的在崇祯十六冬月初一開始了,少月趴在窗前看着鵝毛般的大雪,聽着魯二爺說話:“這場雪下過了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朝廷是指望不上了,唉,天災人禍,吃苦的都是百姓啊。”
少月難得聽他正經說一回話,打趣道:“二爺什麽時候變的悲天憫人了,我竟不知二爺還有一副菩薩心腸。”
魯二爺手裏拿着根長煙袋,比尋常的煙袋鍋子大出一倍有餘,煙袋鍋子裏閃着明滅不定的光亮,随着他的吸氣不停的變幻,少月的注意力又被那明滅的火光吸引了。
魯二爺吸了幾口惬意的吐出了一口煙,說道:“你家二爺天生的菩薩心腸,只是生在這個世道我若不随着那些纨绔們耍,便顯得我不合群了,你家二爺是個随性的人,不是特立獨行之輩。”
少月笑笑,京城這麽多衙內被人孤立了可不是什麽好事。自古至今都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要是朝廷不完蛋,魯二爺的官也就順理成章的這麽做下去,那些衙內也是要做官的,跟他們打好關系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可如今朝廷要完蛋了,那麽事情就變了。
朝代更疊是歷史進程,這個少月懂,換了朝廷要選拔官員他也懂,他懂的事,魯二爺不會不懂,他等的不過是個機會而已。所以這個抽着大煙袋在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漢子,這樣的他也許才是一個真實的。
“如今朝廷自身難保,也管不了我們的事了,暫時保命要緊,南風苑的這份太平也快保不住了。”
少月知道他說的快了是什麽,看着窗外的大雪,他有些茫然,是離開還是在這等着李自成打進來再想辦法?可是前世的記憶讓他心悸,不,他要在李自成打進來之前離開這裏,少月暗暗下了決心。
魯二爺吧嗒着旱煙,看了看少月忽然說道:“少華回來了。”
少月沒聽清,問了句:“二爺說了什麽?”
“少華回來了。”
“什麽?”少月的眼睛裏是驚訝:“他們沒能走的了嗎?”
“走了,他是自己回來了,就少華一個人。”
“在哪?二爺是怎麽知道的?”
“是春在城外将他帶回來的,瘦的脫了相。”
少月就要下地,魯二爺一把抓住了他道:“先別去了,春公子在。”
“可是,我去求個情,讓春哥哥不要打他。”
“春沒打他,是他自己去的刑室,他甘願受罰。”
少月喃喃:“他為何要回來?”
“外面太亂了,也許他過不了吧”魯二爺說道。
那個錦衣玉食養着的人,怎麽過得了外面的苦日子。
“那風吶,風哪去了?”
“他沒回來,少華說他們出了北京地界便分手了,他受不了風餐露宿躲躲藏藏的日子。”
少月腦子亂亂的,呆呆的看着窗外亂舞的雪花,少風走了,少華回來了,他們并不能一起患難,這是怎麽了?
少月還是見到了少華,那個月前還如白玉一般的人,現在面色憔悴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笑着說:“少月,不要怪我,我不是不喜歡風,我是受不了那個苦。”
少月搖頭:“我不怪你。”
我為什麽要怪你?這是你自己的路,你怎樣選擇跟別人有什麽相幹,我只是心疼那個傻子一樣的人,他那麽相信你、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